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脖子上的Airpods应声落地,“啪嚓”一声粉碎,眼镜的碎片也混在一起。
“你找死!?”陆明熙怒不可遏,长这么大还从没有除了季殊之外的人敢打他,他真是活腻歪了?以为自己是季殊男朋友就了不起?
陆明熙的脸上青一块肿一块,鼻血把嘴唇染得鲜红。但他没痛觉似的,眼里只被浓烈的阴鸷覆盖,手臂肌肉凶猛涨起,冲过去将谢周霖按在地上就开始揍。
谢周霖跌在地上的碎片里,后颈和部分脸颊被刺破,血珠钻出,顺着皮肤纹路沁出,和耳边额前黑发纠缠在一起,又湿又黏,黏在他白皙的脸上,显得无比触目惊心。
陆明熙用舌尖抵了抵发肿的腮帮,冷笑一声,拳头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脸上。但他没看见谢周霖眼中露出任何害怕的神情,那反而是挑衅的、怜悯的,这更激起他心中怒不可遏的气焰。
在他紧跟着再要落拳时,后颈忽然狠狠一痛。
“滚开!”女生的声音有些虚弱却狠厉地响在身后,“再敢动手我就给公爵打电话!”
陆明熙动作一滞,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锁在身后的女生身上。她刚才去会议室里搬了折叠椅,铁制的椅背毫不留情砸在他的后背和肩颈。
看见他转身,女生警惕地后退几步,将椅子横在身前。她黑沉的眸中在他的脸颊上绕了圈,很快视线落在他的身后。
“会长,你没事吧?”她声音关切,“你先离开,别被他波及,这是我跟他的事,很快就能处理好。”
谢周霖咳嗽几声,侧身吐出几口血沫。
陆明熙很快从他身上起开,他朝着季殊走来,季殊一边走一边举起手里的手机:“你别冲动!你再不住手我就让公爵来治你。”
她说着,又单手脱下手里的手镯,两个人中间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她将那镯子扔给他。
“……你的东西。”季殊的声音低下去,“别再让我保管。”
陆明熙的心脏忽然痛得难以忍受。他没伸手接,价值不菲的皇室信物落在地上,“叮当”一声清响,镯子滚了个圈儿,最后才倒下。
和镯子一起倒下的是陆明熙。
他闭眼之前只来得及看到季殊眼中诧异的神情。
谢周霖脸色又黑又沉地抄起楼层中的备用消防器械照着他后背砸了下去。看见那身影倒下,蒙在他脸颊上的灰霾才浅浅散去一些,他满意地伸手抹了抹唇角的血沫,思绪被女生不敢置信的声音拉回。
“……会长!?”
季殊扔下椅子,慌忙跑过去查看陆明熙的伤势。对方脸色惨白,除去脸上的皮外伤外,刚才那一下后背的伤势不知道有没有砸到紧要处。她尝试拍陆明熙的脸唤醒他的神智,却被谢周霖一下子扯过了手。
“他没事,我下手的轻重我清楚。”谢周霖拉着她的手腕,从地上捡起书包往外走,“我给陆如青打过电话了,她知道该怎么办。”
“你会有麻烦吗?”季殊还是忍不住地回头,走廊上一片狼藉,简直像战场一样混乱。
谢周霖一边安抚她,一边忍不住攥紧她。
他瞥了眼她的神色,轻轻“嘶”了声,季殊果然回过神来,她有几分心疼之色地捧着他的脸:“你伤得好重,我们去医院。”
谢周霖顺从地说:“好,你来开车。”
他跟在季殊后面下了电梯,才开车出校门口就看见公爵府的车队驶了进来,季殊总算放下了心。她把自己车里备的药品递给谢周霖,一边开车赶往医院。
车厢内渐渐升起酒精的刺鼻气息,伴随着血腥,令人有些喘不过气。谢周霖处理着自己的伤口,看见季殊脸色苍白地看着路况,思绪显然难以集中,伸手扶住她的膝盖,安抚道:“我没事。”
他在过来之前就听岑萱说过楚佳宜昨晚发生的事了,也知道季殊为了处理这些一宿没睡。他的书包里还装了给她带的早饭。
“你遇到问题应该第一时间向我求助的,”谢周霖看着她认真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替你解决。”
季殊咬着发白的下唇,好一会儿才松开。她停在红灯前,用手捂住眼睛,绷紧的神经这会儿才放松下来:“抱歉……我太焦虑了,没有跟你商量过就一个人去找了陆明熙。”
“没关系,只是第一次而已,”谢周霖抓住她的手,弯着唇角,“你肯依赖我,我很高兴。我会将这件事处理得让你满意。”
但这一次,季殊却慢慢将手抽出来。
谢周霖掌心的温度消失,他愣了一瞬,唇角笑容僵住。
“我不想让你为难,会长,”季殊沉着眉头说道,“这件事我还是觉得自己处理更好,如果真的到了必须得求助的地步,我会找你帮忙。”
谢周霖怔了怔:“……小殊,你不想让我插手?”
