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答案是,拒绝。”
她说着,扶着他的头枕,倾身过去,黑发垂在他的脸颊边,冰凉的肩膀和手臂擦过他的腰腹。很快的一声轻响,她按开了他左手边的开关锁,随后转身,没再看他一眼,冷冷下了车。
那瓶价值不菲的水族馆之夜就那样被孤零零地遗留在座位上,滚落开了盖子。后调浅浅的苦橙和香根草的气息挥散出来,带着蓝调般的忧郁和苦涩。
陆明熙怔忪着回过神。他抬起头。
后座上她的伞没带走,滴滴答答地淋着水,她便没撑伞走进几乎连成一线的滂沱暴雨里,身影很快隐没在雨帘的雾霭中。
第20章
季殊回去后便没有想这件事了, 她洗了个热水澡,又冲了杯感冒药才睡下。
这些天她也陆陆续续在line上和闪灵聊天。对方时间多得离谱,简直不像个学生, 消息都是秒回,连打字的空隙都几乎没有。一来二去她和对方熟络起来, 偶尔会互相分享些自己的生活,但季殊没有聊得太深。
她始终不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人, 和任何人浅浅维持一层表面关系就好。
她和阮思安约定周日下午两点在市中心的Clude咖啡厅补习。
阮思安的基础还算不错,只不过稍微进阶的题目就不太行了。她做一套卷子,从头到尾标注出不会的错题,季殊就开始一题一题给她讲。
所幸她领悟得也不算慢。
时间渐渐流逝,季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计着再过半个小时就得回去,便低头给司机发消息。
忽然传来了喊声和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阮阮?你怎么在这里?”
那脚步声在季殊二人身边站定, 迟疑半秒,惊诧道:“——季殊!?”
季殊抬起头。
面前站着三个女生,为首的女生个子很高,打着唇钉,胸口处纹着身,染着鲜亮的发色。她身后两个女生似乎以她为首,其中一人正是季殊上次在声乐班教室里见过的秦佳。
她见到季殊,又惊又怒:“你又找阮思安做什么,还没吃够教训吗?”
季殊看了一眼她们三个人,皱着眉头。她没回答问题,只是反问, “你们是谁?”
“我们是阮阮的朋友。”
一直没说话的为首那个纹身女生这时淡淡开口。
她抱着手臂,一手上上下下抛着枚打火机玩,打量了季殊几眼,回忆道:“你就是之前她们说的那个……阮阮的初中同学,那个有钱又孤僻的大小姐? ”
她嗤了声,“看起来不像什么暴发户家的千金,倒像是个书呆子。”
季殊没回答。不知是昨天下午淋了雨还是什么,她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脑海里零散的片段闪过,令她烦躁不已。
她没对她们的评价作出任何回答,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就准备离开。
“你还没回答呢——”秦佳从后面上前,就想拦住季殊。
阮思安面色为难地解释道:“这次季殊是来帮我补习功课的,你们别缠着她。”
秦佳睁大眼睛看向她,露出不可思议和被背叛的神情:“她?帮你补习?”
“我怎么记得她的成绩不是一般?”她很快不屑地笑一声,冷冷瞪着她,“她能补习出个什么名堂?我看她没什么实力,后台倒是硬得很,之前我的论坛账号也莫名被封……”
“随便你怎么想。”季殊没多看她一眼,已经收拾好书包,单肩背在背上,准备起身离开。
忽然间,为首的唇钉女生伸出根手指,按在她肩膀上,慢慢道:“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你了。”
她拿出手机,翻了几页,在相册里翻到那张照片,出示给季殊看。赫然是季殊那天在女卫被拍下的照片。
“秦佳!”阮思安皱着眉头低低说道,“不是说了叫你删掉照片的吗?你怎么不仅留着,还传了出去……”
秦佳面色难看:“阮阮,你怎么还替她说话,你忘记她以前那么——”
为首女生的动作打断了她们两个的争论。
她直接抬起右手,拎起旁边女生的饮料,浇在季殊的头上。
季殊浑身僵硬几秒,耳鸣起来,咖啡的苦涩和冰块的凉意在肌肤上滑过时才回过神来。
“原来就是你啊,之前让秦佳的朋友退学的那个女生。她们家现在全家都在首都呆不下去,不得不举家搬离积累了半辈子家业的地方,”女生痞气地笑了下,
“我先前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看来也不过如此,长得一副活该被欺负的乖顺可怜模样。”
