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安笑笑,随后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童夏姐,刚刚在大厅和你说话的帅哥,是你男朋友吗?”
男朋友这三个字扯了下童夏的神经。
她再次想到和他站在一起谈笑的女生,鼻尖莫名发酸,胸腔里像长了刺,呼吸时隐隐作痛。
“不是。”童夏平静地说。
这段饭结束的时候将近七点,时间不算晚,童夏和严岑去隔壁会所,进行另外一个饭局。
这不是她负责的辖区内的客户,是政府下面的企业,做道路的,一年前用了公司一个多亿的资金,至今未归还,童夏是这个项目的清收负责人,带着团队人堵了他们好几次,也没见到人。
这次他们主动邀请,童夏当然要去。
严岑同行。
饭后,一行人去会所娱乐放松。
碍于政治地位,他们没明着叫女孩过来陪,只打麻将喝酒。
童夏陪了几局,觉着无聊,便随便找个由头出去透气。
等再次回来时,包厢内明显热闹了许多,灯光暗下来,里面萦绕着女生娇腻的喘声,不知道谁放她们进来的,领导们玩的正上头,童夏不打算扫兴,准备再待一会儿就回去,严岑已经回去了。
沈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端着酒杯过来找童夏喝酒,“又遇到了,童大美女。”
童夏碰杯后,抿了一口酒,“沈总怎么有空过来玩了?”
沈昀抬下巴指着桌上那一圈打麻将的人,“我家老爷子让我过来认识下。”
童夏举杯又喝了一口酒,“沈总人脉广。”
沈昀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人,“不胜你们家严总。”
童夏也没谦虚,“严总人脉圈确实挺广的,最近加上沈总这个人脉,就更广了。”
沈昀啧了声,“就喜欢听童大美女说话。”
角落里,陈政泽闭目养神,听到童夏这话,他拧了下眉头。
以前一说话就容易脸红的女孩,现在在这样的场所里游刃有余。
旁边等待的女孩看陈政泽有了动静,走到他身边坐下,“陈总是哪不舒服吗?”
陈政泽依旧阖着眼,厌恶道:“离我远点。”
那女孩不敢招惹陈政泽,娇滴滴地说了句讨厌,端着酒离开了。
牌桌上的男人扭头看着童夏不怀好意地笑笑,视线从上到下扫描她,“童夏美女说话就是好听,严岑还是会用人啊。”
童夏过去倒酒,“那希望贵司早日履约完成。”
“好说好说。”一男人拽了下童夏的胳膊,她不受控地倒在旁边的空椅子上,男人一口黄牙上下碰着,“玩一局玩一局。”
童夏内心有些恼火,面上强维持笑意,坐在那里摸牌,因为喝酒的缘故,这些人话说的有些荤,童夏也是第一次给这些人这样相处,胃里直犯恶心,秉着不轻易破坏合作关系的原则,她忍了下来。
沈昀在陈政泽身边坐过去,点了根烟,说道:“穿衬衫长裙的那位,就是我给你说的那妹子,叫童夏,刚刚一块吃饭来着,你看一眼,长的漂亮,话说的也漂亮,就是今晚运气不太好,碰上了这帮人。”
陈政泽睁眼睨了沈昀一眼,语气冷淡:“我用你介绍。”
沈昀:“……”
玩了几把后,童夏起身离桌,“各位玩,我去趟洗手间。”
她拿起包要走,被一男人拦住,男人面色发红,“走什么啊,还没唱歌呢。”
他一挥手,指了指旁边的服务员,“把声音调好,让童大美女给我们唱一首。”
说话间,男人握着童夏的手臂下滑,要往她的臀部探去。
童夏反手握住男人的手臂,往后退,看着男人浮肿的像猪头的脸,笑着说:“秦总喝多了,我哪会唱歌,您想听,我找专人给您唱。”
“那不行,就你唱,不然你以后别想在公司见到我。”
赤裸裸地威胁。
牌桌上的人哄笑,都饶有兴致地看童夏屈服。
童夏在翻脸和唱歌之间挣扎,她以前没带客户方过来这样的地方玩,顶多是一块吃个饭,无论那些人私下怎么样,桌上都保持着体面,毕竟财中的实力不容小觑,这波人之所以这样嚣张,一是因为公司性质,仲裁后,他们承认当初拿公司的钱没按合同上规定的使用,承认违约,但就是没钱还,公司还要在朝市混,不能轻易给他们翻脸,钱能收回来多少是多少,二是今天确实喝了太多酒,男人碰到酒加美女,往往管不住嘴和下半身。
“那我也点一首。”另外一个男人附和。
“那我给童小姐来个合唱吧。”
一群男人越说越过分。
不轻易翻脸,不代表不可以翻脸,童夏闭了闭眼,把包包往牌桌中间一撂,话还没说出来,先听到角落里一道熟悉的声音。
陈政泽把酒杯撂桌上,包厢内响起清脆的撞击声,他嗓音冷冽,语气里掩不住的不耐,“你他妈没听过歌是吗?”
