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下过场雨,光线有些暗,带着雾气的风一吹,粉发也随着扬起,在他的眼睑上投下一片晃动的阴翳。
见她发觉了他,向他望来,陆明熙不躲不避,又笑一笑,甚至挑了下眉梢。
他正大光明对上她的目光,丝毫没有挪开的意思。
在他的身边,女生们的惊呼声、感叹声、尖叫声响起一片,人群挤挤攘攘,同层对面的楼梯口很快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背对着对面楼的阮思安很快也听到了动静。她转过身,远远看见楼对面的陆明熙,耳根倏地漫上一点红,脸上露出一丝羞恼神情。
她对季殊羞赧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他很少过来找我的,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
季殊还在发愣,起哄声让阮思安的脸瞬间涨红了。她抓起她的手,低着头飞快从对方的视线区域里跑开,小声道,
“现在那边楼层人挤人、堵塞得根本下不去,我带你去另一条路下楼,否则你待会儿回去上课得迟到。”
季殊含糊地“嗯”了声,手脚有点发僵地跟着对方离开。
在她转身后,那目光也紧紧尾随在她背后,直到被钢筋水泥的墙体隔绝后才消散。
第19章
季殊趁着课间回了班。
她僵硬地坐在座位上,回想刚才着陆明熙远远投过来的视线。尽管大部分人认为他是来C区找阮思安的,但是季殊能够感觉到,他看的是自己。
那视线让她不舒服。比起这种时时刻刻“不经意”的巧遇, 季殊更愿意像之前那样,给他做点儿跑腿的工作。
或许就像阮思安说的那样, 与其说为女主角报仇,他的行径大概更多是一种对无聊生活的宣泄。
比起喜欢一个人, 他或许更偏爱折腾一个人。
没过多久, 上课铃响起。陆明熙在老师之后进门,讲台上的人却对此司空见惯。
他慢悠悠从季殊身后晃过,在她背后停顿了下,随后回到座位,百无聊赖地听起了课。
下午, 季殊没有选修, 她去了谢周霖的剧组观看他们的音乐剧排演。
对方的表演非常出彩,古典的唱段尤其抓耳,双人舞桥段令人十分震撼动容。季殊附和着台下的观众们一起鼓起了掌。
排演结束后,人群攒动着上前去给谢周霖送花,季殊本也想上前去说两句鼓励的话,但是实在挤不进去,便准备离开。
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抬头一看,是成秋远。他似乎在里面饰演一个什么王子,此刻戏服还没脱,对着季殊招手。
季殊左右看看,朝他走去:“你找我吗?”
剧场的冷气很足, 但成秋远仍旧出了些汗。他抹了抹额头,点头道:“对, 这边人太多,现在还很挤,不是很安全。你先跟我来我们剧组休息室坐会儿吧。”
季殊刚才就被挤得差点摔倒,此刻也没拒绝,跟着他一起去了休息室。休息室空间很大,剧组的成员在里面闹哄哄的,有说有笑。
成秋远被季殊带进来就忙自己的事去了,季殊看了圈,只见谢周霖是独自一人在处理工作。
她上前打了声招呼,对方也没有惊讶,回了声应答。
季殊记得自己以前跟他打招呼,他还只是点头来着。
“你今天的演出真的很精彩,”季殊诚恳地恭维道,“可以放进录像带,收藏进图书馆的年鉴表区域了。”
谢周霖压了下唇角,他的视线没有离开屏幕,说道,“上次我的提议依旧有效。”
季殊想起来他上次说的“来《伊丽莎白》剧组扮演移动道具”的建议。她叹口气,作出遗憾姿态地摇摇头:“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加入《伊丽莎白》。”
“为什么?”
“教授看过你的表演,再翻到我的名字,一看职位表,这下别说B,我恐怕连C也保不住呢。”
季殊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见他的笑声,休息室太闹腾,她也从未见谢周霖笑过,或许是她的错觉。
她继续说道:“而且,阮思安已经邀请我去她们剧组了。就是《摇滚Heathers》,上周我看过的那出音乐剧,台词简单生活化,我扮演的角色戏份也不多,还不到一半进度就被一杯毒酒送下了线,挺好的。”
谢周霖问:“阮思安?”
