虞大夫人这么多年除了她再无所出,手段用尽,收效甚微,于是便将无子的苦楚和辛酸俱都发泄在她身上,眼见着丈夫一房又一房的抬着姬妾而毫无办法,奈何姬妾亦无所出,虞家大房只有她一个子嗣。
族老们逐渐不满,原本虞家大爷少年便求取功名,这么多年来在官场上混的一直如鱼得水,是掌管虞家的最佳人选,可无男丁是大忌,又有个生辰妨克六亲的女儿,真真是……一言难尽啊。
可是这一切,与虞向晴何干呢?!她又没求着他们生她,为何要将所有的不如意发泄在她身上呢?!
虞向晴由幼时对父母的思念、期待、孺慕俱化作了心中的怨愤,后来连这点怨愤都消散了,因为她有了朝安。
可朝安是佛祖的人,她不能跟佛祖抢人,等朝安满了十七岁正式出家之后,她亦寻个尼姑庵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然而,朝安死在了他即将满十七岁的那一年。
她也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
她如行尸走肉一般跟着虞家的马车来到了长安,开始相看汴京的儿郎,她的作用不过是替虞家联姻长安城的各大世家,然而那些门户相当的人,哪个不知道她的底细?!更不会娶她这样的女人回家。
直到有一日父亲沉默着带她去看了一个人,只浅浅问她:“这个人可以吗?”
那是她见到辛灏的第一面,彼时她还不知那是太子殿下。
只一眼她便满意了,因为辛灏的那双眼睛,极美极出色的桃花眼,像极了朝安。
她亲自点头应下亲事,于是顺理成章的成了大尚太子妃。
假如世上从没有过朝安,她想她大概会与太子殿下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过完此生,可惜没有假如。
她见过最好的,便不愿意将就一点点。
她忍不住拿见过的男人一一与朝安对此,皆不如,大不如。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的心,退而求其次。
朝安,由一颗蜜果变成了她的一道心魔,岁月不可破,与谁都不可说。
所相隔者,唯有生与死。
所相融者,唯有生与死。
那枚刺向太子殿下的金钗亦是穿破业障的无上法宝,从此之后她的人生豁然开朗。
殷红的血迹从金钗头部顺着海棠花的花瓣一滴滴的往下落,她在十方琉璃里惊鸿一瞥遇到最美的那双眼睛,深邃,多情,仿佛会说话一般。
“之之。”
“芝子于归,宜其室家。”
“没有草字头,不要误写。”
“之之”
虞向晴的头忽然剧烈的疼痛起来,疼的她弯下了腰,眼前一片光怪陆离,忽远忽近,忽而清晰忽而模糊,一会儿是年少时的相伴,一会儿是大婚当日东宫齐贺“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白首偕老,百年好合。”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阿狰!”忽的一下子,虞向晴从榻上大呼一声,惊坐而起。
骇的守榻的碧桃一激灵,忙喊道:“主子,你醒啦?”
睡在外间的碧月听到声音,连绣鞋都来不及穿,忙向里间跑去。
三人大眼瞪小眼互相对视片刻,虞向晴娇气的问道:“阿狰呢?”
【作者有话说】
十分好月,不照人圆。(辛弃疾写的,我是辛弃疾的狗)
寂寞沙洲冷。(苏轼写的,我是苏轼的狗)
一晌贪欢。(李煜写的,我真不是李煜的狗)
“之之”那一段是女主跟男主相处时的场景,女主小名就叫之之,男主独属。
那绝对迷糊呗,谁叫男主和男二是双生子呢,双生子除了性格不太一样,哪里不像?!
啊,下章男主能出来不?!首先声明,男主不是哑巴,也没被危房砸,男主修闭口禅也真的是修禅,离开佛寺是因为他红尘未了。
男主绝对值得女主的所有的发疯。
第7章
辛颂,他风华绝代,容止惊春。
碧桃碧月相互对视一眼,皆傻住了。
如果她们没记错的话,阿狰是太子殿下的乳名吧,她们还是听皇后娘娘偶尔提起的,可……自家主子和太子殿下没有熟到称乳名的地步吧,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碧月到底心思活络些,她倒了一碗温茶递给虞向晴,顺势安抚道:“主子,殿下最近政务繁忙,这会儿大抵在明德殿会见外臣呢。”
虞向晴若有所思的问道:“他真的不是在故意躲着我?”
碧桃碧月连忙摆手否认道:“绝对没有。”
虞向晴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是真心要跟他置气,他心眼太小了,总爱多管闲事,我多看了一眼庙里新来的小沙弥,他便醋了。这可如何是好?亏他还是人家的师兄呢,传扬出去岂不是要笑掉旁人的大牙,哪有师兄和师弟吃味的?我略说了他两句,他便不理人了,小气吧啦的。”
碧桃碧月闻言如遭雷击!
