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耀星只是很轻地点了一下头。他同季殊靠得近了,她身上浅淡的香气便能够闻得更加清晰,令他清楚地回忆起在祈祷室发生的事情。
他不觉面色有点烫,在两人中间撑伞的手也僵硬了一下。很快他把伞递给季殊,将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来给她。
季殊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礼服几乎都湿透了,隐隐透出下面浅粉的肤色。她快速地接过西服披上,说了声“谢谢”。
西服上有他身上温热的体温,季殊罩上觉得自己冻得有点僵硬发青的皮肤才回温了些,关节也变得活泛,心中的烦躁也散去不少。
他不知为何今天格外缄默,一路无言地把她送到门口,季存早就撑着把黑伞站在路灯下,将她接过来,塞进车里。
临走前,他多看了池耀星一眼,笑了下:“多谢你送小殊出来。”
池耀星没回话,他只是看着车窗上升,直到看不见季殊的脸后便转身离开。
季存上车后打开空调,丢给季殊一条毛巾。季殊用毛巾裹住自己的头发后打了好几个喷嚏。
季存笑着打开转向灯,启动车辆,一边问道:“派对怎么样。”
季殊的状态已经冷静下来了。很难说清是不是被这场雨浇冷的。
她用纸巾揉着鼻子,怨念地评价道:“群魔乱舞、兵荒马乱。”
季存故意叹息一声:“早知如此,不如陪你哥我在家里还好些。毕竟我在家里的时间可是算一天少一天,多呆一天是一天呢。”
季殊被他的不要脸程度震惊了,但心情确实也变得好了点。
等回到家了,她嘱咐保姆把池耀星的衣服送去干洗,自己则飞快冲了个热水澡,防止感冒。
在季存走的几天之前,季殊和他一起去扫了墓。
二人母亲的墓碑前刻的照片是她年轻时的模样,芳华正好,永远被留在了阳光灿烂的茵绿之中。
季殊放下一捧花,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季存开着车快到家的时候,才慢慢开口。
“小殊,你报塞弗林理工吧。”
季殊愣了一下。季存在塞弗林理工读临床医学,她在择校时确实考虑过莱伊斯的这所大学,但是因为她前面几个学期原主的绩点太低,季存推荐的那几个专业又是大热项目,季殊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录上。
“我相信你,”季存笑了笑,偏头看她一眼,“我觉得以你的能力,不是问题。”
“为什么想我去你的学校?”季殊有些不解地问。
“我想你和我在一起,这样我会放心些。”季存看着路况道,“我在梦里见过,我不在你身边时,你过得很惨。”
“那只是梦而已。”季殊镇定地安慰他。
她清楚季存梦到的都是原书中的事,或许是身为亲缘的血脉相通,意识相连,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他才会梦见这样的事。
但是不论如何,她现在的状态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原书中那样的结局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我知道。”
季存沉默很久,才慢慢沉声道,
“但是我害怕。”
季殊愣了下。转眼间两人已经到家了。
她下车回到家,进了房间,还有些发愣。
这么段时间来,她头一次体会到所谓亲情。
季存的存在让她甚至觉得家里也不是那么窒息和令人讨厌,季南林和何瑛的存在她也逐渐可以无视。这些东西她从未领会过,但是季存的偏爱让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了那么点对未来的憧憬。
没过两天,季殊的上学期选修世界古典音乐鉴赏结课作业的录像带到了。季殊去邮箱拿了快递回来拆,放进电视里看。季存收拾好行李,也跟过来看。
他有些诧异地笑道:“真巧,你也演的是《摇滚Heathers》。”
“什么叫'也'?”
“我结课那年演的也是这个。”季存说着,顿了下,“你不会不知道我是弗兰德毕业的吧?”
轮到季殊瞠目结舌了。
“你初中住校,跟我也没怎么联系,不知道也是正常。”季存回忆了一下,“我当年是因为成绩优异,被特招进去的。第一年进了学生会,第二年就选上了首席……”
季殊:“等等。”
她是记得往届某年的首席之位有个特招生,那是唯一一次,几乎在学校里成了传说级人物,不过她实在没想到那会是季存。
季存当她不信,挑了下眉,从手机里翻出个久远的论坛地址递给她看。
确实是有学号的论坛,只不过因为过去了好几年,季存忘记了密码,已经没法通过验证发帖了。他也就逐渐遗忘了这回事。
“加油,”季存扬了下眉梢,鼓励她道,“你现在不是也在学生会吗,说不定也能选个首席当当。”
季殊简直无语了,他们都当首席是大白菜吗?
