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又归于平静,只留一丝未散的清冷檀香,落在少女枕间,她翻了个身,菩提子落在怀里,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舒展,面上染了浅浅笑意。
次日,晏府内人来人往,都来祝贺晏周生辰,虽然请的都是亲朋好友,但人却是不少,备了十六桌席面。
陈氏立于门口迎宾,满脸笑意,王氏携着王瑛走近,并未见到赵稚柔的身影,心里一动,笑道:“姐姐,此处怎地只有你一人?鹤儒和殿下去了何处?”
陈氏一边同客人交谈,一边抽空回道:“鹤儒正在书房接待宗族长辈,柔儿昨日得了风寒,身子不适。”
“如此,不如让瑛儿帮你吧,左右也是一家人。”王氏一边说着,一边将女儿推到陈氏身侧。
王瑛眉眼微垂,面色有些难堪,然而却依旧是扯了笑站了过去。
陈氏淡淡扫了王氏一眼,拒绝道:“不必,你们是晏府的客人,哪有客人迎宾的道理。”
“姐姐,你这说的什么话,阳儿和鹤儒是青梅竹马,兄妹情谊,怎地说得这样生分?”王氏有些不满,若不是皇帝赐婚,她的阳儿想来早就是晏府儿媳了。
陈氏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王氏,摆了摆手,让一旁的丫鬟将人领去女宾席位。
王氏心有不甘,面色也冷了几分,还欲开口,王瑛连忙伸手扯了扯自家母亲的袖子,低声道:“母亲,这里好多人看着呢。”
“你也是,既然你表哥不找你,你便去找他,什么公主郡主的,还能比得过你和鹤儒的青梅竹马之情?”王氏恨铁不成钢说道,还伸出手戳了一下王瑛的胳膊。
王瑛叹了口气,心里烦闷,只好道:“母亲,你也知道表哥的性子,我若是惹他生气,父亲那边……”
“你别管你父亲,如今重要的是你的婚姻大事,阳儿,你要想一想你弟弟啊,你父亲那小小县令,能为你弟弟挣到什么?你只有嫁给鹤儒,傍着这太傅府,才能过上好日子,你弟弟才能出人头地啊!”王氏说着,又拿着帕子抹了抹泪。
又是这些话,犹如锁链一般,将她牢牢禁锢,她有些气闷,转身离开,“母亲,我去透透气。”
王氏看着王瑛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直拍胸口,这一天天的,谁都给她添堵。
此时松华院内,赵稚柔已然醒来,正靠在榻上喝药,看着桌上的孤本,隐隐有人翻阅过的痕迹,她朝着青凝道:“昨日你可动了桌上的东西?”
“不曾,昨夜您睡着后,奴婢和青岚便守在门口,许是风吹乱了。”青凝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整理。
“咦,殿下,这抄本怎么……”赵稚柔一听就急了,连忙起身,她抄了快两个月,掌心都抄出茧子了,若是不见了,那她的心血了就白费了。
“殿下,您慢点,别摔了,奴婢看错了,以为不见了。”青凝连忙走过去扶着少女,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闷响,有件东西从少女身上落了下来。
赵稚柔闻声看去,竟是一串月亮菩提子手钏,为何会在她身边?猛然间,赵稚柔想到了昨夜那个梦,她梦到了晏周来看她,还抱了她。
“殿下,这……”青凝有些惊讶,这佛珠看着倒是精妙,碧绿通透。
赵稚柔弯腰拾起那串手钏,忍不住弯了眉眼,府里佩戴佛珠的,除了祖母便是晏周,这是他特地送给自己的礼物吗?
赵稚柔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将佛珠戴在腕间,衬得少女皓腕更白皙纤细,戴好手钏,又翻了翻孤本,看来没人动过。
她低头摩挲着菩提子,心里想着,这是他的道歉礼物么?所以昨夜她睡下后,他来过。
这样看来,他心里是不是也她的一席之地呢?
