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宜自然图个清闲。
这几天,她一直都是住在周家,大部分时间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原本坚定的内心,因为这短暂的宁静、安逸而越来越动摇。
或许,这个孩子她也不是不能自己养大。
预约流产的时间早就过去了,因为她的决定,下一次的预约时间迟迟没有定下来。摇摆不定而一拖再拖。
在家的这几天,周颂宜让家里佣人又重新收拾了一个屋子出来。
房屋背靠大树,深秋叶落阵阵,屋脊铺着的琉璃瓦堆满了枯黄的叶子。
她把房间布置成自己工作的地方。
屋外的院子晒着流水洗净的驴皮,临窗的房间,台子上牵着一根结实的绳索。
绳子上挂着的是雕刻完成的皮影。
山映斜阳,风一吹,窗牖上精巧的人影随风晃动。
周颂宜看了一会手机,范师傅发来简讯询问近期进度,两人聊了一会后,她放下手机,盯着从屋脊飞下的红枫,让眼睛放松。
这几日,秋花总是过来。
怀孕的事情,除了她自己,就只有秋花知道。
决定将孩子打掉的那刻,她内心也是惶惶不安的,所以和秋花提过这件事。
起初,秋花过来会劝周颂宜将孩子打掉,“颂宜啊,可别怪秋花姨多嘴,有些事情既然决定了,就不能再拖下去了。”
“时间久了,只会越来越舍不得了。”
那时,周颂宜总是沉默一瞬,继而敛下眉睫,“我知道了。”
现在,秋花没再提起这件事。
傍晚,最后一抹斜阳沉下泛着秋黄的山头,她给周颂宜端了一些较为清淡却有营养的羹汤过来。
刚好见她正在给前几日拿去外边晒着的牛皮松绑拆线。这些天耳濡目染的,她也算是有所了解。
走上前,放下羹汤,“让我来吧。”
“身体是本钱,别让自己太劳累了。”
“毕竟现在不一样了,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呢。”
“我知道。”周颂宜笑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铺着软垫的灯挂椅上坐下,“其实每天也没做什么事情。但是闲下来,总觉得很无聊。”
她原本就不是很喜欢玩手机,现在怀孕后,几乎更少碰手机。每天不是看看书,就是来倒腾这些事情。
“这次,想好了?”秋花问她。
周颂宜吹了吹瓷勺里舀的汤,很淡地应了声,“过几天,我就和他们说这件事。”
毕竟能瞒一时,却瞒不了一世。肚子大了,再怎么遮掩也遮掩不住了。
“想明白了就好。”秋花视线下移,落在她被衣服遮掩的肚子上,神色温和,“别担心,无论怎样,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们亦是。”
*
秋日里的天变得极快,一场秋雨一场寒。第二日早,天色阴沉,这场雨要落不落的。
周颂宜的右眼皮直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她向来只当作是莫须有的迷信。
如果非让她信一个,她只信,左眼跳财。
刚刚结束和范师傅的聊天视频,退出微信界面,手机状态栏界面自动推送热搜词条,最上方的词条显示#惊!靳氏二少婚前插足周氏大小姐恋情#
她点了进去。
自动跳转微博,热度居高不下。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周颂宜读完上面的词条,第一时刻就皱了眉,退出界面,给周自珩去了一条消息。
对方显然看见了这件事,立刻回了消息过来:
【公关部已经在加急处理了。】
周颂宜在新闻部待过,对于新闻的敏感度较高。
这一条热搜是晚上横空出现的,并且专挑休息日,公关部门休息的时间,打得措手不及。
负面的词条一直挂在上面,不难看出是有人故意的。
随着互联网的不断发展壮大,网名的数量也随之不断扩大。
有些警察处理还没下定义的案子,“受害者”上网实名表达诉求,利用大众的善良心、同情心,颠倒黑白。
所谓的“受害者”其实是案件的“施暴者”,而真正的受害者却因没有先行一步暴露对方,惨遭口诛笔伐。
诚然,有弊也有利。
很多拖了很久的案件,受害者打得身心疲惫。
