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君上!”
“君上要出关了——”
“看这灵光,君上修为又有了精进啊。”
灵光愈盛,栖梧州内诸多羽族像是受到血脉感召一般,纷纷化作原形,振翅破空。
沐浴在五色灵光中,雀鸟口中发出轻快啁啾,羽翼在天光下熠熠生辉。
披着灿烂彩羽的凤影自宫阙中冲天而起,在他的翅羽映衬下,空中盘旋的羽族俱都显得黯淡无光,难以企及半分。
凤影发出一声清唳,引得栖梧州中无数羽族相应和,响遏行云。
凤影消散后又过数刻,天边灵光才终于消弭,众多羽族自空中落地,面上难掩激动之色。
感知到凤君出关,凤族数名长老立时都向栖梧州中心赶来。
宫阙中,一道赤影落入殿内,凤君眉目秾艳,负手而立,举止间自有威仪。
在他出现之时,殿中侍奉的众多羽族侍女皆向他躬身,口唤君上。
等在殿内的灵霜也抬手向他行礼,鸣微颔首,示意他们都起身。
他与灵霜一前一后向内殿行去,口中道:“我闭关之时,凤族诸多事务劳你费心。”
“这原是我分内之事。”灵霜自后方抬目,望着他的背影,睫羽颤了颤,语气中泄露出些微不自知的欢欣。
她是凤族巫祭,理应于凤君不在时代掌族中诸事。
“我闭关这数年间,九天之中可有何大事?”鸣微又问。
“帝君仍在闭关,至今未现人前,九天诸事因此皆由昊天氏数位神君裁决。”灵霜不疾不徐道,凤族与神族交好,处境比起其他妖族便要好上许多。
她简单几句话便将数年间有关六界局势的大事如数道出,鸣微出关,族中长老立时便会赶来,在此之前,她需将他这个凤君应当知道的事先作告知。
经数日,鸣微才将凤族中积压下,待他来决断的事都作处置。也在此之后,他方得余暇关注其他。
澜沧海龙君生辰,在九天之上原本算不上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毕竟澜沧海只是北海白龙族下辖一方并非如何紧要的海域。但因为昌黎氏族女降临澜沧海,却被斩去法相化身,颇得了些关注。
鸣微于来访旧友中闻知此事时,面上神色骤变,失了所有从容。
他蓦地起身,任盏中醴泉打湿衣袍,喃喃道:“你说,是谁斩去了昌黎妙音的法相?”
见他如此失态,与鸣微相对而坐的青年现出几分莫名,但还是道:“是个自称为瀛州门下的半神,似乎唤作溯宁……”
溯宁……
鸣微眼中情绪翻涌,神色似喜似悲,他什么也没有说,身形一闪便已消失,徒留青年坐在原地。
“鸣微,你干什么去?!”他扬声问,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鸣微未作回答,一心只向他方才提及的北荒澜沧海而去,还没等出了栖梧州,便已为灵霜拦下。
“君上,你分明清楚,出现在澜沧海的半神,不可能是那个你所识得的明光溯宁。”灵霜挡在他面前,高空的风卷起袍袖,她轻声道。
当年她陪着他,从山陵到湖泽,踏遍了数万里章尾之地,连她一缕残魂都未能找回。
明光溯宁早已同鸿苍帝子殁于章尾,神魂俱湮。为何这么多年过去,只要涉及她,他还是会失了应有的冷静?
