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样说,可她扔不死心地又试了次。这次仍和前两次一样,反应剧烈。
因为着急辨清,她的神情慌张。想证明自己,可反应一次次打了自己的脸,不多时,眼圈泛了红。
坐在地上,无措极了。
秋花将托盘挪开,不肯再让周颂宜试了。看着她这副清瘦的模样,打心底心疼。
可眼下这个情景,话再多也是苍白无力的。
她将周颂宜扶起,“地上凉,寒气容易入体。”周颂宜此刻像是提线木偶,任凭秋花的动作,机械地挪动身体。
秋花扶着她坐到沙发上,一下下地顺着她的脊背。语气轻柔,让人静心,“别太担心了,这些也都不过是我们的猜测而已。为了身体着想,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嗯。”周颂宜紧了紧自己的手,应了声。
下一秒,她攥住秋花的手,一双含着水雾的眼睛盯着她,语气恳求,“您别告诉我爸他们,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求您了。”
“我知道。”秋花安抚她,“我今晚只是过来送汤的。托盘放下后,我就离开了,余下的什么都不知情。”
她握住周颂宜的手,发现她的手颤得厉害。一下又一下,掌心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给她安全感。
叹了声。
语气沉静,安稳人心:“没人知道这件事。如果真的怀上了,最终的决定权依然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秋花姨是过来人,生命固然是伟大的,可如果没有做好准备,那么也不必惶恐,既是没缘分罢了。”
“世界上,没缘分的事多着哩。”
-
秋花离开后,周颂宜单手撑着桌子,慢慢从沙发上滑下身体。
顾及到刚才的那番话,又扶着沙发扶手,慢慢地坐起身体。
有些事情,一旦生出怀疑的种子,那么种子不仅不会湮灭,反而会随着大脑的回忆,不断汲取营养,逐渐生根发芽。
譬如说,最开始的呕吐,或许压根就不是食材不新鲜的缘故。
经期的推迟,早前虽然紊乱,但每次最多往后推迟一个多周,从来没有推迟过一个月的时间。
时间不断往前推算。
和靳晏礼最近一次的做.爱,差不多就在两个月前。
她的视线徐徐地移到那张沙发上,记忆逐渐回笼。
那晚他遗留下来的东西,虽然事后被他清理了出来,可当时她总觉得身体里有所残留。
并不安全。
原本计划吃事后药的。只是祖母遽然离世,慌神之下,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导致她完全忘记了这茬事。
如果真的有了的,那大概已经快两个月了。
*
周颂宜第二日一大早就出了门,路上刚好碰到梅婷,她问,“昨晚我让你秋花姨给你送去一盅你爱喝的莲藕排骨汤。”
“粉藕,是你爱喝的。”她笑着问,“味道怎么样?今日你梅叔又下了湖,要是觉得还是以前的味道,晚上我再去厨房给你煲一盅。”
“爱喝也不能天天喝,得隔一阵子才会更美味。”周颂宜笑着说,心下却乱成一片,“昨晚秋花姨送过来,我尝过了。喝了这么多,还是您的手艺最好。”
梅婷笑着道:“我给你梅叔说说,让他少抽点藕。”
“嗯。”
“你这是要出去吗?”她问。
周颂宜:“有点事。”
好在梅婷没有过多过问,只道,“早去早回。”随后,继续弯腰清理草坪上不规则的杂草。
秋天之后,花草圃里长出一堆不知名的野草。
生命周期极短、却无边旺盛,一周不到的时间里,整片花圃被侵略,叶片泛黄。
打眼看去,格外刺目。
家里的除草机坏了,只能徒手去拔。
-
周颂宜提前挂了号,开车去协和医院妇科门诊检查,等待了一会,化验单很快就出来了。
其实昨夜,她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今天得到结果的这刻,也不至于那么难以接受,在医生面前倒是表现得格外平静。
怀孕了。
目前孕八周。
她将化验单仔细看了遍,平和地向医生询问,“会不会检查错了?”
