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苦寒,大哥可得保重身体,毕竟想要这王位……也得有命回来不是?”
饶是资质平庸的完颜谅,也品出了这番话的意味,但碍于被扼住了脖颈,只得强压下怒气,瞪着赤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完颜诚似乎极为开怀,猛地松开手,看着跌落在地大口喘气的兄长,以及快步上前搀扶的叔父,突然大笑出声,直到睫间覆上水渍,才冷冷开口。
“今日不过是个序幕,往后几位可得睁大双眼,看清楚是怎么一个个拜倒,最后匍匐在我脚下的。”
抬步走出主帐后,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也让他从方才的暴怒中抽离,逐渐恢复了平静。
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还未待他回头,耳边便传来男子不咸不淡的嗓音,三分疏离七分客气,正是他讨厌的薛清安。
“瞧二皇子这架势,想来进展顺利?”
完颜诚先转动了两下拇指的骨戒,半晌才轻哼一声,低哑的嗓音难辨情绪。
“原本也没指望,现在不正好遂了你的意,赶紧滚,少在这假惺惺。”
见他恼羞成怒,薛清安轻轻一笑,转而抬头望向夜空,却在下一刻,瞥见了短暂绽放的五色烟花。
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是他与马祥之间专属的暗号,五色代表最高紧急程度。
能让他连夜前来,刺史府,怕是又有一场风波了。
第28章 收购米家 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一大早, 南巷的何家瓷行就开了张,除了热情招呼客人的姚秀南和秦
挚,老周和老齐也在门外支了一口大锅, 给过往歇脚的百姓递上热汤。
南巷本不是什么必经之所,但因着这碗热汤, 不仅附近上工的街坊绕到这来,就连北疆一些散商也慕名特意来讨个新鲜。
虽然这几日何秋月不在, 但她开创的这个模式还是延续了下来,老周和老齐每日都会在饭口之余, 给来来往往的人一个方便。
一个老街坊捧着冒着热气的碗,也没急着喝, 四下里撒摸了一阵, 才借着没人的空档,凑到两人面前,模样倒有几分神秘。
“哎,耀州这一变天, 这好好的铺子也要遭殃喽……”
老齐搅着勺子的手一顿, 抬头气哄哄地瞪着他,“放屁,青天白日的散布谣言, 我看你真是吃饱了撑的!”
“哎呦, 可不敢啊”, 老街坊讨好一笑, 眉心的褶子都能夹死个苍蝇, “我这也是好心,你们大好年纪跟我这土埋半截不一样,也得多为将来打算不是?”
“嘿, 你还来劲了……”
老齐怒意更盛,扔下勺子抬手就要揪他衣领,却被身旁的老周眼疾手快地拦住,只得又忿忿瞪了憨笑的老街坊两眼,以示警告。
看着这位枯瘦如柴的老友,老周不欲多言,挥挥手让他赶紧喝完离开,没成想对方越说越来劲,“啪”地一下放下碗,又夸夸其谈起来。
“你们真上点心,这有点门路的都开始收拾东西了,别的不提,就说那米老板多风光一人,现在不还是成了阶下囚?”
见二人都没再反驳,老街坊一下更来了底气,“秋月那丫头确实有本事,但失踪也得有三五日了吧,万一……,该给自己想想后路了。”
“呦,您老又来当说客了,且不论隔壁的邓家给了多少钱,您这一面喝着我们的汤,一面还费力挖着我们的人,属实有点不地道了吧?”
刚接了笔五十两黄金的大单,喜滋滋出门喝汤的姚秀楠一听这话,小脸立马绷了起来,全当没看见面前的老街坊,自顾自盛起汤来。
方才还振振有词的老街坊一见露了底细,也打了怵,尴尬地喝了口汤,才磕磕巴巴想辩解两句。
“瞧……瞧您说的,哪收了什么钱,真都是为了你们……”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姚秀楠的一声高呼打断,他不解地挠了挠头,也顺着几人的目光看了过去。
这不看不知道,看了还真吓一跳,不远处赶着马车的,就是他刚才口中“凶多吉少”的何秋月。
平日里高高挽起的长发此刻松松披在颈侧,绣襟小袄上也染上了不少尘土枯叶,端丽的鹅蛋脸小了一圈,显然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
马车很快停在了几人面前,风尘仆仆的何秋月笑盈盈地跳下了车,伸手在目瞪口呆的几人眼前晃了晃。
“怎么着,才五日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还是老齐最先反应过来,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哪能呢,这不都怕日思夜想出了幻觉,忙着掐自己呢!”