在互联网上倾述诉求,有了热度后,几年没有进展的案子,在舆论的监督下,案件一下子就跟进、有了新进展。
但眼前的这条热搜,给靳、周两家带来的,显然不会是什么正面影响。
周颂宜和靳晏礼并不参与公司事务,对外都是低调行事。
结婚的事情,知晓内情的人少之又少,风声不会不胫而走,显然有人刻意为之。
她早前将靳晏礼的号码拖进黑名单了,此刻也不大想移回来,于是直接在微信上给对方拨去了一通语音通话。
那边很快接通了。
彼此沉默,他似乎知道她的意图,“我已经在处理了。”
“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周颂宜直白道,“这件事情如果不解决,我们两家都会受到影响。”
虽是大企业,但经过一夜的时间,现在网上发酵得厉害。
中国人最爱吃瓜,况且这次吃的还是豪门里的那点秘辛事。
堂堂大企业的公子哥,竟然还会学人使下三滥的手段来拆散一对有情人。
这是靳家的负面影响。
于周家,百年世家有一天竟会做到卖女求荣的地步,是为不耻。
仅仅只是猜测,就能让两家的股价一跌再跌。豪门根基不会动摇,但股东们需要说辞,一个公之于众的澄清。
周颂宜:“消息上属实,我不会辩驳。”
“嗯。”那边很淡地应了声,“我知道。”
随后又将问题回抛给她,“你觉得是谁?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们两家,还是你觉得是我们中有人故意走漏了消息?”
“我知道了。”
不管两家人如何澄清,都绕不开一个事实。
澄清的最优解,那就是需要话题的另一位中心人物来澄清。
让他来澄清,消息属于无中生有,两人恋爱自由、和平分手。那么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可惜这不是谣言。消息属实,周颂宜自然不会做这种事情。
兀自挂断了电话,很快给徐致柯去了一通电话。
她需要知道理由。
“喂。”
“怎么了,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徐致柯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记了。怎么,要不要出来,一起吃顿饭。以前约你,你总以没时间为推辞,这次时间应该是宽裕的了?”
“行。”周颂宜应得爽快,“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
她皱了皱眉头,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一场秋雨将落未落。
“你想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一如既往温和的声音,“错过这次,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小宜。”
第46章 是非人
周颂宜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通话挂断后,紧接着,对方发送来了一条定位。
看着界面显示的地点, 她忽地一怔, 像是蚌壳被人撬开一角.
里面曾经珍藏的回忆,此刻争先恐后、尽数涌了出来。
地址是一家大排档的店铺名。刚工作时,两人下班经常光顾,开在街角、很有烟火气。
初入冬天时, 街边的烤红薯、烤栗子陆续出现。
那时, 他们总爱在街头买一整个烤红薯,晚灯点亮,哈着冷气, 说说笑笑地走在一起,一人一半分食而用。
疲惫却充实的一天, 就这么结束了。
回忆里抽身, 一条新消息跳了进来:
【我在这儿等你。】
周颂宜没有回复。拿起搭在椅背的厚外套, 将手机随手塞了进去。
走到玄关口,视线瞥向窗外, 天色越来越阴沉了。
犹豫再三,一把抓过挂在墙壁上的雨伞, 从钥匙柜里捞过车钥匙,急匆匆地出了门。
荷风区, 梅婷正将小船拖回岸边。
她委身,拉过岸边粗实柳木桩上系着的粗麻绳, 抬眼的时候, 恰好看见一副行色匆匆的周颂宜。
这几日她总宅家不出门,此刻见她这身装扮, 问了一嘴,“这是要出门?”
