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欣喜又难过。
谢谢你,让这个世界留下了他曾存在过的痕迹。
这些话,我本不该提及的。小也读书后,某一天我在家中藏书阁翻阅资料,发现了你儿时曾留下笔记的书籍资料。稚嫩的、青涩的笔迹。
我恍恍惚惚中,想起了我曾经兑换到的一张纸币。太过崭新,故人留下的痕迹,致使一时好奇心的我,将它留存了下来。
毕竟,这是一份横跨千里的缘分。
与你相识后,我想起了这张纸币的落款人。只是世间重名重姓人,比比皆是。以为是偶然,后来千丝万缕的联系,证明这或许是缘分使然。
我们的缘分,大概上天注定。只是,是我让这个开始,变得不那么的美好。
周颂宜费力地读完最后一句。
人老后,水分流失极速。眼泪流过一次后,下一次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可她看着那张纸。艰难地颤动眼睫,一滴清澈的泪珠,从松弛的眼眶滚落,滑过鼻梁,最终落在苍老的唇瓣。
咸涩的。
如这段感情的开始。
记忆开始变得模糊,周颂宜只觉疲惫。很想不管不顾地睡一觉,时光的尽头,有人在等着她。
山映斜阳。
霞云漫天,绯色的光落在那张被岁月优待的脸庞。温柔、幸福,安详。
“外婆,外婆,”沉书舒走进房间,以为周颂宜是睡着了,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外婆?”
“外婆。”
“外婆!”
照片、信笺、纸币,自怀中掉下。夕阳沉下的那刻,那张面朝镜头,伸手在肚子附近比了个剪刀手的照片,浮上一层暖光。
相纸的右侧。
钱币落款:2008 周颂宜 北京
……
故事的开始。兜兜转转十二年,这张纸币带着一段感情,又重新回到她的手里。
第61章 男二视角
人这一生, 注定了并非所有事都能得到圆满。在得到中失去,失去中得到,往往后者更令人痛苦。因为体会过拥有的美好, 才会在彻底失去后而懊悔不堪。
和周颂宜约见面,将事情真相和盘托出的那刻。望见她眼角衔着的泪水滚落, 他的心中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快感。除却麻木,更多的还是懊悔。
准确一点来说。在那则消息发送成功时,他便后悔了。
如果不能再在一起。那么将曾经的那些美好有所保留, 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也许会在未来的某个瞬间, 在她的心里占了一块小角落。
可他忘记了。周颂宜此刻怀有身孕, 尽管那个孩子并不属于他,且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靳晏礼和她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密。只是终究孕妇的情绪, 不能大起大落。
心中的秘密吐出去, 曾经亲手伪造、打造的面具, 在这一刻尽数被摧毁。心中松懈不少,却又忐忑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在等待周颂宜的回答的间隙,徐致柯观察着她的反应。在她为自己共情、痛苦的时刻,不合时宜的、心底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感。
这缕快感极淡, 很快便如烟般消散。
认知回笼过后,他为自己的行为所不耻。阴沉的天, 这场酝酿许久的秋雨,终于洒落。
所有的一切, 在这场雨降落的那刻, 已经后了悔。可却没有后悔、转圜的余地。以为是解脱, 殊不知自己的这段话,将她陷入另一种伤害。
在周颂宜浑浑噩噩起身打算离开之际。他就应当及时关注到她的情绪变化, 将她安全地送到家。
等回想起这些,原先绵绵细细的雨丝,变成暴雨哗啦啦地泼向地面。徐致柯快步从大排档离开,驱车追上前。
周六,路口本身堵得厉害。瓢泼大雨,尽管雨刮器努力工作,可效果甚微。车在马路中,以低速行驶。
导航中显示前方路口发生车祸。在这个雨夜中,这条路堵得死死的。
徐致柯眼皮微跳。冥冥中,像是有某种感应。他迅速推开车门,让人看傻子般的状态,冒着雨穿过车水马龙,冲上前去。在看见熟悉的车牌号时,一颗心如坠冰窟。
他使劲摸了把眼睛,将顺着发梢流淌下的雨水揩去。努力睁大眼,试图让自己从梦中回过神。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再抬腿时,像灌了铅般沉重。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面对,可却不得不去走上前。
