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帝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尾音。
周海轻轻叹息,赶忙招来一旁的一个小太监。
他刚刚派出去的人到现在都未回来,想来已经遭遇不测了,但愿这次派出去的人能寻得一碗白粥都好。
众大臣都坐在地上,一个个灰头土脸,早已经没有往日的高高在上。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大殿的后门被打开。
殿中的众人警惕的起来,朝着后门的方向看过去。
见着是一个小太监,这才松了一口气。
“陛下,奴才只在后厨中找到一小盆的白粥和几个菜馍。”
小太监将白粥放下,从怀中掏出几个菜馍,还是形状不一的菜馍。
一看便是别人不要的。
惠安帝皱着眉,看向那小太监。
“去了这么久,就只有这些东西?”
“陛下,奴才刚溜到后厨,就瞧着几个军士,奴才躲在草丛等他们走了才敢出来,锅里就只剩这些东西。”
小太监不敢隐瞒,隐去了其中的一些曲折,将事情说了一遍。
“朕知道了。”
惠安帝嫌弃的看着那碗白粥和那几个灰黄的菜馍,在宫中燕窝粥他都看不上眼,如今却只能靠这些果腹。
“你先退下吧。”
周海挥了挥手中的浮尘,示意小太监先行下去。
“陛下,白粥虽清淡,但是看着还算干净,多少用一些。”
周海将白粥端到惠安帝的跟前,给足主子面子,好言相劝。
过了半晌,惠安帝才接过周海递过来的粥,面无表情的将粥全都喝完。
周海见状,又默默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将剩下的那几个菜馍包起来,留待下顿。
大臣们看着收回去的那几个菜馍,不争气的咽了口水。
经过一晚上的打斗,惠安帝带过来的禁卫军已经死伤大半。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禁卫军统领范琪睿打开大殿的门,扑通跪在惠安帝的面前。
“陛下,我们的人死伤无数,就快招架不住了。”
自打昨日知道太子起兵造反已经让惠安帝大吃一惊了,之后知道协助太子造反的是莫端,惠安帝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一个赵国公,一个莫端。
两个都是他身边的亲信,都或多或少知道楚骋佑还有楚家军的内情。
可两人都背着他跟太子勾结在一起,早就赵国公身死当日,他就应该下旨夺了莫端的兵权,将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或者斩草除根。
“还能坚持多久?”
“陛下,最多撑不过半日,兵马已经打到门口了。”
惠安帝脸色阴沉,没有接话。
“范统领,可否派人将陛下偷偷送出去?”
李万玉从地上坐起来,倒不是他觉得惠安帝是多好的君主,而是惠安帝不能这样死去。
范琪睿艰难的摇头。
“莫端昨夜已经让人将大干寺团团围住,眼下怕是连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李万玉拧眉,行动倒是迅速。
“朕不走,朕不信那个逆子敢当着众大臣的面要了朕的命。”
李万玉看着惠安帝一脸菜色,无奈的摇了摇头。
眼下不是走不走的问题,而是走不动的问题。
“陛下,不可在此时赌气。”
“朕没有赌气,若是楚骋佑还在。”
惠安帝心中一愣,赶忙止住了话头。
他定是被气晕头了,怎会在这时候提起楚骋佑。
此话一出,大殿中再次安静下来。
自从玉门关出事之后,楚骋佑的名讳成了禁忌,自打玉门关出事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敢公然提起楚骋佑。
李万玉立即低下头,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敢显露。
“陛下,依老臣之见,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拖,拖的时间越长,于我们越有利。”
惠安帝点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范琪睿。
“范琪睿,朕昨日已经让人前去搬救兵,你务必带着禁卫军拼到最后一刻,方有一线生机。”
“是,微臣遵旨。”
范琪睿退下之后,大殿中再次骚动起来。
李万玉不理会那些长吁短叹,走到角落坐下。
“成王看着倒还算淡定。”
司徒彦淡然一笑。
“大敌当前,乱也解决不了问题,何况太子想要的并不是我的命。”
司徒彦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成王倒是坦诚,就不怕老臣转头将话说出去?”
司徒彦看向丞相,眼中没有半点惊讶。
“丞相大人不是个多嘴的人,本王很放心。”
“成王就不怕太子丧心病狂,连你都不放过?就跟明王一样?”
