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护送二少奶奶回营寨!”
“是!”
一阵马蹄声远去,马车内的卫瑜然不是听不到,隐约察觉他要去办什么事,掀开车幔往外看,却只能看到两个男人驾着两匹马远去。
掀起的尘土模糊了那个玄色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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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营寨,卫瑜然撞见刚回来的李勇和主簿潘旗汇报,说是买的三千马匹已经检验无误。
对方看到她,纷纷恭敬喊了声二少奶奶,卫瑜然朝他们行礼,被看出腿脚受了伤,李勇担忧周统制回来问责,随即喊来军医给她医治。
不久后,夜幕降临,营寨外刮起萧瑟秋风,自从被军医医治后,卫瑜然就一直待在屋里,给双脚泡着药浴,消除疼痛和一天的疲累。
亥时三刻,营寨外传来马蹄疾声。
一匹黑马从夜色中疾驰而来,身后跟着胡天,营寨门口放哨的门卫迅速上前移开拒马,好让人进入营寨。
李勇上前迎接,待周统制下马后,上前询问魏人私售硫磺焰硝一事。
周枭大步流星往议事堂走去,让李勇喊来参谋共商此事。
因为硫磺焰硝是制作火器火炮的主要原料,民间私下售卖不仅让百姓的安全存在隐患,更有可能令边境之地被外敌肘掣,陷入危险当中。
但目前查找出来的头目,看起来只是溧兰山头上一个匪寇,本着不打草惊蛇的目的,周枭打算让队里擅长乔装隐匿的路瞎子去接近,私下紧盯这个匪寇,查出联络他的魏人是谁。
“一有动静,记得报信。”
所有人看向路瞎子,路瞎子虽然叫路瞎子,但他却对遥州一带每一条山路水路熟悉得了如指掌。
路瞎子凝重点头,随后走出议事堂,无声无息乔装离开营寨。
周枭离开议事堂,回到住处,经过卫瑜然的房间时,忽然想起他今日买回的白玉北珠簪子。
簪匠已经将簪子做出来,簪身以白玉作为支柱,最顶处镶嵌一颗匀圆莹白北珠,辅以流苏点缀,整支簪子看起来淡雅却又透着三分不容忽视的贵气,如若戴在卫瑜然头上,应当是不错的。
但周枭想到傍晚她不领情改握他手腕的一幕,心里一沉,冷着脸将簪子收起,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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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卫瑜然醒来,脚上不痛了,问过军医才知道痊愈了。
谢过军医,与绿樱路过操练场,整齐划一的训练伴随呵斥声显得异常恢宏,气势磅礴。
因着这两天浣衣处浣衣妇生了病,辞职回家休养,营寨里又请了新的浣衣妇,洗着洗着,却不小心将周统制的一件圆领袍洗破,正着急发愁中。
浣衣妇看到卫瑜然经过,犹如见了菩萨那般,央求她帮帮忙:“二少奶奶,你帮帮我吧,这圆领袍听说贵得很,我,我赔不起啊。”
卫瑜然看了眼她手上的圆领袍,只有袖口那里是破了的,其他完好无损,“这里缝起来便可,周统制应该不会怪罪于你。”
“咋不可能,我听何嫂说周统制的衣服不能洗出问题,不然会被赶出营寨!”
“二少奶奶,你是周统制家里唯一的家眷,内宅后勤应当是你在管吧,你可怜可怜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丢了这份工啊……”
卫瑜然本想说可以去扯一身新的衣裳,但转念想到自己没有那么多的钱,她也没法买。
看到浣衣妇年近四十的模样,仍要出来工作,一时不忍,卫瑜然又看了看那件圆领袍,若是在锦州,她倒是可以让绿樱拿出去给裁缝缝补,可这里是营寨,出入不便,要去遥州城里还得跟周枭报备。
算了,她就当行好事了。
“你把衣袍给我吧。”
浣衣妇愣了一下,问道:“二少奶奶可是要亲手缝?”
卫瑜然点头,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幸好她以前跟着娘亲学过一段时间女红,绣工还不错,卫瑜然又看了看天色,这天还早,若是早点缝好,他应该看不出被浣衣妇洗坏过。
浣衣妇喜出望外,一边感谢,一边连忙将周统制的衣裳给她送去。
回到住处,卫瑜然让绿樱给自己掏出针线,她则是坐到椅子上,仔细检查除了袖口还有没有别处破损,以免还是逃不了问罪。
那岂不是白折腾了么?