灵霜是少有还识得溯宁的凤族,许多话,在这数千年间,鸣微也只能向她说起。此时他看着面前女子,声音艰涩:“可我总要去看看。”
就算明知不可能,心中不免还是怀有微末希冀。
对上他的目光,灵霜失语片刻,叹息道:“澜沧海龙君生辰,已是数月前的事,那半神早已离开澜沧海,昌黎氏并重华宫都在寻她,但至今未有所获。”
昌黎妙音被斩去法相,修为跌损大半,昌黎氏和重华宫如何肯善罢甘休。鸣微不该为了一个身份尚且不明的半神,见弃于神族两方势力。
“这也是为凤族计。”灵霜以凤族巫祭的身份劝谏道。
他既为凤君,行事便不可能只凭自己心意。
鸣微知她所言有理,心下闪过诸般念头,最终还是没有往澜沧海去,只是下命六界羽族,寻访溯宁踪迹。
溯宁尚且不知,九天上竟有如此多的妖与神正苦心寻觅自己踪迹,循玄元灵鉴所引,她已脱离北燕疆域。
以她的修为,自北燕都城邺都离开北荒,也不过朝夕之事。若非顾及玄云,大约还能更快上几分。
昆吾墟中曾有建木,联通天地,借其枝叶可踏破虚空往四海八荒,九天十地。
玄元灵鉴得建木树心一缕精魄铸成,也有跨越虚空之能,因其与建木的联系,以之为引,便可寻得破碎后在虚空中游荡的昆吾墟。
这事并不算难,却着实需要几分耐心。
虚空无边无际,昆吾墟的位置也在不断变化,只有在其与八荒相接时打破界隙,方能进入昆吾墟。
不过当中最麻烦的,却是——
“我就说过我很有用吧……”玄元灵鉴在溯宁身周飞上飞下,灵光明灭,语气很是得意,一路上竟然就没歇过嘴。
这方玄元灵鉴,真是太吵了。
玄云微妙地看着它,他活了这些年,还没见过话如此多的器灵。玄云敢肯定,如果不是它如今有用,溯宁已经用最简单的方式让它闭嘴。
南明行渊扒在伞面下,心情比溯宁倒是更强上几分,如今终于不止他在忍受这方聒噪不休的灵鉴了。
数日后,东荒绵延数万里的山林上空,溯宁执伞而立,袍袖在高空呼啸的风声中猎猎作响,她抬起另一只手,掌心灵力涌动,前方空间便如水波一般漾开。
天地灵气向她身周汇集,风浪中,玄元灵鉴浮空,光芒大作,在她面前投射出一道扭曲界隙。
界隙逐渐扩大,虚空混乱而狂暴的气息自其中泄露,令人不寒而栗。
风拂动溯宁垂落长发,她向玄云道:“你留在这里。”
虚空乱流能损神魂,即便仙君,也不敢轻易于虚空中来往,何况玄云这等修为。
但这一次,他却未从溯宁之命,而是向她躬身请求:“神上,请容我也往昆吾墟一探。”
或许在魔君宿殷的埋骨之地,他能得更进一步的机缘。无论如何凶险,他都想一试。
玄云自觉,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既然他自己愿往,溯宁也没有阻拦之意,只道:“随你。”
逝川转动,她握住玄元灵鉴,自虚空而来的风像是要将伞下黑雾吹散,她的身形转瞬没入裂隙,玄云紧随其后。
将两道身影吞没后,狭长裂隙在空中闪动,最终消弭于无痕。
形如幼犬的魔物蜷缩在草丛中,奄奄一息。他毛发打结,脏乱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身上多处都沾染上血迹,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这是……魔族?’来自神族的目光不经意间投下,话中似有惊讶意味。
他还没见过这么弱的魔族。
‘这是在血海魔气中诞生的低等魔物。’
与生而强大的深渊魔族不同,这样的低等魔物,神族随手就能抹杀。
‘他怎么会出现在瀛州?’
少女的声音响起:‘听外来的妖族说,他是来瀛州求道的。’
‘区区低等魔物,也配在瀛州求道?’少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高高在上地看了眼蜷缩的魔物,语气透出不加掩饰的轻蔑意味。
自上古以来,也不是没有过魔族入瀛州求道的先例,不过在名义上,他们并非瀛州弟子。
但这些魔族无不都是身怀深渊血脉的强大存在,一只低等魔物,怎么敢有如此妄想。
诸多仙神从他身边走过,偶或投来含着怜悯的轻蔑一瞥,目光却不曾多作停留。
谁会在意低等魔物的生死。
很多年前,在南明行渊尚且还不是南明行渊的时候,有神君自十地血海过,见到海中捕鱼的低等魔物被浪头打翻又一次次爬起身,大约是觉得有趣,便对他笑言,他是瀛州神君,若是这低等魔物能至瀛州,他便收他为弟子。
于神君而言,自血海到九天,不过心念一动便可至,但对这样的低等魔物,要从血海去往九天瀛州,诸多艰险可想而知。
当他真的历尽艰难,登上瀛州时,他才知道瀛州没有这样一位神君,更不会让他这样的低等魔物入门下。
他所以为的承诺,原来只是句戏谑谎话,他却当了真。
不知过了多久,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有道身影撑伞停在他面前。
“原来你从前,生得如此模样。”
她抬手,将他抱了起来。
被雨水淋得很是狼狈的魔物抬起头,对上灿金双眸。
周围幻境瞬息破碎,在溯宁出现的瞬间,南明行渊便记起了自己是谁,如今又要做什么。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从前的事,没想到在进入虚空后,分魂会为乱流唤起回忆。
巴掌大的幼兽在溯宁手中变作了巨大白犬,比她身形更大上两圈,但她还是轻易就将这团毛茸举了起来。
他果然很讨厌神族!