李万玉不傻,自从太子起兵那一刻,李万玉就能想到明王未曾现身的原因。
生死未卜。
“丞相大人高看本王了,本王不过是一个废物换皇子,留本王一命吃不了多少粮食。
且本王于太子还有更大的用处,他需要借助本王来营造他宽容仁爱的一面,他需要百姓的赞扬,需要大臣的服从。”
李万玉敛眉。
“成王倒是看得透彻。”
司徒彦虽是第一次在李万玉面前展现自己的见解,可是他从来就没轻看过司徒彦。
能成为楚晏舟的朋友,司徒彦又怎会如同表面一般人畜无害,唯唯诺诺。
李万玉打量司徒彦,眉眼间的烦躁似乎也被抚平了不少。
“太子要是有成王一半的耐心和实力,想来也落不到这样的境地。”
司徒彦脸上没有任何惊慌的神情,说明太子此举不会成功。
背后楚晏舟有没有插手,李万玉不知,但是他心中是认定此事就是楚晏舟的手笔。
司徒彦弯唇,没有说话。
“我老了,许多事情都看不清了。”
“丞相大人宝刀未老,朝中正需要丞相大人这样的肱股之臣。”
李万玉没有说话,同司徒彦安静坐在一旁。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杀尽忤逆者
打斗声越来越近,惠安帝越来越坐不住,可是又怕死,不敢随意走动。
嘭!
就在惠安帝思绪乱飞的时候,大殿的门口被人从外头撞了一下。
“陛下,禁卫军快顶不住了。”
周海一声惊呼,下意识挡在惠安帝的跟前,一脸警惕。
嘭!
嘭!
大门又哐哐被撞响。
“你们还不快去守着门口。”
惠安帝看向身边的禁卫军,一声令下。
原本里三层外三层,便只剩下两三人守在左右。
惠安帝死死盯着那扇大门,透过阳光,能看到扑簌簌的灰尘。
每撞一下,惠安帝的心便凉半分。
以李万玉为首的大臣也都认真的看着大门,这扇大门是他们最后的保护。
他们谁都不能保证,太子会不会杀红眼,又会不会为了灭口,让他们下去陪陛下。
殿中的紧张的气氛达到高潮,细汗早已经浸透脊背。
哐当!
大门掉落,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视线瞬间变得开阔,太子坐在马上,挑衅的看着一脸铁青的惠安帝。
“逆子。”
惠安帝咬着牙吐出两个字,眸中黑如深潭。
太子也不恼怒,一脸带笑。
“父皇,孤见你被困在这殿中快一日,怕父皇饿肚子,才让手下的人将大门撞开。”
惠安帝温凉的看了太子一眼。
“朕眼下没有心情陪你演戏,朕还没死,你就惦记朕的位子,早知道当初禁足的时候朕就该废了你。”
提及禁足,太子的脸上的笑意立即收敛起来。
“那孤还要谢过父皇。”
“哼,弑父谋权,朕从前怎没看出你有这样的野心。”
“那是因为父皇的心思不在孤身上,父皇的心只在司徒翼那个废物身上。”
惠安帝瞳孔微缩,猛的一怔。
“朕对你们一直都是公平公正。”
“公平?”
惠安帝话未说完,太子接过话茬,眼中带了一丝愠怒。
“你明知道孤被明王设计了,可你根本不听孤的解释,依旧下令将孤禁足,大周建国以来哪有被禁足的储君?父皇,那时候你可想过公平?”
“太子妃生产那日,明王暗中派人拦着孤派去请御医的人,母后在你面前说过,可你上心调查了?”
说到此事,惠安帝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哼,你也知道是明王动的手脚吧。”
惠安帝没有说话,他的确知道是明王动的手脚,所以明王妃生下郡主的时候,他没有半点赏赐,难道这惩罚还不够?
惠安帝皱着眉,冷冷看着太子。
“父皇这是默认了?还有景福满月的那次高烧,孤明知道是司徒翼动的手脚,可碍于没有证据,孤白白咽下这口气。”
惠安帝嘴角动了动,没有开口。
“父皇,你可知道景福因为高热蜷缩成一团的时候,孤的心就像是被人一块一块剜下,父皇你知道其中的痛楚吗?”
“景福生病,朕难道不痛?朕派去了不少太医,太医都无能为力,朕难道不心急?”
太子嗤笑出声。
“心急?那父皇可曾怀疑过司徒翼?”
再次沉默。
“父皇想来也知道大周除了司徒翼不会有第二个人对景福动手,可是父皇依旧默许司徒翼的种种。
父皇口中说出公平二字的时候,可会觉得心虚?”
“如果不是父皇的偏袒,明王不过一个亲王,怎敢在朝堂上同孤作对,又怎会事事都同孤争?”