刚和老周老齐寒暄两句,一直呆呆站着的姚秀楠猛地保了上去,何秋月也伸手轻拍着少女瘦削的背,连声说自己没事。
“你可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我……”
看着猛捶了自己胸口三下,又趴在肩头嚎啕大哭的少女,何秋月也是心头一酸,安抚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哭腔。
“嗯……若是几位叙完了旧,我便下来讨碗热汤喝了?坐得久了,当真有些冷得受不住了。”
此言一出,眼眶通红的几人这才意识到车内还有个人,老周老齐抢先一步,一左一右搀扶着受伤的薛清安走下了车。
“薛大人,我们几个方才大喜过望,没注意车里有人的事儿,您莫要怪罪我们怠慢啊……”
老齐手脚麻利地端来一碗热汤,看着薛清安苍白的脸色,小心地出言解释。
薛清安接过碗笑了笑,随后和气地摆了摆手,“大伯言重了,本就是我给大家添了麻烦,往后都是一家人,不必那么拘束,叫我清安便好。”
这可把老齐给吓了一跳,他这个瓷匠老光棍,跟堂堂一州刺史可是八杆子打不着啊,但又不敢再打扰人家,只得满眼疑惑地望向何秋月。
相较于悠闲喝汤的薛清安,何秋月只感觉周围投来了六双火辣辣的视线,直让她头皮发麻。
然而那边的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察觉到她的注视,也只是抬头一脸无辜地笑望着,唯有那双狡黠的眼睛暴露了他的心机。
好啊,本来以是朵高岭之花,没想到你还有两幅面孔,活脱脱一个披着羊皮的狐狸啊!
但腹议归腹议,何秋月头脑一转,笑着上前打圆场。
“官民一家嘛!薛大人有如此爱民之心,当真是我们耀州百姓之福啊!”
经她这么一解释,老齐悬着的心才又回到了肚子里,又兴高采烈地盛了碗汤递了过去,还不忘跟着恭维两句。
“耀州自打有薛大人坐镇,连吸的气都清新了不少,眼下为非作歹的米老板也进去了,老百姓都夸您是青天大老爷呢!”
一番夸奖说得轻巧活络,饶是薛清安都有些红了脸,但当听到米老板的时候,握碗的手不自觉颤了颤,转眼间又恢复了谦和有礼的神色。
何秋月放下汤碗,挽着姚秀楠的手进了前厅,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账房看见两人,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娃娃脸上也满是惊喜。
“掌柜的,这是近五日的流水,请您过目。”
账房年纪轻轻,干事却极为利落,不仅算数颇具天赋,还写得一手好字,连账本都记得工整端正,宛若标致的字帖。
何秋月简单翻了一下,目光停在前日的一大笔开销上,账房会意,忙开口解释。
“前日里西坊约好那家的伙计来催,说若是再不交付便要将空屋转手他人,姚小姐也说跟您商量过此事,情急之下便交了定金。”
一平五贯的价格在西坊算不得便宜,一整间五十平的铺子下来要二百五十贯,这对于刚起步的她来说不是一笔小价钱。
但鉴于转手的那家铺子位于耀州主街,地段也算得上最豪华,何秋月有心想把它打造为未来的主店,所以还称得上占了个便宜。
姚秀楠见她低头沉思,以为是因着自己自作主张生气,忙开口认错,“秋月,实在对不住,现在只是付了定金,不行我明日便……”
抬手安抚地拍了拍姚秀楠的肩,何秋月对着面色惶惶的两人咋了眨眼,随后比了个大拇指。
“做的很好,我早说咱们是并肩的同伴,关键时刻能独当一面,日后有了分店我也能放心交给你们打理了!”
这下账房更是又惊又喜,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好半天才冲着何秋月行了一礼,“掌柜的放心,别的不敢说,不管有多少个店,理账这块绝对不让您操心。”
何秋月笑着点了点头,“还有个事,下午得麻烦你带上纸笔,跟我到对街的米氏瓷行走一趟。”
“为何去那?”