她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那个女生的眼神瞬间黑了下来,像口井似的冒着幽幽凉意。
一旁的阮思安脸都吓白了:“季殊……”
她没看清季殊是怎么动手的。她手背的青筋凸起,面前的风一飘,季殊抬手就将背的书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女生的头上甩去。清脆的“咚”一声,阮思安被吓得后背冷汗炸起。
背包里除了课本和笔记之外,还装了Mac和平板。此刻沉甸甸的,光听声响便觉得闷疼。
那女生大概也是练过,她躲得很快,但书包还是结结实实砸在了她的半边脸颊和肩膀上,将她疼懵了一瞬。
季殊没给她反应的机会。
她伸手扯过她的领口,先是抬腿又冷又狠地踹在她膝盖上,随后向后顺手就抄起桌子上空了的玻璃杯,想朝她头上砸去。
但是有人温凉的手掌握住了她发抖的手腕。
清冷镇静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季殊。”
季殊一震。
她停下动作,向后望去,只见谢周霖站在她身后,平静地看着他。他穿着常服,黑色的休闲款长风衣,脖子上挂着AirPods ,单肩背着书包,像是也来咖啡馆学习一般的日常穿搭,巧合出现在这里遇见她们。
季殊慢慢回过神,她松开手,玻璃杯在桌上晃了晃才稳下来。
那女生这时也反应过来,她露出狠毒的眼神,攥紧拳头便要朝季殊走来,却被秦佳浑身冷汗地拉住。
阮思安看见来人,更是吓得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会、会长……”
秦佳几乎有些哆嗦,低着头,话都说不畅,“这位是谢周霖,我们学生会的会长,首席……”
纹身女生几乎气笑起来:“你们学校他*的学生会会长关我什么事,今天就是女王在这里我也照揍不误——”
她话没说完,秦佳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声什么,她动作一顿,视线移到窗外。
巴士在市中心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穿行而过,商场巨大闪烁的LED宣传屏幕,写字楼的外墙处处播放着民主党党魁的竞选演讲和宣传海报。女人穿着西服,极具亲和力和国民度的面容在视野中穿梭闪现着,几乎无处不在。
“……”女生低下头,骂了句脏话,放下了手。她看了眼季殊,阴阳怪气道,“这就是你的后台?”
持续的耳鸣让季殊什么都听不见,也没回答。
周围的顾客们这时也陆陆续续看了过来。只可惜看到的热闹不多,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便落下帷幕。
谢周霖接过季殊的书包,没跟她们多说一句话,拉着季殊的手腕便往外走。
季殊的身体还有些僵硬,她也没拒绝,像个木头似的仍由对方拉着她走。
谢周霖很快将她带出了Clude ,让她上了BUGATTI的副驾驶。季殊僵直地坐着,一动不动,谢周霖在车内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她愣了下才呆呆接过,裹住头发。
谢周霖调高了点车内空调,他问道:“你还好吗?”
“……”
“那些人,我之后会处理的。”他在中央后视镜里看着她,说道,“你不要担心。”
季殊张了张嘴:“……谢谢。”
谢谢他及时拉住了她。
她歇了会儿状态才慢慢好了点,僵硬绷紧的身体与呼吸也放松下来,低着头慢慢擦起了头发。
谢周霖发动车辆,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季殊报了地址。
车辆平稳地运行着,不久就t驶出了市中心的商业区。季殊擦着头发,抬头看了眼少年专注开车的神情。
谢周霖没转头,却像是能轻易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季殊回过头,思索了下,才慢吞吞问道,“你不觉得我是她们口中那种人吗?”
“哪种人?”
“你应该知道我初中那些事情。”季殊尽力作出平静姿态地说道。
谢周霖没有回避,他“嗯”了声,“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知道是一回事,相信又是另一回事。”谢周霖面不改色地驾驶着车辆,“别人口中怎样的不重要,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也觉得你是她们口中的那种人吗?”
