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宜问他:“你不去休息?”
“不用了,”他声音很轻,怕打扰她的睡眠,“我眯一会就好。早一点,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你睡吧,待会我会叫你的。”
闻言,她蹙了蹙眉。
似乎在心中纠结了一会,良久,将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往他那儿扯了扯,“躺下吧。”
“我一个人睡不了这么多位置。”
良久的沉默,周颂宜睁开眼看去,发现他像一尊雕像静静坐着。
原本的想法打消,正想重新挪回去的,靳晏礼却忽然掀开被子一角躺下。
“晚安。”
他躺在床沿,人高马大的,却只占据了一点位置。
她看着眼前这番场景,“你过来一点。”
闻言,靳晏礼挪了一寸距离。
周颂宜撑起上半身看过去,发现他压根就没移多少位置,“让你移过来一点,听不懂话吗?”
下一秒,整个人被他揽着收进怀里。
她的脑袋下面垫的是他的一条手臂,手臂往回收,她也被迫和他越靠越近。
“抓到你了。”他盯着她,唇边衔着笑,“小宜。”
“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没长记性呢?”
“永远不要对男人掉以轻心。”
“尤其是对你不怀好意的。”
第42章 淋雨季
清早, 淡橙色的光从树梢的边缘漫开。
温度舒适,自从碰上这样的天气,原本就令人犯困的季节, 周颂宜变得更加嗜睡了。
从前, 只要不是工作期间,她一般都是八点半左右起床。而今早,大概因为靳晏礼昨晚的那一番话,她心里头一直想着事情。
秒钟走动发出几不可察的“滴答”响动, 她在一瞬间惊醒。
昨夜睡前特地设置了六点整的闹钟, 现在时钟已经过了点,却没有响动,大概率已经被人提前关掉了。
周颂宜下意识看向身侧, 被褥里已经没有温度了,靳晏礼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今天早上不打算去膳厅那边吃早饭。
前阵子在网上购买的面包还没有吃完, 准备给自己泡杯牛奶, 先这么将就着吃了。
现在七点钟, 家里这会大概来了人。
等杯子里的热牛奶温度稍微转凉,周颂宜撕下一片面包塞进嘴里, 而后端起玻璃杯,咽下一口牛奶。
又赶时间地走到衣柜前, 从一堆衣服中,取出一件咖色短呢子外套。
嘴里的面包嚼完, 她随手拢了几下头发,扎了高颅顶马尾。
对着镜子左右看了两下, 走到鞋柜, 从里边拿出一双今年奢牌初秋新上的棕色马丁靴换上。
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又干练。
-
早晨,空气都是冷的。
日出从后山一点点爬起, 晕开的光看上去异常柔和,可落在身上毫无温度。
园中的植被,一阵秋风飘过,树叶“沙沙”响.
秋叶自檐后,遽然飞落。很快,石子路上,堆了许多干枯的叶子。
经过荷花池的时候,梅生正划着船。
几步远后,他将手中那张巨大的尼龙网朝天空一抛,网埋进水里的那刻,溅起不少的水珠。
周颂宜走得慢,见到这一幕,顿住脚步,观看了一番。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准备划船折回岸边的梅生注意到了。
他隔着一条岸,问她:“颂宜啊,你现在是要去会客厅那边吗?”
“我刚从那边过来。家里头来了几位面生的脸庞,你都不太熟悉,他们和你爸他们交好,有自珩和晏礼在那边,你不用急着过去。”
“靳晏礼过去了?”
“对啊。”梅生停了下,似在回想,“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和他们碰了个正着。自珩从你院子那边过来的,估计是他过去找的吧。”
周颂宜没再多言。
“我今天出船,可惜舒樾这孩子没时间,不然我就带他一块儿过来了。”他乐呵呵的,“上次,我下湖里抽了不少莲藕上来。本来还打算继续再弄点的,毕竟不挖出来,也是糟蹋了。你梅姨说我,说我弄得多,害她连着几天、几乎天天都在处理这些,你们怕也是要吃伤了。”
“后来想想,觉得也有点道理。”梅生握着桨,将船掉头,往回划,“不过这太清闲了,人就有点坐不住了。”
即将靠岸的时候,他将船的绳索系在岸边的粗木桩上。
从船尾取下一只木桶,木桶里的鱼儿蹦跶得欢畅,尾巴拍打水面,不时制造出“哗啦”的声响。
等人走近,周颂宜好奇地问:“梅叔,您刚才钓鱼去了?”
