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进门时间不长,但对李大庄人品已经稍有认知的张忠国,锐利扫过几眼,随后移开目光没有理会。他将注意力全都放在对手陶铁身上,存着几分戒备。
两人四目相对,携带敌意的二人眼神之中顷刻“噼里啪啦”火光四溅。
新一轮对战(骂战)即将一触即发。
关小言秀眉一蹙,有些不耐地先一步站出来打断说:“我关家和李家的婚事在此作罢,我关家不承认关才个人行为立下的字据,若有异议,大家尽可去公安局对质。至于旁人的一些矛盾与争执,与我关家无关,麻烦请出去解决。”
说到最后,关小言意有所指地瞥过陶铁和张忠国站立地方,烦躁和不悦隐隐写在脸上。
张忠国、陶铁心里一咯噔,同时歇火闭上嘴,各自理理衣服站好面向大家,临错开目光时还不忘最后互瞪两眼。
少了陶铁二人吵闹打扰,事情马上回归正轨。
李大庄也不躲了,一下子从人后蹿到人前,张牙舞爪地大声嚷:“凭啥你说不承认就不承认,你个女人家家的站边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让你爹来跟我说!”
一席话,李大庄说得义正辞严又理直气壮,摆足了长辈的谱。
关小言连连冷笑,往前一步跨刚要开口怼,被自家亲爹一把拉住。关铁正冲女儿摇摇头,然后抬眸正对李大庄冷厉说:“这门亲事我关家不同意,字据作废。”
关铁正不愧是当大队长的人,一开口就不怒自威,令人无端想要听*从。
不过李大庄向来是个滚刀肉、大混混,平时和自家队里的大队长插科打诨逃上工习惯了,一点没觉得有啥可怕。
他昂着头散漫走上前,冲关才和李老婆子方向觑了眼,尖着嗓子激昂道:“白纸黑字写的凭啥你说作废就作废!我不管,要么出粮食,要么出人,不然我就找上头领导举报你家藏敌特,反正你家这狗熊女婿也不清白,看着不像啥好人。”
“你……”纵使想要在人前把持住他作为大队长的威严与镇定,关铁正也不免破功,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王素芬激灵一抬头,条件反射开口想大骂,可一想到自家对那‘狗熊精’身份真的不明不白,顿时哑口无言,努努嘴不知道该反驳些什么。
此刻,关小言回眸瞄了眼三年生死不明但明面身份还是可以相信放宽心的男人,心思一下子被这三年过往占据。
关铁正一家三口都没了声,事情主人公之一的关小菊父女俩对视张张嘴,一个面带泪痕,一个愁眉不展,常年的恭顺老实让他们失去辩驳能力,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有用话来。
只剩躲在墙角的李老婆子和关才低着头恨不得事情赶紧解决,千万不要连累到自个儿(乖孙儿),哪还敢和李大庄杠上。
屋内局势瞬息倾倒,李家人的气焰高涨起来。
被关小言无声裙的陶铁心里一突突,难得挠挠后脑勺忧愁起来。
哎呦,他家关小言是要对他三年了无音信的事进行清算呢,还是先找他不告而别的麻烦?不对,现在应该在怀疑愤怒他的身份了吧,毕竟他处对象那会儿不诚实了……
唉,犯的错误太多,咋整?
陶铁愁眉苦脸,对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抱以浓浓担忧。他偷偷瞄了眼绿军装里头晾着个破洞背心的张忠国,撇着嘴琢磨:情敌啥都好――工作好、身份好、前景好;他啥都差――撒过谎、有前科、毛病多!看来……
必须得做出点什么了!陶铁在心里急迫呐喊,脑袋瓜迅速活动起来。
“咳咳。”特别明显加故意的咳嗽声唤起所有人注意,引得大家注目观望。
陶铁打破沉静清清嗓子,脸上努力流露出一股严肃,一夫当关笃定说:“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出人……”
“滚一边去,你算老几?”