透过碎裂一半的玻璃窗。驾驶座上,额角带血的脸庞跃进视野。徐致柯脸上的血色,在那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苍白得吓人。
“你是她朋友吗?”一旁的路人道,“我刚刚给你打过电话的。我这边,已经拨过急救电话了。”
可他什么都没听见。耳朵中,只有嘈杂切切的雨声。
在救护车没到来之前,徐致柯守在一旁。他真的太惶恐了,巨大的恐惧在一瞬间淹没了他。一遍遍地呼唤周颂宜的名字,生怕她就这样一睡不醒了。
泪水、雨水,血水。这一刻,什么都分不清了。车上到处都是血,血顺着缝隙,流在沥青路面,很快被急速流动的雨水冲刷掉。
救护车来了后。他跟着上了车,手中刺眼的血迹,让他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抖。整个人都在后怕。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是他的本意。
-
周颂宜的孩子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而他和她的感情,也就此彻底画下句点。
原来早在最开始,周平津便什么都知道了,可他并没有告诉她实情。之所以如此,只是在考验自己,考验他对于这份感情的坚定与爱。
在周颂宜还在为这份感情苦苦坚持的时候,是他因为自卑、内心的胆怯,率先松了手。继而,将她越推越远。
而今,他又有什么资格对她说这些话呢。
他无颜再面对她。
周颂宜出院那天,他像个小偷一样,只敢远远注视着。后来,因为涉及商业罪,本该判刑的自己,因为靳嵩朗“大义”地不追究,私下和解了。
而他,也应了对方的要求。从中国到德国,永不返国。异地他乡,从此孤身飘零。
这一切,是他自作自受,应得的,也没什么好去抱怨的。
-
德国的夏天,和北京的夏天,终究是有所不同的。徐致柯从音乐剧院出来,身侧的弗洛娅跟在他的身旁,他对她颔首致谢,“今天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给我的票根,恐怕我是欣赏不到这样好的音乐了。”
“举手之劳。”
斟酌过后,她还是开了口,“以后,你真的打算一直定居在这儿吗?”
“也许吧。”
徐致柯站在台阶上,知道她问这些话也没别的意思,出于好心。不过,他并不太想和她过切地深入交流。
有些话,并不适合告知于他人。埋在肚子里,只有自己知道就好。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他笑了笑,“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的。享受当下这一刻的宁静与快乐,就很好了。”
“也是。”
晚霞染透了半边天。在陌生的国度,自由、浪漫、新生,新鲜的血液,如数地倾注在这座城市。
徐致柯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夜晚的风,吹起鬓角的头发。衣角翻飞,旧事如同一本翻页的故事书。再读的时候,只有无尽的遗憾、懊悔。
“今天大概是一个浪漫的日子。”弗洛娅突然道,“我们来看音乐会时,有新人在拍摄婚纱照。这会子,教堂前还有一对新人,也在拍摄婚纱照。”
“看面孔,是亚洲人。兴许,是你的伙伴呢。”
徐致柯抬眼看去。不过在他的视角中,前方被围观的人群给困住了,并不太能看得清楚。他没说话,转脸看向身侧的弗洛娅。
她双手合在一起,低下头。闭着眼睛,虔诚地许愿,“我衷心地祝福这一对新人。神呀,希望你能听见我衷心的祝愿。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未来的某一天,徐先生能够爱上我。”
两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联系。只是,徐致柯曾经在德国出差时,租住在她母亲房屋的隔壁。那时,两人曾打过照面,但次数不多。
去年,他从中国来到了德国。没说什么原因,但却长久地住了下来。后来打听才知,原来他已经买下曾经的住宅了。
爱情因为距离的原因,已经放弃过一次了。这一次,对于喜欢的人,她真的不想再放弃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这一次,就让她热烈、勇敢一次。就算结果不如人意,但至少她努力过了。那就不会留下遗憾。
