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夺目,不刺眼,但足以照亮妇女漆黑的视野,让她燃起一丝希望。
但很快,周围的士卒都回过了神,齐齐拔出弯刀指向何秋月,中间的队长更是冷笑一声,向她步步逼近。
“哼,还真把自己当神女了?不过就是一个靠容色上位的小小掌柜,妄想救人,真是可笑至极!”
袖中的竹筒被轻轻打开了一半,何秋月一面冷冷地与他对视,一面心疼不止,真可惜,这点迷药都要用完了。
眼间那张狰狞凶狠的脸越来越近,何秋月刚要抬手撒药,突然腰间一紧,转瞬间便被高大的身影揽至身后。
还未待开口,刚才还嚣张十足的队长,立马带着身后瑟瑟发抖的士卒,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眼中满是恐惧之色,慌慌张张连大气都不敢出。
完颜诚先是不舍地看了会空了的手臂,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转了两圈拇指上的骨戒,盯着最前方的队长冷冷开口。
“怎么,阿苏鲁队长方才不是说得很起劲,怎么现在哑巴了?本王还很好奇,你是哪只眼睛看见她靠容色上位的呢?”
阿苏鲁瞬间浑身一颤,白着脸连磕了三个响头,才颤颤巍巍地张了嘴。
“卑职不敢,都是些贱民间的风言风语,做不得真,做不得真……”
听了这话,完颜诚突然大笑起来,却在下一刻,连眼角眉梢都染上凛冽寒霜,湛蓝双眸仿佛凝固的冰面,随时可以把人吸入无边漩涡。
“很好,看来阿苏鲁队长不仅眼睛出了毛病,连那双耳朵也不中用了,如此……便都割了喂狗吧。”
于是,方才还毕恭毕敬的士卒一跃而起,争先恐后地押着连声求饶的阿苏鲁,奔向了不远处黑暗的刑场。
不多时,远处果然传来了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虽然着实可恨,但何秋月终究还是不能接受如此残酷的惩罚,又偷偷拉开了些与完颜诚的距离。
“你在害怕?”
察觉到身侧细碎的脚步声,完颜诚猛然偏过了头,盯着少女的眼中除了虚张声势的怒意,还有一丝不易发现的落寞。
做贼心虚的何秋月只得停在原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没办法,您周身的气场太过强大,再者说,咱还得……避着点嫌不是?”
避嫌?
那她跟那个中原人抱在一起,还共处一室那么久,就是你情我愿,理所应当。
而他,无论如何示好,每次都对她手下留情网开一面,到头来还是个被避而远之的洪水猛兽。
就像无论如何英勇善战,都合该被王后亲生的兄长压上一头,被人视作来历不明的狂妄之徒。
从小到大,只要追求想要的就会被骂作狼子野心,即使现在被兄长虚情假意地利用,可一旦事成之后,他便是第一个祭旗之人。
一直郁积在心底的不甘和愤恨,终于如喷薄的巨浪一般,在浑身每一个毛孔叫嚣。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认命,要退而求其次,要一次次被人放弃,要孤身一人走到生命的尽头?
湛蓝的瞳孔紧紧锁住眼前的少女,她是那么明媚大方,让始终在黑暗中摸索的他,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温度,让他贪恋不舍,更让他不愿放手。
“何秋月,那个软弱无能的中原草包有什么好,除了那张不男不女的脸,究竟有哪点值得你死心塌地?”
何秋月正搀扶着妇女,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愣,但却没有丝毫犹豫,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好不好我自己心里清楚,最起码比你这个嗜血无情、喜怒无常的粗鄙之人,要强上百倍千倍!”
话音刚落,只见完颜诚两步上前,一把将何秋月扛在肩上,随后也不理会她的挣扎叫喊,径直大踏步往薛清安所在的营帐走去。
在门口恰好撞上了掀帘而出的大巫师两人,虽然眼前都是倒立的景象,但何秋月分明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从大巫师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怨毒。
估计往后大巫师的日常工作又要多了一项,那就是施法诅咒她。
老天啊,真是造孽啊!