还不等人话说完,终于逮着机会痛骂的王素芬气势汹汹叉腰上前,眼带怨气瞪着这个将自家陷入两难境地的陶铁,忍不住埋怨开骂:“你个天杀的狗熊精,好好的山里不呆跑到外头。咋的,山里没有母狗熊你就来霍霍好人家的闺女?我呸,我老关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笨狗熊做主,你给我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劈头盖脸一顿呲,猝不及防的陶铁脑袋晕晕,他有点恐慌地低头望望自己手掌:……笨、狗狗狗熊掌?!
丈母娘原来竟如此看待自己!
陶铁摸摸身上结实而匀称的肌肉,有点伤心了。但时间紧迫,容不得难过,为关家解决好难题争取宽大处理,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出路。
陶铁用力深吸一下鼻子,随后可怜巴巴凑到关小言身边哀怨说:“其实我说的出人是出他。”
关小言跟随陶铁手指指向望过去,只见一直不出声的始作俑者躲在李老婆子身后,李老婆子把人护的像小鸡仔一样。
见关小言和陶铁看过来,李老婆子呲呲牙,脸色阴沉凶神恶煞,眼冒凶光瞪二人。
关小言冷静地收回目光,眼尾半挑,嘴角微扬。
“行,刚才你说的我家同意,我们出人。”
此话一出,满屋震惊。
“不是,小言……”王素芬不敢置信地开口想阻止。
“姐……”更不敢相信的关小菊眼睛含着一泡泪,压着哭腔沙哑喊人。
关小言对二人安抚一笑,然后伸出手猛地指向关才厉声说:“你们把他带走!字据是他签的,以后他就是你李家人,要打要骂随便你们。”
“对。”站在关小言身后的陶铁激动大喝,跟着笑逐颜开补枪说:“反正你家这个是傻子,他娶媳妇不就图个以后能有人照顾嘛,男女都一样。你们看他力气大,喂饭脱裤子帮撒尿啥都能干,你们肯定不亏。哦对了,你们把人领回家后别忘了把彩礼送过来,依我看就五十斤粮食吧,这个数吉利。”
李家人惊愕地瞪大双眼:“……”放放放、放屁,谁说男女都一样,他们娶回家是让洞房生娃的,不是帮撒尿!
成功黑了脸的李大庄怒火攻心抚着胸口,连连冲陶铁气急喊:“你、你、你……你还要彩礼!”
陶铁点着头上前,一脸无辜看着脸黑的李大庄说:“当然了,既然是当婚事办的,怎么能不要彩礼?干啥,你们还想空手套白狼呀?我告诉你,我们家的男孩子也是宝贝,不是能让你肆意践踏的!”
李大庄目瞪口呆张大嘴巴诺诺重复:“……宝宝宝、宝贝?”
陶铁斩钉截铁:“对!”
李大庄呼吸猛滞:……去你娘的宝贝!
“咋样,是现在把人领回去呢,还是等结婚那天再送过去?不过彩礼是肯定不能少的。”陶铁笑容灿烂地接连补刀。
众人:“……”
李大庄:“……”
“不……两个大男人咋能结婚!”终于不再沉默的关才从角落里冒出来,涨红着一张脸紧张大喊。
对他很不满的关小言冷冷一笑,面无表情问:“怎么不能?你当时写那一张字据,不就是想把自己‘嫁’出去嘛。”
关才拧巴个脸,张口结舌地摆手解释说:“不、不是的,我是为了……”
“为了什么?”关小言冷厉一喝。
“我……”被人一凶,本来就理屈词穷的关才瞬间没了话音,他连忙将脸扭向身旁的李老婆子,满是祈求和依赖。
本就心疼个不行的李老婆子见状,连连射给关小言和陶铁几个怨毒目光,用力一拍大腿,扯着嗓子指桑骂槐高嚷:“哎呦喂,哪来的小贱蹄子,自己不安分要嫁人,偷着跟男人见面,嘴一抹出了事就推到自个儿堂兄身上,真不要脸呐……”
被含沙射影挤兑的关小菊偷偷抹了把泪,还不敢做明显了让李老婆子阴阳怪气臭骂。
关小言沉默地看着脸上害怕消散大半,但眉间好歹有些不赞同的关才,又扭头望望任打任骂不敢回嘴的关小菊,胸口堵堵的有些疲惫:一个欺软怕硬、鼠目寸光,没事张牙舞爪,遇事怂得一逼;另一个胆小怯懦,唯唯诺诺,被人欺负了拿不出半分主意。
这两人真让人头疼!