季殊说:“她是声乐特招生,也选了这门课,剧组里有不少专门学声乐的,我觉得这点可能带来不小的优势t。”
她说完,又想起来谢周霖也是原著男主之一。他对阮思安大概比自己更加了解,她刚才的那段解释倒显得有些多余。
谢周霖问她:“你已经报名了吗?”
“对,报名表昨晚发到你的邮箱了。”
“……邮箱的消息我处理得不会那么及时。我说过,你有什么事可以在line上发给我的。”
季殊摇摇头,推辞道,“反正也不是急事,会长忙的话晚些处理也没关系。”
谢周霖面前的屏幕很久没动。过了会,他才又开口问道:“季殊,你这周末有事吗?”
季殊“嗯”了声,“周六在家里做功课,周日和朋友出门学习。”
旁边有路过的剧组成员听见了,大惊小怪地看着她:“怪物!!你都不出去参加派对吗?”
“游艇?海滩?聚会?这些统统没有?”
“我还以为只有会长大人才会这么专注学习工作,没想到来了个会长二号!”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会长家里很严格,大家从没去他家办过派对,也基本请不动他。你家里人也不许你开趴吗?”
几个人对季殊的家世好奇起来,但得知她家只是普通富商后,便有些失望地嘟囔着离去,“……还真的只是书呆子。”
谢周霖倒是没对季殊的回答给出什么反应。
季殊问:“周末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以为学生会又有要她打杂的工作。
但是谢周霖摇摇头:“没事。”
季殊“哦”了声,看看手表时间,站起身:“时间不早了,外面人应该不多了。那我就先走了。”
和谢周霖告别后,她就离开了休息室。
出门不久,手机忽然收到了条消息。
特殊的提示音响起,季殊反倒有种“这时刻总算来了”的感觉。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她撑开伞,边离开学校,滑开置顶栏。
陆明熙问她,【你在哪里? 】
季殊一愣。
在她的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对方给她发送问句。
她一边撑着伞走路,一边单手慢吞吞打字道:“在家。”
走到司机处,她收起伞,坐进车里。忽然间,后面传来鸣笛,“呜”了一声,显然是想引起前面车辆的注意。
季殊转过头,看见那辆标志性的银粉色的超跑停在她车后百米远处。
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
他没追问她撒谎的事,只是再次发来了条简洁的消息。
【下车,过来。 】
-
季殊走到车门前,车窗缓缓降下。陆明熙坐在里面刚掐了烟,他掀开眼皮看了她眼,下颌抬了抬:“去副驾驶。”
她收了伞,坐进副驾驶。
刚一进车,浓郁昂贵的香水气息便无孔不入地钻了过来,简直令人无处可逃。
她坐下不久,主驾驶的陆明熙就侧身倾了过来,长臂环过她的身前,季殊的身体僵硬一瞬,才发现对方只是伸手拿了她鞋边滴水的雨伞,扔去了后排。
季殊问:“司机呢?”
陆明熙说:“先回去了。”他侧目看了看季殊,“你很紧张?”
季殊说:“没有,只是没想到出门就正巧撞上你。”
陆明熙低低笑了声,重复她的话:“……真是正巧。”
季殊以为他要来事后追究她骗他的事,但他没有,反倒从手边翻出来一个繁复精致的包装盒,扔到她的膝盖上。
季殊:“这是什么?”
包装盒上有黑底金边勾勒的Lotus标志性莲花logo ,光是摸着这奢侈的包装季殊都觉得有些胆战心惊。
“拆开看看。”陆明熙道。
季殊低头慢慢拆开包装。
那是一瓶香水。香水瓶身是浅浅的蓝色,瓶盖作出形似海豚鳍的造型,搭配娇俏的粉色的衔接处纂刻,质感高级,漂亮又小巧。
季殊看了他一眼,慢吞吞打开瓶盖,喷了点在手腕处。
前调清新的橙花带着海盐的夏日感扑面而来,令人仿佛行走在沙滩上一般,蔚蓝的海水清凉地荡漾。过了会儿,中调无花果和粉红胡椒的梦幻感觉才浅浅浮现,像夜晚的泡影一般,转瞬即逝,又令人流连忘返。
陆明熙抬起头,看着中央后视镜里低着头垂眸闻香的女生。
“水族馆之夜, Lotus最近发行的一款目前年轻女生中最受欢迎的香。”他问道,“感觉怎么样?”
季殊没回答他的问题,她合上瓶盖,疑惑看他:“给我的?”
