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周颂宜索性撑着门框,看着他。
靳晏礼站在沙发前,掀开被褥,盯着自己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衣服。
扯过被子的一角,原本打算躺下的动作滞住。像是想起点什么,不过知道周颂宜脸皮薄,也就没开口。
转头看去的时候,发现她还站在卧室和客厅相隔断的那扇门前,于是变了动作。
他扔下背角,单手撑在沙发靠背和墙壁的缝隙间,视线朝她扫去,“怎么不去睡?”
“还是说,”他笑了下,“你要邀请我和你一起睡?”
周颂宜被他气到,松开扶着门框的手。
乜他一眼:“你在做梦。”
说完,将门彻底拉上,隔绝了客厅那道灼人的视线。
原本以为,他改变了许多,但仔细想想,他从来就是这样,哪有改变一说。
每次面对他时,情绪总是格外容易起伏不定。
这一点儿也不好。
周颂宜躺回床,掀开被子。整个人躺进去,像是陷进一片棉花里,轻飘飘的。
可怎么都没困意。
她侧身翻过来又翻过去的,最终盯着那扇敞开的窗户。
晚风涌了进来,裸露在外的皮肤,一瞬起了鸡皮疙瘩。
她赶忙拉紧了被子。
这几天,因为周自珩的婚事,周家上上下下皆喜上眉梢。前几天,岑佩茹和家里佣人手工剪了许多囍字帖。
尤其是婚房。无论是椅子、床头,还是窗户、瓷瓶都张贴了许多。其他的房间,也没落下。
连主屋的雕花檀木柜上放置的古董,青花瓷瓷瓶也没逃过。个个都贴上了红“囍”字。
窗棂、屏风、扇形门等,雨露均沾。
就连院落里久无人居住的荒僻地,林道两侧掉了漆的照明灯也未能幸免。
她屋子里的这间也是。原本是拒绝的,可他们非说每间屋子都贴了,图个喜庆。
拒绝不过,只能勉强点了头。
此刻,昨日才贴在窗户上的“囍”字,此刻,正在夜风下颤颤巍巍地轻晃。
周颂宜盯着盯着,只觉得烦躁极了。恍然间,又想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很奇怪,今天一整晚,她几乎都要遗忘掉自己怀孕的事情,此时此刻却又突然想起。
一墙之隔。
她有点儿郁闷。轻轻翻了个身,又要失眠了。
彼时,门外突然想起闷闷的三声敲门。
这个时间点,没有人会过来了。而现在这间屋子里,只有她和靳晏礼两人。
是谁敲的门,答案显然不言而喻。
周颂宜探手锨开灯光,而后支起上半身,一瞬间如瀑般的长发垂在肩头。
她眯了眯眼睛,去适应光源。还没等她开口说点什么,那人已经无礼地径直推开了房门。
他站在门口,并没有走近。
她:“你过来干什么?”
靳晏礼没说话。他低着头,颀长的指骨间捏着一个圆柱形的瓶子。
转了转手,左右看了两眼瓶身,而后掀开眼皮,眼神紧紧盯着周颂宜,“为什么吃药?”
第41章 淋雨季
“你生病了?”靳晏礼问她。
“没有。”
周颂宜答得很快, 只是攥着床单的手微微发紧。
好在整个瓶子通体都是乳白色的,压根看不出一点字迹。
“那这是什么?”他晃了晃瓶身,眼神一直凝视在她的身上, “这里面的药, 剩的不多了。”
药片撞到塑料瓶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即便没有打开看,也能知道里面的药已经吃过一阵了,剩下的并不太多。
“这不是药, 能不能不要看见瓶子, 就下意识觉得这里面装着的是药片?”
“维生素。”她松开捏着被子的手,眼神直视着他,“有阵子有点贫血, 有点吃不下饭,就买了点, 补充营养。”
“周颂宜, ”他忽而开了口。手指捏着瓶壁, 不断转动着,仔细看了又看, “这上面除了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他轻嗤一声, 也不知信了没。将瓶子压在书桌上,“你什么时候开始买这种三无产品的维生素了?”
“说话, ”靳晏礼见她不语,拧了拧眉, “也不怕营养不增反减。”
“你才三无产品。”周颂宜语气平静, “包装被水打湿了,我有强迫症, 闲来没事把它剥了。你有意见不成?”
