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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嘉木听到自己的声音有几分颤抖：“所以，有可能是……围猎场吗？”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四个人都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李干婵，在某一个周目里，有可能是死于围猎场。
唐秋深深吐出一口气，死死地看着仪盘上显示速度的地方——明明他知道，这样做也不会让这辆车的速度更快一点。
江慕星十指交握，将指甲深深地嵌入手背，那一圈的皮肤隐隐都泛出青紫。
艾兰将手上的马拉雅宝石戒指放入自己的手心里，闭上双眼，抬头望向天空的方向。
许久后，艾兰睁开眼睛，语气微涩：“我们也别太杞人忧天。姐姐很厉害，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厉害。她是一个不管在如何的逆境里，都不会轻言放弃的人。 ”
还没等江慕星轻吐出一口气，唐秋就有几分沉重地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和你们说起过。”
“我一直觉得，小婵和我们一样，相较于正常人，她在心理上有一点微妙的缺失。”
艾兰：“你指什么？”
唐秋：“你们不觉得，在面对喜欢这种情感时，小婵的反应其实是有一点特别的吗？”
艾兰：“你是指，姐姐在这方面很迟钝，必须要对方完全挑明，不然她是完全不会察觉到的？”
唐秋：“不只是这样，在过去的某些时间线里，我发现当她察觉到别人对她的喜欢的存在时，第一反应永远是逃避，或者说，不加以理会。更明确地来说，更像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感。”
“这进而让我更仔细地去回忆小婵之前的一言一行，我才突然发现一件事，其实小婵在与人相处时，有时候像是在按照着一种既定的公式行事，可以简单理解成，她是在回应，即别人带给她什么，她就会回报什么。”
江慕星蹙眉：“这不是很正常吗？”
唐秋：“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是，当一个人伤害小婵时，如果这个人曾经带给她帮助，她会很理性地将这个人的功过相抵，进而计算出她对于这个人最好的应对模式。又或者是，如果有一个人伤害过她，但是她可以从对方身上获取到更大的利益，她也可以不带任何个人情感地去利用他，即使这也有可能让对方获得益处。 ”
“唐会长的意思是，”艾兰接过话头，“姐姐其实在处理某些情感问题上，掺杂着一种超于旁人的冷静，或者说，冷漠。”
唐秋：“可以这么理解。我想，这可能和小婵小时候的经历有关。至于为什么要说起这个，是因为我也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江慕星：“会长，你具体指什么？”
唐秋浅棕色的眼睛里流转过许多阴晦，一闭眼，统统掩下去，“不说了。就当我是想多了。”
车子终于到了围猎场附近，四人一眼就看见了停在边上的另一辆车。
那是江静水的车。
江慕星抿唇：“他们一起进了这片树林。”
此时正是初秋的傍晚，天色还没有黑下来的迹象，只是那片森林沉静地伫立在不远之处，像是一头沉默的凶兽，张开着血盆大口。
一眼望去，只能看见深处是一片黑黢黢的颜色，一种未知的恐惧感笼罩在森林上空。
四人没再说什么，都神色严肃地走了进去。
没走多久，他们就看见了树荫下的江静水，他的上半身靠在树上，像是睡着了。
江慕星下意识地冲上去，在跑到对方身边时，才反应过来，他身形一僵，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简单地确认了一下对方并没有大碍。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江静水的脚上。
那里绑着一块橙色手帕。
这块手帕，他见过，是……干婵的。
江慕星慢慢站直身体，眼睛里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手也紧紧地攥起来。
很久之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给手下发送了消息，让他们等下带着援兵赶来时，先记得来把江静水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让他尽早接受治疗。
郁嘉木：“我还以为你会上去揍他一顿，最起码也是狠踢一脚。看来小星星你也是真的长大了。”
“没必要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江慕星语气冷淡，“干婵知道了说不定还会不高兴。而且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快点找到她。”
四人继续往前走去，眼前渐渐出现一个身影。
-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
是什么东西穿过草丛的声音。
李干婵第一反应是有人来了，但又觉得这个声音有几分诡异。
下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声音的奇怪之处。
因为这个声音不是由远及近，声量由小及大，代表着这个人从远处一步步走过来，而是，这个声音是突然出现的。
——等一下，那是脚踩在地上的声音吗？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
男人身穿着黑色斗篷，大大的帽兜完全遮盖住了他的脸，只能看到一点点下巴的弧度。
更能让人一眼就能看见的，是他手里的拿着的镰刀。
那手柄又长又粗，镰刀拖在地上。
他的手轻轻一动，像是完全不费力一般，挥起镰刀，一簇冰凉而阴冷的反光利落地从刀锋滑过。
一弯镰刀直指银月。
在他动作的瞬间，一片黑色以他为中心，从他身后无限蔓延开来。
瞬间眼前的整片森林都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像极了……
二周目结局的场景。
简直一模一样。
-
“干婵居然真的赶不上了吗？”观众席上，许茉航看向舞台，又有几分遗憾地向洛嘉书开口，“话剧都已经快要演到结尾了，她还是没出现。真可惜，明明干婵很期待的。”
“……嗯。”洛嘉书垂下眼眸，不知为何，她的心总有几分惴惴不安。
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就是总感觉心跳很快，一直怦怦跳着，就像是用布包裹着一只兔子，那只兔子奋力要从其中逃生解脱。
又像是，心头上缺了一块最重要的拼图。
许茉航：“对了，你弟弟呢？”
