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一路追随着眼前人。
在踏进周家门槛的这刻,一直等候的喜婆将手中的红绸缎一段递给周自珩,一段递给沈滢。
宅门通往主屋的这一路,皆被铺上红地毯。毯子两侧,围了许多人。
人群中的佣人见状,旋即开始从自己跨在腕间的竹篮里抓出花瓣、谷粒、豆子,还有红包。
数额不大。每个封里只有一张崭新的红钱,图一个喜庆吉利。
大家也非常给力捧场。
周颂宜笑吟吟的,半蹲下身体,正准备捡起落在自己脚边的红包。
靳晏礼也恰好弯身,这一刻,两人的指尖相触,她朝他瞥一眼。不过对方没有放弃的意思。
只好站直身,“这个让你了。”
靳晏礼的手一顿,没接话。垂着的眉倒是显出几分愉悦。
捡起这枚红包,他站起身,将上面沾着的轻微灰尘掸去,转而递至她的眼前。
恰有风从山林穿来,两人站在风口。
周颂宜的旗袍下摆拍打着小腿,鬓边发丝扬起,他抬手替她捋到耳朵。
那些撒下的花瓣,随着风一道往后飞去。
山林落下的风,吹在他的侧脸,将额角的刘海扯开,露出那双漆黑的眼。
花瓣飞舞,他神情温柔、将人溺毙。
风停,一片花瓣堪堪落下,停在他的右手手掌虎口处。
他微挑眉,低低地笑了,“沾沾喜气。”
夹着红包的那只手将花瓣捻起。手掌翻转间,玫瑰花落于掌心。
周颂宜情绪复杂,“我不要。”
“你得要。”靳晏礼抽过她的掌心,将红包塞到她的掌心。
“你怎么总喜欢随意揣度我的想法?”
他:“我没有。”
周自珩背着沈滢已经走了一段路了。身为今日的主角,大家自然都是围着两人走的。
新郎新娘离开,佣人们撒着花瓣一路过去,围观的妇人小孩也紧随其后。
只不过落下一点时间,眼下就只剩下两个人。
“如果不是我哥的婚礼,我们两个现在不应该在这儿,而是去民政局把证给办了下来。”
周颂宜压下内心的那份悸动,狠心道:“你既然已经答应我的事。希望你能言而有信,不要试图在我身上改变什么。那样,你只会失望,因为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捏着红包的手指微蜷,下一刻就生硬地塞进他的怀里,“既然你想要,那就给你。”
说完,不再去看他的反应。加快自己的步伐,跟上队伍。
她想。
有些东西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时间拖得越久,就会越舍不得。
既然是错误,就不能让它再继续错下去,趁事情还没到没有转圜的余地,就应该将它掐掉。
譬如。
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
能留在周家宅子里的,都是沾亲带故的亲人。
婚礼准备了两套,一套中式,一套西式。周老太还在世的时候,也是惦记这件事的,只可惜,没赶上时候。
在周家举办,也是为了补全当时的遗憾。
能留在周家宅子观礼的,都是沾亲带故的亲人。其余的,则是前往宴会厅——人民大会堂。
这边婚礼结束后,众人也会驱车赶往。
但作为亲人长辈,周平津和岑佩茹则要稍晚一点过去,周颂宜没那么多要求,见他们敬了茶后,就转身离开了。
靳晏礼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婚礼上,而是借着人群,视线一瞬不眨地凝视在周颂宜的身上。
见她离开了,顿觉兴致索然,拨开人群退了出去。
两人一直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距离,她知道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你爸妈那边都过来了吗?”
他说:“雨娇在,你不用担心。”
“我也只是问问。”
上了车后,靳晏礼升起隔板,周颂宜立马转头瞥他一眼,“做什么?”
“红包。”他的视线朝她手边的手提包掠去一眼,“我没有替人保管东西的习惯。”
摊开掌心,红包上封印着金粉的‘佳华茂千载,琴瑟乐百年’的书法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周颂宜看着这几个字,心口像是被烫了一下,不自然地别过脑袋。
伸手从他手中抓过,拉开拉链,胡乱地塞了进去,而后搁置在一边。
闭着眼睛,不再去看。
视线太过灼热,让她无法忽视,遂睁开一只眼瞧他,不耐烦的语气,“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
“转过去,”她抬手,两只手一起掰过他的脸颊,“别看我。”
第45章 是非人
两人过去的时候, 宴会厅已经到了不少人。靳家的人,也早早地过去了。
周颂宜过去的时候,在人群中, 出人意料地看见了徐致柯。他今天穿得尤为正式, 有别于她曾经熟悉的模样。
那一刻,她有那么一瞬恍惚,但转念想起他现在的身份,又觉得没那么意外的。
靳晏礼倒是没觉得意外。他神情冷淡, 目光一扫而过。
注意力更多的还是放在周颂宜的身上, 她眼神中一瞬流过的意外,被他清楚地捕捉到了。
这次,没再开口说些令人难堪的话。
不过和他的冷淡相比, 靳嵩朗反倒是更不自在的那个。
他干咳一声,对着周颂宜没话找话聊, “颂宜, 你来了啊。”
“嗯。”周颂宜点点头, “我爸他们还得等一会,您先坐吧。”她推了推身侧的靳晏礼, 意图让他顾及一下这边,自己则先去其他位置招待一下宾客。
谁知, 身边人突然开了口,“你怎么过来了?”
