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如何会将溯宁这等半神当做真正的神族看待,而不仅他们,便连许多仙妖也是如此想法。
倒是鸣微在听到郅风这番话后,忽地意识到什么,随即松了口气。是了,以阿宁的身份,如何算,都是昌黎氏冒犯于她,便是到了诸天殿中,昌黎氏也无可辩驳!
方才是他关心则乱,竟然忘了这回事。
溯宁是半神不错,但她同样也是……
郅风将目光扫过众多神族,一字一句道:“她是帝君亲封,昔年苍穹殿掌御令——”
有年岁较长的神族看着穷奇,忽然想起了什么,失声道:“她是明光君?!”
乘穷奇而行,苍穹殿掌御令,明光君。
三千余年前,出身明光神族的溯宁得昊天氏帝君以姓氏赐封,称明光君,出任苍穹殿掌御令。
第七十六章 求我(感情线)
随着郅风话音落下,诸多神族的目光投向溯宁,惊疑错愕,不一而足。或许是太过震惊,竹海中骤然陷入了静默。
神族不曾开口,在场仙妖便是心中再多想法,此时也不敢贸然作声。
“不可能!”还是昌黎氏族老率先开口,他下意识否定道,“她不过是个半神,又怎么可能是苍穹殿掌御令!”
苍穹殿是昔年神族帝子鸿苍的宫阙,如何轮得到一个半神来做掌御令!
同一时间,溯宁正暗中传音南明行渊,问道:“何为掌御令?”
南明行渊以玄甲覆面,也就无人能看到他此时神情,只露出的双眼显出几分微妙之色:“看来你忘记的事当真是不少。”
溯宁冷觑了他一眼,在她的目光下,南明行渊故作正经地咳了声,解释道:“昊天氏族中神君成年后各设宫阙,执掌分封之地,一宫之中,最高的权位便是掌御令。”
而鸿苍并非寻常昊天氏神君,还是神族帝君唯一的子嗣。苍穹殿鼎盛时,麾下有大军数十万,神族帝君闭关,便由鸿苍代掌诸天殿权柄,九天仙神莫敢不从。溯宁身为苍穹殿掌御令,所掌握的权势也可想而知。
能以一族姓氏封君的神族,自太初九天奉昊天氏为主以来,也不过寥寥数者。
但也正因如此,后来能直呼溯宁名字的神族少矣,及至三千多年后,在六界留下只言片语记载的也是明光君,而非半神溯宁。
以溯宁当时的修为,敛去身上半神的气息并非什么难事,她并不像如今这般,任由身上人族血脉显露于仙神感知中。神族也讳言她半神的身份,在记载中也不曾提及。
所以听了郅风的话,仍有不少神族心存怀疑,昌黎氏族老更是不愿相信。
倘若溯宁真是苍穹殿掌御令,神族帝君亲封的明光君,哪怕帝子鸿苍早已战死,苍穹殿声威不复,她的身份也不会因此就抹消。
九天之上,一切光耀皆归于昊天,昌黎氏若联合其他神族围杀溯宁,何异于对昊天氏煌煌权威的蔑视。
昌黎神族如今声势,皆是因为得昊天氏重用,又怎么敢擅自对昊天氏亲封的明光君出手。
何况,若溯宁真有这样的身份,那便是昌黎氏中神族冒犯在先,为她斩杀也不冤。
为此,昌黎氏族老当然不愿意承认溯宁的身份,否则昌黎神族连对付溯宁的正当性也消失了。
“你如何能证明她是明光君?!”昌黎氏族老面色铁青,仍旧不肯退让。
鸣微看向他,拂袖道:“昌黎氏若有怀疑,大可去诸天殿前分辩!”
要问罪于溯宁,且去昊天氏面前陈说。
围观神族心中清楚,鸣微敢有此言,溯宁的身份当是不会有假了。若她是明光君,有如此实力,似乎也就不值得奇怪了。
昌黎氏族老面上为阴霾笼罩,沉沉欲坠,便是与昌黎氏交好的神族,此刻也低声劝他不要再作计较。他呼吸沉重,眼中怒火近乎要化作实质,这些年来昌黎氏声势愈盛,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但以当下情势来看,如果昌黎氏族老再想向溯宁动手,也不可能得其他神族襄助。单凭昌黎氏族老自己,又如何会是溯宁对手。
穷奇暗暗磨了许久爪子,却只见在场神族面色变幻,迟迟不见动作,究竟还打不打了?
