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主子他正站在屏风前,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说不出的孤单。
主子又在想姑娘了。
苏培盛想起姑娘刚去的那年,主子把自己关在屋里,一遍遍画着姑娘的小像。后来又叫人画了姑娘的画像,做了屏风,时时凝望观看。
“朕没事。”听到苏培盛的动静,皇帝说一句。
“主子爷,您歇一歇。”苏培盛哈腰赔笑。
皇帝也不说话,转身出了屋子,苏培盛忙跟了上去。
出了深柳读书堂,皇帝也没坐步辇,朝西边走了过去。苏培盛不知道主子是要去哪,也不敢打扰,只叫伺候的人跟上。
瞅着皇上的意思是要去杏花村,苏培盛惊了一下,忙叫人去准备接驾。
到了碧桐书院那里,皇帝停住了脚步。难道皇上要去碧桐书院?苏培盛刚要叫人前去通报一声,却见迎面来了几人。
“儿臣请汗阿玛安。”
前面来的正是三阿哥弘时、四阿哥弘历与五阿哥弘昼。
皇帝极为重视几个皇子的功课学业,来圆明园小住也把几位阿哥带了过来。
几位阿哥上前行礼请安。
皇帝脸上有了难得的笑意,“你们几个都起来吧。”
“汗阿玛,朱大人放我们几个出来散散,正好遇到了您。”
弘昼年纪最小,见了汗阿玛也不怎么害怕,在皇帝面前倒也能多说几句。
皇帝便知今日是朱轼讲学,“朱大人学问极好,你们不可懈怠。”
三位阿哥齐声应了,皇帝又勉励几句,这才要离开。
弘历目光灼灼望着汗阿玛,皇帝似是感受到了,朝他点下头,“朕听朱大人说了,弘历最近功课不错。”
“儿臣定会更加努力的!”弘历大声说着,眼里泪光莹莹,阿玛他夸奖我了哎!
皇帝离开了,弘历还瞅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肯移开目光。
“四哥。”弘时招呼一声,弘历这才转身和他们两个进了书院。
也不怪弘历激动,弘历自打小就知道,阿玛不喜欢自己,就连看都很少看自己一眼,这回难得竟得了一句夸奖,怎么不叫人高兴。
弘历知道额娘是个不受宠的,自己也不得阿玛喜爱。其他人都在雍王府里,自己却长在圆明园,一年到头竟难得见阿玛几回。
小的时候不懂事,还反复问额娘,为什么额娘和自己不能回府里,为什么阿玛从不对自己笑。
额娘只是安慰说,“弘历还小,等长大了就明白了。”
问得狠了,只能惹得额娘抹眼泪。
渐渐地,弘历也不问了。渐渐也知道,其实阿玛还是很疼自己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下人奴仆对自己也很是尊敬,但凡有一个不好的,阿玛马上就会把人换了。
弘历知道,阿玛对自己不错,可能真是像苏谙达说的,“四阿哥,王爷他是冷面的人,他心里对您是好的。”
皇帝离了碧桐书院,向西果真去了杏花村。
曾经的满园梨树踪迹全无,一园的杏树静立。
杏花已经开过,绿叶成阴,枝头结满了小小青杏。
皇帝别过眼,却见水塘边,彩鸳鸯、紫鸳鸯正成双成对嬉戏,觉察有人来了,呼啦啦下水游远了。
皇帝冷哼一声进了屋子。
屋里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却又叫人觉得面目全非。
物是人非事事休!
皇帝身子晃了晃,已有多少年没踏进这里了。
满屋寂寂,再也不会有人笑着迎向自己,再也不会有人即便无言相对也心生欢喜,再也不会有人叫自己,胤禛……
这里再也没有熟悉的香气,再也没有欢快的笑声,只有无尽的悲伤叫人不能自已。
眼风扫过案上,空空如也,刚要质问把东西放到了哪里,突又想起,她的东西都被自已小心地锁在私库里了,这才放下心来。
仿佛又见,她坐在案前低头画着画,写着字,又抬头看向自已……
无边的悲痛又起,皇帝慌忙转过身子,逃跑般疾步走了出去,似乎这样就能逃避那涌上心头的疼。
皇帝在园子里住了几日,又回了宫里。
皇后刚派人祭祀了钱氏。
每年都是这样,祭祀钱氏的事都是自已操持,爷好像从不放在心上。
有时皇后也弄不明白,皇上对那钱氏,到底是深情还是无意。要说深情,连每年的祭祀都不上心。就算这回非要封个妃位,却连个谥号也没给。要说是无意,每年的三月却总要到园子里凭吊一番,不能忘。
越发不懂他了。
皇后摇摇头,不懂的就不需要去懂,自已就好好做好这后宫之主就行。
不过还是要向皇帝禀告一番。好歹是封了妃位,此回祭祀便按妃位仪式进行。
等着皇帝进后宫再说,哪知皇帝如今忙得后宫都不来了。便打发身边的大太监刘进忠去了养心殿。
进了养心殿却能没见到皇帝,皇帝正在和怡亲王议事。
恰好遇到了陈福,陈福如今在皇帝身边行走,算得上皇帝的心腹人了。
见了刘进忠,陈福打个千,“刘总管,这是有事?”
