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环抱手臂,想到往后的情景,不禁满怀期待,“往后不仅帮你们,还能造福整个耀州乃至大周呢。”
“掌柜?莫非就是南巷瓷窑的那位何掌柜?”对面一个妙龄娘子正喝着水,听到这话也挪了过来,神情激动地询问。
“当然,我家……”
“我这位帮工哪哪都好,就爱夸大其词,还请各位莫要见怪,秋月先赔礼了。”
还未等姚秀楠继续吹嘘,何秋月就一把将她拉到身后,随后从腰间布袋里取出一些梅干,挨个分到几人手里。
“我看大家唇干舌燥,声音也极为艰涩。这梅子最是清凉润嗓,各位将其含在口中便闭目休息一会,若是官府派人来接我自会招呼大家。”
拿到梅干的众人自然又是好一顿感谢,北夷人的话听不懂先不说,几个大爷大妈们都是热泪盈眶,不断说些什么“大善人”、“活菩萨”的话,直听得何秋月红透了脸。
想到现代社会连老人都没扶过的她,到了这个时代却不断别人感激,何秋月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决心日后回到自己的世界也要把这个好习惯保持下去。
毕竟,帮助别人并得到正面反馈,这种成就感,也是很容易让人上瘾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残阳退下帷幕,一轮弯月斜斜升上,寂静的山路上才响起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抬手拍了拍打盹儿的姚秀楠,两人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三分无措,七分担忧。
山路上均是老弱妇孺,别说现在,就是给他们半个时辰,也决计跑不过训练有素的战马。
跑是不行,四周全是光秃秃的杂草,躲也是无处可寻,若是薛清安那边派人,怎么会不是马车?
听马蹄声对方肯定不止一人,若真心怀不轨,那他们大抵是逃不掉的。
“秋月,你先带能走的走,我断后!不行我就说我是洛阳姚氏的长女,连女皇都敬我家三分,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姚秀楠推了何秋月一把,收起了平日天真烂漫的神色,背脊笔直地站在原地,配着那身束身红衣,俨然一个行走江湖侠女。
“不可,首先我绝对不可能扔下你不管,其次此事是我提出来的,理应由我善后,最后……在回到洛阳前你千万不要表露身份,那些人若是有不臣之心,你的身份不仅会危害自己,还会给姚家带来麻烦。”
来不及多说,因为杂乱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甚至她们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颤动。
千钧一发之际,何秋月想到了那瓶迷香,脑中飞速闪过一个想法,也顾不上许多,附在姚秀楠耳畔简单交代了两句。
“这……太危险了吧?”
还未待何秋月回答,那伙人俨然到了这里,已将他们团团围住,出乎意料的,竟然不仅两个,而是有整整六个人。
顺着火把的光芒,何秋月终于看清了为首之人的面容,却不知该喜还是更忧。
一众黑马青衫武士中,只有正对面的完颜诚是白马银袍,深潭般的蓝眸里看不出情绪,只有手上的一杆银枪在莹莹火光中,泛着冰凉的杀气。
“在下与何小姐还真是有缘,连救个灾都能碰见,正如你们中原一句话,有缘千里……”
“那完颜公子想必还听过一句,叫‘冤家路窄’?”
何秋月看了圈身旁手持利刃的武士,冷冷对上那双眼。
“虽对北夷文化不甚了解,但想必也没有,派武士手持利刃来救灾的传统吧?”
此言一出,周围武士神色大变,光影交错间,刀尖都齐齐指向了何秋月。
训练有素的武士一同挥刀,仿佛精巧的阵法,只要一声令下,眨眼间便可以夺走被指之人的性命。
“混账,都说了这位是本王的贵客,赶紧把刀给我收回去!”
并未去看突然刺来又收回的刀锋,何秋月一脸镇定地盯着完颜诚,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哎——本来还想救你们一命,现在看还是算了吧!”
周围武士虽还是满脸杀气,但也都有所顾忌,面面相觑后不知所措地望向完颜诚。
其实他们也忌讳这些有着怪病的人,谁知道这病传不传染,一听这话心里更是慌乱起来。
似是心有所感,何秋月微微一笑,取出那个竹筒,在众人眼前摇了一摇。
“不瞒各位,这确实是一种罕见的传染病,而竹筒内正是西坊的名医所配制的奇药,虽无法治疗但有很好的预防效果。”
言罢,她向前几步,双手递到完颜诚的马前。
静了一瞬,完颜诚挑了挑眉,唇角勾出了个意味不明的弧度,扬手把竹筒抛到了最近的一名武士怀里。
“何姑娘如此好意,我们自是不能辜负,便由你们先来吧。”
满脸络腮胡的武士先是一愣,连忙道了声谢,随即一把打开盖子,凑到鼻前嗅了嗅,然后依次传给了身侧的同僚。
训练有素的武士利落地重复着流程,一眨眼的功夫,那宛如圣火的竹筒已经传回到了完颜诚的手里。
气血在体内加速沸腾,耳边只能听到心脏的砰砰声,被团团包围的两个少女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竹筒。
快闻啊,快闻啊!