“喜欢就留着。”陆明熙暧昧不明地笑了下。
季殊知道这款香水。早上坐在车后座,昏昏欲睡时路过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时,LED大屏幕上闪烁的奢侈品广告会巡回播放这款香的宣传片。
打着Lotus的COB最年轻的孙子,爵位未来继承人的出道香的噱头,每次首发六位数的价格展示一出来她都会睡意全无,瞠目结舌。
季殊拒绝道:“我收下不好。”
“又不贵。”
“……有什么事的话,直接说就行。”
陆明熙看了她眼,才又笑了声,慢慢说道:“我最近反思了几天,也觉得以前对你做得过分了点儿。你想找人求助很正常,我能够理解。”
季殊懵了:“求助什么?”
“你频繁找阮思安,不就是想通过她来找我说好话求情吗?”陆明熙卷着袖子,抬手搭在方向盘上,“还有你总和谢周霖搭话,以及努力跟班上的其他人搞好关系……”
他耸耸肩,“这么做确实很辛苦,不过我觉得你实在用不着白费这些力气。”
季殊反应了会儿,她觉得不可思议又好笑,看着他问道:“你认为我做的这些都是想找人求助,或者去讨好你吗?”
陆明熙敲着方向盘的指节停下,他侧目对视上她的眼神,“你要告诉我,不是这个原因吗?”
季殊闭了下眼。她觉得自己没办法跟陆明熙解释自己这些行为里的逻辑,他根本就没法明白。
但是陆明熙把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我也收回之前的话,”他又慢慢说道,
“就当我以前在医院里说的那些是放屁。你以后只要跟我身边的人来往,还有人欺负上门的话,你就找江兆明他们。慢慢他们清楚你是谁的圈子里的人之后,就不会对你动手了。”
季殊简直想笑:“……不是说要看清我的诚意,让我为过去的错误付出代价吗?”
“你跟在我身边,诚意自然逐渐就能看清,用不着去通过求人展现。”陆明熙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至于过去的事……”
他无所谓地道,“等你进了我的圈子,想怎么做都随便你,别太过火就行。江兆明不太机灵,有些收尾工作不好做。”
冷意漫上季殊的后背,她感觉那火憋在心中,几乎要从胸腔迸发出来。
她攥紧手边的香水,指节泛白,半晌才吐出几个字:“都是这样吗?”
“什么?”
“你那些狐朋狗友。”
陆明熙明显对她的用词有些不太高兴,但没表现出来,“你对我给的权力有意见吗?还是你想要更多?”
他说着,想起来什么,有点烦躁地补充,“我没有继续跟阮思安来往了,那花一直是江兆明去送的,我只是没想起来这回事……”
他忽然顿了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季殊解释这些东西。
但那女生已经没在听她说话了。她转身去拉车门把手,起身准备下车。
陆明熙下意识起身拽住她的手腕:“你干什么去?”
她的手腕冰凉纤细,他单手就能握住,往回一扯她便白了脸色,不得不跌回座位上。陆明熙另一只手锁了开关,蹙起眉:“话还没说完,你就要下车?”
他看见季殊的胸口起伏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她转过头,唇色发白,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是,我得下车。”
“你到底对哪里不满意?”陆明熙很想发火,但他忍耐了下,依旧尽力耐心地问她。
“是我想问,你到底对我有哪里不满意。”季殊语气沉沉、快速地说着,像是极速敲在车窗上的雨点,
“我已经在向你尽力证明我弥补过错的决心。我从前对阮思安犯了错,我就去补偿;我把你打进医院,所以我也听从了你的命令,我以为能慢慢扭转印象,为过去赎罪,但是你至始至终不过认为这是一场游戏,这些都算了——而现在,你却因为觉得好玩,便想要拉我入伙。”
她问道,“你考虑过从前在那t场游戏中,成为受害者的我的心情吗?你就那么笃定我会迫不及待地加入你们加害者的行列吗?”
陆明熙怔住了。
一时间,车内寂静下来,只能听见雨滴噼里啪啦的声音,和女生有些急促的喘息声。
车窗外大雨滂沱,景色雾蒙蒙起来,不时有没带伞的行人头裹着衣服从街道边跑过。
最后还是季殊打破了僵持的寂静。
她的呼吸似乎正在慢慢平复下来,看着他冷漠道,“现在,你的话说完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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