“不会。”医生笑了下,耐心地和她讲解一阵。而后又问,“孩子父亲呢,没有一同过来吗?”
“他目前还不知道。”
“你现在是妊娠早期。”医生例行告知,“孕早期,胚胎初具人形,此刻b超已经可以看到胎心搏动了。不过还是要注意,这时候胎儿发育不稳定,随时会有流产的征兆。”
“记得定期产检。”
……
周颂宜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离开医院的。觉得有点儿不可置信,又有点奇妙。
明明小腹一点隆起的痕迹都没有,可里面已经在开始孕育生命了。
方才医生检查的时候,她在显示屏上能隐约看出胎儿的眼、耳、鼻、口,四肢了。
她不自觉地抬手,指尖即将抚上自己的小腹时,又触电般地收回。
讲不清楚是什么感觉,而这种情绪又杂不断地拉扯着自己。
周颂宜将医生开的药收拾好,又将b超报告单照片翻出,转而塞进自己包包的最里夹层。
回到家后,没向任何人提起这事。
晚上吃饭的时候,为了避免让周平津他们察觉异样,夹的都是一些清淡的食物。
周自珩不解地望着她,“就算青菜好吃,也不能总捡它吃吧?”
“最近减肥。”她头也没抬。
他:“天天吃草,营养不良。本来就弱不禁风,想当皮包骨?”
“太瘦了。”岑佩茹也不太赞同。
“那都是你们的滤镜光环。我是瘦了,可也没瘦多少。你们真的不用担心我。”
周颂宜面不改色,“而且,再过几天哥和沈滢姐就要办婚礼了。我的那身衣服是按照之前的尺寸量体裁衣的,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现在比起之前,其实还长胖了点。再改起尺寸,那多麻烦。”
“这几天清淡点饮食,不然到时候衣服都穿不上去了。”她语气轻松,“我可不想这样。”
这套说辞,大家倒是没怀疑。
周平津只对她道,“等忙完你哥的事情,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待一阵。我让你梅姨给你量身定制一套营养餐,在冬天来临之前,务必长点肉。”
“这是命令。”
她也不好再推阻了,语气有点儿无奈,“知道了。”
*
食过晚饭,周颂宜起身,离开了膳厅。
不点灯的园子,黑漆漆一片。晚风凉,拂过来,胳膊不觉起了一片细密的疙瘩。
她让佣人给自己取了件披帛。披帛披上肩头,暖和了许多。
现在无人,她踩着月光,走在草木茂盛的石子路。
这两天,她脑子实在混乱。今晚寂静无人,正好散散心,捋捋错乱的思绪。
周颂宜离开膳厅时,岑佩茹望了眼窗外的天色。
前几天天气不错,初秋新弹的棉花被,在园子里晒过一阵后,变得柔软又舒适。
她让秋花将她房间的被褥替换掉。
彼时,秋花取了被子过去。周颂宜步子迈得小,她不过一会儿就追了上去。
她知道实情,于是问:“今天去医院查了吗?”
“嗯。”
周颂宜声音很轻,而后拉了拉被晚风吹散的披帛。
昂着头看了眼漆黑的天空,今晚的月亮像小船,风也很温柔。
收回视线,话里听不出太多的起伏,“医生说八周多了。”
“还是胚胎。”秋花的声音揉进风中,眼神温和地看她,“心中有想法了吗?”