牌桌上哪个没钱没权,在朝市,敢这样叫嚣他们的人不多,要么是不要命的,要么是背景够硬的,这帮男人不慌不忙地往角落里看去。
童夏视线也缓缓往角落里移。
陈政泽拿起桌上的烟盒,敲了一根出来,拢火点燃,吐了口烟雾才起身,夹着烟往这边走了两步,脸上没什么表情。
周遭的氛围被他压的很低,仿佛扬着风雪,融了冰霜。
众人愣了片刻后,快速变脸,过去找他攀谈,“陈总什么时候来的,哥几个也没瞧见,到底上了年纪了。”
陈政泽轻飘飘地看了姓秦的一眼,“秦总是该退了养老了。”
气氛又低了几个度。
“不谈事的都出去。”陈政泽弹弹烟灰。
包厢里的姑娘识趣的退下。
童夏侧身,给她们让路,视线还停在陈政泽那里,他袖口的衬衫卷上去了,手背和手腕上的青筋绷着,翻上去的纽扣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几分斯文败类几分矜贵。
包厢里的人都在看他的眼色行事。
沈昀打圆场:“各位谈事就谈事,叫美女干嘛,这要是不小心流露个视频到巡视组那里,多给大家添麻烦。”
一群人讪讪地笑了,拿出平日里在媒体面前谦卑负责的领导姿态,开始扯话题打哈哈。
童夏走过去,拿起桌上的包包,“那你们先玩,我有点急事,先走了,会所的账单我们公司报销不了,劳烦各位自付。”
说完,她往里走两步,定在陈政泽面前,再次微微颔首,“今日谢谢陈总了。”
陈政泽定定地看着她的脸,目光像一把利刃,一寸寸地划过她的肌肤,下颌线紧绷着,整个人十分冷硬。
以前分手的时候没觉着有什么,时间加酒精,让记忆里的人各方面都越来越淡薄,如今他站在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忽然清晰起来,童夏眼角酸涩的厉害,她怕自己失态,也怕陈政泽羞辱讽刺她,便径直离开了。
出了包厢,童夏眼角就红了,她逃似的,一路小跑到楼下,看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她长舒了一口气。
缓了半分钟情绪后,童夏往右边的地铁口走去,刚抬脚,却听到后面带着怒意的声音:“童夏。”
陈政泽的声音。
童夏手握成拳,指尖扎的手心生疼,这么多年没见了,如今却在她最不堪的饭局上乍然相逢。
她沉默片刻转身,泛着红晕的小脸又贴上礼貌的笑容,“陈总有什么事吗?”
因为下了暴雨的缘故,风里带了点不属于盛夏的凉意,童夏的裙摆随风微微起伏,似有若无地扫着窄窄脚背上的血管。
她平静冷淡的语气,原本是只想维持这份状似陌生人的氛围,可这一字一语,在他那里,却成了直往他心窝子里戳利刃。
陈政泽眼底阴沉,沉默看她片刻,忽然抬手捏着她下巴,“你以前玩我的能耐呢?”
今天一共见面三次,她自以为的,心照不宣假装不认识的伪装,在陈政泽喊她名字的这一刻,全部撕破。
第3章 第3章 作对
那一段无以名之的往事,就这样不加掩饰地铺在两人面前。
-
六月九号,高考后的第一天,童夏第一次见到陈政泽。
那天,整个庆市还处于睡眠之中,童夏被继母林欣拎起来去便利店整理东西。
童夏忍着困意挣扎着起床,迷迷糊糊地往便利店走去,哈欠连天,等货物摆放齐全后,她坐在收银台后面打盹,半睡半醒之间,被进来的人吵醒。
继母带过来的女儿,林意,很难得的来给她送早餐。
“姐,你怎么来了?”童夏打开保温桶,看一眼里面的早餐,卖相很好,符合林意只追求高奢的眼光。
林意对着手机镜头涂口红,“你高考我也没陪你,补偿一下咯。”
童夏乖巧笑笑,“不用姐,我知道你那两天忙。”
林意收了口红,“你能体谅我就行,看店吧,回头给你买两件好衣服。”
林意走后,童夏倒掉早餐,把保温桶给刷干净了。
中考第一天,她吃了林意放了安眠药的早餐,考砸了。
中午拎着保温桶到家时,屋内一片欢歌笑语,好不热闹。
童夏握着门把手站了片刻,擦着这温馨的氛围,往自己卧室里走。
她这卧室采光性极差,加上窗户后有颗歪脖子树,屋内几乎没有光亮,因而一进门就要开灯。
等打开灯后,童夏看着枕头边被打开的丝绒布包,内心咯噔了下,昨天晚上睡觉时明明给收口了。
她快步过去看,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母亲的留给她玉坠项链不见了。
房间拢共也没几平米,书包、柜子、床等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依然不见项链。
她冷静地站在房间,看着丝绒布包的眸子已没了任何温度,五秒后,她转身去往林意的大卧室。
第一次,她主动抛下那些隐忍,不计后果,全凭意愿行事。
林意正窝沙发上玩手机,见童夏进来,皱眉不耐道,“怎么不敲门啊?”