关小言向一边慈眉善目拍着孙子后背,一边如狼似虎咒骂孙女的李老婆子飞了几个眼刀,捏捏眉间深吸气:都是这个老鼠屎害的。算了,先把事情解决再说。
关小言扭头重新望向李大庄,目光沉沉强硬说:“要人就把他带走,其他免谈。”
“按字据上所写,合情合理。”张忠国插空补上一句。
“……叔,咋办?”李冬国望望明显站在对方的张忠国,迟疑地喊了声李大庄。
李大庄嘴角越抿越直,忽地袖子一甩冷哼:“哼,回去再说,咱们走!”
李冬国点点头,半拖半拉带着恋恋不肯走的傻子大哥跟随气呼呼的亲叔出门。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一见李家人走,李老婆子立马闭上哭爹骂娘的嘴,眼里再无旁人,摸着自个儿大孙子的脑袋,心疼地嘘寒问暖,不停喊“乖乖”,惹得关家众人简直没眼看。
觉得在外人面前他老关家丢了面子又丢里子的关铁正尴尬咳嗽两声,面色微哂和张忠国打招呼:“同志,进来坐,刚刚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王素芬也紧接跑上前,拉着人热情说:“忠国,真是多亏有你,要不然那泼皮还不肯走呢。”
“婶子你外道了,我也没做什么,没帮上啥忙。”
旁边的陶铁脚步一顿,听得心口一滞:嘿,这不要脸的东西,咋就成他的功劳了!
陶铁赶忙往关小言身边靠了靠,拉着她的衣角委委屈屈控诉:“明明是我想办法把人赶走的,凭啥把功劳给他。小言你不知道他可笨了,刚才我先是想让他把破衣服赖过去,好解决咱家的粮食危机,可他倒好,笨的都不知道。好在我急中生智,又想到了个好主意,我……”
“你怎么还不走?”关小言不耐烦地打断话,抬头无情质问。
陶铁闻言一愣,气弱地问:“小、小言,你说啥呢,让我去哪儿呀?”
关小言从旁挣开衣角,端着满满无情脸道:“你说你去哪儿,转身直走,出门右拐,慢走不送。”
陶铁:“……”
他捂着一抽一抽刺疼的心口,看着登堂入室、谈笑风生的情敌,心“啪嗒”一声,碎成两瓣。
“诶,你怎么还没走!”王素芬扬着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脸,手里拉着客人张忠国,驱赶讨人嫌的便宜女婿。
耳边人声鼎沸,陶铁的心拔凉拔凉。
是可忍,孰不可忍!
被占了功劳的陶铁愤慨转身,两条腿“啪啪”一甩,朝外头大路驶去,惊得关小言反应不及,错愕不已。
关小言怔愣:这还是那个死皮赖脸的男人吗?
某个前往县城大路上的男人愤怒表示:当然是!
第36章 张忠国走了
一间俭朴办公室内,头发半百的老人正伏案工作。
“叮铃铃、铃铃……”电话铃响起。
丁爱山接过电话,目光不离手里的文件,出声问:“什么事?”
