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想起自己如今的家人,心中多了几分安慰,语气和缓下来:“姜欣媛还想要多在盘竹城留一段时日,我想陪着她,在这里过一段未知的日子。”
梅不危听见他的回答,随口笑道:“在这点上,你与姜念遥别无二致,都那么在意自己的妹妹。”
可这话刚说出口,梅不危察觉到姜知远刚刚说那话时温柔的眼神,猛然反应过来。
她没说话,吃惊地望着姜知远:“不,你们不同。”
姜知远坦然点头,对她轻轻一笑。
“我与姜念遥不同。”
梅不危一下子了然他的心思。
她不由得变了脸色,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如此惊诧的滋味。
“你——”她顿了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姜知远真的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梅医师很是敏锐。”姜知远并未向她隐瞒自己那滋生在阴暗处的心思,此事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但面对平生第一次见面的梅不危,他竟有了吐露心思的想法,“我知道我此生只愿以兄长的身份陪伴她,如此足矣。”
梅不危一时哑然。
她说不出旁的话,只能安静倾听。
“你既然已经为我把脉,也知道我的身子还不知能撑多久,”姜知远继续说道,“虽说是一生,但我的这一生还不知剩下几年。”
梅不危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她说不出“一定能治好你”这种话,但留下了一个保证:“也并非全然没有希望,若是姜郎君同意,我可以试着为你解毒治病,毕竟我接下来也要留在北地一段时日。”
姜知远轻轻点头,开口道谢,但很明显,他并未对此抱有太大希望。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梅不危起身道别,临别前又转过身,安慰姜知远一句:“真的能变成假的,假的也能变成真的。天下大事,岂是一人能改得了的。”
姜知远点头,神情很是无力:“所以我改变不了。”
梅不危并不同意他的说法,轻轻摇头,继续说:“他也改变不了,谁都改变不了。”
姜知远这才意识到这话的意思。
梅不危在告诉他,他虽然改变不了天下大事,可如今的那位北狄王也改变不了天下大事。
北地必然会迎来属于这片土地的和平。
姜知远的心中涌起些许勇气,这次道谢更加真心实意:“多谢梅医师。”
梅不危轻轻一笑,留下一句“姜郎君不要再往外走,小心着凉”,之后转身离开。
她心想,这次回北地倒是想通了之前一直困惑的事,也知晓了许多隐藏在北狄和夏国之间的秘密。
正在思索下一步的打算时,梅不危在楼梯拐角处撞见眼眶发红的姜念遥。
姜念遥泪光闪闪,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她的身旁还站着少年开霁,对方一副说错话的表情,眼神有些怯意,还有些不知所措。
姜念遥很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梅不危怕她此时出事,急忙出声拦住她:“姜娘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念遥一心往前走,听见熟悉的声音,这才看到梅不危。
她用手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我要去找谢湛。”
梅不危不明白缘由,但还是果断说道:“让我随你一起。”
一路上,姜念遥神色恍惚,没再说旁的话,等到了谢湛所在的地方时,她终于打起精神,进屋见谢湛。
只是没想到屋中的谢湛同样一脸忙乱。
谢湛刚刚已与盘竹城的县令宋朗宋大人交谈过,盘竹城接下来的事已经安排妥帖,投毒之人也已经被抓住,为何他还如此慌乱?他在慌什么?
梅不危正觉得奇怪,还未来得及开口问,只听见姜念遥和谢湛的声音同时响起。
“永吉城——”
“京中——”
他们二人同时开口,说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地名。
姜念遥本想问永吉城到底发生了何事,可听到谢湛的话,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立刻询问:“京中出了什么事?”
谢湛屏退身旁人,屋中只留下梅不危和姜念遥二人。
他终于开口:“薛寄儒被人杀害,朝中一直查薛寄儒的死因,其中还牵扯了北狄的细作,结果不知为何牵扯出谢家,如今朝中有人指控谢家是北狄安插在朝廷的细作,陛下下旨让我立刻回京接受调查。”
姜念遥和梅不危顿时心中一震。
“怎会如此?”梅不危连忙询问,“定远侯难道也要回京中?还有世子呢?”