现在该庆幸的是,当初从医院回来。终究还是有点儿做贼心虚,又或者是自己目前还没有做好决定。
从医院取回来的那些安胎药,瓶子的外包装被她用水打湿,尽数铲掉了。
外观上看,的确和普通的维生素瓶子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原本紧揪着的心,一下松了下来。她反问他,“你不觉得自己有点管得太多了吗?”
“我做什么、吃什么,难不成还得时时和你汇报?而且,你不觉得你这属于侵犯我的个人隐私?”
“谁准许你随意翻我的东西了?”
靳晏礼睨她一眼,“某人应该找找自己丢三落四的毛病。我睡觉的时候,这东西硌得我不舒服,伸手捞出来一看,就一个三无的药瓶。”
周颂宜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行行行,算我的错。”极其敷衍地打发他。
怨气极大。“啪——”地一声熄灭台灯,“要是没其他的事情,请不要打扰我休息。”
整个人窝进柔软的被子,声音透过一层棉花,闷闷地传了过去。
靳晏礼斜靠在门框,看着被子里隆起的一团,知道她暂时不想搭理自己,难得识趣地没有凑上去。
视线从那瓶“维生素”上一扫而过,最终退出房间,替她将房门掩上。
可视线从即将阖上的缝隙不经意略过窗台时,手中的动作一瞬迟滞住了。
大概是关门的“吱嘎——”声,让周颂宜错以为自己离开了。
立时掀开了被子,露出头发凌乱的脑袋,微微转过头,发现门并未关紧。
下巴缩进被子,只露出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
他的视线从窗台移开,恰好发现了这一幕。
知道她是在观察自己离没离开,即便这个认知让他有一瞬的难过,可依然被她这副样子可爱到了。
最终,也只是说了句,“早点休息。”
*
靳晏礼出了房间,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却全无困意。冷水下肚,反而烟瘾有点犯了。
搁在矮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备注【何】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只是锁屏界面,屏幕只能显示出最新一条:
【我们不是约好了今天见面,你也答应了的,今天怎么没有过来?】
他摁了熄屏键。双手撑在膝盖上,脸颊埋进手掌中,沉默地坐着。
墙上的挂壁钟,钟表内部的齿轮卡合,发出“滴答”声。
分钟不知转了几圈。
后山的鸟鸣从微弱逐渐变得清晰。他起身,从夹克外套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盒,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凌晨,天漆黑、风很大,靳晏礼坐在靠近周颂宜房间旁的玉兰树下。
视线只要稍微倾斜,就能看见她卧房的那片窗户。
窗牖被风吹动,带动合页发出“吱呀”的声响。
那张被风掀开一半的“囍”字,此刻摇摇欲坠。下一阵风吹来,在空中旋转半圈。
恰好落在他的脚边。
他卡着打火机的动作一顿,弯身捡起,不知想起什么,又重新折回房间。
从杂物盒里找到胶棒,意外地翻出一瓶安眠药。药瓶和刚才的那个瓶子对比,看上去一模一样。
靳晏礼坐在沙发上,盯着它看了许久,转而进了周颂宜的房间。
动作放得很轻,拿起那个药瓶,两个瓶子比对了很久,发现还是有点区别的。
他松了口气。
只是这个瓶子的生产日期,已经过去了很久,不像是近期才开始服用的。
那个瞬间,他的脑子闪过很多片段,可没有一段记忆是清晰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
既然她不说,他也只当不知情。
靳晏礼将瓶子塞回杂物盒,拿起刚才开了盖的胶棒。
一手摁着剪纸,对着已经脱胶的剪纸背面,又重新涂了一个来回。
红纸很轻薄,涂了胶后,增加了一点自身重量。可在涌动的夜风中,张贴起来,着实费了点劲。
他将红纸捋平,眉眼认真、专注。
窗子里头,是周颂宜的卧室。
房间内很暗,她侧着身,面对窗户而睡。睡着了,没有牙尖嘴利,面容恬静。
明明隔着一点距离。可呼吸起伏间,他似乎又能嗅到她发间,那股令人着迷的香味。
这种滋味很奇妙。
-
掉落的红纸被他重新张贴好,靳晏礼收回手。
移开脚步,沉默地坐在树下冰凉的石凳上,眼神幽暗。
打火机发出“咔哒”一声,一抹火苗迅速窜起,他瘦而有劲的手嘘拢着火。
不一会,烟嘴被点燃。冒出一点红光,灰青色的烟雾,在夜风的摆动中,很快飘散。
他抽了一口,随手将打火机扔在石桌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香烟燃烧近半,头顶的枝桠飘落下一片叶片。
叶子恰好掉落在靳晏礼的肩头。他没抬头,抬手随意掸了掸肩袖。
“半夜睡不着,就为了跑出来抽烟。”耳边,枯叶被踩碎的声音。
周颂宜还未完全睡醒,轻微的鼻塞声,夹杂在一声一声细微的“嘎吱”中,“烟瘾犯了?”