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的确是惠安帝默许的,他觉得唯有这样,朝堂才会平稳,也能更好锻炼太子。
可这一切怎么成了指责他的理由。
“朕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孤?孤不是三岁孩童,父皇你的谎话已经说服不了孤了。”
惠安帝失望的看了太子一眼,完全已经魔怔了。
“太子,若你放下兵器,朕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父皇,可是孤不想饶过你,孤放下武器,只有死路一条。”
惠安帝的牙磨得咯咯作响。
“你可曾想过就算你以这种方式登上了皇位,又有几个人能服从?”
太子勾唇一笑,丝毫不将惠安帝的话放在心上。
“无妨,一个不服从,孤便杀一个,两个不服从,孤便杀一双,直到杀尽忤逆者。”
在场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惠安帝接连被反驳,也来了气性。
“如果没有朕,你也坐不上这太子之位,更不会有机会拿着剑在这质问朕。大周的江山是朕的,轮不到你来抢。”
话音刚落,气氛降到冰点。
众大臣恨不能自己是聋子,天家父子之间的谈话,不是他们能听的。
“父皇是想留给司徒翼吗?让孤做太子,不过是给司徒翼铺路,就像让母后做皇后一般,不过是想让天下万民称赞,可你何曾真正将母后视作你的妻子?”
惠安帝微微眯着眸子。
“朕给了她至高无上的权利。”
“是,她是皇后,可木凌瑶那个贱人却能时时踩在母后的头上,后宫谁人不知,宁得罪皇后,不得罪贵妃。”
“你将贵妃怎样了?”
惠安帝这会才想起木凌瑶。
“父皇心疼了?”
不等惠安帝开口,太子挥手。
半晌后,士兵押着只剩下一口气的木凌瑶走了出来。
木凌瑶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撕烂,堪堪能遮住身子,发髻凌乱,脸上和胸前全是青紫的痕迹。
在场的人一眼便能猜出贵妃刚刚都经历了怎样的折辱。
“陛下。”
木凌瑶见到惠安帝,咬着牙开口,心中既委屈又屈辱。
木凌瑶忐忑的抬眸,对上一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眸子,不带一点感情,甚至还有一点愠怒和嫌弃,心尖猛的一颤。
明明昨日两人还是那样的温存,她依偎在他怀中撒娇,耳鬓厮磨。
今日却是另一番光景,木凌瑶喉间渗出一丝腥甜。
将视线收回,一滴泪落在地上,砸出一朵无色的花。
惠安帝瞧着木凌瑶的模样,只感觉头上一片绿油油,气得青筋暴起。
“畜生。”
“贵妃娘娘伺候人的功夫一流,父皇怎这般小气。”
太子将伺候二字咬得极重。
惠安帝冷眼看着太子,父子对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对峙
片刻后,惠安帝唇瓣轻启。
“你到底想如何?”
惠安帝问的并不是太子的目的,而是木凌瑶的下场。
太子冷笑一声,看向一脸死气沉沉的木凌瑶。
“贵妃娘娘,瞧着父皇对你并无多大的情意,眼下你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个屈辱,他巴不得孤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泪水顺着脸颊流淌,眼中没有一丁点向生的希望。
最是无情帝王家,后宫女子千千万万,就算多年宠爱那又如何,如今已然化作泡影。
“太子殿下要杀要剐随你来,何必再说些无用的废话。”
太子看着木凌瑶心如死灰的模样,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在木凌瑶耳边低语。
“你现在还不能死,母后这些年受的委屈你还没有偿还够呢,孤要让你看着那个高位上的男子是多么的无情,且你多活一刻,他便屈辱一刻,何乐而不为?”
木凌瑶求死无门,咬着牙不发一言。
“父皇,贵妃毕竟是你最爱的女人,若是你开口求孤,孤说不定会让人放了她。”
惠安帝眼神阴狠,恨不能生吞了坐在马上的太子。
“大逆不道。”
太子闻言一笑,似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
“孤大逆不道,父皇道貌岸然,果然是父子。”
惠安帝心中突然冒出一种不好的念头,出声呵斥道。
“太子。”
太子抬手阻止了惠安帝的话,神情变得严肃。
“孤大逆不道不过是为了替民除害,替忠臣伸冤。”
“你给朕闭嘴。”
太子的话印证了惠安帝心中的猜想,心中愈发慌乱。
李万玉疲惫的抬起头,视线在太子和惠安帝之间来回扫,心中叹息。
“父皇害怕了?楚将军满门忠烈,护佑大周百年,可是父皇你忌惮楚将军功高震主,所以丝毫不顾念当年楚将军助你上位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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