洛嘉书：“他和我说有点事情，先回家了。”
许茉航点点头，又转头看向舞台，渐渐被演员们精湛的演技带入了剧情之中。
-
“呼哧、呼哧。”
李干婵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
她感觉自己的肺部像是快要炸开了
而背后，镰刀拖过地面的声音，却一直始终如一，像是一直都保持着同样的不远不近的距离。
李干婵甚至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对方一如二周目一般，悠然信步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的眼前只有面前的路。
跑，不要停下，不要犹豫。
她一定要跑出去。
一定要。
心脏跳得好快，感觉就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这些天以来，这是李干婵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病症的存在。如果换做是以往，她不可能只是跑了这么一段距离，就反应大成这个样子。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李干婵狠狠地咬下舌尖，鲜血味道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不能倒下。
这一次，她一定要——
一点微弱的光忽然在眼睛的余光中出现。
她微微侧头，看见周围层见叠出的黑色树影里，骤然撕裂出一个泛着光的缝隙，隐隐绰绰的，好像能看见很多个人影。
同时，一抹寒芒也映照上她的脸。
那人的镰刀，近在咫尺。
-
舞台上传来激昂的声音。
礼堂中心的灯光都暗下来，唯有舞台上拥着一方明亮。
话剧正演到感情最激烈的高潮片段。
扮演着大公主化身为的知更鸟的演员抬起头，坚立不屈地面对着拿着刀剑步步紧逼的二公主，以及对方身后那面鬼魅的魔镜。
她轻轻地哼唱起歌谣。
而因为被魔镜操控、早已混淆黑白的二公主，听到熟悉的歌谣声，骤然出现些许松动的迹象，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知更鸟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哀伤，然t后闭上眼睛。
一颗泪珠滚落而下。
伴着轻轻的歌声，砸落在舞台的地板上。
-
李干婵收回眼神，目不斜视地往前跑去。
不管不顾地扎进枝叶互相交错的树林中，任凭低处的枝桠划过她的脸颊，甚至留下伤痕。
在镰刀的寒意即将抵上她的脖颈之时，她往旁边一侧，任镰刀深深地划开皮肉。
帽兜下的那张脸，似乎还是一如既往地游刃有余，表情不见任何变化。
李干婵也是万分平静。
注视，也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而已。
李干婵借着这个受伤的时机，快速地抓上黑衣男的手，然后向后猛地一仰。
系统尖叫起来：“小婵！你在做什么！！”
李干婵回答：“同归于尽。”
层层树枝被她破开，自由落体的失重感毫不意外地瞬间笼罩住两人。
李干婵知道的，这里正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们，正在下坠。
然后，迎来死亡。
-
歌声一尽，知更鸟平静地望向那面代表着黑暗的魔镜。
台下的观众们，已经在剧情氛围的烘托中，猜到了接下来的走向，有几位感性的人，已经忍不住轻轻抽泣起来。
“不要这样……我不想看见她死……”
“我讨厌死亡，为什么非要这样呢？真的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吗？”
“亲爱的，你要明白，死亡不是屈服。”
坐在前排的少女，木然地睁着眼睛，看着知更鸟决绝地撞向魔镜。伴随着镜子碎裂的声音，舞台的道具骤然吹起一阵强风。
少女粉棕色的头发被风吹乱，但她却无动于衷。
她认真地听着倒在血泊中的知更鸟，一字一句地说。
“无人为你哀鸣丧钟，我为自己奏响凯歌。”
真奇怪。
洛嘉书心想。
明明都知道只是话剧，为什么她的心还会这么痛呢。
-
好像有人在呼喊她，念着她的名字。
呼唤。
是谁在呼唤呢？
李干婵闭上眼睛，已经没有再去在意的必要了。
“李干婵！——”
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她脑海里炸开，系统感觉像是下一刻就要爆炸了一般，AI音和电流声混杂在一起，还有奇怪而生硬的停顿。
“你究竟这是在干什么！”
李干婵微笑，眼神淡然：“还债。你说嘉书总是在为我而死，那我就还给她。”
系统的电流声更大起来，李干婵都快要听不清楚系统在说什么。
“那是我骗你的！小婵！你别这样，我还可以，对，还可以！还没要到必死的结局，你按着我说的做，你不会死的！——”
李干婵平和而温柔地拒绝道：“不。我很乐意接受死亡，因为这是我为自己选择的结局。”
听到这句回答，系统沉默住。
很久后，系统用着诡异的电子音，时而快速时而慢速地说，“小，婵也，你——你没有下，一次循，循环了。”
李干婵闭上眼睛，“你又在骗我。”
回答她的，是更响的电流声，几乎都快要把她的鼓膜刺穿。
无所谓，人都要死了，还会在意聋不聋吗？
李干婵想。
她一定会有下一次循环的。
一定会有。
一定。
……
如果没有呢？
如果没有。
那就没有吧。
李干婵闭上眼睛，都说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很大。
所以，死也没关系，起码她挣得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
在坠落的前一个瞬间。
李干婵想起一件事。
她和露西曾一起探讨过《知更鸟与魔镜》这则故事背后的深意。
“小婵，你知道知更鸟代表着什么吗？”
——她代表着勇气、忠诚、顽强，是对于命运的永不妥协。所以她会一头撞碎魔镜，用死亡的代价换来永恒的自由。
没有任何东西能束缚住一个珍贵的灵魂。
那时的李干婵听完露西的答案，抬头看向窗外的太阳。
“她还可以代表着更多的东西。”
春来冬往，鸟鸣不绝。
——她还代表着，新生与希望。
第138章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 飞机还有半小时降落……”
少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手在桌上一阵摸索，终于找到手机,拿到眼前一看,原来是她刚才做着听力练习做到一半睡了过去，现在英文听力已经播放到了长文章的板块。
她一边揉着还有几分昏沉的头，一边打着哈欠从书桌上撑起上半身，伸了个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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