但眼下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因为刚放下她,完颜诚就抽出了腰间的弯刀,直直刺向薛清安刚被包扎好的伤口处。
“薛大人,作为手下败将,希望你认清自己,不要觊觎属于胜者的东西。”
说罢,他看向顺着刀柄淌在虎口处的血液,一边拦住扑上来的何秋月,一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从来都不能凭着心意做事……”
只听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薛清安从侧面拉住了何秋月的手,非但没有显露半分痛楚,反倒是眉眼飞扬,露出了个相当洒脱的笑。
“从前我也这样以为,不过也多亏完颜公子让我从生死线上走一遭,现在想必是要让你失望了。”
他这副表情果真激怒了完颜诚,但却不知为何,完颜诚反倒收回了刀,还不忘吩咐手下再请大巫师前来包扎,仿佛刚才动手那人并不是他。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疑惑,薛清安轻轻挠了挠她的手,何秋月也顿时明白过来,两人或许早已达成什么秘密约定。
说不定这次受伤被俘,也在薛清安的预料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一丝不爽的感觉在心口荡漾开来,就像原本亲密无间的战友,在生死与共后才得知,对方其实早就知道大致发展。
但是,何秋月又没有收回被握住的手,因为在她看来,即使环环相扣的戏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更何况对方的确是冒着生命危险为她而来。
想到这里,她浅浅一笑,换了个十指相扣的手势,对上了那双有些忐忑的凤目。
能同生共死已是不易,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第27章 绝不认输 苦辣酸甜个中滋味,只有当事……
“小美人, 别躲,过来呀……”
素白的帐篷在清晖下泛着柔光,但无论是其内轻佻的吵嚷, 还是门口被随意扔下的女子披风,都预示着主人并非与这高洁的外表相衬。
一名年轻士卒小心翼翼地走到帐边, 听着屋内的声音不免面红心跳,原本就有些瑟缩的心情更添了几分尴尬, 只呆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女子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 他这才浑浑噩噩地醒了神,下定决心般轻轻咳了一声, 随即上前一步扑通跪倒在帐外。
“大公子, 卑职有要事要报。”
憋着一口气,他高昂且迅速地说完,便脱力般低下了头,端正地跪在那里, 等候着对他冒失无理行为的发落。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不多时,眼前便出现一双倒钩虎皮靴,与之一道的, 还有完颜谅满是怒意的责问。
“不是说了今夜就算天塌地陷也不许打扰吗, 你小子是聋了还是疯了?”
耳边似乎听到一声女子低低的啜泣, 士卒不敢细听, 头低得似乎要埋入土里。
“是……那位姑娘的母亲来找, 阿苏鲁队长殴打她时被二公子发现,现下已经被割去双目双耳……”
此言一出,果见完颜谅脸色大变, 那张和完颜诚并无半点相似的寻常面容上,因愤怒和惊讶变得更为扭曲,甚至有些可怖。
一直以来,对于完颜诚
这个有名无实的弟弟,他从来都是鄙夷的。
不过连生母都不知道的野杂种,以为有点功绩就妄想登上王座,真是可笑。
更别提还长了张招蜂引蝶的脸,却偏偏独来独往,更显得他这个哥哥荒淫无度,一提此事就让他牙根痒痒。
要不是舅父说那狗崽子还有用,他早就想把他干掉,省的天天在他面前碍眼,让旁人偷偷耻笑他这个哥哥除了出身一无是处。
“阿苏鲁死了没?”
等了半天,士卒没想到对方就问了这么一句,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二公子及时令人给他止了血,但……”
完颜谅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比起这个到处可寻的队长,他更关心自己有没有被牵连出来。
“但什么?”
“但队长没经受住拷打,承认了是受您指使。把守的侍卫特令我给您传话,说二公子往大王寝室去了,让您有个准备。”
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心中最后的希望完全覆灭,完颜谅牙齿咬得咯咯响,也顾不上许多,猛地掀开帘子又钻了进去。
不多时,衣衫不整的少女被他拖了出来,即使披头散发,但士卒还是在抬头的那瞬间,看到了那双盈满水光的碧绿眸子,此时已是一片死气。
似乎对于少女的哭泣极为不满,完颜谅又挥手重重落下一掌,用力攥着那不盈一握的手腕,一面推开士卒往前走,一面恶狠狠地低骂。
“老子告诉你,一会见了父王该怎么说你可得想好,惹怒了我,你们家一个都别想逃。”
看着少女瑟缩着点头的模样,完颜谅勾了勾唇,像逗鸟那样抚摸着柔顺金黄的发顶,轻蔑地笑了一声。
“真乖。”
……
另一边的营帐内,被救的妇人诺夕早已泪流满面,而倾听的何秋月和薛清安,也都同情的注视着她,不时轻声安慰两句。
那莎更是气得差点把茶盏打翻,嘟着嘴刚想骂,就察觉不当立马止了口。
其实从第一次见面何秋月便发现,那莎并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她聪慧又内敛,还带着几分从尔虞我诈中谋得的沉稳。
“不知能否让大娘出一口气,反正这位恶贯满盈的大皇子,今夜怕是无法翻身了。”
此言一出,薛清安立马感受到了三双直勾勾的视线,他挑了挑眉,端起手边的茶轻轻啜了一口。
“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如果这都拿不下,我只能说这二皇子也是个草包了。”
众人俱是一愣,还是何秋月率先反应过来,拾起旁边一个点心就砸了过去,感情他还没完没了了,明里暗里说了四五次的草包。
轻轻松松在半空中接住,薛清安得意地扬了扬眉,拿到嘴边咬了一口,似是不喜这个味道,并未再吃,而是拿起茶杯清了清口。
“何秋月,你要摆明你的立场,作为我的未婚妻却为了别的男人被叫草包生气,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对面端坐的男子单手捂住胸口,一副受伤的委屈模样,分明还是一样精致的眉眼,但不知为何,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从前他是高高在上的端秀公子,是能谋善断的一州刺史,但现在,何秋月说不出来。
怎么说呢,比起从前宛若清冷神衹的模样,如今他越发爱笑鲜活,更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谁是你未婚妻,薛清安你别跑,你给我说清楚……”
然而对方就像脚底生了风,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踪影,何秋月知晓他是有事要做,便合上了帘子,又重新坐回了座位。
“年少情深,真好!”