姚秀楠显然对米家厌恶至极,听说何秋月还上赶着要去,连忙出声劝阻。
但还未待何秋月回答,账房显然明白过来,抢先一步开口。
“米老板这一倒,米家肯定撑不住大大小小的七八家店,掌柜的约莫是想趁机吞并那么一两家?”
果不其然,何秋月闻言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虽然不能痛打落水狗,但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米老板这次下了狱,就算身为女婿的翼王出了力,他最好也就前往洛阳养老。
想在耀州继续开瓷行?那是不可能的。
临近晌午却又起了层雾,望着门外朦朦胧胧的街景,何秋月却感受到了别样的魅力,隐约中有种预感,属于她的良机,已经来了。
……
回到刺史府的薛清安,非但没感受到久别
重逢的温馨,还见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女皇的第三子,兼任户部侍郎与金吾卫总管,也是米老板女婿的翼王,大老远从百里之外的颍州赶了过来,正在主座上静静打量着他。
虽说知道两人的这层关系,但连他都没有想到,一向薄情寡义的翼王竟真的亲赴耀州,严令马祥释放认罪的米老板,直逼得马祥放了那五色烟花。
“清安啊,可算把你等回来了,若不是马参军一直阻拦,本王都想派潘将军前往营救了。”
翼王华服锦带,因容貌出众,曾和薛清安并称洛阳双壁,但性子确实截然不同。
他不仅处事狠辣无情,平日里也极爱流连花丛,以至于太子的不二人选,成了如今的实权亲王。
一听此言,薛清安行了一礼,露出了个半真半假的笑。
“承蒙翼王殿下关照,不过眼下正逢陛下贺岁之喜,实在不宜大动干戈。马祥快言快语,若是哪句话冒犯了殿下,还请您莫要怪罪才是!”
翼王也不是庸碌之辈,早就知晓这位是个外软内硬的主儿,啜了口茶。
既没有继续埋怨马祥,也没有提释放米老板之事,而是若有深意地轻叹一声。
“清安啊,你可知何为太平盛世的为政良方?”
薛清安从善如流地接话,“依下官看,当是平衡。”
“好”,翼王状似欣慰地拍了拍掌,随即倾了倾身,目光沉沉。
“但本王怎么觉着,薛大人大刀阔斧,颇有除旧迎新之意呢?”
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第29章 自罚三杯 不过作为何掌柜的未婚夫,想……
好似被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覆住, 原本就不甚宽敞的大厅更显逼仄,空气如同凝滞一般,让在场众人难以呼吸。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中间的两人一站一坐, 谁都没有说话,像是两军交战时各居一方的神箭手, 久久地等待,静静地观察, 只为找准时机,一击得中。
此刻, 无论是翼王身后金甲银刃的武官,还是薛清安身旁蓝袍长刀的马祥, 都瞪着眼一动不动。
军前对峙, 最忌讳的就是输了气势,他大内禁军懂,在战场上爬过一遭的马祥更是驾轻就熟。
也不知过了多久,翼王抬手端起茶盏, 浅浅抿了一口, 随即看着虎视眈眈的马祥,饶有兴致地轻声感慨。
“哎——还是清安你好福气啊,不仅身边有这么个死心塌地的兄弟, 听说近日还与一位姓何的女掌柜走得极近, 当真是羡煞旁人啊!”
语气挪揄近乎嘲讽, 饶是薛清安不形于色, 也差点隐藏不住刹那间闪过的厌恶, 对于权贵视人如草芥的厌恶。
但薛清安毕竟是薛清安,是大冬天被浇了一身冷水还奋笔疾书的天才少年,是头破血流仍不服软的将门独子, 是明知艰辛偏要一搏的耀州刺史。
脑中突然闪过何秋月那张巧笑嫣然的脸,嘴角不自觉弯起一个弧度,是啊,有知己红颜相伴而行,他确实是好福气。
“翼王说笑了,下官不过是以真心换真心,若说天赐鸿福,哪比得上殿下您呢?”
也不知是装傻还是无意,翼王哈哈一笑,但却并不打算转移这个话题。
“听说这位何掌柜不仅经商有道,还是个一等一的绝世佳人,不知本王是否有幸能见上一面?”
此言一出,马祥顿时脸色大变,“殿下有所不知,何掌柜近日广开分店实不得闲,再说耀州佳人如云,与一商户女子相见也实在有损您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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