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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素芬朝门外探了探头，跟正在土灶后头烧火的关小言嘟囔：“都一天不见人影了，天都黑了，是不是你今儿动手把陶铁打了，所以他怄气不回来啦？”
关小言坐在背光的灶后头，看不清楚她脸上神色，“管他呢，不回来正好，不清不白的住着招人闲话。”
王素芬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可眼睛一转又不知从何处诉说，只剩下满满的思绪挂在眉间，心里愁得不行。
――
凌晨两三点，周围静悄悄。
吃过夜宵的陶铁心满意足回到关家，推了推院门，发现从里面锁上了。
他看了眼四下，熟练地退后两步，从墙角根用力一蹬，轻松跃到院里。
四周一片漆黑，当然这对于陶铁不算什么，他熟门熟路走到小哥俩的房间，轻轻拧开锁……
咦，门咋锁上了？
如今天气还算潮热，小伙子身上火力强，晚上睡觉把窗户大敞。
陶铁定睛一瞧，敏捷从窗口跳进屋内，再一看――
好家伙，他不就是晚回来了一会会儿？不光不留门了，连床都不给他留！
陶铁心底郁闷，径直走到床边，气哄哄拱了拱睡着的关义，小声赶人：“起来起来，一边去，别在我床上睡。”
半梦半醒的关义迷糊睁开眼，一看床边多了个高大黑影，吓得差点丢掉三魂七魄：“啊……”
惊叫戛然而止。
陶铁捂着关义的嘴低声训斥，“叫啥叫，你是想把一家子都吵醒吗？”
感觉被倒打一耙的关义：“……”
陶铁放开手，边脱衣服语气自然：“行了，到隔壁床上去，我要睡觉。”
关义眨眨眼，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不是他的床嘛，为什么这个人能如此自然地说出如此脸皮厚实的话？！
陶铁衣服都脱完了，看着还赖在床上不动的小舅子有点生气：“咋了，还得要我抱你过去啊？”
“……”关义麻溜地翻身下床。
陶铁转身扑倒床上，舒舒服服睡大觉。
――
一夜无梦，直到公鸡报晓。
王素芬心里存着事，一夜都没怎么睡好，听到鸡叫后想了想干脆起床做早饭。
她边系着扣子边开门，余光扫向关得好好的院门，不知不觉叹了口气。
王素芬摇摇头，甩开脑中复杂的小心思，端起脸盆朝厨房走去。
“妈，早啊。”陶铁打着哈欠打开房门。
“哇！！”
王素芬被吓得往后猛一跳。
“你你你……啥时候回来的？”王素芬指着跟鬼似的突然出现的陶铁，手指头不停哆嗦又结巴。
“昨晚上半夜三点多回来的。妈，正好见着了，我就跟你说一声，厂里食堂现在要做夜宵，我半夜两点过后才下班，以后早上您也不必烧我早饭，我五点要去厂里做早饭。”陶铁偷偷给自己加了一个吃苦耐劳的好标签。
王素芬：“……”
她惊疑不定打量着陶铁，又回头望望她昨儿确定锁上的院门，迟疑问：“你咋进来的？”
陶铁：“哦，妈我忘跟您说了，以后晚上别给我留门，你们全都放心大胆的睡，我自己能从院墙爬进来，保证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素芬瞪圆眼睛：……这话让她以后怎么放心睡？！
――
“小言，你晓得不，陶铁昨儿半夜三点回来了，今早五点又去上班，啧啧，你是咋想的？”
关小言莫名看着她刚起床就把自己拉到角落里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亲妈，十分无语：“什么我咋想的，关我什么事？”
“……哎呀，你呀，我都不知道说你啥好。”王素芬气急跺脚，对不明白自己心意的女儿满心焦躁。
关小言哪能猜不到王素芬想干嘛，这不就是人天天在眼睛跟头晃荡，这晃着晃着就被外表迷惑看顺眼了，忘了之前白眼狼的行径？
第55章 亲爹重要
“小言啊，妈前几天跟你说的事考虑的咋样了？”王素芬一把揪住想往屋里钻的女儿。
这两天关小言老是躲着她，不用想也知道是为啥，这倔脾气真不知道是随了谁？
关小言想逃没逃得过，无奈转身，装傻充愣：“您让我考虑什么啊？”
王素芬重重一指头戳向女儿脑门，气急败坏：“你说是什么！那天我跟你说的话忘了？陶铁这几天早出晚归，晚上三点多回来，早上五点钟出去，每天那么辛苦上班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你们娘俩！”
关小言不敢苟同：“妈你这话就偏颇了，凭什么说是为了我？他亲口告诉你的？”
“……他虽没有这么说，但人家这么做了，否则他干嘛不住厂里，你家床是有多舒服啊，天天赶回来就为了睡那两小时？人家这么每天来回，还不都是因为这儿有你娘俩在。”
关小言撅撅嘴：“您要是见不得他那么辛苦，就别让他进门呗，眼不见为净。”
