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许在微博视察一圈后,发现她早就安排好的热搜后面跟着一个红到发紫的“爆”,满意地评价:“这很艺术。”
晏宁没反驳。颁奖典礼上与前男友重逢这件事,听起来确实很艺术。
她搓搓胳膊,忽然想到:“下午怎么了?”
萧知许刷微博的手指一顿,切换到股价页面,将手机递给她。
截止到今天下午四点,广焱影视股价报收14.36,对比开盘价,暴跌38%。
她向下滑,看新闻,也看到了Waterfire的报告和公司发表的声明,显而易见,后者并没什么起到什么作用,股价依旧一泻千里。
“怎么会……”
她眨了眨眼睛,很快想明白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半个月前,星华传媒并购广焱的消息传出,沈濯动作迅速,这期间并购推进的相当顺利,不出意外的话,双方很快就会各自达到目的。
广焱和股东拿到钱和注资,而沈濯拿到一家更熟悉内地影视行业运转规则且颇具盛名的公司。
但现在,出意外了。
时间点如此微妙,显然是有备而来。
可晏宁还是想不通。
“我们真的有那么穷吗?”
去年她明明给公司赚了1.2个亿。
“这是关泽该烦心的事情了。”萧知许慢吞吞说,“不管怎么说,庆幸今天是周五吧。”
他们还有两天的时间周旋。如果沈濯并不在意,甚至还能配合他们发表联合声明,那就皆大欢喜了。
白色埃尔法缓缓停在路边,萧知许搭上她的肩:“走了,楚浔准备了庆功宴。”
第2章 第2章
庆功宴必然是要准备的,甚至是早就准备好的。
云上客,位于二环里的一座四合院,据说以前是清末民国时期某位名人的故居,后来被盘下来,做私房菜,演艺圈很多人都是这里的常客。
又开始下雨。晏宁撑着伞下车,水气扑面而来,门前一豆灯火映着湿漉漉的地面,反出月光似的光辉。
偶然一瞥,街边停着一辆黑色宾利,车牌号很眼熟,晏宁对数字不敏感,一时间没从脑海中翻出在哪见过这串号码,只当是她想多了。
“今晚有些冷。”她和萧知许闲聊。
“降温了。”萧知许说。
沈濯并不适应北京变化无常的气候,他让助理送了件风衣过来,此刻正挽在臂弯里。
“地方不错。”他把外套交给侍应生挂起来,拉开椅子坐下,礼貌性地客套了一句。
关泽给他倒了杯茶,茶汤清亮,是上好的普洱。他提前打听过,沈濯喜欢喝雪印,求人总得把态度拿出来。
他笑道:“菜色也不错,您一会儿可以尝尝。不过是京菜,沈总在美国待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还吃不吃得习惯?”
沈濯淡淡说:“没什么吃不吃得惯的。纽约的饭吃的我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听说这位香港船王家的二公子年少时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待在上海外婆家里,所以普通话相当好,省了关泽很多力气。他哈哈大笑,和他闲扯了一会儿自己在美国留学时的经历,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才状似不经意地提到Waterfire那份报告。
似乎是为了让沈濯相信,关泽说:“晏宁很不错,她一个人去年给公司赚了1.2亿。”
关泽敏锐地发现在听见“晏宁”名字的那一个瞬间,沈濯的眸光暗了暗,眼底呈现出一种掺杂着怀念和怨恨的复杂神色。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快到让关泽以为只是他的错觉。
沈濯漫不经心地挡回去了,他摆摆手,懒洋洋地说:“今晚我们不谈公事。”
“是,如此良辰,还是不要浪费在俗务上。”关泽笑的脸都酸了,在心里骂他装蒜,还是说,“晏宁和楚导就在隔壁办庆功宴,沈总想过去看看吗?”
沈濯并没拒绝,相反,他认真思考了几秒钟这个提议,才慢悠悠道:“说起来,我们两个还是校友。同学一场,还没来得及恭喜她,是该过去看看。”
关泽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晏宁和沈濯还有这层关系,但他脑子很灵活,立刻说:“没想到你们还是旧相识啊,那是该去看看。”
或许刚刚并不是他多心。关泽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沈总,请。”
酒过三巡,桌上的人已经倒了大半,晏宁和楚浔勾着肩膀划拳,输了,明目张胆地耍赖,“不想喝了。”
“让萧知许来替你喝,萧萧――”楚浔回头找萧知许,没找到,门忽然开了,看见关泽和沈濯并肩站在那儿。
晏宁闭着眼假寐:“她去卫生间了。”
于是沈濯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晏宁和楚浔几乎贴在一起,她的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托着下巴,闭着眼,眉心微蹙,脸上浮现出醉酒后的一层薄红,嘴角还粘着一抹奶油,从包间里的一片狼藉来看,他们大概是把庆祝的蛋糕摔着玩了。
沈濯下颌线紧绷,目光扫过晏宁和楚浔贴着的肩膀,回到关泽脸上,用一种让关泽觉得阴阳怪气的语气对他说:“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但他神色如常,一张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让关泽拿不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会!”关泽立刻说。
确实不是时候,关泽也没想到他们喝的这么快,导致现在该醉的都醉了,还没醉的楚大导看起来还不乐意搭理他俩。他一时有点悻悻然,没话说了。
楚浔抽回手,拿纸巾擦了擦,不紧不慢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沈总啊。正是时候,沈总一起来喝点吗?服务员,加两把椅子。”
关泽原本以为沈濯会拒绝,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喜欢一起喝两杯的人,但他没有,反而很自然地走进去。
晏宁脑子有点发懵,这才喃喃地问:“沈总,哪个沈总?”