“嗯,近来的新爱好。”
“你出去的那段时间里,我和平津两人,坐那通往湖心亭的桥上,拿着钓鱼竿,每天就在那儿钓鱼。”说到这,梅生变得滔滔不绝,“秋天的鱼儿最是鲜嫩又肥美。钩子上弄点饵料,轻轻松松地就能钓起一条鱼。等天擦黑时,再把桶里的鱼重新倒回湖里。”
“乐此不疲。”
他邀请道:“要不要来试一试?”
“我?”周颂宜被勾着起了点兴趣,但多少还是没什么自信。她吃过鱼,钓鱼还是头一遭,“能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吧。”
她终究还是被说动了心。
*
梅生折返回船只,将船头放着的钓鱼竿取出来,交递给周颂宜。
并让对方在湖心亭等自己,而他则是先把船只上的杂物清理、继而放回杂物间。
杂物间里头,还剩余几副钓鱼竿。他从盒子里取出一把,又找了盒饵料出来。继而搬了两个小板凳。
回到荷花湖的时候,周颂宜已经抱着钓鱼竿,在桥上等着了。
他替她将鱼竿调整好,钩子上挂好饵料,并向她讲解事宜。
钓鱼,最需要的就是静心、耐心。二者缺一不可。
“我知道了。”
周颂宜将鱼钩甩进湖面,而后坐在板凳上,静静地等待。
日头一点点爬上天空,金灿灿的暖光洒在湖面,波光粼粼的。
她盯着眼前这一幕,有点儿走神。
梅生望着一望无际的湖面,同她道:“我听你梅姨说,荷兰那边空运过来的罗德斯玫瑰,已经送到冷库那边了。晚一点的时候,她和秋花过去取来。如果你要是觉得无聊了,晚上到她房间那儿,花醒了之后,把部分花朵寻几个瓶子插进去,剩下的掐头打散。”
“至于下午呢,也可以摆摆果盘。还有那些干果、红枣、花生一类的,今天也都要收拾出来。”
“啊?”
周颂宜眨眨眼睛,思绪回笼。
静静听着,觉得挺有意思的,“那等我钓到鱼儿,就去梅姨那儿。”
“好。”
不知道是不是有新手光环,尚处于新手期的周颂宜。
没多久,她感觉自己捏着鱼竿,能明显感觉到弯曲、下沉的重量。
水面的浮标不停抖动、游走。
她转头,眼光惊喜地看着梅生,“梅叔,我好像钓到鱼了!好像还有点重量,我拉不起来。”
“我教你。”梅生眼睛也染了笑,“估计还是条大的。你先不要用力,注意控线,让鱼在水中行程一个横向的8字,左右交叉溜它一会儿。”
“好。”
-
周自珩和靳晏礼从会客厅出来,靳晏礼本打算回到周颂宜那儿,偏偏周自珩也打算跟着过去。
不像是去看周颂宜,更像是找个由头和他谈话。
拐入一条小径,没什么人,“我发现我有点看不透你了。靳晏礼,说真话,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们也算是认识很久了,这几年,却是越来越摸不清你到底想做些什么了。”他不解,“颂宜想和你离婚,我能理解。那你呢?不打算继续了?”
