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站在这个男人一臂的距离,对方高大魁梧的身姿即便穿着玄色暗纹长袍,也丝毫影响不了武将的气势,身形对比的巨大差异,越发显得站在他面前赤/身裸脚的卫瑜然孤弱无依。
玉臂虚虚环在胸前,锁骨因心口的压抑而微微下陷,每呼吸一口气,仿佛随时能香消玉殒。
被逼得举证无望,走投无路的二少奶奶顶着张脆弱不堪的脸望他,泪水在眼眸里颤颤巍巍凝转,将落未落。
“这样……可以证明了吗,周将军?”
第12章 原来她做到这份上,还是……
卫瑜然有时会在独处时偷偷落泪,如果她娘亲没有用这么极端的手段逼她和大哥做那种事。
如今,是不是就不会走到需要放下身段和尊严,在一个男人面前褪衣自证清白的地步?
先前大哥骂她荡/妇,狐媚子,那也只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关系,从而产生的误会,她碍于涉及到娘亲,无法解释,也就认下了,但在流言蜚语面前,大哥其实并不会主动将家丑往外扬,这样不仅毁了她的名声,也会毁了他和周家的名声。
可这次,是他误会自己和别的男人有染,他难道没有想过,这样的污蔑能将一个女人无声无息杀死吗?
思绪回笼,卫瑜然含泪凝视这位咄咄逼人的将军。
她身上只有谁留下的痕迹,一目了然。
如果这样还不能证明她的清白……卫瑜然思至此,抿紧唇,任由委屈和失望侵染上整个眼眶。
周枭胸口猛然一震,静默不语,内心诧异于这样极端的自证手段,再一次看到春色,他的神智似乎失去了理性,看不到卫瑜然身上的旧痕迹,更看不到新痕迹,他只“看”到了眼前的女人那日是如何在自己身下承/欢。
周枭强迫自己目光落在卫瑜然脸上,然而当触及她眼里的泪水和被冤枉的委屈,倏地哑然失声。
这样的神情,他在守灵那日无意间窥见,那日的卫瑜然也是这样安静,明明死了丈夫受委屈最大的是她,却大度地以大局为重,斡旋各方,撑起一切,如今眼里又是噙满泪,用这样沉默屈辱的方法表达她的不满和委屈。
雪肤乌发,拢在胸前的手因委屈而娇颤,腻雪酥融,娇怜的模样却是那般凄美绝艳,惹人生怜。
周枭喉咙无端发紧,避嫌般偏过头,却是什么也没说,须臾后启步离去。
是否还怀疑,卫瑜然无从得知,从对方转头离去那一刻,泪珠汹涌落下,砸到雪白圆月上,滚落进暗处。
原来她做到这份上,还是得不到一句清白。
许是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就不该相信这个男人还有良知,不该寄希望于他是个断案公允的将军,他认定的事实,凭她一介妇人怎么可能扭转得了……
卫瑜然深深闭上眼,哽咽不已。
-
从凝香阁出来,周枭回到住处,久久难以平复心情。
只一闭眼,眼前便是弟媳那不着一物的身躯,噙着泪倔强看他的眼神,比任何东西,任何人,都要诱惑。
他猛然喝了口烈酒,辛辣入喉,以便冲散那些旖旎心思,却没料到反而让他兴致愈发高涨。
腰腹一紧,他又闷头吞下一碗酒,余光瞥到那本《春采图》,狭长鹰眼笼罩一层暗色,随手取了过来,随意翻开。
一幕幕不同的景致,一个个猎奇的势位。
上面的男女像活了过来,跃然纸上,动了起来,落在周统制眼里,却全变成了他和那位百端娇媚的弟媳。
火被勾了出来,周统制脸色阴沉,重重合上话本,扔到一旁。
愈发坚信沾了女色,男人难成大事,他才尝了荤,心思就已经被女人的身体裹挟。
周枭把李勇喊了过来,拐着弯问他有什么消遣的地方。
李勇毕竟在他身边多年,很快便明白他的意思,便说有一处酒楼既能敞开喝酒,又能听曲儿欣赏舞姬舞姿。
周枭眯了眯眼,豪迈摆手:“那就这里了。”
主仆二人前去一处青楼,刚踏进门口,几个扭着柳腰的女子兴高采烈扑上来娇声唤爷,扑鼻而来一股胭脂俗粉味儿,周枭板着一张冷脸,有些吓人,姑娘们反而不太敢上前碰手挥帕子。
李勇从一堆胭脂俗粉里喊来老鸨,让她找几个好看的姑娘给周统制掌眼,而不是这些胭脂俗粉。
老鸨拿了银两,娇笑一声,当即应声说:“爷放心,等下的姑娘包你们满意。”
没一会,老鸨便带着几个姿色不错的女子过来,一一介绍,李勇站在周统制身边,低声询问:“周统制,您看怎么样?”