虽然她们不知主子和太子殿下争执的全貌,但德旺公公送主子回蓬莱殿时的脸色,以及主子身上大片大片来历不明的血迹,也知主子和太子殿下真真的动了手,绝不是口角之争。
况且太子殿下连主子居住的蓬莱殿都从没去过,二人大婚后至今没有圆房,他又怎会在意主子的心是不是在他身上,所以主子目前这情况是怎么回事?
碧桃思及此处试探道:“主子,天色已晚,想来今日太子殿下不会过来了,咱们暂且睡下,凡事等明日再说,如何?”
虞向晴果断的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可,他说是忙政事,其实就是躲在旮旯里伤心难过,我若不去哄哄他,这一晚上他能把自己气死,咱们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较这个真。”
碧月悄悄扶额,天杀的,主子这脑子分明就是错乱了!但无论如何,她后脑勺有伤,不能让她这么跑出去见了凉风。
哪知她一个不察,虞向晴与她擦肩而过,脚下步履生风的走到了房门前,一把将门推开,外面明月昭昭,院子里清辉一片。
“呀!”虞向晴惊呼一声,“可了不得了,这回气大发了,连院子里的海棠树都被他刨了!”
海棠树?什么海棠树!她们现在所在的溶月山庄的主院里不就一棵梨树吗?碧月刚刚在梨树上上过吊,所以记得真真的。有海棠树的是江南卧佛寺啊!
碧桃连忙拉住虞向晴说:“主子,不是那么回事,是院子里的海棠树月前被雷劈死了,太子殿下觉得不吉利这才命人移出去,说等过两日挑到好的了,亲自再种上。”
“是吗?”虞向晴将信将疑的看向碧月,碧月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没错,是这样的!”
“那他可说什么时候重新种了吗?”虞向晴好奇的问道,非要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不可。
“大抵是后天!”碧月坚定的回道。
“绝对超不过后天去!”碧桃一闭眼也胡乱回道。
虞向晴点了点头道:“明天不可以吗?”
“明天是大朝会,太子殿下不得空。”碧桃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胡编乱造道。
虞向晴怔了一会儿,黎明之前的夜风很凉,她的手脚也是冰凉的,碧月贴心的给她披了一件斗篷,小心翼翼的将她拉回屋里。
虞向晴也不闹着出门了,只要了纸张在一旁默写佛经,仿佛这个动作她已经做了千百遍,默的却是《地藏菩萨本愿经》,她不知为何要写这部,只是内心深处特别想写罢了。
渐渐的,晨光熹微,她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却开始打架,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的碧桃碧月终是将她重新扶回了榻上。
两个婢女也没心思去补觉,垂头丧气的来到抱厦处做针线。
“主子,这是心绪乱了。”碧月叹息道。
“这不知是暂时的,还是就这样了。”碧桃说道,“其实就这样也不错,将对那人的心思移到太子殿下身上也是好的,起码再不济太子殿下也是活的,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
“我看未必,太子殿下哪有一分怜惜主子的心思?天家路远,我们如今哪有门路给太子殿下递消息?主子这是睡下了,不知醒来要如何吵闹呢?”碧月忧虑道,说着,她将怀里的针线篓子塞给碧桃道,“虽然我们请不到御医了,但也可向民间的郎中询问一二,主子这种情况应当怎么办?我去医馆走一趟,你好好的看着主子。”
“哎?主子醒了要闹着见太子殿下怎么办?”碧桃焦急的问道。
“就说太子殿下散了大朝会就来,哄着她用点粥饭,饮些安神汤。”碧月略想了一番,建议道。
碧桃点了点头,只能先如此了,天老爷哎,真是造孽啊。
溶月山庄的一举一动都被暗卫汇报给了太子,太子由着那名住在西偏殿的妙龄少女给自己换药,末了,他扭头问道:“小期,她这是什么情况?”
小期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的说道:“这还用问?磕伤了脑子呗。”
太子没好意思的碰了碰鼻头道:“那……那她……碍不碍事儿啊?”
“怎么?碍事儿你就会除掉她吗?”小期问道。
“哪里敢。”太子苦笑的摇了摇头。
小期在他的手上重重的系了一个蝴蝶结,疼的太子龇牙咧嘴道:“很痛,轻点儿。”
“这会儿知道疼了?让你皮!你自己的身子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啊,脆弱的跟个琉璃娃娃似的,你这么耍弄虞向晴,到时候经得住祈王几拳头啊?”小期凶凶的骂道,一双水灵灵的鹿眼儿里盛满了愤怒。
“我耍她?雉奴自己还不是将人骗得团团转?”太子不服气道。
“哎,听说溶月山庄在找郎中,我去那边碰碰运气,到时候祈王跟你闹起来,我也好有脸说说情。”小期拍了拍手,拎着自己的破药箱子就要出门。
暗一挠了挠头道:“主子,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关于祈王的。”
太子笑骂道:“给你好脸了?谁准你这样回消息的,婆婆妈妈。”
“是!”暗一忙垂下眼眸,正色回道,“祈王殿下受伤了。”
“什么?严不严重?”太子惊问道。
“不大严重,但是磕到了脑袋,失忆了。”暗一回道,“祈王殿下封锁了这一消息,旁人还不知道。”
小期停下了脚步,认真问道:“失忆了?失到什么程度?”