刘进忠虽说是皇后永寿宫里的太监总管,见了御前的人也客气三分,“皇后娘娘打发咱家来见皇上,皇上正忙着呢。”
“可是有什么急事,要不给我说一下,等皇上空了我回禀就是。”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刘进忠便把事儿说了,陈福听了点点头,“这事包在我身上,放心吧。”
等皇上空了,陈福便把事情禀报了。
皇帝淡淡一句,“算她有心了。”再也没别的话。
陈福也不禁暗问,皇上这是对梨云姐姐有情还是无情?
第75章 分明是两个人,怎么能看……
皇帝为为准核各省钱粮奏销设立了会考府,众大臣有的看好,有的却不以为然。
钱粮奏销问题先帝在时便是如此,就不信皇帝这回还能查个清楚。
皇帝亦是知道大臣们所想,这日早朝便是专门说会考府的事。
“朕在藩邸时就得知,中央各部和地方串通起来,蒙混朝廷,其中最大的手段,就是部费。”皇帝升坐宝座,瞅着各位大臣,冷冷开了口。
众人一个激灵,皇帝是门清呀。
“皇考宽仁,不忍心对赃官明正法典,以致他们无所畏惧。”
皇帝看看这些大臣,一字一字道:“朕决心已定,决不姑息。”
“怡亲王。”皇帝对十三爷道,“尔若不能清查,朕必另遣大臣;若大臣再不能清查,朕必亲自查出。”
“请皇上放心,臣定不负圣托。”怡亲王出列道。
隆科多、大学士白潢与左都御史朱轼亦出列齐声道:“臣等定不负圣托。”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甚好!”
大臣们都看出来了,皇帝这是铁了心要清查了。就是不知道这第一刀会落到谁的头上,心里有个小九九的都不踏实起来。
不久,会考府便查出了户部库帑亏空白银二百五十九万余两。事情报到雍正帝这里,皇帝不由大怒。
一年国库才收入多少,竟都叫这起子人亏空了!皇帝即令会考府严查。
查是查出来了,可是涉及人员太多,若真按皇帝说的严惩,却有所不妥。
养心殿西暖阁里,怡亲王正向皇帝禀报会考府清查的结果。
“皇上。”怡亲王道,“此案牵涉人员甚广,若是真严惩,怕是动摇朝纲。”
若真按皇帝要求的严惩,不知多少人要被罢官甚至砍头。
“十三弟,朕也难办呀!”知道怡亲王所说属实,皇帝不由叹一声。
执政伊始,确实不能大动干戈,且还有那些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以臣弟看来,不如皇上恩准户部众人分赔欠银……”
皇帝点点头,还是十三弟懂我。
次日朝会,怡亲王请奏,“户部欠银自何年亏空,亦难得知,恳请皇上恩准户部众人分赔欠银。”
隆科多亦奏道:“怡亲王提议甚好。”
皇帝深思片刻才道:“朕本应重加惩治,但念已成积习,姑从宽典。”
这是不想容情又不得不宽大处理。
皇帝遂下旨,户部孙渣济徇私枉法情罪严重,不容宽恕,本应正法处死,但念其乃多年旧臣,现将其革职,其属下官员应追缴银两,照所派数目,尽速补缴完。如不按规定缴还亏空银两,将按律严办。
户部一干人眼见皇帝动了真怒,没想到还能交钱保命,莫不遵从。
会考府追缴亏空库银进展顺利,其余的事情也好办了许多,短短时间,就稽核各部院奏销钱粮事务几十件,发现问题驳回修改多项。
其中,驳回廉亲王允禩主管的工部奏销最多。
皇帝刚登基便下旨封八贝勒为和硕廉亲王,十三阿哥封为和硕怡亲王。但廉亲王却是知道,自已和十三是不能比的。
想当初和四哥曾在承乾宫一起同被孝懿皇后养育,后来分府也是府邸相临,算得上亲厚了。
可那个位子实在诱人,很难叫人不起了心。
老四默声不响的,竟叫大家以为他真是只想做那富贵闲人。
老九说的不错,事机已失,悔之无及呀。
十四弟可是他的亲弟弟,都被他赶去守皇陵了。
老四呀,是个记仇的。
自己能到什么样,还不知道呢。且好自为之吧。