裹着银白护腕的手臂动了动,竹筒被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握住,下一刻,青年高挑的鼻梁贴了过去。
太过白皙的侧脸与泛着冷光的骨戒交映,如同月下独行的鬼魅,透着几分勾人心魄的邪气。
何秋月隐在衣袖里的双拳攥得生疼,披风下的外衫也早已被冷汗打湿,但她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心中默默数着时间。
三,二,一……
要不说还是得相信科学,三分钟的倒计时刚一结束,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几人,立马横七竖八地倒了下去。
甚至还有两个直接栽下了马,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饶是完颜诚也未能幸免,枕着双臂倾身倒在马上。
“刚才不还挺横嘛,小样,再用刀指本小姐一个看看!”
狠狠踢了摔下马的武士两脚,又不解恨地呸了一口,姚秀楠才忿忿地上前两步,靠在何秋月身边疑惑地看着她。
“坏蛋都撂倒了,你怎么……还不高兴啊?”
何秋月一边小心地收好竹筒,一边取下束发的布条,将完颜诚的手臂紧紧绑了一道。
“把你头上的簪子借我用用。”
“你要……做什么啊?”姚秀楠一把拔下头上的金钗,一面递一面问。
“按照经验,最好要再补一下刀……”
然而她话音未落,只觉手上一紧,天旋地转间已被人按翻在地。
强自忍住左脸火烧一般的疼痛,没有丝毫的犹豫,她用尽最大的力气,对着呆楞在原地的姚秀楠大喊。
“快跑!”
但却已是为时过晚,那人先用布条三两下捆住她的手臂,然后凌空一跃,落地那刻抬腿便将狂奔的红影踢翻在地。
何秋月正焦急地望向一动不动的少女,却被一双鎏金长靴隔住了视线,就在闭上双眼之时,下颌被一股大力猛地握住,只得被迫抬起了头。
“不得不说,何姑娘这步棋走得极妙,今夜若是换一个人,你们定能全身而退。”
完颜诚直视着少女猩红愤怒的双眸,不知为何觉得格外顺眼,是的,比起平日里的笑如春风,这样濒临崩溃、难掩杀气的她才更像个活生生的人。
或者说,才更像可以和他平等相处的人。
动作轻柔地扶起少女纤细的腰身,就像是那些虚伪的高官们捧起轻巧的瓷器,完颜诚第一次感受到了他们的心情,兴奋、紧张,还有难以言喻的畅快感。
“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我会没事吧?其实我幼年被大巫收去试蛊,命大活下来后便百毒不侵,更何况你这小小的迷香。”
轻轻将少女额前的乱发拢至耳后,似是没有注意她眼底的厌恶,完颜诚又伸手抚上红肿的左颊,湛蓝的眼中罕见地露出真假难辨的深情和痴迷。
“此事我只告诉过你,要帮我保密哦……”
被冰凉骨戒触碰到的那刻,何秋月露出了个轻蔑的笑,冷冷地回望过去。
“收起虚伪的面孔吧,你这套在我看来绝不是深情,只有彻头彻尾的做作和恶心。”
毫不顾忌她的拼命挣扎,完颜诚俯身靠了过
来,鼻尖轻触间,一股混杂着灼热呼吸的奇异香气扑面而来,却又在下一刻消散风中。
被冷不防吐了口唾沫后,完颜诚看了眼笑容挑衅的何秋月,不怒反笑。
下一刻,完颜诚俯身将其打横扛起,也没理会倒地的武士和要处决的病患,抱着她打马便走,转眼便穿梭在一地的枯叶之中。
还未待何秋月出声,他先凑到了她的耳畔,用极其玩味的声音低语。
“嘘——你听,似乎又遇到熟人了?”
第23章 冲冠一怒 无论在哪里,我是一定会去寻……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 但凭借那极具特色的大嗓门和公鸭嗓,何秋月还是一下听出了这位“熟人”,正是马祥。
“看来是那绿翘见了效, 不过我做好事从不留名,这人咱就不见了!”