北狄和夏国的战事转眼又要开始,谢家镇守北地多年,朝中怎么可能会做出这般决定?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叔父早已回去接受调查。”提起这事,谢湛的目光显出几分沉郁,“我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一消息。”
他没有告诉她们,若是他得到的消息无误,定远侯如今已经被关进牢狱。
谢家恐怕要出大事。
谢久淮现在人在永吉城,正在带兵打仗,陛下应该不会贸然将他也召回京中。
可是这样一来,谢家人只有谢久淮一人留在北地,谢湛很是不安。
他一直在努力压下心中的慌乱,告诉自己应该相信谢久淮。
“你刚刚提起永吉城?”谢湛又想到姜念遥的话,以为她是担忧谢久淮的安危,便开口安慰道,“久淮已经带兵赶去那里,不会有大事,你且安心。”
“可我听说永吉城出事了。”姜念遥的声音在颤抖,她一直盯着谢湛,不敢错过他的每一个神情,“永吉城到底有没有出事?”
谢湛愣住了。
“永吉城出事?我怎会不知——”
他话才刚说出口,院外忽然传来急切声音:“报——”
未等外面的仆从通传,一阵血腥味夹杂着一个人影从外面冲进来。
屋中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地上竟是一个全身血污、身穿盔甲的士兵。
他已经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一封密信,密信高过头顶:“多亏了少将军今日在此处,若是留在军营,还不知我能否活着将这信交给少将军。”
“何信?”谢湛接过这封信,还未来得及拆开看到里面的内容,他的心中已经浮现不好的预感。
来不及解释,传信之人猛得仰头看向谢湛,眼中饱含泪光:“永吉城出事了!城被攻破,死伤无数。”
说完这话,他倒在地上,直接昏了过去。
屋中的人心神俱震。
一听这话,谢湛眼前一黑,气血翻涌,他强撑着站在那里,手攥紧那封密信。
梅不危反应极快,已经去给传信的士兵照看伤势,姜念遥留在屋中,慢慢走到谢湛面前。
“永吉城发生了什么?”她声音很轻,像是觉得眼前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谢久淮呢?”
她不敢听谢湛的回答,只能一直望着他。
被她的声音惊醒,谢湛终于打开信封,快速看下去。
他的手在忍不住颤抖,另有一张纸从信封中掉落,飘落到姜念遥面前。
姜念遥定定看着地上的那张纸。
她不需要捡起,已经清晰地看到了信上的内容。
这是一封放妻书。
第92章
◎中计了◎
姜念遥站在那里没有动。
一旁谢湛心惊胆战地看完书信。
这封军书并非谢久淮写成,应该是他口述,上面字迹潦草,但盖上了主帅的印章,谢湛不疑有假。
永吉城真的出事了。
夏国军队敌不过敌军,城门被北狄军队攻破,北狄人下令屠城,北狄王康衡已经派军赶往下一座城池,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北地的边境。
谢久淮已经得知姜念遥被疫病拦住前路,他拜托谢湛务必要派人将姜念遥平安带回京城。
谢湛没想到永吉城竟然会失守。
可他刚刚接到京中传来的命令,让他立刻回京,不得耽误。
谢湛心中陷入烦乱,再看地上还有一张信纸,急忙捡起来。
他看了眼信上的内容,脸上立刻浮现出震惊之意,而后缓缓看向姜念遥,一时间没有说话。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堆到了一起,人会在此时陷入迷茫。
姜念遥安静地双手接过这张纸。
这确实是一封放妻书,是谢久淮的字迹,他还特意在上面写下了日期,竟然是他来北地前一日的日期。
难道谢久淮早在那时就写好了这封放妻书?
姜念遥的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
“姜娘子——”谢湛顿了顿,谨慎措辞,“你现在有何打算?”
“我会好好留着这封信。”姜念遥将放妻书收入怀中,面无表情地看向谢湛,“少将军有何打算?”
谢湛心中犹疑。
永吉城兵败,谢久淮生死未卜,他想要留在北地亲自带兵去战场。可京中传令命他立刻回京接受调查,若是此时他选择违令留在北地,只怕皇帝疑心,局势对谢家更加不利。
谢久淮失踪,定远侯被关入牢狱,京城怎么会那么巧就在此时召谢湛回京。战事在即,却要求将领回京,这分明就是阴谋。
谢湛必须要尽快做出选择。
等不及他继续犹豫下去,当日,京中又来了新的消息,说是北狄派了另一支军队来到北地,形成前后夹击,北地境况危险,少将军谢湛必须回京,因此朝中派了另一个将领带代替谢湛在北地带兵,那人名叫连承,是大将连锐的儿子。
如此一来,谢湛必须要尽快回京城。
帐中的蜡烛燃烧了一夜。
第二日,他做好决定,安排亲卫留在北地继续寻找谢久淮的下落,又交代好之后的事,随后启程回京。
姜念遥找上他:“我随着你一同回京。”
谢湛没有阻拦,他同意了此事,只是没有让姜念遥跟随他一起走,暗中派了一队护卫保护她,让姜念遥在他之后离开北地。
姜念遥甚至没有与姜知远和姜欣媛二人告别,匆匆忙忙地离开这里。
只是在路途中,她特意在马车上见了一个人。
开霁坐在她的对面,吃惊地听完姜念遥的请求。
姜念遥见他,正是因为有事想请开霁帮忙。
这一请求事关重大,姜念遥不敢托付别人,也不可能托付别人去做。
等她说完自己的请求,开霁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下来。
“你当真要这么做?”他不敢置信地问姜念遥,“你为何要这样做?你难道不顾自己的性命吗?”