靳晏礼将口中的烟雾吐出。移了下侧颌,薄白的眼皮垂着,嘴角扯了扯。
夜色温柔,连带着他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温和,“嗯。”
周颂宜盯着他瞧。
夜里风大,刚才出房间时,没看见人影。宽敞的沙发中,只有一件夹克外套随意地横在扶手上。
他只套了件白色的圆领长袖出来。风从衣领灌进去,露出一截清瘦的锁骨。
敛着眉,看上去慵懒又随意。和上半夜两人独处时,又完全不同了。
她将他的黑夹克扔给他,随后靠近,却又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不是说自己不抽烟的吗?”
“说过的话,都忘记了?”
靳晏礼舌尖抵着腮帮子,轻“啧”一声,而后偏头看她,“骗你的。”
原本被他捏在右手的香烟,早在周颂宜靠近的那刻,便被他腾了个位置,换到了左手边。
想起什么,他哂笑一声,“骗你了那么多话,怎么别的都不相信,就信了这个呢?”
“你也承认你骗了我很多,”周颂宜看着他,很轻地说,“谎言说多了,真话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是。”
靳晏礼低低应了声,他站起身。
周颂宜刚丢他身上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掉,他接住。
继而走到她的身前,将衣服披在她的肩头,“你应该比我更需要。”
靠近的瞬间,周颂宜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味。
夹杂着浅淡的烟草,味道不浓,两者并不相冲,嗅起来有点儿凛冽。
“想什么呢?”他低沉的嗓音,自她的头顶传来,“失眠了?”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刚才有点口渴了。”她抿了下唇瓣,声音有点儿沉闷,“起来喝水,发现你人不在客厅。明天家里要来很多人,正好也睡不着,打算出来走走,恰好看见你了。”
“会担心我吗?”
“什么?”
“可我会担心你。”靳晏礼只笑笑,“我不认为这个地方适合我们两个谈话。”
周颂宜见他靠自己越来越近。摸不清他要做什么,却是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腹部。
靳晏礼打横抱起她。视线在她身上浮过,没觉出异样。
见她眼神隐有惊恐,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脖颈上圈着,安抚着,“放心,不会摔着你的。”
“你干什么?”
“干你。”
他故意逗她,一双深情的眼睛注视着她,眼尾展开细微的褶子,似真似假,“我得了周颂宜皮肤饥渴症,只有她能愈合我。所以,可以让我抱抱你吗?”
两人站在玉兰树下。
三四十年的树龄,树冠高大,春季就是一树春天。
可惜已经到了秋天,肥硕的长椭圆形开始变黄,已经到了落叶期。
周颂宜在他怀里,仰面看着天空,叶子簌簌飘落,抿紧了唇瓣。
最终只吭了句,“你慢点。”
*
进了房间,靳晏礼将周颂宜放倒在床上,整个人倾身覆了上去。一只手撑在床沿,适当的拉开了距离。
他看着她的眼睛,“小宜,刚才我在杂物盒里看见一瓶过期的安眠药。刚才的那瓶药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那大概不是你口中的维生素。”
“是药三分毒,以后能不吃就尽量不吃了。”
周颂宜耸拉着脑袋,“现在没吃了。”
靳晏礼没问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些话,说出口之后,曾经的那些难堪也一并被撕破了。
今夜难得的,很温柔。
能这样简单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他应了声,“嗯。”而后坐直身体,替她拉上被子。自己则是斜坐在床边,脑袋靠在坚实的床头上,侧眼看着正在打量自己的人,“睡吧。”
“再有几个小时,天该亮了。”
47/75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