“嗯。”
“是急事吗?”梅婷站在船边,昂头看天空中怎么也散不去的乌云,忧心忡忡,“这个天气,待会怕要下暴雨。要是事情不急,等雨落下来再走。”
“有点急。”周颂宜有点儿焦急,嘱咐她,“我可能要晚一点回来。如果待会我爸他们问起,就说我有点事出去了。”
“好。”
“自己好生注意一点。”她问,“带伞了吗?”
“带了。”
说完,不等梅婷再问点什么,留给她的,只有一副仓促离开的背影。
*
周颂宜抵达约定地点时,徐致柯已经早早过来了。
他坐在外边搭建的遮阳棚下,双手交叉撑在桌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动静,他抬起眼,放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冲她笑笑。
还是从前熟悉的穿着。黑色冲锋衣,里头是一件白衬衣,整个人很清爽。
嘴角衔着笑,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恍然间,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刚上大一,也是一个秋天。
周一晚上上完思政课,从大教室走出来,徐致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背靠墙壁,瞥着视线看向不断涌出的人群。
在她还没有发现他时,他已经在人流中一瞬捕捉到自己。懒散弯着的脊背打直,逆着人流朝她走来,接过她跨在肩头的帆布包。
走廊的感应灯亮着,身后是人来人往的人群,两人寻了个不多人的地方,撑在窗台吹夜风。
风拂过发丝,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声。很青涩、美好。
那个夜晚太过美好,这么久过去,仍觉记忆犹新。
那天,他好像也是这么一身装扮,眉眼间没有被社会、生活磋磨的沉气,有着少年人的朝气蓬勃、意气风发。
只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光已逝,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了。
没有了怦然乍喜的羞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再见他时,内心竟然已经变得平波无澜。
曾是多么熟稔、亲近的恋人,徐致柯看着她,一瞬就明了了她心中的想法。眼神从欣喜,在了解她的想法那刻,变得灰淡。
他竭力克制住自己对她的贪恋,“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不急,先坐下吧。”
“毕竟,你现在还怀着孕。”
周颂宜颤了下眼睫:“我……”
徐致柯盯着她的眼睛,末了轻叹一声,“颂宜,我们曾经在一起那么久,你认为,你的那些话,真的可以骗过我吗?”
既是如此,她也没再辩驳。以沉默,给了他问题的答案。
他低低哂笑一声。
视线偏离,看向街道上来往的车辆,红色的尾灯,在视线中晕出模糊的光影。
再转头时,笑容有点儿勉强,“当初说要请我的那顿饭,现在还作数吗?”
周颂宜沉默,“作数。”
两人坐在阳棚下,忽而陷入沉默。
明明也只过了一年的光景,可独处在一起时,产生的化学氛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良久的沉默过后,大排档的老板走了过来,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才得以被打破。
他手里拿着菜单,说:“外面大概快要下雨了。两位,要不进来坐?这里面的位置,宽敞得很。”
“不用了。”
徐致柯偏头,礼貌地拒绝。
老板目光看向两人,愣了一瞬,转而惊喜出声,“原来是你们两个啊!”
“好久没来了,”他热情极了,“还以为你们跳槽了,不在这边工作了。”
周颂宜绞了绞手指,“确实没再这儿工作了。”
“啊哎,还真是这样。”老板微讪,“怎么样,还是以前的老几样吗?”
“不了,”徐致柯摇摇头,“或许口味有了新的变化。我们看看菜单,再告诉你。”
“好叻。”
人走后,他将菜单推到周颂宜的面前,“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没什么胃口。”
“嗯?”徐致柯手中动作一滞,像是恍然大悟,将菜单移了回来,自嘲道,“忘记你现在怀有身孕,这些东西吃不得了。”
“不过,少尝一点应该没太大问题。毕竟,这顿饭,算是你请我的,哪有请客,自己却不动筷子的呢?”
他看似冷静地翻着单页,可目光从没再哪一面有过过多的停留。
如果有心一点,能发现他手中的动作机械无比。
“啪——”地阖上菜单。
挥手招来正在一旁收拾餐盘的店员,随口报了几样菜品,“麻烦做得清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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