周枭扫过这些女子,不发一言,直到看到一个穿着紫色裙襦的女子,眼神倒是有几分狐媚子的劲儿。
老鸨心思玲珑,惯会察言观色,见官人在秋鸢上多看了会,便把人拉出来,“官人好眼力,秋鸢可是我们的头牌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拿手舞蹈《雨霖铃》,跳得可美了,我看不如就让秋鸢服侍官人吧,还请官人屈尊移步雅间~”
青楼嘈嘈杂杂,来往的人各色各样,进了雅间,这些嘈杂声就没了。周枭寻了张乌木圈椅坐下,这雅间点缀确实雅致,琴棋书画皆有,另一旁便是一张大床。
秋鸢在一旁给他悠悠倒了杯酒,细嗓柔婉,“官人平时可喜欢喝酒?”
周枭嗯了声,端起酒喝了一口,便将目光落到眼前的女子身上,那双眼睛莫名妖媚,跟只狐狸似的。
秋鸢察觉他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眼眸自下往上慢慢抬起,眼波流转,朱唇轻启:“官人,这杯酒,秋鸢敬您。”
她右手拢了拢袖口,托起左手腕,将酒杯伸到周枭面前,说完祝酒词,便昂首一饮而尽。
那纤细易折的脖颈,抹胸裹住的雪白,就这么赤城城呈现在男人眼皮底下。
然而,周枭却收紧下颌,神色晦暗,他眼前却是掠过卫氏那狐媚子的身子,再娇媚的细嗓也比不过那狐媚子搂着他脖子喊的一声“夫君”。
简直跟有把镰刀勾住了神魂似的,旁的再艳俗也入不了眼。
腿上一重,秋鸢坐到了他腿上,眼波摄人,素手意欲伸向男人胸膛,却冷不丁被扣住手臂,一股力将她扯离。
秋鸢有些狼狈站定,愣住,“官人?”
“不用了,下去吧。”周枭从始至终面色冷沉,临走前掏出了几两碎银搁到桌面,随即大步离去。
雅间外,和别的女子喝着酒的李勇打眼看到周统制出来,不禁一惊,连忙推开这些女子,上前询问:“周统制,难道有哪儿不顺心?”
周枭只冷飕飕给了他一个眼神,李勇顿时夹紧屁/股,脸上讪讪,他知道周统制从来不近女色,就是因为周统制认为女色会误事。
可……这不是看周统制有那个需要么,他这才带人来。
任由李勇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他家周统制到底为何这么快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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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周府,已是亥时,府里点着灯,周枭径直穿过庭院,经过凝香阁的廊道时,脚下顿了顿。
他神情晦暗望了眼那拱形门洞,那道白墙后飘出来檀香熏香,清淡雅致,比那些胭脂粉味好闻太多。
远处传来金蝉声,吱吱叫个不停,不知在想什么,周统制大步一迈,往澡房走去,一晚上冲了几次冷水。
第13章 不知哭了多少次
翌日。
天刚刚亮时,李勇就跟随周统制出门,前往郝才捷的家,将人套上麻袋揍了一顿。
郝才捷滚落在地上,缩着手脚,咬着抹布呜呜求饶。
李勇站在一旁,望着蹲下来的周统制,手腕被护腕缚住,仍然遮挡不了护腕下蔓延出来的青筋,盘绕在手背上,指骨分明。
猛然化为鹰爪扣住郝才捷手腕,一个眨眼的功夫,手腕咔嚓一声骨折。
激起郝才捷一阵撕心裂肺的闷声叫。
这手怕是废了。李勇心想。
做完这一切,主仆两人悄然离去,等郝才捷从麻袋里挣脱出来时,已经不见踪影。
又过了许久,他爹终于发现他被人关在柴房里,身上一阵青一阵紫,脸上更是肿如猪头,郝爹吓坏了,连忙将人解救出来。
得救后,郝才捷第一时间撕心裂肺地握住直直垂落的右手腕,“爹!我的手!我的手!”
郝爹看到举不起来的右手腕,“儿啊,这怎么回事?你的手怎么了?!”
郝才捷痛苦呻吟:“有人给我套麻袋,殴打我……爹你快去报官,一定要抓住他们……”
郝爹六神无主,听了之后忙不迭出去,匆匆前去报官,郝才捷看到屋里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手腕剜心的疼,疼得受不了,他不得已顶着猪头出去,找大夫给他医治。
然而,一连几个大夫都说只能用夹板来治疗,至于到底能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全都摇头说难。
郝才捷崩溃,苦苦央求大夫一定要把他的手腕治好,他以后还要执笔参加春闱,要是废了,他以后还怎么参加春闱殿试?!
另一边郝爹报了官,郝才捷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头白脸描绘细节,“官爷,你们一定要帮我抓到这几个歹徒!”
“解元郎放心,我们一定会秉公执法,调查清楚,换解元郎一个清白。”
“一定不能放过他们,多谢官爷。”
随后几个官爷便在附近搜查起来。
-
刚回到周府,周枭就收到他的下属胡天从军营传过来的密函。
胡天在密函中先是表达了对令弟的哀悼,再提及将军离营已久,军中不可一日无将领,盼望他早日回营操练带兵,稳定军心。
这信一看就知道是记室令史代为撰写的,胡天那大老粗,怎么可能写这么文绉绉。
周枭将密函收起,李勇问:“周统制,咱们什么时候回营?”