“安纯家是内阁那边的人。你的母亲如果知道这事的话,也不会让你搅这趟浑水的。”
季殊眉眼间的疲惫无法遮掩,她眼底乌青,看着前方的绿灯,继续行驶,“她做得很干净,一点证据也没留下。我得从长计议这件事,目前最重要的是去医院看看楚佳宜的情况,她现在状态很差……”
谢周霖不由自主捏紧自己的手指,好半天他才恍然出声,音调抬高:“你不相信我?”
“我没有……”
“是你觉得以我的能力无法处理好这件事还是信不过我?”谢周霖的眼瞳直勾勾看向她,目光灼灼,呼吸都急迫了几分,“……陆明熙跟你说了什么?你们在会议室聊了些什么?”
季殊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找他问安纯的事,他说要帮我,我没答应。”
“就这样?”
“还应该有什么?”
季殊将车停进医院停车场。她下了车,谢周霖紧跟着上前攥紧她的手腕,像沉甸甸的手铐似的锁住。他的脸和脖颈上还有几道碎口,衣领也染了血红。
他柔下声,“抱歉,刚才是我太心急了。我相信你说的话,但你也应该相信我的能力,我能为你处理好这次的事……”
季殊有几分动摇。
但她是见过谢汝云的。那个女人看起来温柔亲和,实际上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纵然谢周霖说过她不会违反他心意已决的决定,然而她并不能保证对方就会这样看着谢周霖胡来。
陆明熙说的话没错。
“会长,”她抿了抿唇,想了会儿,也缓声道,“这件事可能是我判断错误。毕竟什么证据都没有,不一定是安纯在背后指使的。”
她伸手抚了下对方的脸:“我知道你很想帮我。但是这件事实在关系重大,还是慢慢来比较好。现在先送你去处理伤口。”
谢周霖看着她,眼眸闪烁,过了会儿才逐渐平息下来。
他跟她一起去挂号排队,处理伤口。等包好伤口出门的时候,看见季殊坐在诊室外面的椅子上打电话。
他清楚地看见了那屏幕上面显示的联系人“陆如青”。
“是谁?”他问。
季殊收起手机,才看见他出门,“家里人。”
她说着,去拿他手里的单子,“医生怎么说?要我陪你去取药吗?等会联系你家司机送你回去。”
谢周霖睁着眼睛看着她,感觉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忽然道:“不去旅行了吗?”
季殊脑子里塞了很多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下午三点飞往普顿岛的度假旅行。”
“……”
她才想起来这回事,抬起头便看见谢周霖那双黑黢黢的眼睛,透过发间的阴翳就那样望着她,
“这是我们交往后第一次旅行。”谢周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有几分恳切,“你不跟我一起去了吗,t小殊?”
“对不起,会长。因为楚佳宜的事,我实在没法……即使现在不去查她意外背后的事,但是我也不可能在她住院的时候出去度假。她伤得很重,这可能会影响她一辈子的职业生涯,”
季殊低着头,愧疚涌上心头,她道歉道,“等我们毕业了,一定——”
谢周霖忽然狠狠喘息了几下。
他的心脏因为不知来由积攒的怒气震颤着,尽管竭力保持着微笑,但还是忍不住从唇缝挤出的几个字音,
“你为了一个外人,要推掉我计划了一周的我们的第一次旅行?”
