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瑜然在太师椅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愁得茶水都喝不下。她也想过要不要与人合作,这样更方便隐藏身份,做个幕后掌柜。
可她在遥州人生地不熟,认识的人寥寥无几,能做生意的人又都是人精。她没有做生意的经历,但事态如此,逼得她不得不迈出去这一步。
丈夫逝世,她没有什么依仗,而周枭虽说有时候对她挺好,吃喝不愁。可他一些毛病她忍不了,也让她看清楚这个人就是想圈养她,不容许旁人忤逆他。
“卫娘。”
突兀的低沉嗓音响起,直把卫瑜然吓得够呛,她看着掀开珠帘朝她走过来的男人,柳眉拧紧。
“周枭,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
言简意赅两个字,让卫瑜然顷刻间气急败坏,“你给我出去,你答应了我的,不准再来找我!”
周枭看着眼前身穿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的女人,长长一条身段,气韵娴雅,却在看到自己时难掩愠怒。
“一夜夫妻百日恩……”
周枭脸色苍白开口,卫瑜然毫不客气怼回去:“谁跟你是夫妻!”
“……”
周枭抿着唇,她那日说讨厌自己讨厌到再也不想与他相见的话语浮现眼前,胸口一再抑闷得透不过气,“我……”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卫瑜然手里攥着帕子,指着门口,冷声道:“好走不送!”
周枭当着她面转身往外走,卫瑜然目光追随,确保他真的出去了,然而却在他转身时,清楚看到这人后背有被剑划过的一道伤口。
卫瑜然怔了怔,后知后觉想起这人方才脸色苍白得很,难道是因为受伤了?
可谁又能伤得到他?
怕不是苦肉计,偏偏跑到她这里来,还不是苦肉计是什么?
卫瑜然想了想,咬牙打算当看不见,没多久就听到绿樱诧异叫起来:“爷,你怎么在这?啊怎么受伤了?!”
“遇到了一个刺客。”
“刺客?!”绿樱更是震惊。
屋内的卫瑜然扭头看过去,神色复杂。
绿樱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有些不安:“那……刺客还在吗?”
“不晓得,我翻墙进来,应该还在外头等着我。”
绿樱看他离开,有些着急,“爷你要去哪里?伤势不用处理吗?”
“我回去,你家夫人不太欢迎我。”
绿樱错愕,望向屋内,只见二少奶奶侧身站着,看不清神色,又看了看身负重伤欲离开的将军,一时间犯难,明白二少奶奶方才应该是和爷吵过一架了。
绿樱进去,来到她跟前,“二少奶奶……爷受了那么重的伤,刺客又在外面,随时都有危险,万一有个不测我们也难逃罪责……”
绿樱知道二少奶奶是想将军划清界限,可她们毕竟还是周府的家眷,若是将军出事,一来她们再也没有靠山,二来还会被官家惩治,扣一个见死不救的毒妇名头。
卫瑜然凝眉,冷淡看她一眼,转身往里面走,绿樱却是明白她的意思,转身去唤人:“爷,二少奶奶同意了,先坐下来让奴婢给你处理一下伤势吧。”
周枭瞥到绿樱出去拿药箱,侧身往屋内看,余光捕捉到将要消失的一抹缎蓝裙摆,嘴角上扬。
-
约莫过了三刻钟,周枭赤着上半身,丫鬟给他上完药,绿樱前脚刚走,他便站起循着香味掀开珠帘,往里走。
此刻卧房里,卫瑜然正在对着妆奁上的镜子卸下红玛瑙耳坠,打算洗漱入睡。
可没想到周枭出现在门口,卫瑜然从镜子里看到他时,以为他会像上次那样借着酒发酒疯,这次却罕见地什么都没做,只是靠在门框上。
也许是没有喝酒,抑或是他现在受了伤才什么都做不了。
卫瑜然心里冷嗤,余光瞥到桌上放着那瓶黯-然-销-魂香露,默不作声收进妆奁里。
“最近怎么样?这宅子住得可还舒服?”周枭看着她背影。
卫瑜然没有理他。
屋子里只有卫瑜然拔下簪子的声响,周枭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听说你要经营香露,缺钱了?需要多少?”
卫瑜然余光看到一只手从她旁边伸过来,在她桌上搁下一块弧首束腰形金锭。
“够不够?”
“女人还是少抛头露面。”
卫瑜然一听,火气就这么无声无息涌了上来,“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她站起来,与他面对面对峙,娇声喝道:“说好井水不犯河水,药也让你上了,休息够了拿着你的臭钱走!”