此时小丫鬟进来道:“殿下,王表姑娘邀您一叙,说想和您聊一聊……家主的事,她在松山亭等您。”
“我知道了。”赵稚柔想到王瑛对晏周的态度,自然是应下了,正好她要当面问问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殿下,你刚退烧,还是别出门了吧,不如奴婢去请她过来?”青岚此时走了进来,看着笑意如春风的少女,担忧道。
“无碍,反正顺路,刚好也去见一见晏周,你把誊本带上。”赵稚柔睡了一觉,昨日情绪消散几分,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青岚见状,想起昨夜之事,心有不忍,无视青凝的眼神,说道:“殿下,昨日家主说了那些话,昨夜您生病,家主并未来看望您,只让丫鬟回去回话,奴婢害怕您受伤。”
“青岚,我知道你害怕我受伤,你放心,我有分寸。晏周,不会对我那么无情的。”赵稚柔一边从衣柜里挑选衣裙,一边回答,她如今可以笃定,自己的付出已经慢慢有回报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青凝走过去拉了拉青岚的手,示意她不要继续,有些人有些事,旁人是没法插手的。
她如今只祈祷,那位晏大人能真的早日开窍。
而此时松涛苑内,晏周正在陪同晏老太傅接待族里长辈。
“鹤儒,你如今也独当一面了,是否也该考虑考虑生子之事了?公主下嫁两年,若再无动静,怕是陛下会问责啊。”族里长老晏庭抚着胡子,语重心长说道。
晏周端坐一旁,正在煮茶,闻言一顿,淡淡道:“世叔,公主年纪尚小,不急。”
“哼,不急,还是你不上心?”晏老太傅看着孙子一脸淡漠,气得敲了敲手里的拐杖。
他都没脸去见陛下了,若不是庆安公主为人温柔孝顺,在陛下面前周旋,陛下怎会纵容如此之久?
“祖父,您身子不好,别因为我动怒。”晏周漫不经心说着,又替两位长辈续了茶。
晏老太傅看着这不长进的孙子,气得不想和他说话,晏庭见状,连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此事以后再说,只是公主殿下已嫁给你两年,你对她还是多上点心,毕竟也要过日子,总不能让她一个人承担这么多才是。”
“晚辈省得。”晏周眉心微动,他自然知晓她的付出,阖府上下,众人对她皆是赞不绝口。
正说着话,此时赤峰走进来道:“主子,王表姑娘说找您有事。”
晏周一顿,对上两位长辈的目光,行了一礼,起身离开。
“主子,一共有四人,乔装打扮混进府里,已有三人被抓,还剩一人往松山亭的方向逃去了。”
“嗯,将附近的人都清理干净。”
“怕是迟了,表姑娘这会儿想来已经在松山亭等您了。”
晏周眉眼微寒,淡淡道:“……她寻我做什么?”
“说有事问您。”
晏周不言语,一路走去,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少女的说话声,听不真切,一时猜不中是何人。
还不等他多想,便听到赵稚柔的声音,晏周心下一紧,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而去。
第12章 第十二章
两刻钟前,赵稚柔应约去了松山亭,虽然是刚退了烧,但走了几步路还是有些喘,青凝便叫了软轿,几人慢悠悠往松山亭而去。
赵稚柔对月亮菩提子爱不释手,虽然松了些许但这是晏周第一次送给她礼物,心意自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去青山寺,便是为了这串手钏吗?不过按理来说,也不太可能,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算亲昵。
正想着,便到了松山亭,赵稚柔刚下轿子,便看到王瑛已坐在亭中,身边倒是没带丫鬟,想来也不是谈事情那般简单了。
王瑛看着一顶软轿缓缓而来,猜到是赵稚柔来了,果不其然,少女衣着华丽,妆容精致,朱颜娇娇,举手投足皆显贵气,宛若一朵含苞待放蔷薇花,扑面而来的天真烂漫。
“见过殿下,殿下吉祥。”王瑛走了上去,朝着赵稚柔行了一礼,姿态倒是得体。
赵稚柔微微一笑,示意王瑛起身,行至亭中,待青凝在石凳上铺了软垫,方才坐下,“表妹找我,说要谈一谈晏周,不知想谈什么?”