诺夕经此一闹也停止了哭泣,静静看着身侧何秋月,碧眸之中除了欣慰,似乎还夹杂了丝丝缕缕的怅惘。
半晌,她轻声叹了口气,“人这辈子,能有个彼此珍视的,即使没能白头到老,也不枉走这一遭了……”
“大娘既如此说,想必大伯当年对您也是极好的吧?”
听何秋月这样说,诺夕不知想到了什么,黯淡的眼眸瞬间焕发出夺目的光彩,双腮微红,宛若二八芳华娇嫩的少女。
“是啊,虽然比不得你们郎才女貌,但也是彼此珍视的,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举案……”
听着描述,何秋月眼前似乎划过一幅场景,年轻的诺夕与夫君早出晚归,虽然疲惫但仍会相互关心,神情也柔和了几分。
“举案齐眉!”
看着那莎因为想到成语而兴奋的神采,诺夕不免想起自家年纪相仿的小女儿,摸了摸她的小脸,声音中满是畅往。
“现下好了,有秋月当你们的老师,往后女子都能自立门户,凭自己所愿找个如意郎君,再也不用盲婚哑嫁了。”
却不料那莎闻言退后一步,嘟囔着小嘴瓦声瓦气地出言反驳。
“为何一定要找男子,等我长大了,我就找个像秋月姐姐一样温柔好看的女子,一起作伴过日子!”
诺夕愣了一瞬,随即轻笑着说她童言无忌,但何秋月却给了那莎一个肯定的眼神。
是啊,为何一定要拘泥于世俗的眼光呢,倘若没有遇到合乎心意的男子,能有幸和心意相通的女子相伴到老,又何尝不是一种选择呢?
人生可以有无限选择,但只要经过深思熟虑,又不损害他人利益,那只管去承担后续的结果便好了,苦辣酸甜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说得清。
未来的事暂且不提,但当下的完颜谅,显然也要为自己荒淫无度付出代价,承担自己种下的恶果了。
上好的琉璃酒盏被摔个粉碎,狼皮高座上的北疆王眼含盛怒,不顾台下王妃的苦苦哀求,厉声命令武士取下那个他亲自赠予的,象征太子之位的狼牙颈环。
“完颜谅,不孝不悌,肆虐荒淫,着令废除太子之位,编入幽凉军戍边三年,非令不得回朝。”
一旁的主礼官高声宣读完诏令,下意识抬头望了面色如常的完颜诚一眼,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这二皇子,哎,终究是可惜了。
除了哭天抢地的大皇子母子,静立在一旁的亲王完颜金儒也察觉了这点,大哥即使盛怒之下也没有另立太子,明摆着根本没考虑那个野种。
想到这,亲王不禁望向不远处的完颜诚,目光交错间,露出一抹轻蔑的笑。
一场夜谈就这样紧张的开始,又突兀的结束,老北疆王被新晋宠妃扶着回了寝殿,台下的众人也各自散去。
完颜谅猛地起身,一把将即将出门的完颜诚扑翻在地,向着他的脸狠狠落下一拳,随即两人便扭打在一起。
很快,完颜诚便占了上风,双手紧紧掐住他的脖颈,附在那张猪肝色的脸旁轻嘲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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