周颂宜原本离开的步伐顿住。
很平静的语气, 像是只是随口一问。如果放在几个月前,她或许还真以为他转了性子。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 她开始摸不清了。
靳雨娇替徐致柯答了话,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不死心。”
她看不惯徐致柯, 白眼毫不掩饰地翻上天。
起初,还因为靳晏礼横插他和周颂宜的感情,导致两人被迫分手这件事,内心产生怜悯和歉意。
后来,得知他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只觉得荒谬且狗血。
不过当时,她对他并没有这么抵触,更多的还是对靳嵩朗没什么好脸色。
靳嵩朗年轻的时候爱玩、且玩得花哨,当时家里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而靳雨娇当时尚且年幼,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好爸爸的形象。
真没想过,有一天会把在外的私生子接回家,闹得一家人不安宁。现在想想,何其荒谬。
错误是他犯的,是他没有管住自己的脐下三寸。
徐致柯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出生,她所有的不满,本就不该对他发泄。
可要不是他这些天做的事,把家里搅得不得安宁,或许她也没有现在这样的讨厌他。
靳雨娇毫不忌讳地说,“某人像是一点都不知道尴尬。都说了没必要,还非得上赶着过来。怎么,难不成还真委屈上了不成?”
“令人恶心。”
“靳雨娇!”家丑尚且不可外扬,靳嵩朗又是一个极其好面子的人,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转而看向周颂宜的目光也带了歉意。
周颂宜不在乎别人的家事,尽管这个人曾是她的恋人。
但她还是在靳雨娇说完这些刺人的话时,下意识地朝徐致柯窥一眼。
他脸上神情未变,仍然是一副春风化雨、斯文温和的模样。仿佛她刚才那番挖苦的话里,指着的主角并不是他。
原来他过的日子,并不怎么好。
徐致柯对上她的眼,旁若无人地对她道了句:“好久不见。”
“嗯。”
眼前并非适合叙旧,而她暂时也没有很多话要和他说。
冲他颔首过后,又看向身侧的靳晏礼,“我先过去了,这儿交给你了。”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情绪起伏过大,还是因为自己悄悄做下的决定,肚子里的孩子和自己心连心,仿佛也感受到了,此刻正在和她发出抗议。
前几天,明明是闻到荤腥才会不舒服、想吐,其余时间里,这种感觉并不是很强烈。
可现在,她一整个人都不舒服极了。
宴席的菜品正陆续摆上桌,她的恶心感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顾及到这一桌有相熟的人,周颂宜起身的动作还算矜持,可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慌忙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大概心太急了,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在她起身的那刻,对方亦同样地起身。
迈开腿,朝她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周颂宜趴在厕所的洗手台干呕了很久,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抬眼看向镜子,镜中人脸色苍白得厉害,连妆都遮挡不住,头发也变得稍显凌乱。
她在洗手间站了好一会,等压过不适、想吐的感觉后,整理了自己的妆容。
让外表看上去尽量没什么太大变化,才抬腿走了出来。
心中想着事、脚步匆忙,根本就没注意站在身旁的人。
只是刚走了两步,却因为一句话而被迫停下脚步。
后脊背一瞬像是过了电流,而后整个僵硬。
他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颂宜,”语气由试探,变得笃定,“你怀孕了。”
良久,周颂宜转过身。
矢口否认,却心乱如麻,“没有。”
“你在说什么?”她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我怎么没听明白。”
等勉强稳住情绪,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平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离开了。”
两人在一起这么几年,除却最后一层,亲密事也算做尽了。
徐致柯盯着她,知道她在说谎,却也没戳穿。
他靠在墙壁上,作势点了根烟,又想起这里并非吸烟区,刚抽出来的那支烟,被他捏在指尖把玩。
“去吧。”
周颂宜看他一眼,没问他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连回头都未曾有过。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徐致柯掩在身后的拳头一点点攥实。
香烟被他捏断,烟皮缩在一起,而后被他嫌弃地随手抛进一旁垃圾桶里。
洗手间没什么人来往,就算有人,也没人认识徐致柯。
或者说,他在外人眼里,最多算靳家一条名不正言不顺的狗。
如果周颂宜肯回头看一眼,会发现曾在她面前的温柔如水的心上人,此刻抛却全部的伪装,脸色阴沉得厉害。
-
周颂宜几乎落荒而逃。她不太会撒谎,或者说撒谎的时候尽管装作很镇定,可心里没有底气,容易发觑。
刚才的那番说辞,也不知道徐致柯信没信。今天能被他发现,假以时日也能被其他人发现。
手术的事情恐怕要尽早安排下来了,晚一日,就多一份不舍,多一人知道的风险。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顾虑什么,可内心总是隐隐不安。
上次和靳晏礼办离婚手续的事情泡汤,周颂宜又重新在网上约了号。
来回时间,大概要到明年了。
而夏天到冬天,仅需四个月。
天气越来越冷,从初秋走进深秋。
周颂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自从下午做了决定,今天一天,她都很难受。
精神上的难受,难以排遣。
她翻身下床,借着月光的指引走去客厅,从置物柜里翻找出许久没用的尼康微单。
拉开一旁的落地灯,坐在沙发上,打开相机,设置自拍模式。
自然界中,无论何种生物,孕育生命都是一件奇妙且伟大的事情。只是很不凑巧,她和这个孩子之间,没有缘分。
周颂宜将枕头塞在背后,自己靠在软枕上,拿起相机,给自己拍了一张照片。
拍完后,鬼使神差地撩开衣服的下摆。
两个多月,小腹几乎看不出什么起伏,她拿着相机对着自己肚子单独拍了一张。
想了想,又重新拍了一张。
这次,她面朝镜头,伸手在肚子附近比了个剪刀手。
眼神温柔,却隐隐泛着潮红。
照片定格的那刻,红了的眼眶,再也克制不住。她捂着脸颊,肩膀不停耸动,一个人哭了很久。
*
那场婚礼结束后,靳晏礼如他承诺的那般,彻底退出了她的生活。一连几日,两人都没有过交集。
微信上消息发送的时间,还停留在一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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