此言一出, 果然见到了何秋月气得喷火的眼睛,完颜诚仰头哈哈一笑, 随即扬了扬鞭,白马就像上了发条一般, 灵巧地穿梭于泥泞小路之中。
山路上裹满泥土的落叶,宛若翩跹起舞的金黄蝴蝶, 在空中旋转飞腾着, 暂时忘却了回归尘土的宿命,抓紧机会完成尽情绽放。
潮起潮落,花开有时,一如她逐渐模糊的意识, 以及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也许这趟奇妙的异世之旅也要走到了尽头。
会遗憾吗?还是会的吧,毕竟她的铺子还刚刚起步,分店还没有盘下, 培育工匠也才开了个头。
另外, 如果她不在了, 父兄该如何, 昏迷的秀楠又该如何, 还有那些病患,也不知道薛清安能不能度过难关……
想到这,她强撑着沉重的眼皮, 用力咬了下干涩的嘴唇,随着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开来,意识也顿时清醒了几分。
“坚持住,到了。”
一路上光顾着与睡意斗争,现在闻言抬头,何秋月俨然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
无边无际的枯枝败叶之间,三三两两地立着低矮的尖顶帐篷,最显眼的还要当属面前绣金红顶的那个。
她,怕不是被掳到反派老巢了?
还没等凝神细看,她又被打横扛起,眩晕感又涌了上来,天旋地转间她只觉被人轻轻放下,身下柔软温暖,似乎是某种兽皮毯子。
出乎意料的,住在最豪华帐篷里的竟不是完颜诚,而是个身着黑羽长袍,头戴各种兽骨的花脸老者。
她平日绘瓷也才用四五种颜料,但这老者光是额头就至少有七种不同颜色的道道,俨然一个行走的调色盘。
那花脸老者见到她后愣了愣,随即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后来甚至激动地手脚并用,虽然听不懂,但听语气就不像是什么好话。
胸口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何秋月无心再听,呆呆望着黑漆漆的帐篷顶,突然想到前世在内蒙古旅游的情景,当真人是物非啊!
半晌后,也不知道完颜诚轻轻说了句什么,一直情绪激动的老者瞬间安静下来,忿忿盯了何秋月许久,仿佛要生生将她看出一个洞来。
就在何秋月以为对方想用眼神刀死她时,这位怪异的老人终于移开了视线,回到凌乱的桌案前翻了又翻,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剔骨刀,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何秋月虽然无力说话,但心里有一万只草原马呼啸而过,我滴个神啊,你千万不要过来啊!
右臂被枯木般粗糙的手一把抓起,寒光闪过之时拇指处顿时一阵刺痛,何秋月艰难地睁开眼,定定看着不断滴入瓷碗里的血液,心越来越凉。
完了,刚才顶多是个内出血,现在又被庸医放血,真是“屋漏偏逢连失血”啊!
这庸医还回头叽哩咕噜又说了句,语气还颇自信满意,何秋月不禁翻了个白眼,没文化真可怕啊。
“你先歇着,会有女奴照顾你,有什么事等伤好再讲……”
更大的困意笼罩过来,何秋月只看见完颜诚双唇一开一合,但已经听不清后面的话了。
认命般闭上了双眼,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什么比看见始作俑者假惺惺更讨厌了,还等伤好,就这么个疗法,估计只能到下面再报仇了。
不过,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回到本来的世界了呢?
……
“神了,神了,果然人不可貌相,老先生真是妙手回春啊!”
连着两碗臭气扑鼻的乌黑药汤下肚,仅吊着一口气的病患逐渐有了起色,年长的几个老翁也能喘上几口气,最年轻的妇人甚至都开口哑声说了句话。
老医官瞥了下兴冲冲的马祥,抬手指了指对屋昏迷的姚秀楠,又看了眼靠着门一言不发的薛清安,低低叹了口气。
“老先生,秀楠醒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让三人都为之一振,尤其是门口的薛清安在听到的瞬间,如同一只离弦的利箭,顷刻便冲进了里屋。
“薛大人,秋月被北夷人掳走了,请你……请你一定要救她回来啊!”
甫一看见薛清安,姚秀楠双眼赤红,不顾身侧秦挚的阻拦,哽咽着要起身叩拜。
“姚姑娘不必如此,我是一定会去寻她的。”
薛清安本想上前劝阻,但却发现自己仿佛被抽空了力道,浑身颤抖得无法动弹。
“姑娘可知他们大致往何处去了?”
姚秀楠瞳孔微缩,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怖的事,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声音也细若蚊鸣。
“秋月让我快跑,可还没跑多远,那人就一下就把我踢晕了。我……我也不知他们往哪去了。”
身后的马祥闻言低骂一声,“呸,该死的蛮子,不把他们斩草除根,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嘿,就你?莫非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得上次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了?”
从府衙赶来的麻田面色憔悴,但埋汰马祥却仍中气十足,躲过临门一脚后便躲在薛清安身后,还不忘伸出头扮个鬼脸。
“禀大人,经下官一夜审讯,那五人死了三个,最后终于得到是由米老板差遣的供词。”
闹归闹,但汇报起公务来麻田也是半点不含糊,喘了口气,又继续开口补充。
15/45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