“你……”周枭瞥到她脖子上的伤痕,“卫娘你告诉我我哪错了,我周枭改。”
“不需要你改!”卫瑜然见他还不走,恼火,拉着他的手臂拽出去,但是拉不动,意识到这个男人听不进去,又气又恼,索性她自己出去,去另一个房间住。
就在她打算松手时,一只手反而扣上她手腕,不想让她走。
卫瑜然眉心一跳,一抹惧意掠过,怕他又乱来,尤其他现在光着膀子,露出结实的胸膛和臂膀,肌肉线条在晃动的光影下勾勒出骇人的力量。
“你又要用卑-鄙下-流的手段对付我了吗?!”
周枭垂眸盯着她,“那天是我气昏头才会那样对你,我给你赔罪。”
“你一句气昏头就可以抹灭对我的伤害了吗?”
那天多少人听到他在营帐里惩罚自己,一想到这,卫瑜然还是难以泄愤,怨恨地看着他。
“你想我怎么做?”
“现在就离开我的卧房。”卫瑜然并不吃他这一套,语气冷漠。
周枭抿唇:“我受了伤,卫娘。”
卫瑜然挣脱他的手,他不走她走,然而刚走到门口,迎面遇上一个蒙面黑人。
随着一声尖叫,一只大手猛然把她往后拽,让她堪堪避开一剑封喉的利刃。
还没等她站稳,身后的男人放开她,迅速上前与蒙面黑人打斗起来,一时间情况焦灼。
卫瑜然躲在一旁,胸口狂跳不止,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周枭说的刺客,她战战兢兢看着两人打起来。
周枭与刺客从卧房打到外厅,噼里啪啦响,桌椅被毁坏,梳妆台被撞倒,好在最后一击,周枭毫不犹豫将刺客击杀。
刺客没了呼吸倒在地上。
卫瑜然听到没了动静才敢走出来,看到周枭蹲下来,先是探了探脖子,确认没了呼吸后,一把扯下刺客的面罩,她好奇走过去,看到一张陌生的男子的脸。
周枭脸色看起来十分凝重,开始摸索刺客身上的东西。
而就在这时,卫瑜然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脸色一僵。
她没记错的话,他们方才打斗时把她的梳妆台给打翻了,那瓶黯-然-销-魂香露该不会碎了?
很快,卫瑜然感觉到空气很热,炙-热,眼神有些恍惚。
完了。
不行。
卫瑜然在宽袖里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匆匆跑出去,嘭的一声,转身把门给关上。
被关在屋里的周枭被她这动静吸引,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事,上前来到门前,发现卫瑜然在外面抵着门。
“卫娘你怎么了?”他沉声问,话音刚落,他忽然发现自己起了一些奇怪的反应,以为是自己的问题,面不改色忍着。
卫瑜然抵着门,又惊又怕,更怕被他知道是自己香露的问题,发现她在家里捣鼓这种东西。
身上的反-应又折-磨着她,她深呼吸一口气,情急之下选择躲起来。
屋里的周枭看到那抹倩影往右边走去,本想追上去,但想到刺客此刻还没有处理,于是他折返回去搜索,在其身上摸到一块令牌。
定睛一看,令牌上面篆刻的纹路让他脸色不由得一沉。
不等他思忖其中缘由,身上传来的奇怪反-应越来越强-烈,周枭忍得难受,但还是忍着,将刺客的身体拖到角落,待明日再处理。
随后站起,刚走两步,喉头发干,周枭望向右边的廊道,鬼使神差走过去。
在夜里,虽说看不见,但他的耳力极好。
他经过一间间漆黑无光的房间,最后准确无误地捕捉到某处角落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脚下转而走过去,抬手推开其中一扇门。
来到那抹蹲在角落的影子前,一手拿着那个令牌,一手撑在她上方的木板上,后背早已汗津津,甚至腰腹上也是,“卫娘……”
他一开口就沙哑地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胸口有无数蚂蚁在啃咬,痒的他难受,“……有冷水吗?我想洗个澡。”
而蹲在角落里的卫瑜然抱着双肩,脸颊通红,呼出来的气息仿佛能把人给灼融了,颤着手死死扣着手臂,勉强还残存一丝理智。
“你快给我走……”说出来的嗓音异常魅惑蛊人,卫瑜然浑然不知,只想让他离开。
在听到他米且重的口耑息声时,脑海里的神经快要崩断,整个人提心吊胆,整整一瓶被打碎,药-效有多猛她不敢想象。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遇到这种事……
周枭今晚过后肯定会调查,从而得知是她香露的问题,可是她不想让他知道。
在折磨中,脑海一闪而过一个绝妙的法子,她艰难启唇:“周枭,是刺客,刺客给我们撒了那种药……都是他的错。”
那名刺客应当是死了,死无对证。
周枭沉默。
卫瑜然觉得她今晚十有八九是熬不过去了,在意识松动前,想到她的香露经营申请尚未通过,咬了咬唇,豁出去了,冷声道:“周枭,今晚我可以和你睡,但你明日要帮我把榷场经营香露的事儿给办了。”
“这是交换的条件?”
