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佑了卡特三天后,上帝离开了他,站在了傅承勖的身后。
“同花,傅先生赢。”
“四条,傅先生赢。”
“同花顺,傅先生赢……”
傅承勖抽着雪茄,斜靠在椅子里,越发悠闲。
袁康眼力老辣,立刻看出端倪。
两个男人都在出老千,但是高下分明。
卡特的手艺明显略逊一筹,换牌的动作时常被人捕捉到,算牌的时候神色也太过明显。这个技术,放在普通的赌场里,怕早就被拖出去打了。
而傅承勖,双手大大方方地放在桌子上,看牌、翻牌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只有傅承勖的眼睛可以看到,一副牌被发到手里,拢在手心一抹,再翻开时,牌面变了样。
他算牌迅速且精确,一脸从容,愣是教人看不出半点端倪。
这才是真的高手!
卡特就和所有赌徒一样,越输得厉害,越不能接受自已的失败。他不断加注,坚信自已会翻盘。
手头的筹码用尽了,卡特又签了支票,让工作人员去兑换。
工作人员拿着支票,同大堂经理低语了几句。
经理略一斟酌,又拿着支票走到了卡特身边。
“很抱歉,卡特先生。是关于您的支票。我们曾接到过别的赌场的通知,您的支票在银行被拒兑过……”
卡特恼羞成怒:“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觉得我会赖账?还是觉得我的信用不够高?”
经理苦笑着:“我们也只是在这里工作的,请不要为难我们。您可否换别的银行或者账号的支票?”
卡特要是开得出别的支票,早就开了。
他面色紫红,朝赌场经理大发雷霆:“我在你们这里玩了这么多天,让你们赚了那么多钱,再怎么到今天才来质疑我没钱?”
眼看事态要恶化,傅承勖出来打圆场。
“您别着急,卡特先生。您要想继续玩下去,我倒有个提议。”
卡特将到嘴边的叫骂吞了回去。
傅承勖笑呵呵道:“其实我也只想和您切磋,并不想赚您的钱。下注只不过是在牌桌上做个样子。”
卡特的脸色又缓和了一些。
傅承勖道:“我记得您之前和我提过,您在中国买了一个古董青花瓷瓶。我恰好很喜欢青花瓷。您不如就用它做赌注吧。我们最后打一局,我也把所有的筹码都压上。你赢了,把输的钱全赢回去。即便输了,也不过是再多给我一个花瓶而已。如何?”
傅承勖今日赢来的筹码如小山一般垒着,卡特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沫。
“好!”
他掏出一把钥匙,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一把邮轮保险柜的钥匙。
没错。花瓶根本就不在舱房里,它一直都被放在邮轮的保险库中!
袁康看到了那把钥匙,用力闭了闭眼,转身离去。
不用继续看下去,袁康就知道傅承勖肯定会赢。
出千对于傅承勖来说,不过是一点小伎俩。对付卡特这种低级赌徒,又何必用牛刀?
傅承勖不擅行窃,所以需要宋绮年的协助。但是在赌场上,他就是个所向披靡的王者!
就在袁康走出大门的那一刻,牌桌那头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一副皇家同花顺躺在绿色的牌桌上。
傅承勖拿起那枚保险柜的钥匙,交给了阿宽。
阿宽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
“和您打牌非常愉快,卡特先生。”傅承勖向卡特伸出手,“也很遗憾您今天的手气不大好。”
卡特爵土面无人色,迟钝地抬起头,盯着傅承勖。
“这是个圈套!”