一番检查下来,竟还真的让她找出另一处破损,在肩头的中缝上,虽然看着尚未破损,但已经有松缝迹象,卫瑜然翻过来,用针线重新缝补一遍,直到密实为止。
接着才开始处理袖口的破损,袖口的破损比肩头的松缝更大更长,有些许为难她。
一整个下午,卫瑜然都耗在这上面,缝补这一处的破损,眼睛都快熬坏。
绿樱趁着空闲去厨房给她炖了点枸杞叶汤,据说可以明目。
直到酉时,日头降下前一刻,卫瑜然才把这一身绫布圆领袍缝好,看不出痕迹。
卫瑜然让绿樱赶忙送回到浣衣妇那儿去,省得被人发现。
偏偏好巧不巧,次日周枭穿的便是这件圆领袍,早上操练完后换下身上的练功服,换上舒适休闲的圆领袍。
在书房书架上翻阅兵书时,抬手瞥到袖口有被人缝补过的痕迹,针线是新的,他皱了下眉。
周枭对平时穿着用度没有太多讲究,舒适便可,但他对欺上瞒下的态度无法容忍。尤其这里还是军中营寨,更加不可饶恕。
当即让人叫来这个新聘请的浣衣妇,厉声质问。
浣衣妇从聘请进来那天到现在,她就没见过那位人人闻风丧胆的周统制,如今被传唤到跟前,一声严厉的质问就将她吓得跪下来。
“民妇知错了!我不应该欺瞒统制将军,私下央求二少奶奶帮忙缝补,求将军放过民妇吧……”
周枭一听到妇女哭声就头疼,本想让人赶紧辞退,重新聘个守规矩的浣衣妇,然而当他听到她嘴里这件事还涉及卫瑜然时,脸色变了几变。
“你的意思,这件衣袍不是你缝的?”
浣衣妇赶紧坦白:“不是民妇,是二少奶奶缝的!”
周枭略一思索,大概猜到来龙去脉,抬起袖口看了看上面新缝补的针线。
“去把二少奶奶喊过来。”
彼时,卫瑜然正在竹轩居歇息,冷不丁被叫过去书房,还以为发生了别的事。
直到看到熟悉的浣衣妇跪在周枭面前,她才大概猜出因为什么。
“大哥唤妾身过来有何事?”
周枭看到她捏着手帕提着裙裾迈步进来,从一脸茫然到心中了然的转变,细微的神色变化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你帮她缝了我的衣袍?”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卫瑜然自知瞒不住,虽说她不知道哪里露出了马脚,还以为这件事能瞒得很好。
“妾身见冬嫂可怜,便答应了她帮忙缝补,妾身不知哪里做错了,还请大哥见谅。”
周枭见她认错态度良好,神色缓和,但有些事他还是得言明,“这事的严重性不在于缝补这身衣服,而在于欺上瞒下的行径。”
“按照我军中规矩,欺上瞒下要处以杖罚,而你身为二少奶奶,却帮着外人,犯连坐之罪,也同样要杖罚。”
卫瑜然脸色一白,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过这种惩罚,听说杖罚能将人打得皮开肉绽,她要是真被罚了,卫瑜然不敢想象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杖多少……”
李勇说:“欺上瞒下一般杖二十。”
浣衣妇连声求饶,就连卫瑜然也不仅捏紧手帕,身形晃了晃,沁出一身冷汗。
绿樱一听到杖二十,彻底慌了,蓦然出声替二少奶奶求饶:“周统制,冤枉啊,二少奶奶可不是故意的啊!二少奶奶她今儿就是一时心软才替冬嫂缝补,耗了一下午才缝好,眼睛都快熬瞎了!”
周枭盯向面前的女人,见她一声不吭没有半分辩驳的意思,背着手沉默片刻,“你有话要说吗?”
自从听到杖二十,卫瑜然就喉咙发紧,胸腔难受,对这种杖罚天生惧意,有些耳鸣,“大哥若是觉得妾身做错了,那就……罚吧。”
她不知军中的规矩严苛到这种地步,如果他要罚,那她能怎么办,只能认了。
只是苍白的脸色和攥紧的手帕,还是泄露她的害怕。
等了许久,没等到男人一声带下去处罚,反而等到了一句退让。
“够了。”他呵斥浣衣妇收声,“你们两个不是军中之人,用军纪处罚你们严苛了些,念在初犯,这次就暂不处置你们。”
“谢将军开恩!谢将军开恩!”浣衣妇颇为感恩,快快退了出去。
卫瑜然也松了口气,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谢大哥,妾身一定谨记不再犯,若没什么事的话,妾身先行回去了。”
“等一下。”周枭把人喊住,又叫退其他人,直到书房里只剩下他和卫瑜然,才继续开口:“这衣袍你当真缝了一下午?”
卫瑜然看他当着自己的面提起袖口,晃动间隐约窥见她昨日缝补的地方,因猜不到他想说什么,只好如实说:“确实缝了一下午,右肩头那处也重新缝了,大哥若是嫌弃,妾身可以——”
“缝得不错,我不嫌弃。”周枭打断她,莫名愉悦起来,“以后若是还有破损,你能不能继续帮我缝?”
卫瑜然疑惑地放眼过去。
周枭背后的手微收拢,补充道:“当然,若是破损太多,你不必缝,直接扔了便是。”
第24章 你知道我的尺寸?
书房里静寂如林间。
“大哥……”
卫瑜然柳眉蹙起,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帮别的男人缝补衣服,这种亲密的事从来不是有夫之妇该做的。
她是周贯聿的妻子,不是他周枭的妻子。
若是因此传出一些风言风语,她该如何自证……
“你不愿意吗?”