王素芬深吸一口气吼道，“你以为我给他留门啊，人家是自己翻墙进来的。”
“……”关小言愣了愣，转过身丢下一句：“妈，我的事您别操心。”
王素芬听得脸铁青，气冲冲追进门恨铁不成钢：“你以为我爱操心你的事？可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小宝着想！以前没爸就没爸了，你说一个人养着他，行！我和你爹都听你的，反正骗他老子死了也没啥，这世上死爹孩子的多了，又不止他一个！可现在嘞，人家亲爸活了，这感受过老子和没感受过老子的想法可不一样，你晓得小宝要不要爸？”
关小言脚步一滞，蓦地沉默。
见女儿态度软和下来，王素芬脸上凶悍收起，重重叹了口气，拉着关小言坐到床边抚着她手，苦口婆心说，“小言，妈不是不心疼你，不晓得你心里有芥蒂，但人也说了当时是出秘密任务了，这话不能提前跟你说，事出有因，咱得体谅。”
关小言张了张嘴想说他不是去出任务，他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她感受着母亲手上传过来的温暖，生硬撇过头去：这个秘密只能永远在心底埋藏。
“小言，这孩子有爸没爸不是一回事，陶铁要是永远不出现，你就这样过下去也无所谓，妈身体好能帮你搭把手。可他现在回来了，整个大队都知晓他是隐秘英雄，你爹那个蠢蛋又大喇叭宣传的人尽皆知，估计十里八村都知道了，咱不好太不给人面子，先前甩甩脸子让他长点记性，但现在到底了不能做得太过，周围几百双眼睛看着呢，他们不光会说你闲话，连带着你儿子的闲话一起说。”
“妈……”
王素芬拍拍手制止住关小言话头，继续说，“小言，你自己好好想想，也为小宝想想，是不是真就看不上他老子？妈知道你的性子也不逼你，但要真看不上，你趁早把话跟孩子和他爸说清楚，别等俩人培养出感情了，又是一个大麻烦。”
话音落下，王素芬拍拍屁股起身出门，作为母亲，她给足女儿选择的余地。
关小言缄默地坐在床边，心思复杂翻滚，多种想法汇聚在脑中挣拉撕扯……
――
夜已深，关小言收拾好儿子，替他洗完小脸又洗完小脚，看着他躺在床上翘着小脚独自玩耍，想了想走过去。
“小宝。”关小言喊了一声。
“妈妈！”关小宝扭过脸机灵应道。
关小言陪着坐到床边，将儿子抱起搂在怀里轻轻问，“小宝喜欢爸爸吗？”
关小宝玩着小手瓮瓮回：“不喜欢。”
关小言一怔，低头看着儿子，按照平时的表现她以为关小宝会很喜欢陶铁呢！
“为什么啊？”关小言好奇。
关小宝撅着小嘴不开心：“因为――好久没看到爸爸。”
关小言心神一震，有点不知所措：难道血缘关系就这么有魅力吗？
关小宝紧跟说道，“妈妈，外婆说爸爸去上班给我挣钱买大肉包，可他啥时候回来啊，我好想吃肉包的。”
“……”她果然还是高估了血缘关系！
――
更深露重，周围陷入熟睡中一片宁静。
关小言躺在床上，始终未曾闭眼入睡。
外头忽然传来细微响动，在这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关小言快速爬起身，回头为儿子捻好被角，下床开门。
“吱嘎”一声，把刚从院墙跳下来的陶铁吓一跳，下一秒，他眉开眼笑。
“小言，你咋出来了？是特地等我的吧！也是，咱都好几天没见面了，我估摸着你应该想我了。”
“……”还是那般脸大！
关小言嫌弃地翻了个大白眼送给对面，然后开口：“我问你，你就这么每天往返累不累？”
陶铁神采奕奕：“不累！”
关小言冷笑一声，道：“也对，你又不是人，怎么会累。”
陶铁：“……”这话说得就有点侮辱了！
关小言：“算了，不跟你废话，我问你，你对小宝以后的养育问题怎么看待？”
这猛不丁一问把陶铁问得都有点傻了，这个事情他还从来没有好好考虑过，不过他零星还是有点想法的。
陶铁清清喉咙，侃侃而谈：“小言我是这么想的――现在孩子四虚岁了，已经长大，不能再跟妈妈一起睡，否则会没有男子气概，我个人认为应该让他和两个舅舅同睡一屋，那屋阳刚之气比较浓郁。”
“……你呢？”
“我？”陶铁低头有点小害羞，手指头搅了搅：“我当然是和他妈妈一起睡了，毕竟为孩子营造家庭和谐的气氛也是咱们为人父母应尽的责任嘛。”
“……”关小言气得想笑。
见关小言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陶铁心里没底：“小言，你觉得咋样啊？”
关小言冷嗤一声撇过头去：“不咋样！我现在问你的是他的养育成本，包括吃饭、学习、娶妻……以后各种必要支出，这些都是重要问题，你怎么打算？”
陶铁摸着下巴疑惑：……这些重要吗？不重要吧！
看对方一脸无所谓的姿态，关小言内心焦躁：“小宝现在越来越大了，保不定会像你一样肚子跟个无底洞，需要比平常人家更多的资本来养活他，你既然出现当人爸，必须负担他到十八岁一半的伙食费！”
陶铁没想到关小言的压力那么大，急忙说：“小言，我们饕餮天生天养，除了屎不吃其他啥都吃，你别操心。”