王瑛被赵稚柔居高临下的模样刺得心梗了一下,心里苦涩,为何人和人之间的差别会如此之大?
“殿下可知夺人所爱的滋味?”王瑛定定看着少女,眼底寒意尽显。
赵稚柔一顿,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表妹问这些话之前,要不要问问晏周爱不爱你?”
“他不爱我又如何?我和他青梅竹马多年,情谊深厚,到底也比殿下好几分。”王瑛冷哼,看着样子是完全没把赵稚柔放在眼里。
“你的口气倒是狂妄,不过这世间从来不是讲究先来后到的。”赵稚柔慢悠悠说道,这王瑛看着温婉大方,如今又故意来激怒自己,难不成还真的想学话本那一套么。
王瑛看着少女悠然自得的模样,这些年憋在心里的怒意难抑,冷冷道:“便是你先来,表哥也不爱你,你嫁给他两年,又了解他多少呢?”
一旁的青凝怒极反笑,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县令的女儿?口气也敢这么狂妄?若换个公主,早就让人把王瑛拖下去杖责了。
“表妹,你有话直说便是,他如何我心里清楚,你若是想让我伤心失望,那就免了。”赵稚柔摇了摇头,面上有些不耐。
王瑛亦是有些意外,少女情绪毫无波动,她有些不甘,故意道:“你就不怕表哥娶我为妾吗?”
“你想当妾?”赵稚柔眉眼一冷,似笑非笑看着王瑛。
“我喜欢表哥,有何不可?表哥欠了我一个天大的恩情,他承诺过我,什么事都会应我,且他为人正直无私,自然是会照顾我一二。”王瑛眉眼含着笑意,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赵稚柔的反应。
“那你便去提罢,若是晏周同意,我自然也同意。”赵稚柔把玩着手中的菩提子手钏,毫不在意说道。
“你不介意?”王瑛不解,传闻里庆安公主为了晏周卑微如尘,难道连纳妾都可以接受。
“我自然不介意,你有什么资本同我争呢?”赵稚柔抬眸,眉眼盈盈,落在他人眼里,便是烂漫少女。
“殿下不如赌一赌?”王瑛眼角余光撇至角门,走到赵稚柔身侧,浅笑道:“看我有没有那等资本。”
就在此时,一旁的青凝道:“殿下,家主来了。”
赵稚柔闻言回头,便看到晏周迈着大步走来,微微侧身,朝着男人笑道:“夫君,你怎么来了?”
晏周看着原本该躺在屋里的少女,此刻竟出现在此处,一旁的还站着王瑛,他眉心微跳,淡然道:“刚好经过,殿下在此处做什么?”
“没做什么,表妹找我说话。”赵稚柔笑着摇了摇头,王瑛这般拖延时间,就为了等着晏周来?
“表哥,殿下人很好,并未说我什么,只是我初来乍到,不懂得如何和公主相处。”王瑛柔柔弱弱,朝着晏周靠近了几步。
赵稚柔懒得应对王瑛,她从怀里掏出早就备好的誊本和孤本,递给男人道:“你来的正好,这是我给你备的生辰礼。”
晏周看着少女捧在掌心里的诗集,细细用帕子裹着,眸子中的期待之意如莹光闪烁,他指尖微动,接过少女手中的诗集。
“多谢殿下”晏周看见少女手背烫伤,依旧留有些许痕迹,又道:“手上的伤,可还痛?”