他挣扎着去抓傅承勖。
“你设计了我!你这个狗娘养……”
砰的一声,大堂经理打开了香槟。众人的欢呼声盖住了卡特的咒骂。
“您这也太没绅土风度了。”傅承勖借着握手将卡特一把拽到跟前,微笑着在他耳边道,“愿赌服输,您赌了这么多年,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赌场一贯充斥着各种尔虞我诈,规矩就是愿赌服输。在赌桌上,众生平等。哪怕你是皇帝,输了也得乖乖掏钱。
卡特浑身颤抖。
傅承勖又松开了手。
“放心吧,朋友。”傅承勖亲切地为卡特整理着衣服,“从你这里赢来的钱,我都会捐赠给慈善机构的。我也会好好爱惜那个花瓶,把它送到它本属于的地方。”
第三十八章 隐藏情愫
宋绮年靠着甲板的栏杆边,眺望着海上明月。
她又换回了那条晚礼服——这么美的裙子,只穿一会儿未免可惜了。
舞会上的乐曲从洞开的舱门飘出来,弥散在风中。
今晚天气极好,晴空无垠,皎洁的月光在平静的海面洒下万里银鳞。
南中国海的风温暖湿润,吹着女郎的发丝,拂动着曵地的裙摆。
宋绮年就像个眺望着家乡的小人鱼。
袁康凝望了那背影片刻,才走过去。
“好一个障眼法!你假装和我抢花瓶,好让傅承勖在牌桌上把花瓶赢了去。”
宋绮年侧头,狡黠一笑。
“我一早就和你说过,我现在做的事,和过去不一样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盗窃的方式拿回花瓶。”
搬开成堆的箱子去找一个花瓶并不难,但是宋绮年和傅承勖想出了一个更便捷的方法,让卡特自已把花瓶送上门。
借着打牌,傅承勖同卡特聊得越来越投机。
“您把那么名贵的古董花瓶放在房间里?我可是把值钱东西都寄放在船上的保险库里的。要知道,即便是头等舱,也难免混进一些不靠谱的人。更别说那些拿着钥匙就能进来的服务生和清洁工了……”
卡特被说服了,立刻就让男仆把花瓶和一些贵重的物品存放进了船上的保险柜里。
而宋绮年只需要把装着赝品的箱子带走,等着袁康来抢。
那一番激烈的追逐就是为了把袁康师徒拖住,给傅承勖争取到引卡特上钩的时间。
“你也不用这么垂头丧气的。”宋绮年道,“你照样可以回去向委托人交差。人家让你来取个花瓶,你取到了就行。你又不是古董专家,怎么知道花瓶是不是真的。”
“你倒是会钻空子。”袁康哂笑,“你还真的要继续和这个傅承勖合作下去了?你们这么做有意思吗?”
宋绮年斜倚着栏杆,望着袁康。
月色柔化了袁康的凶悍之气,让他显得十分柔和,甚至有些无奈。
“狼哥,你还记得我离开千影门前,做的最后一桩活儿吗?就是去青岛的码头,溜上船偷了一批货物那次?”
袁康微微眯了一下眼。
宋绮年道:“那批货是傅承勖的,是一批他准备捐赠给故宫博物院的古董。也正是我们现在在追回的这些。”
“他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袁康不屑,“你什么时候这么感情用事了?”
“感情用事的不是我,是你。”宋绮年反驳,“你要够理智,你这次就该带小双来,而不是大双!”
袁康愣住。
“小双更机灵,而且她不信任我,会动脑子琢磨我。她能看穿我的计谋,而大双只会忠实而盲目地执行你的命令。”
袁康没有反驳。
“至于我正在做的事。”宋绮年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那些古董是国家的宝藏,狼哥。它们不归私人所有,它们的归宿是国家。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但至少它们有家可回。”
袁康沉默了片刻,道:“你有家的,阿狸。我这儿,你随时可以回来。”
宋绮年望着袁康的目光有着说不出的温柔和感激。
“我对你就一个要求。”袁康道,“将来在外头过得不好,受了委屈什么的,一定不能自已撑着,要回来找我。”
宋绮年鼻根猛地一酸,别过了脸。
袁康自嘲:“一个姑娘,为了不嫁给我,不惜开着车往河里冲?这事儿要传出去,我以后还找得到媳妇吗?”
“对不起,狼哥。”宋绮年抹了一把泪,“这事儿,是我对不住你。”
袁康低头苦笑:“为了姓傅的也就罢了,要是为了那个姓张的小白脸……”
“不。”宋绮年摇头,“不是为了任何一个男人。我离开门派只是为了过我想过的生活,为了能有选择的权力,你明白吗?”
袁康半懂不懂,只得叹气。
“那你后面打算怎么样?跟着姓傅的就这么行侠仗义下去?”
“我有一家服装铺子呢。”宋绮年道,“你呢,狼哥?重复师父的老路?”
“又要劝我从良?”袁康斜睨她。
宋绮年摇头笑:“猫有猫的路,狗有狗的道。也许以后我们俩会越走越远,但我永远感激你,狼哥。这些年要没你护着我,我不见得能熬得过来。”
“你记得就好。”袁康哼笑。
“我当然记得。”宋绮年道,“我甚至还记得,刚到千影门的时候,因为不听话,被师父抽鞭子。是你扑在我身上,替我挡了的。”
“有这事儿?”袁康蹙眉,“我怎么不记得了?”
“挨了鞭子还记不住?”宋绮年嗤笑。
“真没这事儿!”袁康肯定道,“你来的时候我都九岁了,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没你说的这个事儿。再说了,师父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至于用鞭子抽一个女娃娃。你肯定记错了!”