关小言听得想打人：她说的是这回事嘛？啊！
“小言你就是想的太多，你看，我没人养一样长那么大了……”
关小言正想发火，陶铁紧急安慰：“咱们养饕餮跟养普通孩子不一样，小言我跟你讲，我们就是馋点，其他一点毛病没有，瓷实扛打力气大，以后小宝要是吃不上饭可以去挑粪，总归是有活路的。”
关小言觉得自己要被气死，这人居然让她儿子去挑大粪！！
“你……”
陶铁一把握住关小言指向自己的手放在胸口，言辞切切：“小言你放心，我们饕餮真不吃屎，你别担心他利用职务之便将人家大粪偷吃掉。”
关小言紧咬唇瓣，眼眶通红：“……滚。”
满心满意说实话的陶铁委屈了。
过了一会儿。
关小言咽下怒火，努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恢复平静：“看来跟你谈论不了什么，以后孩子的事不用你管，从明天开始你也不必回我家，否则我就报警你私闯民宅。”
“……不是，为啥啊？”陶铁瞬间急了，对关小言的翻脸无情始料不及。
他仔细想了一下与她对话的全过程，申冤嚷：“难道就因为我们饕餮不吃屎你就生我气了？那我以后让孩子学着吃还不成吗？”
关小言觉得自己的火又要上来了，猛窜到头顶：“你他娘*的怎么不吃！”
“呃……”陶铁猛然卡顿，背过脸去小声嘟囔：“吃屎多丢脸啊。”
关小言比刚才还生气：“知道丢脸你还让小宝吃？”
“他那么小知道什么，说不定以为屎能吃不丢脸呢。”
“……”
关小言突然疲惫摆手，“算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也别明天了，你现在就滚吧。”
陶铁吓得团团转，一摸口袋，抓住救命稻草：“等等小言，我刚忘了跟你讲，我从食堂带了大肉包回来，专门给你的。”
关小言回头，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估计是失望多了，心里竟然多了几分慰藉：总算有点当爹的样儿，记得惦记儿子。
关小言也不推辞，伸手接过陶铁手里的包子。
陶铁喜出望外，赶忙凑近，悄悄叮嘱：“小言，你记得躲起来吃，别让小宝看见，孩子还小，不需要吃那么好。”
“砰！”房门猛地被关上。
陶铁望望房门，隔着木板摸摸鼻头。
关小言气咻咻拎着包子回到屋内，转眼一看，发现儿子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紧紧注视她手里纸袋。
关小言连忙转换神色露出笑脸，温柔唤道，“小宝，怎么醒了啊？”
“妈妈，爸爸回来了，他给我带肉包了！”小小的嗓音充满欢欣。
关小言都不忍心告诉他你亲爹没留你的份。
关小言将纸包打开，递给儿子一个大肉包。
关小宝两只小手兴高采烈捧着，流着口水还不忘对亲妈吹一番亲爹的彩虹屁，“哇，好香香，爸爸真好，爸爸真棒……”
关小言不忍直视：真是……亲爹虐你千百遍，你待亲爹如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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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呱呱――呱呱――”
清晨，乌鸦围着关家的房梁呱呱叫。
王素芬听着声儿从厨房出来，看着屋顶上空盘旋的黑乌鸦，骂骂咧咧拿起扫把，边挥边赶：“晦气畜牲，到我家来干什么，快走快走……”
关小言打着哈欠推开门，昨晚上为了等陶铁到三点，说完话又气得几乎一夜没睡，现在两只大黑眼圈重重挂在脸上，精神萎靡得很。
“小言，早啊。”陶铁从隔壁出来，精神焕发，一点不像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的人。
就知道这人死皮赖脸没那么好打发。关小言翻了个大白眼，一点没理会。
正在赶乌鸦的王素芬见状放下扫把，站出来替人说话：“小言，干啥呢，人跟你打招呼干嘛不应？”
“我……”
关小言正要开口，她身后的关小宝挤着从门缝出来，眼睛放光盯着昨晚给“他”带肉包的亲爹欢呼雀跃。
“爸爸、爸爸……”
“诶。”陶铁点点头应和一声，瞅着关小言脸色飞快扬起慈父脸，抱着带娃荡秋千。
“咯咯咯……”
关小宝兴奋得小脸笑开花，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响彻院子，不时带点欢呼。
“哇，爸爸好棒，再高点，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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