模糊的说话音忽高忽低,电话那端连接厂区门卫。
听着听着,忽然丁爱山手一顿,眉毛半挑吩咐道:“让他进来。”
说完,丁爱山挂下电话,抬起头定定注视墙上的老钟表,片刻后失笑摇摇头,随后继续浏览手里文件。
几分钟过去。
门外渐渐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接着一道熟悉的高亮嗓门由远及近进入屋内:“嘿老东西,你这办公室咋还这老模样,丑不拉几。”
丁爱山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一直等到手里文件看完后才有空望向说话方向,一看没人,再看……
来人已经自觉躺在墙边沙发上,翘了个二郎腿,一脸享受地吃着糕点喝着茶。
丁爱山余光裙墙角敞开的红棕色柜门,那里原来放着他买来准备送人的桂花糕,一时默了默。
他站起身走到沙发前,看着对面不拘小节的豪放坐姿,忍不住教训:“回山里呆了三年多,怎么又成这副熊样子!一回来就翻箱倒柜找吃食,那桂花糕可是我买来送给亲家替你聊表心意的,你倒好吃了一点不剩……你看看你这胡吃海喝的样儿,小心哪天让小言看见,她不要你。”
陶铁一听,条件反射掸走身上的糕点屑坐直身体,但下一秒又躺了回去,咬口桂花糕嘟囔道:“我在她面前才不这样呢,我是文明守礼好青年。”
丁爱山看了看陶铁那四仰八叉顺带一股野兽气息扑面袭来,莫名气笑:“还文明守礼好青年,那你现在怎么这个样儿?一点都不讲文明。”
陶铁眼皮轻掀瞅了眼丁爱山,撇嘴反问:“你又不是关小言,我干嘛要对你文明?”
“……”丁爱山一噎,脑中不免闪现当年情景:
那是一个万物复苏的春天,凶兽也发情。一天,陶铁兴冲冲地跑来说他看上个姑娘,让帮忙出出主意。
斗敌几十载,谨慎小心已成为丁爱山刻入骨髓的东西。在找人调查过关小言后,丁爱山拿着报告沉吟半天,最后告诉陶铁说:“这个姑娘可能比较喜欢文明守礼听话的小伙子,要是再内敛不张狂那就更好了。”
放荡不羁靠在沙发上的陶铁听完,悄悄放下自己搭在茶几上的两条腿,立得板正认真问:“你看这样行吗?”
丁爱山一怔,默默掩去眼底兴奋光芒,点着头朗声说:“嗯可以,要是以后听话不惹事,说东你不唱反调说西,让放狗你不去撵鸡的话,成功率能上到八成。”
此话一出,从此陶铁变了。
也不知是受了丁爱山建议的影响,还是凭借自己敏锐的凶兽直觉,陶铁进化成为了在关小言包括关家人面前最喜爱的憨憨听话傻小子,在其他人面前依旧我行我素的山大王。生生把一番苦心的丁爱山气吐了血。
不过还好,演着演着,这混小子比以前讲礼多了。丁爱山不乏欣慰地安慰自己。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丁爱山收起回忆,眼不见为净地坐到另一侧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缓缓问。
说起今天来的目的,陶铁手里还剩的小半块桂花糕也没心情啃了。他放下腿坐直身子,长长叹了口气后,望着窗外飘渺说:“回想以前克服万难保家卫国打仗的日子,今天一见到别人穿着那身绿军装,我心就一阵一阵的酸胀,当年挡子弹的胸口好像有点疼,诶老丁头,你说是不是我胸口上肉没长好啊?”
“……”丁爱山喝茶动作一僵,然后吹了吹茶水平静说,“有可能,等会儿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这两天就不要回去了。”
陶铁瞪了瞪眼,赶忙把手里还剩的小半块桂花糕囫囵一塞,摆手推诿说:“哪用的着这么麻烦,其实别让我见着那绿军装就成,我这也不是啥大毛病,可不敢浪费人民资源和财产。”
丁爱山眼尾一跳,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陶铁,眼里闪着几分不合时宜的骄傲:瞧这小子学得多快,当年在山里傻不拉几,出来和兵痞子混了没几年,这胡说八道举大旗越来越熟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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