再次在溯宁面前现出原形,被她从头摸到尾的南明行渊面无表情地想,不过尾巴倒是摇得还算欢快。
浮在她身旁的玄元灵鉴飘上前,见此,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感慨:“好胖的狗……啊!”
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拍飞出数丈外,被溯宁抱起的南明行渊冷笑着收回爪。
第六十五章 神上,我等先祖的罪,可赎……
虚空昏暗无光,罡风卷起的乱流交错,轻易便能损及仙君神魂。乱流中,无数废墟碎片自溯宁与南明行渊身周纷纷而落,依稀能拼凑出宫阙楼阁之形。
昆吾墟曾是人族聚居之地,因生有建木,无数仙妖神魔经此来往六界,成为八荒昔年最为繁盛之地。不过如今也只能从虚空飘荡的废墟,方可窥得几分当年恢弘。
虚空凶险自不是作假,即便神魔前来,也会堕入幻象。
不过对于为深渊所窥视的溯宁,这等幻象已然不算什么,在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后,南明行渊也得以挣脱了幻象。
周围不见玄云踪迹,他与溯宁只相差了瞬息进入界隙,便因此在虚空中分散。他既求机缘,便不可能避过凶险。
溯宁手中抱起巨大白犬,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周围,南明行渊试图挣扎,却没见有什么作用,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郁卒。
这只是他一缕分魂,当然不可能与溯宁的力量相抗衡。
“你所寻之物,便在宿殷身上?”
“若无意外,当是如此。”说起正事,南明行渊也就忘了作无谓挣扎。
魔族帝玺为宿殷所掌,后来也随着他的陨落埋藏于昆吾墟,南明行渊颇费周折,便是为了寻这方帝玺。
但神族昊天氏帝君,大约不会乐见魔族帝玺重现于世——这方帝玺,从来不只是魔君权力的象征。
因此南明行渊方以分魂降临八荒,诸多小心。如今身在虚空,却是可以暂且放下此虞。
溯宁望向前方不见尽头的墟渊,宿殷埋骨于昆吾墟不错,但昆吾墟却广有数十万里。
虚空中神识受限,加以乱流肆虐,便是溯宁如今神识,也不可能在此便将数十万里废墟勘察清楚。
看来要寻到宿殷埋骨之处,便只能一寸寸找过去了。
乱流翻卷,楼阙的残骸向溯宁砸落,她终于放下南明行渊,避过乱流中的残骸,径直前往深处。
南明行渊紧随其后,晕头转向的玄元灵鉴也连忙跟上。
越往前,废墟残骸越加密集,其中也能见破碎得不至太严重的山陵地块,其上草木腐朽,不见半分生机。
能在虚空中经数千年罡风洗礼还未朽化成灰的,都是寻常难得一见的仙草灵木。
昆吾墟的残骸在虚空中游移,毫无规律。随着深入其内,乱流出现得也愈加频繁,凶险更甚,残骸自不同方向卷向溯宁。玄元灵鉴飘在她身旁,时不时发出惊恐尖叫,声音就没停过。
逝川飞旋,所过之处,废墟残骸尽数归于湮灭,在前方强行开辟出一条通路。
昔年大战残留的杀念与余影交织袭来,溯宁神情不见有变,在越发凶险的境况中,她指尖割裂出细小伤口,滴落混杂着灿金的血液,又转瞬愈合。
溯宁垂眸看了眼指尖,虚空死寂,一切似乎并不见有什么差错,但她与南明行渊对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猜测。
逝川自空中掠过,回到溯宁手中,她右手并指,指尖力量凝聚,径直落在了身侧浮动的玄元灵鉴上。
镜面瞬间四分五裂,破碎为数片,与玄元灵鉴相同,其中却分明带着几分癫狂的笑声于虚空深处响起:“你是何时发现的?”
方才暗流,果真是被刻意引来他们身周。
既然已被察觉,想借此消磨溯宁力量的谋划便落了空,幕后存在似也失了耐心,乱流挟裹着废墟残骸形成风暴,冲散了溯宁和南明行渊。
混乱中,神念凝结成的锁链交缠着向溯宁而来。
她张开手,身周力量震荡,将神魔大战遗留下的遗骸与残念俱都湮灭,但赤色锁链却破开乱流缠住她的脚踝,拖拽着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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