姜念遥不回答。
“我绝不会帮你。”开霁动了怒,他还是少年心性,不明白姜念遥这一请求的用意,只能按照自己的第一反应拒绝她。他想要帮助她,但决不会做可能会伤害姜念遥性命的事。
“现在只有你能帮我。”姜念遥竭力保持冷静,可事情太过紧急,她已经无法压住自己内心的急切,声音重了许多,“若是你不肯做这件事,那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吧。”
听到这话,开霁负气离开,两人不欢而散。
就在开霁离开后不久,一个传言在北地乃至京中传开。
姜念遥回京并未像谢湛那般急切,谢湛回京那日,姜念遥仍在半途中,护卫一直都暗中保护她。
她还未来得及回京,传言已经四起。
传言安国公府嫡女姜念遥三年前并非重病,而是去了北地,在北地与北狄人接触,早就已经背叛了夏国,又说三年前她曾经拿到一份细作名单,其中记录了北狄所有隐藏在夏国的细作,这份名单如今还在她的手中。
这一传言太过离奇,几乎没有什么人相信这会是真的。
可谢家正在被朝廷调查,想来是有人想利用这一传言趁机扳倒定远侯府和安国公府。
姜念遥不理会这一传言,仍旧继续赶路想要回到京城。
夜里,姜念遥歇在驿站的二楼,周围很是安静,驿站的人都已经歇下,没有人说话,因此,夜间有人推动窗子的声音额外明显。
有黑影趁着夜色推开了二楼房间的窗子,低身进了房中。
房间中没有点灯,此时月色被层层乌云遮住,夜色很暗,但这杀手自幼习武,能隐约看到屋中床铺上的人影。
屋中人已经歇下,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来人并未犹豫,快步走到床边抽出腰间佩刀,刀刃寒光闪过,他举起刀,狠狠刺向鼓起的那个人影。
扑哧一声,刀直接捅穿了床上的人影,床上的人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动静就已经死去。
杀手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立刻拔出刀,刀上不见一丝血迹。
中计了!
他心中猛得一颤,立刻转身想要从窗户逃走,但没想到屋中忽然出现三人将他团团围住,那三人手拿长剑。
杀手立刻举刀,四人一时间缠斗在一起,杀手不敌对方,狠下心想要咬破早已准备在牙后的毒药自尽,却没想到后脑被重击一掌,直接晕了过去。
而在相邻的房间,开霁正坐在桌边焦躁地喝茶,几盏茶下肚,他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可以了吗?我现在能去看看吗?”
姜念遥坐在桌子另一边。
屋中黑暗,没有点灯,她清浅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稍安勿躁。”
开霁只能继续等,一边等,还要一边防备着有人闯进这个房间,右手按在武器上,准备随时开始一场恶战。
黑暗中,隔壁隐隐传来打斗声。
开霁的心立刻提起,这下连喝茶的心情也全然消失,屏住呼吸听隔壁房间的动静。
打斗声很小,若非他们早已准备好,不然驿站中无人会知晓今晚的事。
片刻后,门外响起三声叩门声。
姜念遥站起身,轻轻开口:“现在可以了。”
开霁闻言,立刻起身推开门往隔壁房间走去。
姜念遥跟在他的身后进了房间。
房间中仍旧没有点灯,此时乌云散去,月光从窗子映进来,照在杀手的脸上。
护卫已经将杀手的面具摘下,姜念遥望着杀手,觉得此人很是眼熟:“你们可认得此人?”
护卫立刻点头,报出一个名字,这杀手正是谢湛身旁的一个亲卫。
得知身边出了细作,他们此时脸色都很差。
看来这人是接到的命令太过紧急,今夜才必须亲自来诛杀姜念遥。
姜念遥没再继续往下问。
她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微微侧过身,见谢湛出现在她的身后,并不意外。
她让出一条路,让谢湛进了房间。
一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个杀手,谢湛脸上的寒意更甚。
“少将军,外面的人也抓住了?”姜念遥问他。
谢湛点头:“都已抓住。”
60/71 首页 上一页 58 59 60 61 62 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