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溯宁,鸣微脸上顿显欢喜,不过注意到挤在她怀中的南明行渊,他不由皱了皱眉。
鸣微心下有许多疑虑想问过溯宁,但还没等他开口,溯宁便率先道:“凤族以青鸟传信,如今可借以一用?”
这对身为凤君的鸣微而言,并非什么难事,不过阿宁借青鸟是为何用?
溯宁借青鸟,当然是为传信,不过如今她需要的却不止一只。
她以青鸟传信六界,不日后,她将于瀛州闻道崖上讲道,天下生灵,无论如何身份,俱可往。
第一百二十一章 瀛州掌尊重开闻道崖,……
听了溯宁对鸣微所言,玄度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他心中清楚,溯宁想做的,绝不只是一场讲道这么简单。
但瀛州历来是神族的传道之地,就算溯宁如今为瀛州掌尊,她若令他族入瀛州修行,不说其他神族反应,昊天氏帝君便不会容此事发生。
所以听闻溯宁只是要先开瀛州闻道崖,玄度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若只是如此,便不必担心会引帝君不满。
在他看来,就算溯宁已经化道,也难与昊天氏帝君抗衡。
昊天氏的道则本就凌驾于明光氏之上,这是鸿蒙初开后便已经注定的事,谁也无法更改。神族既因传承血脉的力量而强大,便也注定要受血脉桎梏压制。
“师兄不必担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中尚且清楚。”
闻道崖上,溯宁临海而立,玄衣纁裳,腰间罗带在风中飘飞。她望着天边,神情莫名显得有些幽深。
海浪拍击礁石,潮声不绝,身后,瀛州多处楼阙已得重整,渐有旧日光景。
玄度便没有再多言,许多事,不必说得太分明。
帝君化道鸿蒙,凡事涉于他,便不得不谨言慎行。如今天下之事,大约都难以瞒过他的耳目。
想到近日诸天殿中发生的清洗,就算是玄度,也不由心生忧患。
面对无所不知的至高存在,谁又能不起畏惧之心。
当今天下,无论何等生灵,都需俯首于昊天。
难得算得上好消息的,便是帝君待阿宁颇为优厚,虽不明其中缘由,但有帝君旨意,也就无须忧虑诸天神族暗中再有什么动作。
神智不全的南明行渊倒是不必忧虑这些,在礁石上疯跑够了,他迎面向溯宁扑了过来,像是翻滚的雪团。魔物身长已经更胜过她,好在溯宁并非寻常凡人,并没有被带倒,反而将他稳稳地接在怀中。
看到南明行渊凑上前,溯宁眼疾手快地握住了他的嘴,引来他故作可怜的眼神,直到溯宁与他碰了碰鼻尖,才又摇起了尾巴。
走下闻道崖,迎面便遇上鸣微。
他的目光落在南明行渊身上,魔物被溯宁抱在怀中,向自己投来一瞥,目光中分明有几分得意。鸣微顿觉有些气不顺,他本不想与只低阶魔物计较,但这几日间,他与溯宁独处的机会,尽数被这魔物破坏。
顺着斜径走回藏书楼,他只能隔着很有存在感的南明行渊与溯宁说话,告知凤族已经派出青鸟。
藏书楼已在眼前,鸣微有心想问溯宁对当年战场上的事记起了多少,但犹豫后,终究没能开得了口。
她曾向他传信求援,但他终究没有去。
鸣微实在不知,如果溯宁已经记起这件事,自己该以如何面目面对她。
他看着溯宁走入藏书楼,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上方,有青鸟振翅自云端掠过。
随着青鸟自九天出,瀛州闻道崖重开的事很快传遍了六界。
不日将于闻道崖上讲道的,便是如今的瀛州掌尊,那位已化道鸿蒙的明光君。得闻消息,六界都为之哗然。
依照瀛州旧例,六界生灵无论是何出身,都可于闻道崖外听道。对于许多未能继承道法传承的仙妖而言,能闻溯宁讲道,实在是增进修行的天大机缘。
是以在得知消息后,哪怕心存疑虑,还是有无数仙妖即刻动身赶赴苍离天。
那可是已化道的神尊!若是错过,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再有这样的机缘。
就连身处北荒澜沧海的贺楼部鲛人,也从北海白龙族中的长辈处得到了消息,日夜不歇地奔赴苍离天。
东荒之中,棠若得溯宁传讯,也准备回返瀛州。
经这些时日,她已为虞渊人族找到化解体内煞气的方法,又将此法授于人族各部,便也不必再长留十万大山。
瀛州所藏道法包罗万象,非溯宁和玄度便能补全,如医道有关,他们便也都知之不多,却是棠若所长。瀛州医道一脉尽殁于大劫,只有棠若因曾跟随在瀛州医道大师姐逐楹身边,得其教导,继承了她三分医术。