暗一道:“旁的倒还好,就是忘了他在江南的一些事情,裴国舅已经动身前往江南了,想必是找帮祈王殿下寻回记忆的线索了。”
小期低眉想了一会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子道:“阿狰,你真玩了把大的,若惊动了玉兜宫那位,你至少得褪层皮。”
太子摆了摆手道:“我才捐了一百万的香油钱,不看僧面看佛面,实在不行看看太上老君三清老祖的面子上,他也不能狠罚我。”
“贫吧你就。”小期背着药箱子转身出了殿门。
太子见她蹦蹦跳跳的走远了,失笑的摇了摇头问道:“西北战事毕,边关稳定下来后,雉奴该回朝了吧?”
“嗯,已经搬师了,殿下生辰前大抵能赶回长安。”暗一估算道。
太子闻言点了点头。
……
溶月山庄,引玉阁。
小期已经给虞向晴把上脉了!碧桃碧月不知小期的真实身份,以为她就是在长安城里坐诊的民间医女呢,便将虞向晴的真实病况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只是涉及到太子的部分皆用别个代替,为尊者讳嘛。
小期提前得了太子暗卫的情报,大概知道些来龙去脉,不过从虞向晴婢女处她了解的更为详细,也越听越心惊。
她略一思索道:“夫人这病况有磕伤的情由在,但主要还是心结,心病还须心药医。”
碧月愁闷道:“这不是作了难了嘛!心药早已往生了,还怎么给人治病?”
小期安慰道:“我观夫人面相贵不可言,吉人自有天相,姑娘莫急,我开几副活血化瘀的方子,先吃吃看,等这几副药吃完了,姑娘再去济天医馆寻我。”
也只好如此了,碧月跟着小期回医馆抓药,碧桃趁着虞向晴喝了安神药睡下之际,开始烧香求神拜佛:朝安公子,您若在天有灵的话,就帮帮主子度过此劫吧!
潼关处,西风猎猎,旌旗遮天,大军严整肃穆,虎虎生威,一看这气势便知领兵之将绝非池中之物,必为人中龙凤。
辛颂一袭寒光凛凛的明光铠,端坐在御骑神驹狮子骢上,腰背挺的笔直像一笔俊秀的青山,渊s岳峙,神采奕奕。
他的额头上系着一抹深红色的药带,不显脆弱,更添几分俊美之色,端得是风华绝代,容止惊春。
最令人拍案叫绝的是他那双深邃如沉渊的桃花眸子,冷肃时像高山之巅的落雪积冰,凛冽如刀,谈笑时像三月雨后的垂丝海棠,温柔多情。
他的面庞早已被边关的烽火洗去了年少时的青涩,更加轮廓分明,如刀削斧刻一般。
明明才将将及冠的年纪,却出奇的沉稳,过了潼关西行不过三百里便是帝京长安了,辛颂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过关之后便加快了坐骑的步伐,但愿他手中的这份答卷会令父兄满意。
黄尘卷起三尺,众兵将随同他们的主帅祈王殿下驰骋在关中的旷野上,归心似箭。
【作者有话说】
辛灏:每天一个惹恼弟弟的小妙招。
辛颂:每天一撮被惹的想造反的小怒火。
辛灏:弟弟多好玩啊,天底下数弟弟最好玩。
辛颂:好想打洗我哥!
第8章
您拢共才两个儿子,不要一口气都毒死。
虞向晴一大清早被隔壁院落的喧哗声吵醒了,她没甚在意,只梳妆打扮好连朝食都没吃,一门心思闹着出去找太子。
碧桃碧月紧哄慢哄好话说尽也安抚不了她,急得嘴角起了燎泡,这可如何是好?先前那个郎中开的药总没什么效果。
碧月又抽空出门问了几家坐馆的郎中,说法都大差不差,她终是死了心,只觉得天快塌下来了。
溶月山庄毗邻华清池,坐落在骊山山麓,因为有温泉与华清宫,所以这附近的宅院大多是达官显贵的私邸别庄,一向清静,很适合静养身子。
所以,碧月碧桃很是诧异,本来安静的皇家豪贵庄园附近为何会如此吵闹?
她们遣了看门的老宫监前去打探打探情况,却得知隔壁将要搬来一个贵人,身份却是无从得知的,这两日正洒扫院落,对于吵到邻居很是抱歉,赔了两筐新摘的火晶柿子。
这种柿子精致小巧,瑰丽似火,甘甜多汁,是虞向晴喜欢的模样,她暂时忘却了出门找太子,吩咐碧桃碧月洗一碟过来,一口一个吃的不亦乐乎。
然而,最后一个柿子入腹后,虞向晴突然说道:“甜柿成熟了,阿狰的生辰也快到了吧。”
碧桃一时嘴快,脱口而出道:“这月初五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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