“……”
“我也一样。我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我会自己去判断。”
季殊沉默很久,慢慢才嗓音生涩地说道:“谢谢。”
说话间,他已经到了季殊家门口。
他看了眼季殊的家,对正想开门下车的女生说道:“真想谢谢我的话,我等会有些事情要对你说。你先回去洗澡换身衣服吧,我就在你家门口等你。”
季殊愣了愣,她看了眼谢周霖的表情。或许是天色有些暗,又或许是眼镜遮挡了他神情的缘故,她什么也看不到。
他垂着眼睫,已经坐在驾驶位上打开了电脑,低头开始处理工作,根本没给她拒绝的余地。
季殊抿唇,说了声“好”,便推门下车。
天黑后,乌云开始渐渐聚集。
-
呼啸着的风刮过街道和巷子,天空中的黑色越涂越浓,空气里的湿度增大,不少行人已经裹紧衣物,埋着头匆匆往家里赶。
巷子边转角处的阴霾中,一个戴着黑色兜帽和口罩的少年正蹲着,低着头安静听着电话。
“……总之,我下个月从莱伊斯回国,你先别告诉爸妈,”电话那头传来迟疑的声音,“耀星,你在听吗?”
“嗯。”少年的眼睛盯在屏幕上。
对方挂断电话。
他的附近,三三两两的流浪汉醉酒、抽着叶子七倒八歪,酒瓶跌倒,易拉罐随风骨碌碌滚动到他的脚边,但他面不改色,没有理会分毫。
直到手机定位上的地点安全地移动到了星标的家宅住址后,他才放下心来。
他将手机揣进口袋,靠着墙,缓缓站起身。随着他起身,身后硬木制的棒球棍也逐渐显露出来。
他压了压兜帽下鸭舌帽的帽檐,抬腿跨过躺在地上的几名流浪汉,朝着七绕八拐的巷子深处走去。
大概十几分钟后,百米远处逐渐出现了几名身影。
身影互相搀扶着,骂骂咧咧的声音很大。
最前面的那个女生在打语音电话,语气怒火冲天:“那女生简直他*的是个贱人,下手重得要命,现在疼得我半边胳膊都抬不起来。”
电话那边女生的声音又闷又沉:“早就说了,季殊只是在给我补习而已,你们为什么要在公共场合对她动手?过去的事让它过去,我根本不想追究。”
纹身的女生动了气,扯到伤口,吸了口冷气,抬高声调:“好好好,你说不追究就不追究,是我犯贱!以前觉得你豪爽直率,有仇必报,没想到现在也玩起那一套来。怎么,也被弗兰德的风气迷了眼?”
阮思安简直无话可说:“在这里跟我吵架,你还不如先去医院看看伤。”
“我现在真怀疑那时候那一个瓶子过来,我的脑袋得保不住。*,过几天老子非得找人弄死她!”
阮思安提心吊胆:“……我警告你,别乱来,你才从里面出来不久!”
纹身女生旁边的跟班和秦佳连忙连哄带骗拿过来手机,说了几句好话。女生揉着肩膀,一边抽气一边咒骂着,但是很快,她顿了顿。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秦佳忙着跟电话里的阮思安打保证,没反应过来:“什么?”
“脚步声……”
她忽然也瞬间一滞。
毛骨悚然的感觉攀上她的后背,手臂上都爬起鸡皮疙瘩和冷汗,冷风嗖嗖地吹在漆黑破败的小巷子里。
秦佳想转身向后看去。
但是还没来得及。
硬物带着雨点的冷风迎头砸来,不偏不倚、带着十成十的狠意。
秦佳被闷头一棍敲得两眼一黑,大脑嗡鸣起来,痛意漫向四肢百骸。
但即便如此,另外两道结结实实的闷棍声也依次清晰地响在她的耳边。
她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又挨了几棍子,疾风骤雨一般敲着她的关节和后背。
余光中瞥到,那是个身影隐没在黑暗中的瘦削少年。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动作迅速而狠厉,灰发垂在他的额边,眼神中冷冽的光令人胆寒。
很快,手机啪嚓落地,屏幕碎裂。几个女生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地仰头倒了下去。
第21章
季殊洗完澡, 换了身衣服,下楼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半了。
BUGATTI停在门口,车里亮起暖黄色的灯光, 谢周霖就安静地坐在驾驶位办公,倨傲清贵侧脸在灯光下竟显得有些柔和宁静起来。
季殊在副驾驶车门侧敲了敲车窗,他才意识到她的接近,抬起头。
她大概以为只是简单的谈话,穿着简单舒适的衬裙,洗过的黑发湿漉漉的,还没有完全吹干,随意地搭在肩膀上,浅浅洇湿了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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