自然是打不起来了,南明行渊欣赏着昌黎氏族老难看的脸色,昌黎氏以神族权势追杀溯宁时,大约想不到,自己会同样为昊天氏的权威所压制。
逢姚蟾看了一眼昌黎氏族老,脸上扬起浅淡笑意,她对昌黎氏本就好感欠奉,当然也不会对他们的恼怒和自觉受辱感同身受。
她上前,抬手向溯宁一礼:“琅嬛宝会将启,请尊神随我入席。”
身在赤泽竹海的神魔仙妖都是为琅嬛宝会而来,逢姚氏也为此筹备数日,当然没有为其他事误了时的道理,逢姚蟾含笑想道。
溯宁的目光看向她,逢姚蟾抬手相请,溯宁微微挑眉,最终未作拒绝,随她向设宴之地而去。
穷奇略觉失望地跟在溯宁身旁,竟然没打起来。
南明行渊倒是不觉得太意外,在郅风揭开溯宁身份时,他便清楚,昌黎氏便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擅自向她出手。
九天之上,又有谁敢触犯昊天氏的权威,南明行渊眼底浮起轻嘲,很是自然地跟上了溯宁的脚步。
这番举动终于引来了鸣微注意,他微皱起眉,这魔族与阿宁是何关系?作为长在瀛州的半神,后来又随神族帝子鸿苍征战魔族,就鸣微所知,溯宁并未同什么魔族有交情。
只是现下也不是相问的时机,鸣微暗自思忖,也随之转身。不止他,郅风与其他神族也都跟上。
眼见已无热闹可瞧,为数不多的魔族也就无意留下。他们是为寻觅所需灵物而来,否则也不会轻易踏足神族之地,当然不能误了正事。
随着众多仙妖相继离开,竹海中心忽地冷清下来,只昌黎氏族老还站在原地,脸色青紫交加,莫名显出几分孤立无援。
“长老……”灵族侍从上前,语气透出惶然。
昌黎氏族老望着前方仙神离去的身影,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先将泽儿带回去休养。”
无论他心中如何恼怒,还是不能就此拂袖而去,在琅嬛宝会中,或才有昌黎妙音甚至昌黎泽需要的疗伤之物。
竹林掩映中,山石堆积,有飞泉流响。逢姚氏于此设席,成环绕之状,便也不分什么主位。
逢姚蟾抬手请溯宁入座,原想与她同席的鸣微慢了一步,看着穷奇不客气地蹲坐在侧,占了位置,便只能顺势在旁坐下。
倒是南明行渊如同护卫跟在溯宁身后,与她同席。
逢姚蟾站在环绕的席位中,抚掌相击,地面顿时便有阵图显露,重重云雾自下方升腾而起,隔绝了视线与感知。
凭溯宁修为,自是足以突破云雾隔绝,但只要感知到神识延伸,便会引来阵图示警,就算有上神修为,也不能避过。
设此阵图,便是为了杜绝灵物交易时被窥探,若修为低下者手中有重宝,不免会引来抢夺。
云雾升起,可见处便只眼前方寸,溯宁看着桌案所置量衡(注一):“这是什么?”
穷奇趴在桌案边,也觉好奇,他还没来过逢姚氏的琅嬛宝会。
离了众多视线,南明行渊也不再装什么护卫,他不客气地挤开穷奇,给自己在桌案前找了块儿坐的地方,向溯宁解释道:“此为量衡,交易的灵物置于左,赴宴者皆可见;用作交换之物置于右,唯有所换灵物的主人能看见。”
如此一来,就算交易双方,也并不知对方身份,令夺宝之事发生的可能性又低了许多。大约也是为这个缘故,才会有如此多仙妖愿意前来琅嬛宝会。
溯宁对量衡中渐次现出的灵物兴趣缺缺,倒是南明行渊本是为此而来,堪称大手笔地换了不少灵物。
直到交织的赤金光辉自量衡左方亮起,溯宁的神色才微微一动。
“扶桑木的灵种?”南明行渊不免也觉意外,“羲和氏此番竟拿出一枚神木灵种做交换。”
扶桑木曾为金乌栖息之地,在妖族天庭倾覆后,便为羲和氏神族所有,九天之上,也只有羲和氏才拿得出这样一枚灵种。
他察觉溯宁神色,慢条斯理道:“你若想换扶桑灵种,我倒是可以借你一物。”
寻常灵物便是再多,也未必能从羲和氏手中换来扶桑灵种,但南明行渊恰好有羲和氏拒绝不了之物——三足金乌陨落时,太阳之精凝聚而成的翎羽。
溯宁没有张口应下,只看向他:“你想要什么?”
他何时如此好心了?
南明行渊笑了笑,突然欺近溯宁,在她耳边拖长声音道:“便以此,换明光君为我做件事如何?”