周枭看她犹豫起来,如同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负在身后的手无端收紧,下颌绷紧望向别处,“大哥还未娶妻,这些事没有女人帮我打理,只能麻烦弟媳你了。”
末了,他看回来,目光不经意扫过面前女人的容貌,启唇道:“大哥不会亏待你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哥算是开口请她帮忙了,更何况自己还身在营寨里,靠着他养,卫瑜然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目前的状况确实如此。
最后只能答应下来,“那妾身就帮大哥照看一二吧。”
终于得到许诺,周枭的面色肉眼可见焕发新生,“那就麻烦弟媳了。对了,这里是一些银钱,我见你从周府带过来的衣裳不多,改日和绿樱去布庄扯两匹布做几身衣裳。”
卫瑜然诧异他细心观察到自己衣裳带的不多,沉甸甸的银钱躺在掌心,脑海里想的却是,若是这钱能够让她去买一身貂皮大氅该多好。
“这钱要走公账吗?”
许是在周家待久了,她习惯用钱从库房里支取,这样方便日后查起来每一笔都有数目和去向。
“你想走就走,不想走就当作是你的私房钱吧。”
卫瑜然听到私房钱三字,敛了敛眸,“谢大哥。”
周枭嗯了一声,“不用。”
卫瑜然欲走,周枭目光扫过她头上的珠钗,是支普通的珠钗。
“等等。”
卫瑜然转过身来,疑惑:“大哥还有别的事吗?”
周枭负在背后的手捻了捻指腹,“那日在榷场我见有白玉北珠簪子卖,那颗北珠个头匀圆莹白,有二分宽,没什么瑕疵,才四十贯钱,我听别的夫人说这样一颗北珠得要九十贯才能买到,文人骚客都在追求这种北珠,市价日涨。”
卫瑜然对北珠没太多了解,听他这么说,四十贯钱买到价值九十贯钱的北珠,岂不是捡到宝了?
“大哥买下来了?”
周枭见她颇有兴致,掏出那支白玉北珠簪子在她面前,继而说道:“没错,我买下来了,只是买下才想起我又用不着,你看是吧。”
卫瑜然隐隐约约猜到他的想法。
果不其然,这念头刚落下,簪子递到自己面前。
“放在大哥这也是浪费,寻思不如给弟媳戴吧,大哥觉得特别适合你。”
卫瑜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而是犹豫了起来,难不成大哥不知道送人簪子意味着什么吗?
她看向这男人结实的身材,武将的气魄,又觉得大哥不知道也正常,毕竟大哥入伍多年,从未考虑过男女之事,和夫君那种知道时事政事的文人不一样。
可直白的拒绝又是伤人的,卫瑜然从小深谙此事,凝了凝心思,从周枭手里接过这支白玉北珠簪子,眉眼弯了弯,夸道:“这支簪子可真美。”
周枭心情大好,“不如现在戴上吧。”
卫瑜然手颤了颤,“但是大哥,妾身觉得不配戴上这么金贵一支簪子。”
周枭拧眉,“为何不配?”
卫瑜然垂眸,细细捻摩这支簪子给他看:“妾身的夫君去世没多久,一介寡妇,哪配得上戴这种金贵簪子。”
“你不必妄自菲薄,大哥觉得你是个顶好的女子。”
“妾身当不起这么贵重的物品,”卫瑜然掀起眼帘望过去,“这么好的簪子应当是大哥未来妻子该戴的。”
周枭抿唇,定定看她。
“妾身有个主意,”卫瑜然提出她的想法,“这簪子不如先暂时放在妾身这里,代为保管,如若大哥以后有了相好的娘子,或是娶了妻妾,再送出去也不迟。”
这话一落,书房里安静得能听得见针掉落。
她知道自己拒绝了对方的赠送之情,哪怕给对方找好了台阶,也算是驳了人家的面。
任谁都高兴不起来。
这种婉拒的做法,换做旁人,她兴许能做到游刃有余,不伤感情,但是对周枭这种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人,她却没多大把握。
他能洞察外敌的作战谋略,怎么会洞察不了她一介妇人的小心思。
卫瑜然硬着头皮顶着面前男人眼神的冷意,咬唇垂眸,不敢看他。
“既然不要,那就扔了。”
男人冷沉的嗓音自头上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卫瑜然自知惹他不快了,心里叹口气,方才就不应该说太多,直截了当拒绝,兴许不会这么僵持。
这簪子只能收下了,卫瑜然看向手中的簪子,还有流苏点缀,珠圆玉润,确有一股贵气萦绕在周身。
她承情收下,秀口吐出的不再是拒绝,而是让人悦色的答应,“丢了多可惜,妾身还是收下吧,多谢大哥厚待。”
卫瑜然带着簪子离开书房,考虑到绿樱在场,她收进袖口里,回到住处,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最后终究还是放进妆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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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枭一并给她的还有管理营寨内宅的权力,譬如他们二人的吃穿用度,亲兵家仆丫鬟厨子浣衣等管理。
自然,月钱也按时交给她。
卫瑜然本想推脱,但想到月钱是她目前唯一能挣到的,属于自己的钱,这样一来,兴许回去之前能买下一件貂皮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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