是以溯宁召棠若,让她回瀛州修复医道残卷。
棠若自是不会拒绝。借这个机会,身为妖族的她方能接触到自己从前没有资格一观的医道道法。
十二部人族的仙君也将随棠若同往瀛州,于他们而言,这无疑是不容错过的机缘。不过神族帝君化道的消息,不免在虞渊人族高层中引发了难言惶恐。
他们已知先祖窃火背后的真相,便不得不担心这位帝君对虞渊人族是否还心存芥蒂。
无论是非对错如何,他们又有什么资格与高高在上的神明分说。昊天一念之间,便可令他们万劫不复。
如今只希望这位帝君不会轻易毁去自己亲言的许诺,再因旧日之事降罪于十二部人族。
棠若回到瀛州时还没有到讲道之日,但闻道崖外已经聚集了不可计数的仙妖。
数月前,溯宁与玄度曾于瑶谷外辩法论道,诸多神魔仙妖因此得益,至于错过者如何懊丧,自不必多言。
如今瀛州闻道崖重开,溯宁传道,势必没有错过之理,提前数日便已经赶来。
瑶海疆域广袤,抬目望去只见海天一线。
瀛州悬于海上,此时连海的礁石上已经等有无数自六界各处赶来的仙妖,气息混杂,难以分辨。
虽然前来者众多,但海上海下并不显得如何混乱。
灵霜领凤族据于云端,诸多羽族振翅跟随左右,不时响起啁哳啾鸣。下方麒麟伏地,走兽汇聚,隐隐以之为首。龙族领众多水族栖于海上,玄龟化作原形,如同一方岛屿。
如明镜这等无甚出身的人族仙君默契聚于一处,占据了不算起眼的角落。
当虞渊人族现身时,引来不少视线打量,明镜面上隐隐显露激动之色,却按捺住翻涌的心绪,并未贸然上前搭话。
随着时间推移,陆续也有神魔现身。浓重煞气侵袭,魔族领主张开骨翅破云而出,身边随侍魔族众多。不乏也有堪与上神匹敌的天魔降临,泄露的威压令在场仙妖为之一凛。
虽然神魔修行之法相差甚远,但这些魔族对溯宁讲道的内容实在颇觉好奇。
“连血海十地的魔君都有前来,为何不见多少上神?”有仙君奇怪道。
她身旁青年低声回道:“别忘了,前日诸天上神夺掌尊令不成,都败在了明光君手下。”
他们大约是拉不下这个脸,所以前来的各氏神族中,并不见有多少上神,公然现身的,不过琢玉与崇阿氏上神等寥寥几名。
不过,当真只有他们前来么?
玄度看了一眼天际,隐约在云层后感知到了数道熟悉气息。有强撑着颜面不肯来的,也有难以敌过对溯宁传道的好奇,遮遮掩掩来了的。
如今溯宁的修为更在玄度之上,不会察觉不了,既然她都没说什么,玄度便也没有揭穿他们的意思。在他身后,方仪氏上下得他授意,纷纷前来,少有缺席者。
一旁,领明光氏前来的妙曦屈身向玄度见礼,这才坐下。
天边由暗转明,重云后有赤金喷薄而出,尘尽光生,照破青山万朵。
溯宁坐在闻道崖上,晨光为她身上镀上一重灿金光辉,抬眸时,瞳中金焰似灼灼更胜曜日。
在她出现后,闻道崖上下就此安静下来,所有目光汇聚在她身上,四周归于寂然,像是连海水也不再涌流。
溯宁看向下方,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数千年前。
只是那时她坐于闻道崖下,敬听天下各族大能传道。如今于崖上传道的,变成了她。
这方是瀛州不绝的薪火。
在她开口的刹那,瀛州上方如有实质的灵气翻卷,天光下,像是有无数细小光点自瀛州之地浮起。
溯宁未曾以辞藻矫饰,所言皆直指道法本质,在场神魔仙妖神情一整,沉下心来,不敢疏漏半句。
随着法理出诸于口,空中,忽有飞花落下,不过许多仙神沉浸于溯宁所言法理中,不曾察觉。
南明行渊蹲坐在她身旁,飞花落在身上,在体内化为道韵,他眼中映出溯宁的身影,瞳仁忽地深邃许多。
诸多神魔仙妖也感受到化入体内的道韵,面上露出惊喜又讶异的神情。
现身于此的数名上神所能告知到的无疑更多。飞花中,整座瀛州像是应和着有了呼吸,凋零的花木焕发出生机,生出新芽。
这一刻,沉没数千载的瀛州,真正醒了过来。
于是他们看向溯宁目光,显出难言复杂。
日落月升,随着溯宁所言越加深入,寻常仙妖已经难解其中之意。但就算如此,自散落的飞花中,他们也得了无尽好处,胜过数年苦修。
云端上,数名上神沉思溯宁所言,甚至顾不得遮掩行迹,越发近前来,也无暇理会后方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
他们没想到溯宁竟然当真毫无藏私,将自身对道法的体悟尽数示于天下生灵。
她已化道,所言便是对上神也多有裨益,正是因为在这场讲道中所获颇多,这些上神对溯宁的感觉也就越加复杂了起来。
就算一向诟病她出身的上神,此时竟也说不出她不堪为瀛州掌尊的话。