“我。”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她缓缓睁开眼,被灯光晃了一下,楚浔也在她耳边轻声说“沈濯”,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来。
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扣子解开,落拓不羁,灯光落在他肩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辉。他掀了下眼皮,看她一眼,侧身接过关泽递来的香槟杯,居高临下地对她说:“恭喜。”
矜贵又吝啬的祝福,唇角还挂着疏懒又不经心的笑。
晏宁仰着头,没反应。
包间内本就没几个人,还有些三三两两结伴去卫生间了,更显冷清,相对于镜头下万众瞩目的颁奖现场,这是更私密的、无法继续装成陌生人的空间。
雨声在她耳边沙沙作响,晏宁第一次意识到,胃是情绪器官。方才喝下的酒在胃里翻滚,好像有一只手伸进去搅弄,痛意顺着背脊往上蹿,连呼吸也被迫滞住。
她最终还是没喝那杯酒,脸色惨白,仓促地捂着口鼻:“抱歉,我去下卫生间。”
晏宁已经很久没喝酒喝到吐了。楚浔难得寻到这个机会,不肯放过她,再好的酒量也抵不过一杯又一杯地喝。
她今晚没吃什么东西,吐过之后,反而舒服了些。
头晕,胃痛,不想回包间面对沈濯,晏宁干脆走到连廊下吹风,已经是深夜了,院子里没什么人,安静得让人可以从尘世中暂时抽身出来,放空一会儿。
雨水被斜风吹入廊下,带着透彻心扉的凉意。
晏宁靠墙站着,忽然很想抽支烟,她摸了摸外套口袋,没带烟盒,也没带打火机,心头莫名升起一阵烦躁。
一阵脚步声踏雨而来,裹挟着熟悉的雪松香,在她身旁停下。
晏宁没看他,只是仰头看屋檐下的雨幕,她眸色淡,流光溢彩,眼中一盏灯笼在风里摇晃。
“你怎么出来了?”
沈濯答非所问:“关泽说你有胃病。”
关泽没多说,他猜是因为节食。晏宁瘦了很多,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还要瘦,当年他费尽心机养胖的那点体重,如今全掉回去了。
联想到她苍白的脸色,沈濯在包间里坐不住,总想出来看看她。
晏宁微怔,敛了眸色。
还是刚出道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酒局一场接着一场,从资方开始,到导演制片人,每一个都需要敬酒,常常连饭也吃不上几口就醉了,久而久之落下了胃病。
晏宁颇为不解地侧眸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有种冲动涌上来,似乎想说的不止于此。沈濯叹口气,伸手在她脸侧蹭了蹭,曲起的食指滑到下巴,用了一点力气,抬起她的脸。
这张脸相对于三年前,毫无变化。二十七岁,在她代言的护肤品品牌宣传里,已经是该抗初老的年纪了,然而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她很漂亮,沈濯想,当演员也不算埋没了这张脸。如果她当年没和自己分手,应该会去波士顿读书,现在说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当个籍籍无名的小律师,那才真叫埋没人才。
那又是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呢?
“你很高兴吧?”晏宁拂开他的手,换了一种肯定的语气,“看见我这样,你应该很高兴。”
“嗯。”沈濯点点头,带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看见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岁月真的没在晏宁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吗?
其实不然。
她是演艺圈公认的刀马旦,一手剑花耍的漂亮,拍上一部武打片的时候,受过很多伤,眼角留下了一道一厘米左右的伤口,还有腰伤,听说她现在不能久坐或剧烈运动。
哦……还有胃病。
非科班出身,走到现在,应该吃了不少苦吧?