不过下午季存就要回学校了,季殊干脆把这盘录像带送给他打包带走。
她下午送完季存从机场回来,忽然又下起了雨。
风里多了些萧瑟的凉意,树木的叶子哗啦啦开始散t落,四散着吹拂,季殊也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抬头看着头顶兰顿阴霾天空中划过的飞机。
暑假到了尾声,她在日历上标注了圣诞节的日子。
她不知道季存那时候会不会回来。
-
开学后是紧锣密鼓的学习。 SAT考试的日期近在咫尺,尽管一年有两次考试,但是没有人想把重大的考试拖到下一次,在大家都开始庆祝提前录取的时候还在苦哈哈复习。
季殊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除去复习和学生会的事情外,她平时的时间也花在给岑萱她们补习身上了。
楚佳宜在国际网球比赛上拿了团队第二,被顺利选进了国家队,她们几个好好庆祝了一顿。平时训练的时间更加紧张,但是学习也不能落下太多,季殊熬夜总结了些精简的重点给她们,把岑萱感动得抱着她哇哇哭。
倒是楚佳宜看她的表情总有些欲言又止。
她问过她之前在池念星的成人礼派对那天有没有遇到什么事,但是在没听到什么答案后止住了话头。
倒是季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悄悄问道:“你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可以偷偷跟我说。”
楚佳宜犹豫一番,还是摇摇头:“……我也不能确定,毕竟那时候咱们视频时我也没看见太多。算了,还是考试重要,有什么等考试后再说吧。”
季殊也不为难她,应了下来。
考试进行得很顺利,季殊其实在踏出考场的一瞬间,心里就对自己的成绩差不多有数了。
SAT的考试一结束,学校里的学生就跟脱了缰的疯狗一样庆祝了起来。教学楼里闹腾得要命,还有人当天就开起了派对,体育场里都是气球和啤酒瓶。
季殊下午在草坪上给季存打电话,说了自己考完的事情。挂了电话后,能看见飞过弗兰德学院上空的飞机,云在机尾后拖出长长的白色尾巴,晴空万里,秋高气爽。
季殊躺在树下,晒着太阳,把学校发的大学宣传手册盖在脸上放松,暖和干燥的风吹得她昏昏欲睡。
原本她应该在考试前一天跳楼死去,但是她活下来了。
活过了那个坎,她觉得自己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盖在心尖的阴霾不觉沉沉散去。
她揉揉眼睛,睡去之前看见躺在树下另一侧的灰色衣尾。
半个小时后醒来,树后一起睡觉的人已经消失,草坪上是散步的学生们和接吻的情侣,空中无人机飞来飞去,光线一点点倾斜。
季殊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回了自己的教室。
教室里也有人声纷纷议论着。最近讨论最多的还是陆明熙的事,同学们谈论着他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仅身边围着的跟班们散了,那群人还会在学校里帮忙着打抱不平,在学校里到处惩恶扬善,还让他们放学解围那群被敲诈勒索的同学,看起来是真的改过自新了。
“还是觉得他是被夺舍了,怎么想怎么毛骨悚然呢,小公爵会做这种事吗?”
“肯定是传闻,大家反正又没有亲眼见到,诶,我听说他最近不是被公爵管得很严吗,跑车都被没收了,说不定是做给公爵看的。”
“现在他衣服好好穿,头发剪短,之前的考试也乖乖去参加了,听同一个考场的人说,小公爵考试没睡觉也没交白卷,都写满了呢。”
“难道真是变性了?我说,该不会是因为某个女生,所以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吧?”
“想太多,什么女人不是倒贴他,反而居然还要他去倒追?”
“别不信呢,爱的力量可是很强大的,它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完全不像自己……”
季殊权当听了个热闹,也没放在心上。不过她能注意到陆明熙确实变了很多,最起码穿着打扮变了,倒显得有那么点“改邪归正”的味道。
下午的会议结束后,谢周霖也熄灯带着他们几个离开。但是因为学生会提出要考试后聚一下,他们便临时决定在会议楼开一个庆祝会。
大家在忙着烧烤拍照,季殊则在会议楼的阳台上吹着夜风,查看着学校教职工名单和履历。她在想到底该找哪几个老师要推荐信。
季存推荐的塞弗林理工尽管希望有点渺茫,但季殊还是觉得去试一试。她选的那几个项目好歹还有全奖名额,万一碰碰运气,说不定真的能给她碰上呢。
谢周霖从她的身后走近,靠在她身边的栏杆上,问道:“你想出国吗?”