再有福晋与碎镯子一事脱不了干系,老四心中难免起了芥蒂。
那钮钴禄氏好歹还有弘历呢,就叫老四冷落了这么久。
廉亲王允禩知道,会考府这把火要烧到自已头上了。
工部,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所属管的陵寝、城垣、仓库、河工等工程,非但施工周期长,所用物料种类繁多,且易滋生弊端,浮报钱粮。
皇上命廉亲王总理工部事务,是重用还是别的,不得而知了。
会考府将审核的奏销案报于皇帝,皇帝一看便生气了,工部的驳回奏销不实案件就占了一半多。
廉亲王此番作派是故作宽大之态实属笼络人心啊。
不对奏销钱粮之事严格把关就上报会考府,会考府驳斥,必使臣下心生不满。而这不满是朝着皇帝来的,和他廉亲王没半点关系。
于是,雍正帝借口其办事不力为名,屡屡训斥廉亲王。
“朕令廉亲王总理事务,凡伊所办事,皆要结人心,欲以恶名加之于朕躬。”皇帝在朝堂之上,当着君臣的面直接训斥允禩。
杀人诛心莫过如此了。
“回皇上,臣决无此意。”廉亲王想了想,还是为自已辩了一句。
“无此意?朕看你正有此意得很。”皇帝冷眼看着他。
廉亲王已无力辩解,老四就是这样的人,认准谁不是好的至死不会更改。
“皇上,臣无才无能,不堪重任。如今臣请辞总理工部,请皇上恩准。”廉亲王以头叩地,向皇上请辞。
皇帝凝视跪在地上的廉亲王片刻,才缓缓道:“恩准。”
众大臣都不吱人,没人给廉亲王说一句好话。
廉亲王知道九弟被派去西北,老十也被派了远差,老十四还在景陵,是不会有人为自已说话了。
回到府里,八福晋看着王爷脸色不好,便知道有事发生。
问了跟在王爷身边的人话,八福晋不禁叹口气。
当初皇上给爷封了王爷,她就想到这一天了。
“要不明儿我去宫里找皇后娘娘探探风。”自从那件事后,与四嫂的关系渐渐远了,如今人家贵为皇后,也不知还说不说得上话。
“不必了。”
要说老四的性子,允禩敢说自已最为了解。算了,随他去吧。
八福晋到底还是去了一趟宫里。
递了帖子,皇后娘娘便召见了八福晋。
“娘娘万福金安。”八福晋行礼问安。皇后叫身边的大宫女把八福晋扶了起来,又叫赐坐。
八福晋坐下来,再一看皇后娘娘却是暗暗吃了一惊,这才多久没见,四嫂竟能看出来老了许多。
皇后看看八福晋,这些年来,到底还是渐行渐远。想想以前,八弟妹还常来府里闲坐,如今却是再不能够了。
当初那镯子摔碎的事,爷都记了这么多年。要是再有别的什么事,还不知道皇上他会怎样呢。
“八弟妹近来可好?”皇后关心问一句。当初就属八爷府里最闹腾,先帝都曾说,老八受制于妻,任其嫉妒行恶。
“谢娘娘关心,都还好。”八福晋笑着回道。如今那贱人也没了,再也没什么不好的。
要是有什么不好,那也是皇上给的……
闲话几句,有小太监来报,说贵妃娘娘求见。
皇后淡淡一句,“叫她进来吧。”
八福晋知道这是皇帝宠爱的年贵妃来了,忙起了身。
八福晋乍一见贵妃,竟有一瞬的错愣。待她走近了,八福晋不禁松了一口气,分明是两个人,怎么能看岔了呢。
年贵妃进来朝皇后行礼。八福晋也忙朝贵妃娘娘行礼,贵妃回一句,“福晋客气。”
皇后娘娘倒笑了,“贵妃不必客气,都坐吧。”
贵妃启唇微笑,“是奴才来得不巧了,打扰了娘娘待客。”
“八福晋也不是旁人,不妨害。”皇后娘娘含笑看着两人。
八福晋知道这位怕是有事要和皇后说,自已还是赶紧走吧。这回来宫里本就是想着探探风声,看皇后这样子,怕是什么也探不出来。
八福晋便提出告退,皇后稍作挽留,便叫身边的银朱,“替我送送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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