“此事……”周枭斟酌片刻,却是想起府上那个狐媚子,昨晚的对峙和那本《春采图》的内容频频浮现于脑海。
紧了紧下颌,周枭将密函递给李勇,侧目吩咐:“你给胡天回封信,告诉他大概五日之后,我们就回去。”
军中大事的确需要他亲自处理,长待家里并不是他志向所求。
“另外,锦州知州那边打声招呼,那两名流寇关押之后,市集街道是否仍出现打劫抢夺之事。”周枭顿了顿,“犹州知州那边也可以复命交差了。”
李勇:“是,属下马上去办。”
处理完这些事,周枭转头让管家去市集上买些吃穿用度,他准备带回军营。
管家前脚一走,李勇写好信出来,汇报道:“周统制,信已用飞鸽传书寄过去了,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周枭命他去采购一些物资,布帛、绢、药材、酒和一些熟食,以便进行回易。
他们是军队,可免除商税,这些物资若是从锦州运到别的州郡交易,倒是可以赚上一笔。
周枭从来不是个清高之人,自从周长史去世后,整个周府全靠他在军中的俸禄供给,二弟要去静山书院求学,要娶妻,家中上下要打点,哪哪都需要钱。
对于能在回程之余,顺路赚上一笔,周枭自然不会拒绝。
一番商议后,李勇就带着银票出门采购,筹办运输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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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凝香阁,周枭本想回自己住处,不料恰好撞见正从里面出来的卫瑜然。
周枭扫了她一眼,看她身上穿着织金线合欢花长裙,胸前裹以抹胸,削肩上披着丁香色仙鹤纹刻丝褙子,纤秾合度,婉婉有仪。
他只离她一丈之远,女人沐浴过后的茉莉花香弥漫在空中。
“用膳了吗?”他单负着手在背后,板着脸问道。
卫瑜然只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偏向另一边,语气疏离,“用过了,劳烦周将军挂念。”
周将军……
比大哥更疏离的称呼,周枭眯上眼,“你喊我什么?”
卫瑜然转过头来,抬眸定定望进男人漆黑的眼底,重复一遍,“周将军,妾身以为这样的名号更适合兄长。”
从他站郝才捷那刻,这人就已经不再是她的大哥。
“从未有人这样喊过我,你是第一个。”其他人要么喊他周统制,要么喊他统制将军,唯有这个女人第一次这样喊自己。
以她疏离淡漠的态度来看,周枭不认为这是特殊。
卫瑜然却不想继续和这个男人交谈下去,那会令她作呕,昨晚的羞辱仍历历在目,每每想起都如同一把刀在肚子里绞割难受。
昨晚睡下,不知哭了多少次,痛苦于自己人微言轻,就连现在,她也只能弓腰作揖:
“妾身还有事,先回凝香阁歇下了。”
“等等。”周枭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转过来,一张出水芙蓉的面容拧着眉,话到了喉咙,变了几变,“不出意外,过几日,我要回军中。”
卫瑜然蹙眉,不明白他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这人早些走,她也好清静些,于是卫瑜然低眉顺眼说道:“那妾身祝周将军一路顺风。”
说罢,她又毫无留恋转身,显得方才的祝愿略有几分敷衍。不待见他似的。
周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一股气莫名积郁在胸中,久散不去。
第14章 陪酒
三日后,犹州知州传来回信,称经核实后,那两名流寇正是开春那帮在犹州边境盘踞的寇盗余孽,不日后将会上报朝廷。因周枭不在犹州,犹州知州只能在信中表达感谢,望日后有机会他必定当面感谢。
流寇一案结束,锦州市集也再没发生抢劫盗窃之事,锦州知州也是了了一桩心事,特地登门拜谢。
知州上门拜访,自然需有当家的女主人主持。
收到知州林成弘要来拜访的函信后,李勇提议:“周统制,我看这事不如就交给管家交接。”
然而周枭没动,瞥了下属一眼,“管家一个男人哪有女人细心。”
李勇不明白,这府里还有几个能撑场面的女人?长史夫人已经去世,府邸上下除了周统制,不就只剩下刚守寡的二少奶奶……
他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从善如流改了口:“您说的是,男人终归没有女人来的细心,我看不如就交给二少奶奶去操办。”
周枭嘴角掠过一抹淡淡笑意,将函信拍到李勇胸前,“去通知人。”
李勇拿着函信去找二少奶奶,恰好对方在庭院,上前道:“二少奶奶,知州大人林成弘明日登门拜访,周统制让我通知您,让您为林大人准备些饭菜茶酒,好招待人。”
今日午后,闲来没事,卫瑜然在庭院里休息赏赏花,她蓦地想起来以前夫君也给她写过不少信,于是她起身准备回凝香阁翻出来。
没想到刚要离开,就收到这么一个通知。
她捏着手帕,迟疑接过函信,在确认无假后,不得已接下这个担子,毕竟她住在周家,还是二少奶奶,理应操持这些宴请宾客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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