“嗯。”
周枭剑眉拧紧,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有什么不对劲,“你我同中这个药,互利互惠的事,为什么要帮你弄经营这事?”
“那你做不做?”
“做。”
第69章 谁叫你让我疼的……
随着轰隆一声,夜里下起了一场春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一道闪电落下,照亮床榻上纠缠的人影。
“卫娘……不要挠那里,我刚上了药。”
“谁叫你让我疼的……”
“嘶——”
翌日清晨,雨停了,雨过后院子里弥漫着春天气息,白墙绿瓦,窗棂外漫进斑驳春光。
厨房正炖着粥,绿樱过来伺候二少奶奶起床,一进厅子发现角落里露出一双腿,把她吓了一跳,凑过去看竟然是个死人。
好在这时二少奶奶出现,“别嚷嚷,去我房里打扫一下。”
绿樱心中了然,猜到了个大概,这人应当是爷嘴里说的刺客,一进房,看到屋里好些东西东倒西歪,乱作一团,不等多想,麻溜开始收拾。
卫瑜然坐在厅里撑着太阳穴小憩,自从住进来这个宅子,她便时常感觉到困,许是犯了春困。余光瞥了眼地上那双腿,刺客她确认早就死了,死无对证,得亏昨晚她灵机一动,把事情推到他身上。
大约跟着周枭久了,如今见到死人她竟然都不怕,甚至还能和一具死尸安然无恙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周枭从另一间上房出来,看到正厅里坐着的女人,难免想起她香腻雪白的身躯,但也仅仅是碍于催-情-药才有的一夜荒-唐。
他尚未醒,这女人就已起来,毫不留情地忙她的事。
“醒了?”卫瑜然瞥到他迈进来,神色自若,好似昨晚什么都没发生,示意他去处理,“你快些处理这个人,别留在这了,吓坏我的丫鬟。”
“知道了。”周枭看她坐在太师椅上,明艳的面颊上浮着淡淡困意,“困怎么不多睡会?”
“绿樱在收拾了,我等会睡个回笼觉。”
周枭意识到她说的是她的卧房,而不是他们昨晚睡的上房,一时间没再吭声,上前把尸体扛起来,卫瑜然没有留他吃早食的想法,见他要走,提醒道:“你没忘了答应我的事吧。”
周枭单手扛着尸体,顿了顿,他总算知道她哪里变了,是变得冷漠了,对他周枭就像是对待府里的长工,早食没有他的份,连简单的嘘寒问暖都没有,更遑论关心他的伤势。
“没忘,我给你办好。”
说罢,周枭正要走,卫瑜然又把他喊住,来到他跟前,周枭侧眸看她。
卫瑜然从柔软宽袖里取出来一块用帕子包裹住的东西,周枭瞄到,以为她要送给自己什么东西,薄唇不自觉抿了抿。
然而随着卫瑜然放在手心掀开帕子,取出来里面的金锭,脸色一下子就冷沉下去。
可卫瑜然才不管他心中所想,将金锭拿在手里,拉过他的手,塞到他粗粝的大手里。
“无功不受禄,这等贵重物品,大哥还是自个收起来吧。”
周枭将她冷情冷眼的模样收入眼底,“你一定要和我分得那么清楚?”
“当然。”卫瑜然淡声道:“我怕哪天有人跟我说,你身上哪样东西不是我的。”
周枭绷紧脸色,“……我那时气糊涂了,口不择言。”
“绿樱,都打扫干净了?”卫瑜然转身往里面走去,浅浅打了个哈欠,“我睡个回笼觉,巳时三刻你再喊我,午食清淡点。”
绿樱应声:“好的二少奶奶。”
待扶二少奶奶回房歇下后,她折返回正厅,看到将军身姿挺拔站在厅前,还扛着一具死尸。
她冷不丁看到死尸发白的脸色,想起那日将军割下的土匪人头,也是这样死白,她莫名发怵,“爷,你快处理这具尸体吧,吓死奴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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