“当初,我爸尽管对于徐致柯不算满意,但如果能经受住考验,也不是不能给机会。只是这机会,他没抓住而已。”
“后来,他也替颂宜想看了北京内适宜的结婚对象。纵使最终他挑挑拣拣没看上满意的,但你们靳家,从始至终就不在考虑范围内。”
“这段婚姻,是你自己求来的。”周自珩皱着眉,“现在呢,就打算放弃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你究竟存着什么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靳晏礼反问。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自嘲,“我的目的就是爱她。”
“仅此而已。”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私事,他并不太想和周自珩过多的着墨。
曾经,他试图让周颂宜融进自己的世界,既然她不愿意,那他只能换一种方式了。
换他,来走进她的世界。
这条路,是通往荷花湖的路径其中之一。走出小路,桥面上坐着的人影,清晰地落进眼底。
周颂宜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正跟着梅生垂钓。
大概是运气还不错,刚出来,就目睹她恰好钓到鱼的这一幕。
起初,有点儿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后来,在梅生的帮助下,开始有样学样。不多时,鱼竿往上拉,拉起一条大肥鱼。
她笑开了眼,但又不敢将鱼从鱼钩上取下。
手里攥紧了鱼竿,抬高手臂,等着梅生帮她把鱼取下来,扔进矮凳旁的木桶中。
清晨的阳光,水光潋滟的湖面。一阵风,吹皱湖面,连同阳光一并推进岸边。
她沐浴在柔和、散漫的光线中,乐不可支。
笑弯了腰。
靳晏礼注视着,即便听不见声音,却也能感受到那种温馨的氛围。这种感觉,她很少施舍给他。
他贪恋的目光,犹不肯收回。
“这几天,她的心情其实算不上很好。尤其是刚回来的那几天,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样恣意洒脱,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周自珩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幕,嘴角轻扯,眼里浸笑,“她以为我们看不出,其实大家只是没有戳穿而已。”
靳晏礼垂下眼皮,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吃安眠药的?”
说到后半句时,喉头哽塞。
“她告诉你的?”
“不是。”
“我自己发现的。”
周自珩沉默一会,目光重新移向正笑颜如花的周颂宜,“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中学时期,她就断断续续地吃。除了安眠药,还有止痛药。”
“初二那年寒假,我亲生母亲带颂宜去国外滑雪,结果遇上雪崩。等发现的时候,我妈已经没了呼吸,而颂宜则是在icu待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转入普通病房。那之后,她选择性遗忘掉了这段对她而言,痛苦的记忆。”
“当年,我们打算让她在国外接受治疗的。可奈何她一直不肯,每天不是把自己关在房间,就是沉默不发一言。无奈应允她回了国,接受最保守的治疗。效果有,但并不能一劳永逸。”
“每年到了冬天,她还是疼。相比最初,她已经学会了忍耐。疼得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吃安眠药。一开始,她是偷偷背着我们的,把药瓶上的痕迹尽数清理掉。后来有次,处理得不及时,被我们发现后,她就光明正大地不避人。”
“她好面子,这件事没告诉你吧?”
漫长的沉默,靳晏礼的眼圈微微泛红,视线重新落回湖上桥。
周颂宜似乎又钓起了一条鱼,兴致高昂,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笑容像秋天的柿子树,上头挂满沉甸甸的深橘色的柿子。
那一刻,很难让人将这些经历安在她的身上。
*
下午,周颂宜犯了困,于是没去整理果盘这些。
到了晚上,精气神足了些,和梅婷她们在院子外的花圃掐玫瑰花瓣。
今天月光亮堂堂,明天指定是个好天气。不过现在是秋天,夜里的温度和白天相比,差度还是比较大的。
她掐完手头上的这朵后,顾及到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于是将花瓣扔到竹篮里。
起身,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我有点儿困了,再掐几朵,就不待在这儿了。剩下的一点,交给你们了。”
“行,早点休息。”梅婷起身,“我把这剩下的,先保存着,明天早晨早起,再摘点。不然,我怕经过一晚上,这些花瓣怕是要蔫巴。”
“行,你去吧。”秋花说,“这儿交给我。”
等人走远后,她突然问周颂宜,“颂宜啊,你怀孕这件事,有没有和晏礼那孩子讲啊?”
“他不知道的。”
秋花叹了口气。
周颂宜笑了,反倒去安慰对方,“没关系的。孩子的去留,我还没有想好。”
“我心中有数的。”
见她这样,秋花也没再说点什么。
临走前,周颂宜从花桶中抽了几只玫瑰。
回到房间后,往自己空了许久的花瓶里灌了点水,将这几支花插了进去。
进浴室洗漱后,躺在床上,周身静悄悄的。
不知道过去多久,靳晏礼也没回来,原本绷着的心弦,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开始放松。
她想。
两人今天一天都没有打过照面。
这样也挺好的。
-
天擦亮,前夜设置的闹钟规律地“滴滴”叫,周颂宜伸手捞过摁灭后,掀开被子下了床。
昨天已经将礼服取了过来,装在托盘里,放在卧室的书桌上。
这是一件山矾色的旗袍,树叶盘扣。
颜色偏素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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