第九日,在将要沉下的天光中,溯宁终于止住了话音。
飘散不绝的飞花中,在场神魔仙妖纷纷起身,躬身向她郑重施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初五千九百四十五年春,瀛州现世,瀛州掌尊重开闻道崖,传道九日,法落飞花,六界各族俱得受益。
第一百二十二章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九天,祝融氏中。
“站住。”
身后传来一道威严声音,让才自瀛州回到族中的少女身形微滞。
她僵硬地回过身,向面前男子施礼:“神尊……”
祝融氏上神蓄了满脸络腮胡,发中染赤,目光看来时有不怒自威之感。祝融氏族中对这位上神颇为敬畏,寻常绝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见他拦在自己面前,少女心中七上八下,暗自反思自己可是做错了什么,难道是因为她偷偷去了瀛州……
祝融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径直向少女伸出手。
看着他的动作,少女不由陷入了沉默,神尊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去了瀛州吗?”祝融炎干咳一声,“总不会什么也没记下来吧。”
若真是如此,她对修行的态度也太怠惰了。
在他出言教训前,少女连忙取出了录下的玉简,证明自己没有白去一趟瀛州。
祝融炎止住话头,自她手中接过玉简,威严道:“退下吧。”
少女不得不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屈身告退,但目光偷瞟着他,只觉百思不得其解。
她还以为神尊是为自己偷偷去瀛州闻道生气,毕竟他前日在明光君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族中后辈却争相去听明光君讲道,传出去,他面子上的确不怎么好看。
不过现在看来,神尊好像也对明光君的讲道有兴趣……
那为什么不自己去?
当然是拉不下脸来——
祝融炎盘坐在云端高树上,回忆起之前种种,神色颇为郁卒,不过叫他郁卒的并不止是溯宁。
不是都说好了,量那半神出身的明光溯宁也讲不出什么来,绝不去瀛州为她增光添彩。怎么到了最后,他是没去,他们倒有不少都偷偷跑了?
真是不讲义气!
祝融炎眼中神色变幻,又将目光投向玉简,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讲了什么。
原本愤愤不平的心情随神识探入玉简而变化,他面上表情逐渐认真起来,显出沉思之色,下意识运转神力,对玉简所载衍化推敲,加以验证。
她竟真无藏私,将道法体悟尽悉数示于天下生灵,也不介意为他们这些与她为敌者闻知?越往后翻阅,祝融炎心情越复杂。
这数千年载来,神族道法不传他族,就算诸多氏族之间,也轻易不会授以道法,何况是如此精深的修行体悟。
瀛州啊……
他不由得想,溯宁能任瀛州掌尊,的确是更胜过其他神族。
神识向后翻阅,但玉简中的缺漏愈发多了起来。祝融氏少女修为有限,尤其随着溯宁所言越发艰深,她能明悟得便更加有限。
眼见玉简所载戛然而止,正思虑到关键之处的祝融炎不由为之扼腕,怎么会没了?!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难免生出些微悔意,早知如此便亲自去了。
与实打实的好处相比,脸面又算得上什么。
如他这样心生悔意的上神又何止二三,不过他们的心情,溯宁却是不知。重重禁制加持的暗室中,她跪坐在地,数卷玉简浮在身周,其上灵光明灭,恍若星辉。
无形道则在空中交织,不断变换,衍化出无数变化,她阖着眸,捕捉着道则变幻的轨迹,企图自其中寻到微末可能。
灵光映在脸上,难以自她神色中窥探出什么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玉简上灵光闪动的速度突然快了许多,随着溯宁身周气息震荡,玉简纷纷摔落,发出数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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