沈濯心底有阵奇异的快感,像是撕开结痂的旧伤疤,看它再一次流出鲜血,那点痛早已麻木了,只剩下自虐般的快意。
风雨更大了,廊下的灯笼晃的厉害。那是旧式的红灯笼,散发着微弱的荧光,原本应该很衬这一套红墙黑瓦的四合院,却不知怎么,在雨夜里显出一种吊诡感。
晏宁很冷,拢了下外套,将胳膊抱在胸前,企图借此抵御秋夜的寒风骤雨,但她很快就发现了,那股冷意是从自己身体里冒出来的,从五脏六腑里渗出来,暖不热。
是了,沈濯恨她。
她当年甩掉他的时候,那么干脆,像甩掉一件垃圾一样简单,偏偏还是为了钱,高傲骄矜如沈二少,应该很难接受。
晏宁问:“你就是出来跟我说这些的?”
“是你先说的。”
晏宁于是去回想,她头痛得厉害,压根想不出来什么,苦笑着摇摇头,转身走进包间。
沈濯没有回去,关泽也不在。
楚浔盯着她看了几秒:“真醉啦?”
晏宁想了下:“其实还能再喝一点。”
“别了,喝出点什么事,萧知许要去我家门口上吊的。”楚浔摆摆手,叫服务员煮碗面,“吃点东西吧。”
“她只会去吊死你。”
晏宁一边说,一边环视包厢,萧知许不在。她问:“她人呢?”
“跟关泽走了。”
“够不地道的,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面端上来,一碗鸡汤面,热腾腾的,做得也很清淡,晏宁吃了两口,胃里顿觉舒服很多。
楚浔斜靠在椅子里,沉默地等她吃完面,才说:“走了,太晚了,回家睡觉。”
已过十二点,降温的雨夜里,人们酣意正盛,一场庆祝,至此已经可以散场了。
走出饭店,送别楚浔后,晏宁抱着手机站在街边,一边给工作室的员工发红包,一边等司机来接。
停在路边的宾利按了声喇叭。
她抬头去看,车窗落下,沈濯偏过头与她对视。
晏宁这才想起来在哪见过车牌上这串数字,是沈濯的生日。
原来刻意忘记的回忆,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他半边身子隐没在阴影里,脸上没什么表情,沉声说:“上车。”
如此相像的场景令晏宁愣在原地,恍惚间回到初见那夜。
雨水淅淅沥沥,淋湿她的发尾,也淋在她身体里,潮湿,像香港的回南天,已经下了三年之久。
第3章 第3章
2012年夏末,晏宁从北京去往香港念书,攻读法学硕士学位。
不管怎么说,她的家庭还没有到可以抛掉生活的一切后顾之忧的程度,花高价读一个毕业后显而易见找不到一份丰厚起薪工作的文科专业似乎并不是最佳选择。
学费和部分生活费由母亲负担,并不宽裕,余下的就要自己打工赚,虽然过得可能有些艰难,但是到了香港,离家千里,晏宁视作新开始。
甫一到港,她就找了一份在便利店收银的兼职。
这份工作最大的阻碍是语言,她听不懂粤语。
“#%&……”
晏宁抬头看一眼面前的人,三四十岁,胡茬泛青,眼皮耷着,穿洗得发黄的汗衫和人字拖。
她试图从一串加密语音中分析出他的意思,可惜还是失败了,没办法,她问:“抱歉,您说什么?”
那人掀起眼皮,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用蹩脚的普通话问:“大陆人?”
来港不过月余,晏宁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这种打量,那是一种本地人的轻微的不耐烦。
她敛起笑意,点下头,示意他付款。
那人没再说什么,付钱走了。
这是便利店的最后一位客人。晏宁无所事事地站在收银台里,眯着眼望对面墙上挂着的表,十点了,是下班的时间。
外面又下起雨,而她又忘记带伞。
听说今年秋天香港的雨比往年多,云雾终日缭绕在维港之上。
她看了眼越来越大的雨势,在等雨停和冒雨回家之间思考一阵,考虑到还是下班的心情更急切,只好咬咬牙把帆布包顶在头上,冲进雨幕里。
路边一辆黑色跑车飞速驶过,溅起的水花尽数落在她身上。
晏宁是好脾气的,连骂都懒得骂,只匆忙垂眸瞥了一眼,在心里琢磨这个天气,衣服不知道还能不能晾干,然后继续步履匆匆地跑向地铁站。
那辆车却在前方路边停下了,等她走过去,短促地摁了声喇叭。
车窗落下,露出一张非常精致漂亮的脸。
俊秀,眉宇间藏不住少年人的张扬意气。
沈濯轻抬眼皮,明明是始作俑者,却气定神闲,打量晏宁片刻,似乎是觉得很有趣,向她展颜一笑:“抱歉,上车吧,我送你一程。”
声音很好听,像清泉凉,飘散在夜风里。
而且普通话很标准,所以尽*管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抱歉,冲着他这张脸和如此亲切的普通话,晏宁还是决定原谅他。
不过她有些踌躇,朋友告诉她香港有很多年轻富二代,专泡女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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