“何事?”溯宁神情平静,并未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变色,只是漫不经心地再问道。
“如今尚还不到时候。”南明行渊却语焉不详,没有作明确解释,“你若答应,日后自会知道的。”
“这对你来说,并非什么为难之事。”
听起来,溯宁似乎并不吃亏,但她侧着目光看向他,面上勾起莫名笑意:“求我。”
南明行渊为她这句话一哽,眼下情况,好像她先有求于他吧?
是吗?溯宁对上他的目光,什么也没有说,只一个眼神便足够南明行渊明白她的意思。
她想要扶桑灵种,也未必非要在此时换,大可之后往羲和氏走一趟。
南明行渊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与溯宁沉默对视,发现她方才说的那句话竟然是认真的。
笑话,他堂堂——
“求你。”南明行渊的身形消失,只见巨大白犬蹲坐在地,如同膨胀的雪白毛团。
为达目的,便只好牺牲些色相。不过在溯宁面前如此也就罢了,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但他显然无意令穷奇也看了自己笑话。
正在胡吃海喝桌案上灵果的穷奇忽觉眼前一黑,什么也听不到了。怎么回事?他颇为摸不着头脑,伸出爪子在原地扑腾,一头撞上了桌案。
溯宁面无表情地与南明行渊对视,沉默两息后伸手抱起了他,埋进了蓬松白毛。
果然,他还是低等魔物时的原形手感最好,无论是青丘诸多狐族还是穷奇都有所不及。
片刻后,南明行渊晃着尾巴,举起爪垫与溯宁在空中相击,以作承诺。
第七十七章 你的伤,我不治(前半部分……
换得扶桑灵种,南明行渊也没能变回原形,他只能窝在溯宁怀中,艰难抬爪挑选灵物。
又过数刻,他才终于从溯宁压制下挣脱,变回人形。整了整束袖,他坐直身,显得异常正经,仿佛方才出卖色相达成目的的不是他一般。
就算得以恢复感知,穷奇还是觉得晕头转向,想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边迷惑,一边将桌案上的灵果都扫空。
南明行渊此行所求已经达成,见溯宁对其他灵物也不甚感兴趣,他便起身提议道:“我请你喝酒?”
溯宁还没说什么,穷奇先坐直了身,嚷嚷道:“我也要喝!”
南明行渊看向溯宁,她收起扶桑灵种,并未拒绝。
天边已显出暮色,但琅嬛宝会尚还未结束。来赴宴者众多,以这样的交易方式,依照旧年之例,持续十数日之长也不是没有过。
见不过半日,溯宁便要起身离开,逢姚蟾不免有些意外,琅嬛宝会中还少见有谁会这样早离席。
但她也并未对溯宁举动多加置喙,向她行礼作别。
行至竹海边,山石嶙峋,只见金乌西沉,赤色遍染重云,点燃了天际。即便是神魔,也不免感其恢弘。
“数千年前,我至苍天之南,见万象昭明,行云如渊,故以此名。”山崖上,南明行渊取下面甲,举起酒坛向溯宁一敬,“血海魔族南明行渊,敬明光君。”
他一向不喜欢神族,但她却不在其中。
经北燕诸事,南明行渊得以在溯宁身上摒去对神族的偏见。
溯宁闻言,看了南明行渊一眼,终究没有拒绝,举起酒坛与他相撞。
魔族的酒向来暴烈,入喉后便立时化作灼烫火焰,肺腑也像是为之点燃。若是境界稍低,便难以承受酒中暴烈的力量。
穷奇趴在溯宁身旁,南明行渊随手用山石凿出的石鉴中蓄满酒液,他像大猫喝水一样将头埋了进去,完全没注意一神一魔正在说什么。
不过溯宁同南明行渊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谈及过往数千年间所见六界风物,从低等魔物到如今,他实在走过许多地方。
溯宁偶或问上一句,夕阳的余晖攀上裙袂,又寸寸落了下去,她的侧脸映在灿烂云霞中,被镀上一重霞光。
及至月上竹海,饮尽最后一坛酒,南明行渊站起身,向溯宁躬身一礼,动作间似有几分醉意。
静默的夜色中,他的身形就这样向后倒去,就这样自山崖上沉入翻滚的云雾。
溯宁低下头,对上南明行渊含了笑意的双目:“他日有魔族以孤名姓登门,还请明光君出手相助。”
月光下,玄衣被山风吹得鼓振。
溯宁垂眸望去,南明行渊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云雾中。
山势奇崛,林木苍苍,山中有奇花异草,牵藤引蔓,垂石穿隙。草庐远在山林深处,显得异常幽静,门扉外的山石被随手写下药庐二字,笔走龙蛇,有酣畅淋漓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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