宋绮年好生一愣。
傅承勖就在这时走到船舱门口,手里还拎着宋绮年的高跟鞋。
望见两人在谈话,他便靠着门站着,没有过来打搅。
袁康扭头望了傅承勖一眼。
“这家伙,出老千倒是玩得有两下子。”
对于袁康来说,这已经是极难得的赞美了。
宋绮年的笑容里有点浅浅的骄傲。
这份骄傲刺痛了袁康的眼。
“当心,阿狸。”袁康最后叮嘱,“私情会干扰我们的判断,让我们受伤,甚至会要了我们的命。”
“你也多当心。”宋绮年道。
月光照着她皎洁秀美的脸,温润的眼睛如浸着泉水的黑珍珠。
袁康很想对宋绮年说,她今天是他这辈子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可他所受的教育,他的性格,让他没法把这肉麻的话说出口。
他只好轻轻摸了摸宋绮年的脸颊,把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掠到耳后。
然后转过身,大步而去。
那高大健美的背影如一头孤狼,傲慢倔强,落拓不羁。
等袁康走远了,傅承勖这才走了过来。
“大功告成。”宋绮年长吁了一口气。
傅承勖拎着高跟鞋晃了晃。可不等宋绮年伸手来接,他就半跪了下去。
宋绮年愣住,任由男人握着自已的脚踝,将鞋子穿上。
手掌温热,动作轻柔。
一股麻劲儿顺着被触摸的肌肤直冲上来,闪电般涌遍全身,后腰窜过一阵酥酥麻麻的战栗。
宋绮年下意识咬住了唇。
“如果没有你,这个任务恐怕很难完成。”傅承勖仔细地扣上鞋带。
这个一贯高傲的男人以谦卑的姿态跪在自已身前,低垂着头颅。还有什么方式能比这种更能表达臣服与感激?
一股奇异的悸动在宋绮年的胸膛里翻涌。
片刻后,她才找到词:“外面多得是手艺很好的贼。”
“也许。”傅承勖道,“但我们未必会搭配得那么好。如果没有默契和信任,再好的计划也不会被顺利执行。”
穿好了鞋,傅承勖起身。
海风也吹乱了傅承勖的短发,他背着光的面孔只余一个英俊的轮廓,唯独一双眼睛出奇地清澈。
“我没有接受张俊生的求婚。”宋绮年脱口而出。
傅承勖的眉尾轻轻挑了一下。
宋绮年瞅着他:“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拒绝他,是不是?”
傅承勖淡淡地笑,依旧不语。
“为什么?”宋绮年好奇。
傅承勖道:“因为你看起来并不像很期待结婚的样子。”
宋绮年嘴角的笑凝固住。
“你还没有准备好。”傅承勖道,“虽然你很渴望找到人生伴侣,但你并不打算为了婚姻放弃一些你很在乎的东西。”
宋绮年再一次感觉到,自已在傅承勖面前,就是一本摊开的书。
“你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过去,正想把错过的十几年弥补回来。”傅承勖句句一针见血,“你当然想组建家庭,但不是眼下。眼下你有太多的事情想去做。花大量精力去操持家务和养育孩子,不在你的人生计划表的前面。”
宋绮年嘴唇翕动,发自内心道:“是!我想学知识。我想到处走走,看大千世界。我想多认识一些朋友。我想把生意做上路。我想……”
她无奈叹息:“可是,好像一个女人如果不肯结婚生子,她就触犯了天条。”
傅承勖微微俯身,注视着宋绮年的双眼。
“宋小姐,”他郑重道,“你是我所认识的,最不在乎世俗观念的人之一。我非常欣赏你这一点。希望你不要轻易动摇。”
宋绮年抿了抿唇,鼻根忽而有点发酸。
她转身撑在栏杆上,望着大海。
“俊生……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刚刚成为宋绮年不久。我正在脑子里想,‘我要开始新生活了!’,然后就遇到了他。好像……我的新生活,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回想起初遇那一幕,宋绮年的眼神一时十分柔软缱绻。
“我喜欢俊生,不光因为他斯文、好看、善良,更因为他身上有一种……从小被爱着,被保护得很好才会有的纯真。就像一张洁白的、崭新的纸。没有折痕,没有被涂抹和撕剪过……”
宋绮年停顿片刻,道:“他就像我梦想中的自已。”
在富足、安定的家庭里长大,父母疼爱呵护,生活中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恋爱不顺,以及和朋友拌了嘴。
“不用挨打挨骂,不用居无定所,不用为了谋生而冒生命危险。尤其不会被社会鄙夷、唾骂……”宋绮年有些哽咽,“我想成为他那样单纯幸福的人。太想了……”
傅承勖走到她身边,同她一道眺望着月海。
“阅历造就一个人。你所经历的苦难让你拥有了卓绝的智慧和坚毅的心性,让你在这个对女人很不公平的世界里打拼出一席之地,也让你拥有了选择人生的能力。如果你像张俊生那样长大,只会成为一朵菟丝花,遇到困难只会蹲在墙角哭,然后祈祷老天爷派个男人来救你。”
宋绮年不禁讪笑。
傅承勖朝宋绮年望去。
“你当然不是一张洁白的纸,宋小姐。可谁都不会把一张白纸挂在墙上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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