季殊意识到他知道这件事了,不过她这段时间以来做准备时确实也没想再瞒着他,便点点头。
谢周霖的态度很自然,他温和矜谦的面庞上薄唇微抿,笑了一下,有些遗憾道:“那你还会参加预科班吗?”
“看情况吧,现在大概有些晚了。”季殊想了想,说道。
她觉得自己其实自学也没什么,现在的网课都十分详尽。
不过令她诧异的是,谢周霖的态度太过自然。好像之前的成人礼派对上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两人工作时也是照常相处,她起先还有些不自在,现在看来,倒不如说她才有点庸人自扰一般。
他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季殊将自己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看向楼下结伴嬉笑的同学。大概是考试压抑太久,一考完整个年级都像飞出笼子的鸟似的,时间都这么晚了留在学校开趴的还不少,浑然忘记明天还要继续上课一般。
在她移开视线后,谢周霖立刻将眼神转移到她的脸颊上。
她吹着晚风,皮肤又薄又透,向来紧绷的面颊上也呈现出少许的松弛感,看着楼下时眼底也藏着少见温热的笑意。
好像那滴格格不入的雨水终于不再整日悬在伞间,大胆触碰到世界的一角一般。
谢周霖不觉心跳有几分失速。
明明应该按照计划来的,但不知为何总有几分急切感。就好像她在变好,而他却不期待一般。谢周霖很清楚,不是这样,他只是在这场竞争中有点患得患失而已。
患得患失。
谢周霖从没想过自己能跟这样的词沾上关系。大概是因为他人生所有的事都在严丝合缝的掌控之中,所以遇上季殊这样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他有些过度反应了而已。
只要冷静下来,他能像过去一样,掌控好一切。
楼下忽然有喝醉的同学摔倒,连环绊在一起,摔了个狗吃屎,传来“哎哟哎哟”的吃痛声、大骂声和捧腹大笑声,笑被风带着吹到楼上。
季殊也忍不住发出几声浅笑。
她捋了一下耳边的几缕碎发,一转头,恰好看见谢周霖正别开脸。
他的声音温和传来:“季殊,你想申请哪些学校?”
季殊报了几所学校的名字,又问他的志愿。
谢周霖则说他想就在首都。兰顿的top2都在这里,他妈妈也是从这里毕业,从事政界工作多年,根基也在这边。
“不过我父亲曾经去国外留学过,当年他学的钢琴和声乐,起先音乐剧事业也是在国外发展的,后来认识了我母亲才回的国。”谢周霖说道,他又感兴趣地问道,“你的父母呢?”
季殊知道一点他父母的渊源,便也坦然说出自己的:“我父亲近几年才来这边发迹起来,不过我母亲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抱歉。”谢周霖的脸上很快露出歉意的神色,“之前送你回家时见到过的……我还以为是你的母亲。”
“是我后妈,”季殊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跟他们两个现在关系都挺一般,见到了也就当做没看见,互相无视的水平。”
谢周霖看着她,忽然笑了出来,眉眼染上几分笑意。
季殊还以为自己的脸粘上什么了。
但对方垂着眼帘,慢慢道:“你真的很诚实,我很羡慕你能这么坦然地说出心里的话。”
季殊被他黢黑的眼瞳注视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开脸,便听见他有些低沉的声音:“其实,我也很想……”
后面的话她没听清,因为烧烤部队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大家都过来玩游戏吧!!光喝酒有什么意思?”
几个学生会的人立刻过来,把他们拖来坐在火星冒得噼里啪啦的烧烤架旁边,一个女生拍照发完动态,点了下人数问道:“其他几个人呢?”
“陆明熙不知道去哪里了,池耀星刚从三年级那边回来,大t概马上就到。”
“肯定是被池念星拉去搬东西去了,三年级那边毕业了东西落下好多,好多人被带去做苦力。不过他居然肯来咱们庆祝会,还挺稀奇。”
“管他的呢,咱们先开始吧,预热一下,玩个真心话大冒险。”
“都玩腻了,不如去鬼屋探险吧!”另一个女生紧张又兴奋地铺开一张纸,正是弗兰德学校的平面图,她用手指点着上面的区域,“这是咱们现在所在的楼区,这片—— C区的这栋楼听说连着校外,废弃好久了,咱们不如去这里探险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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