童夏快速扫了眼林意的房间,吊坠在她床头柜上。
只不过,已经碎成多块。
如坠冰窟。
碎掉的玉坠,像水银一般,沿着她的瞳孔往里渗透,带给她抽筋剥皮般的痛苦。
童夏瞬间失去了理智,眼底通红,神情却冷的像是被冰淬着。
“吊坠怎么碎你这了?”口吻平静。
林意看着冰冷的童夏怔了片刻,随后又是一如既往地敷衍,“我今天早上想搭配下衣服,不小心给摔碎了,等我有空了买个更贵的送你。”
童夏走过去,一把夺走她的手机,“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给你,唯独这个吊坠。”
林意声音顿时弱了下来,还带了点哭腔,“我也不知道那么容易碎啊。”
这次,真的触碰到她逆鳞了,童夏再也无法假装自己被林意这虚伪的假可怜劲儿哄好了。
林意看着门口磨指甲的林欣,“妈,你不是说她不生气了吗?”
林欣吹吹指甲上的碎屑,语气轻飘飘的,“哎呦,多大点事,童夏外婆养老院的费用还是你拍杂志的钱付的呢,她能真给你计较项链的事啊?外婆还要住养老院呢。”
她看向童夏,“是不是啊童夏?”
林欣,一个两头极端的女人,对不如她的人极力打压极力展示优越感,对比她优越的人用命去舔。
童夏头慢慢垂下,她现在确实没能力担负起外婆的费用。
林欣拿起林意的包包,从一叠红钞里一下一下地抽出三张,递给童夏,“唔,给你,买个新款式的项链带,我这几天陪姐姐跑商务,累的骨头架子都散了,就不陪你了啊。”
童夏眨下眼睛,酸涩感从眼底蔓延到鼻腔。
她缓缓走过去,去收吊坠碎片,整个人都是飘的,她尽量让自己走的平稳。
林意那条价值不菲的项链就放在一旁,和碎了的吊坠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林意18岁生日时,爸爸买给她的项链,名牌的,价值不菲,林意都不舍得带。
现在被她放在一张照片上,陈政泽的照片上。
-
正值中午,街上闷热的连条狗都没有,叶子蔫吧着往下垂。
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背抵着货柜,无声地抽泣着,身体随着抽泣声起伏。
猝不及防地,一道懒洋洋地声音传来――
“老板,换点钱。”
童夏手背抹了下眼睛,手撑着地缓缓起身,一张祸乱人心的俊脸慢慢地在她视野里放大,清晰。
男生穿了一身黑色潮牌,五官优越,轮廓落拓,眼眸漆黑,薄唇边尽管扯着几丝漫不经心的笑,但依旧给人不好惹的感觉。
他单手插兜,慢悠悠地往这边走。
童夏呼吸滞住。
陈政泽,林意心尖上的人。
林意在模特圈之所以那么顺利,全得益于陈家人的势力。
陈政泽垂眸睨着童夏,小姑娘头发有些凌乱,几缕湿发粘在额头上,皮肤白嫩,眼睛通红,脖颈上那一道鲜红的疤痕格外突兀,此刻怔怔地看着自己,像被大雨砸的支零破碎的蔷薇,破碎,狼狈。
“喂。”陈政泽指尖点点柜台。
童夏收回思绪,平静地看一眼碎掉的玉坠,“不好意思,上午不换钱。”
“不过还有两分钟就十二点了,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等一等。”因为刚哭过,童夏声音里带着闷闷的鼻音。
好巧不巧的,一大早来换钱的邻居家小孩,捧着几个钢G过来,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上午换的钢G没用完,换十块。”
陈政泽看了眼到自己膝盖往上一点的小家伙,又抬头看童夏,勾着嘴角似笑非笑。
童夏耳廓红起来,硬着头皮接过小朋友那一捧钢G,又给他一张十元纸币。
这时,陈政泽的手机响起。
两人只隔了一个柜台,童夏能听出打电话的人是个女生。
陈政泽:“换不了,小姑娘看我不顺眼。”
他说完,还坦坦荡荡地看了眼童夏。
童夏淡定和他对视,但她圆圆的杏眼没什么攻击力,睫毛上的小水珠让她看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你他妈长这样,还有小姑娘不给你面子?!”
“有啊。”许是无聊,他随手拿了个东西把玩着。
童夏视线放远,他手宽大,手臂线条流利,手背上攀着凸起的青灰色血管。
手机那头的人一直在嚷嚷,他手机压根没往耳朵边放,低头操作着屏幕给人发消息。
两分钟后,他干净利索地挂断了电话,扫了柜台上的二维码,转了一百元过去。
店里响起钱到账的系统提示声。
陈政泽撩起眼皮看了童夏一眼,随手拿了盒薄荷糖放在柜台上,“20个钢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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