季殊睁大了眼睛。
对方紧紧捏着她的手腕,面色已然发白。似乎刚才和陆明熙打架都没他现在脸色这么难看。
但他深呼吸几口气,很快冷静下来:“小殊,你说安纯的事不让我管,好,我同意。你想照顾你的朋友,我也没意见。我什至可以请几个护工代替你照顾她……但这次旅行我真的精心准备了很久,我很期待能跟你两个人一起去海岛度假,错过这次,等到大学或许就没有这样学业不重又无忧无虑的好时候了……”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竟带了点儿乞怜,
“我从旅行计划开始,每天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我们的假期。你不能摧毁它……小殊,不是说过吗,'我只属于你,你只属于我,其他人都不重要'……你对我承诺过的。”
那天晚上,你亲口承诺的。
他可以忍受一切。忍受家庭的压力,忍受第三者的撬墙角,忍受对方亲人的挑剔,忍受对方至今仍旧无法全身心依赖他。
但他实在不想忍耐,对方如今竟然把一个外人排在他之前。
他紧紧捏着手腕,似乎力气越大,对方的心意便越会回转。
季殊张了张唇,她深吸一口气,难以维持地移开眼神。
“……对不起。”好半会儿,她才疲累地说。
她垂下头,声音很低,“我的朋友现在非常需要我。”
她把药单塞进谢周霖的手里,“你自己去取药吧,然后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养好身体。我这边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她说完,将手腕强硬地从谢周霖掌心中抽出来,转身离开了。
谢周霖站在原地,忽然发觉掌心很空。心脏也空得几乎呜呜透过冷风。
他的心里陡然升起即将失去她的错觉。
第51章
季殊回到病房的时候,楚佳宜的状态已经好些了。她喝着医院食堂打的白粥,看着病房里的电视。
病房里有老人,也有孩子, 吵吵闹闹的,活跃了气氛。
楚佳宜家境不是很好, 是单亲家庭,她从小跟母亲一起生活。这次的住院支付不是一笔小花销。
她回家筹划住院费和生活用品, 准备长期陪住, 照顾楚佳宜。
岑萱现在在旁边给她削着苹果。
“上午谢周霖打电话给我们找你了。”反倒是楚佳宜最先开口,她垂着眼睛,“……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就算知道是安纯做的又能怎么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季殊在她的身边坐下来。
岑萱将苹果递给她继续削,她端过楚佳宜的食盘走出去。
岑萱削的苹果皮连成一条线, 季殊也小心翼翼地续上了她这条线。
“事情确实已经发生,不能改变什么。但是最起码,假如真的查出来是她做的,能让她为这一切付出应得的代价。”
季殊也垂着眼皮,“至于我照顾你,就像岑萱一样,我们是朋友,我是自愿的。你不要有心里负担。”
楚佳宜垂着头好半天,才低低说了声“谢谢”。
季殊把削好的的苹果递给她, 特意在她面前晃了晃那条没断过一次、从头削到尾的苹果皮。
“我和岑萱一起削的。”她冲楚佳宜笑了一下。
楚佳宜心情也缓和了些,她接过苹果咬了口,瞥到自己高高吊起的腿, 眼神又落寞下来。
“季殊,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她出神了半会儿才缓缓开口,“毕竟我们一直经历这种事情。学校就是社会的缩影,而这个社会向来容不下不喜社交、内向孤僻的人的。不管在哪里,这种现象都不会消失……”
她的视线投向前方,仿佛在盯着空气中的灰尘。
“你从前的那种生活我也经历过。我曾经以为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但是霸凌从未停歇。直到岑萱……和她成为朋友后,这一切才变好了点。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在令人厌恶的地方交一个能出入成双的朋友,好像地狱也没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季殊从未见过楚佳宜说这么多话。
她从前寡言少语,一直都是岑萱倾诉的倾听者。季殊第一次知道她真正的想法。
“……但是这种现象是不会改变的,它只会更加猖獗。”楚佳宜的肩膀塌下来,“我努力地训练,一刻也不敢停歇,就是为了能给我和我妈一个好的未来。但是这一切都像是竹篮打水一样,落得一场空。从前的我只是幸运而已,遇到岑萱和你,但是我并不能永远活在侥幸之中。”
“我已经累了。”楚佳宜最后说,“我不想追究了。”
她看着季殊,“我知道你跟我很像,但是内里又完全不一样。我实际是个很懦弱的人……而你哪怕经历过那么恶劣的事情也没有熄灭自己心里的那团火,你会在有余力的时候去帮助别人,哪怕受伤也在所不惜。”
她的眼神闪烁着微光,“季殊,别让你心里的火烧到自己。”
季殊清楚她指的是什么。她摇摇头,反驳道:“你一点也不懦弱。”
能够面对霸凌,以坦然的态度去面对、去承认而不是在权力与地位的威压之下顺从阶级的一切,这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而她比起楚佳宜,只是更理想主义而已。她奋不顾身帮助别人,不顾自身的安危……皆因如此,或许还有她病中带来的些许自毁倾向。
所以楚佳宜才会那么告诫她。
季殊起身,郑重地抱住楚佳宜,她声音很低:“我不会烧到自己的。佳宜,你也要相信我们……即使在地狱中,但只要我们牵着手,地狱也并非不可逾越。”
49/71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