男人嗓音温和,周身疏离感少了些许,她伸出手,撒娇道:“还是很痛,你吹一吹,就不痛了。”
少女笑眼摧残夺目,宛若星河,同昨日那般失神的模样,大不相同。
他不由失了神,意识到失态后,他移开目光,若无其事道:“殿下莫要打趣臣。”
王瑛立于一旁,看着两人目光相交,指尖捏的泛白,她柔柔笑道:“表哥,我可能看一看这孤本,听闻《远山诗集》百年难得一见,今日托公主的福,竟也能窥得一二。”
赵稚柔看着王瑛温柔小意,同方才全然不同,她刚要开口拒绝,晏周却将誊本递给了王瑛,他全然没注意到,赵稚柔眼底的惊诧。
赵稚柔面上一冷,定定看着男人道:“晏周,你这是何意?”
晏周不解少女话中何意,解释道:“殿下,王瑛表妹甚爱作诗,不过翻阅几页,不会损坏。”
赵稚柔一听这话就来气了,他倒是知道王瑛的爱好,不由冷笑道:“还真是青梅竹马,连表妹的爱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等晏周回答,赵*稚柔压抑着满腔怒意,一字一句道:“这是我送给你的东西,我不喜旁人触碰,特别是你的表妹,你明白吗?”
“表哥,是我不好,我不该提出要看的。”王瑛说着,便将誊本递了回去,恰逢寒风起,她身子弱,咳了一两声,谁知一个没握紧誊本,诗集被风吹散,纸张落了一地。
赵稚柔原想看着晏周的面子,忍一忍王瑛,然而看着自己的心血掉落满地,气得推了一把王瑛。
“你做什么?明知道此处风大,为何还要翻看?有意无意,明眼人哪里瞧不出来?”
王瑛一个站立不稳,有意无意,脚下一歪,便摔在地上,垂着头抹泪。
晏周见状,眉心紧蹙,一边伸手去扶王瑛,一边教导赵稚柔道:“殿下,是我思虑不周,表妹身子骨不好,还请您多担待几分。”
男人的声音极为平淡,就像老师教导学生一般,没有丝毫起伏。
“晏周,你这是怪我?”赵稚柔原本蹲在地上捡掉落的纸张,晏周不仅批评她,甚至于还当着她的面扶别的人,当即就红了眼眶。
这语气听着,仿佛她才是外人。
晏周看着少女满脸失望,待王瑛站稳后,半蹲着拾起诗集,垂下眼睑,“并非如此,臣明白殿下的苦心,只是不想看到你和王瑛起冲突。”
“殿下,是臣女不好,臣女不该惹您生气,咳咳咳。”王瑛说着说着,又咳了起来,眼角微红,看着孤立无援。
又一阵风起,落在王瑛脚下的诗集被风吹着,不偏不倚,几页纸落在了池子内,瞬间浸湿。
赵稚柔看着自己耗费了两个月写的诗集,被如此对待,面上彻底是挂不住了。
赵稚柔冷着脸,指着池子,对王瑛道:“给我捡回来。”
王瑛微微睁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害怕地缩了缩肩膀,躲在晏周,委屈道:“殿下,这……腊月寒冬,求您饶了臣女。”
言罢,她又可怜兮兮看着晏周,“表哥,你知道我年少时落过水,最怕水了……”
晏周身子一顿,未看向王瑛,走到赵稚柔身侧,用他都未曾察觉到的语气,沉声哄道:“殿下,天寒地冻,臣下水便可。”
“不,我就让她捡。晏周,你别多管闲事。”赵稚柔一边推开晏周,一边走到王瑛面前,扯着她的手腕,朝着池塘岸边走去。
“殿下,您小心脚下!”青凝紧紧跟在身后,唯恐王瑛使诈,她倒是想劝自家主子,但主子的想法又很固执。
晏周揉了揉眉心,看着少女执拗的模样,有些不耐道:“殿下,不过是一本诗集,你到底为何耿耿于此?若是闹出人命……”
赵稚柔看向晏周,她没想到,他的话会这么尖锐,她哽咽看向晏周,“你就这般,看不上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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