徐致柯侧着眼睛看她,嘴角轻扯。微哂,“弗洛娅小姐,我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不是一个好人,来到这儿,也是因为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这样的人,你应当远离的。”
“我们之间,是做不成恋人的。”
“好吧。”弗洛娅肩膀塌陷,耸了耸肩膀,但是并没有因此泄气,一双茶色的大眼睛充满神采地望向他,“但我也说了,是希望。”
“这是一个将来,并不是当下。”
“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徐致柯低头,掌心摊开握紧,又松开。眼中情绪灰暗,只是再抬头看她的时候,又恢复了从前的姿态。
“好了,”弗洛娅伸手打断,“我知道你想说点什么。但是,请别说。”
“嘘。”她的手指轻轻抵在唇瓣,歪着头看向他。
这一次,回答弗洛娅的,只有沉默。
天色变成浓稠的蓝色调。似深海域的海水,只余边际的最后一抹亮光,慢慢地沉入这汪海水中。余晖散去,下一刻,街边的晚灯倏然亮起。
黑暗被驱散,照亮前行的路。
晚风中。
振翅的和平鸽,教堂前的雕塑,陌生的城市。拍摄婚纱的男女,那个瞬间,独自生活在他国的空虚,在这一刻被填满。
人群散开一点。
徐致柯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了过去。
兴许他该祝愿的。灯光落下,照亮洁白的绸缎,如夏夜中,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在看清脸蛋的那帧里,有惊讶、欣喜。
“怎么了吗?”
弗洛娅见徐致柯突然起身,连忙跟着起身。她捋了捋微微泛皱的裙边,不解地望向他,继而唇边带着笑意,“就算要拒绝我。好歹也一起坐一会儿吧。”
“抱歉。”
徐致柯抿了抿唇边,唇边一片干涩。诧异过后,心底下意识地回避。起身过后,才发现,在这个熙攘的人群,柔和、浪漫的城市背景下。
这个瞬间,她大抵是不会发现他的存在的。
人总是格外在意,自己在意的事物。而自己,早已划出了她的世界了。
“只是突然想起点儿什么。”
弗洛娅的目光顺着他的看去,赞叹着:“从前,也有很多即将成为夫妻的新人,在教堂前,亦或者是广场上拍摄婚纱照。这很寻常,但人的目光总会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这对新人,的确很般配。”
“是吗?”
徐致柯听完她的话,喃喃道。她以为他会说点儿什么,却只是眼神中含着温和的笑意,“我也觉得。”
他的目光仅仅着落在周颂宜的身上。
“先生,要买花吗?”突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花桶走了过来,“今天新采摘的。”
她抽出一支红玫瑰,“我觉得这朵花,和您身边的这位女士正相配。”
弗洛娅倒是没觉得徐致柯会替她买下这朵花。此刻,对于他的拒绝倒是没感到意外。但让她讶异的时,他将那朵玫瑰放了回去,转而抽出一支向日葵。
很有朝气。在深沉的日色下,别有一番生气。
“这朵适合你。”
“谢谢。”
弗洛娅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委婉的拒绝,却也给了足够的体面。没有什么气馁的,毕竟等待与追人,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快餐式的恋爱。
在感情方面,终究是过于仓促了。
徐致柯起身,和弗洛娅走在晚灯照亮的路面。不多时,在她不解的目光中,重新折返回去,来到那位卖花的小女孩身前。
浪漫的街头,一趟走下去。剩下的花,并不多了。
他看着寥寥无几的几朵红玫瑰。从外套口袋里取出钱包,从钱夹中抽出几张钞票。
弯下身,视线和小女孩的目光并齐。将钞票塞进她稚嫩的掌心,语气温柔,“你这剩下的花,叔叔都买了。”
“可是这些钱太多了,我的这些花,并不足以卖到这个价钱。”女孩怯生生地说。
“没关系。”徐致柯侧着眼,看向不远处广场上的场景,“你能帮叔叔一个忙吗?”
“好。”
“您说。”
……
再起身时,徐致柯没再往回看。往来时路走去的时候,发现弗洛娅并没有离开,正站在路光下等待他。
“抱歉。”
“我们之间不需要道歉。”她微微一笑,“你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再说了,你自己数数你今天到底多我说了多少个抱歉了。你们中国人,都很喜欢道歉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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