周颂宜摇摇头,“我不知道。”
“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趁现在还小,打掉过后也好修养。”秋花替她权衡利弊,“大了之后再打,伤大人身体。”
她知道周颂宜欲和靳晏礼离婚。只是出去这一个多月,再回来后,肉眼可见的,性子变了许多。
很多时候,一个月前的想法,放在一个月之后,就变得不那么笃定了。
毕竟,人总是多变的。
只是最近靳家最近内斗得厉害,看起来并不安宁。
周颂宜不在家的这阵子,她偶尔也会听到周平津和岑佩茹聊及此事。
总归是不太平。
她算是看着周颂宜长大的。这么些年,一直将她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这会难免也说了点掏心窝子的话:
“这件事能瞒一时,也瞒不过一世。找个机会,还是要和你爸他们说说,不论留还是不留,他们总归会理解的。靳家那孩子也是如此。”
“现在不说,也是提前埋下了隐患。要是日后再让那孩子知道,也是造孽。”
周颂宜没吭声,似乎是在想事情。
面对秋花询问的眼神,她才回过神,眼神很温和,“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这件事,容我再想想吧。”
“放心,我会尽早做出决定的。”
如果这件事放在今年年初,她一定会立刻把这个孩子打掉。诚如秋花所言,越晚一点,越是埋下了隐患。
不过,要是靳晏礼恰好知情,打掉之后,见着他那副讨人厌的神情,心中只会觉得畅快。
从前只是假想。
真当肚子里揣着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反而说不出这种话了。
*
时间过得飞速。一眨眼,三天时间咻地溜走。
距离周自珩婚礼只剩下两天的那个夜里,周颂宜见到了一个多月未曾打过照面的男人。
跨进门槛的那刻,她当场愣在原地。
周平津看她一眼,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神情似的。朝她招了招手,“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吃晚饭。”
“人是我叫来了,”他解释,“过几天就是你哥和沈滢的婚礼,这几天会比较忙。”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但她都懂。
毕竟,她和靳晏礼目前还没有正式离婚。有些话虽然是口头上的约定,但过几天毕竟是大场合。
这个时候,出现掉链的情况,总归是不该的、引人笑话。
他目前的身份不仅是靳家人,也是周家的女婿。
这段时间,无论如此,两人总要打照面的。
“嗯,我知道。”
周颂宜走过来,拉开周舒樾身侧的椅子。
坐下之后,安静吃饭,没吭一声,全程的视线就没朝靳晏礼的身上落去过。
结束晚饭,周平津将周自珩、周舒樾连同靳晏礼一同留了下来。她猜想,大概是商量后天的婚礼。
明天家里会来许多人,现在要做最后的细节敲定。确保婚礼当天,万无一失。
这事和她关系不大,周颂宜乐得自在,她打算出去转转。
今晚,靳晏礼出现得太过突然。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她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刚出门走了没一会,周舒樾追了出来。远远的,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
见她停了脚步,立马追上来,在她面前站定。
周颂宜问:“这么快就聊完了?”
“嗯。”周舒樾点头,“没和我交代什么,毕竟这几天就差耳提面命的,我差不多都能背得滚瓜烂熟的了。”
“不过。”他顿住,视线扫在她柔和的脸颊,有点儿犹豫。
周颂宜想忽视都难,边走边道:“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们两个之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姐,你今天早上出门不在家。回来后,也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怎么出来走动。”
他注意着她脸上的神情,“靳晏礼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太阳刚下山。那个时候,爸把他留在房间里,单独说了会话。”
“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周舒樾摇摇头,“可能是问他们家近况的事。”
“嗯。”
周颂宜应了声,没太在意,“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些吗?”
“差不多吧。”他的语气倏然变得含含糊糊,“姐,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现在作息变早了?”她笑着问。
他连忙捂嘴打了个呵欠,“困了。可能是老了,熬不动了。”
“你要是老了,那我应该半截腿埋进土里了。”周颂宜只是顺着话随口一说,周舒樾的反应倒是很大,“呸呸呸,姐你可别瞎说了。”
“我就是想着明天家里肯定来很多人,出于礼貌那我肯定得早点起来,又不太想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让别人看见。”
“那未免也太丢人了。”
“好了。”
周颂宜因着他的这番话而低低笑出声。
夏天进入秋天,夜里一天比一天凉快。她原想拉紧自己肩头的披帛,才想起,压根就忘记这茬事了。
松下手,她说:“我就这一路转回去,也回房间休息去。不留你在这陪着了。”
“快去休息吧。”
“嗯。”周舒樾点点头,余光下意识地朝竹林处瞥去。那处,原本拓在地面的竹影,被一抹高大的身影覆盖。
他看了眼眼前人,发现她压根没有注意到,“姐,早点休息。”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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