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干婵：“……”
江静水点了点下巴, 饶有兴致地说：“你的表情真有趣，都t到这一步了，是没有听明白，还是下意识地想逃避？”
李干婵垂眸沉思许久，抬起头来：“你是认真的？”
“当然, ”江静水曲起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鼻子, “这种事情,有什么要说谎的必要。”
说话的时候,江静水的眼神一直注视着前方。
如果李干婵多注意几分，便会发现对方的眼神有几分躲闪,耳垂还有点红。
或者如果她能再多知道一点江静水小时候的事情，便会知道，每当江静水紧张或者害羞时, 就喜欢用手点鼻子。
为什么说是小时候，因为随着年岁渐长,他已经在保持冷静克制的外表这一方面修炼得炉火纯青，许久没有过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了。
-
“姐姐。”
洛嘉书转过身来,一向平静的脸上罕见地显现出些许烦心的表情, “小珈，我问你,你之前在伊洛温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你那满身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两人所在的地方,正是一处静谧的小花园，没有任何人经过。
弥瑞欧抿唇，而后抬手解开袖扣，动作优雅而利落地挽起女式衬衫的袖子，将两只手臂都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洛嘉书眼前。
“姐姐，你说的，究竟是哪一处伤？”
被面料考究、版型优越的白衬衫袖子包裹着，竟然是一双伤痕累累的手臂。
新伤盖着旧伤，竟是连一处好肉都快要寻不到。
洛嘉书皱着眉，满是心疼地将手臂上的伤看过好几遍，“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和我说？”
弥瑞欧垂眸，“这处伤，是小学时被一群贵族霸凌留下的；这条疤，是我刚开始学剑术，在实战演习中被几个对手围攻，对方故意划下了好多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还有这些，是我为奥恩会长办事而付出的代价。”
“为什么不说，是因为没有说起的必要。告诉姐姐，只会让你为我痛苦，却不能改变任何。”
“洛珈！”洛嘉书低斥一声。
弥瑞欧很明白，只有洛嘉书对他真正生气时，才会叫出这个名字。
但洛嘉书始终无法真正地硬起心肠，语气渐渐软和下去：“所以，这就是你要做那些事情的原因，因为你想要摆脱那个奥恩会长，是吗？”
是，也不是。
除了要摆脱对方越来越严密的掌控之外，也是为他自己日渐蓬勃的野心，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奥恩看向李干婵的眼神。
他觊觎上了本不该他觊觎的宝物。
弥瑞欧本就做好了一系列的计划，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而那位一样对李干婵动了心思的艾兰蒂斯小王子，弥瑞欧自然也是万分讨厌。
故而他一边以卧底的身份暗中破坏奥恩的事，一边又故意留下艾兰的痕迹，就是想要引导奥恩以为他身边被艾兰安插了卧底，最好让他们狗咬狗。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奥恩的出手会引发一系列连环效应，最后居然让李干婵也被雇佣兵抓走。
想到这里，弥瑞欧心中就不可抑制地想要怒骂奥恩和艾兰两人一句废物。
万千思绪闪过，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弥瑞欧把充斥戾气的念头压下去，面上装作一副乖觉的样子：“姐姐，对不起，是我欠考虑了，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向往自由的心。”
洛嘉书悠悠叹出一口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冒险一试，去争夺去伊洛温上学的机会。虽然你是成功了，却付出了这么多代价。我早该知道的，在那么一个陌生的国度里，你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能过上有多好的生活？”
“如果，你那个时候和我一起留在玉利……”
“那样的话，我也不能算是活着，”弥瑞欧淡淡地接过话茬，“甚至天地之间，都不会有洛珈或者弥瑞欧这个身份的存在。”
洛嘉书苦涩地说：“对不起。”
“这不是姐姐的错，不需要向我道歉，”弥瑞欧抬头看着天空，“我曾经想过的，要怪就应该怪这个命运，创造出了我这么一个怪物。”
“——小珈！”
弥瑞欧低下头来：“抱歉。”
是他忘了，洛嘉书最不喜欢他这么说自己。
“不过那也是我之前的想法了。现在的我，已经想通了很多。”
眼前不受控地闪现过一个身影。
她哒哒往前跑去，前方正是光明灿烂。
倏尔，她回身，橙色的发丝画起一个再好看不过的弧度。
笑容飞扬，更胜过远处的光明。
“因为有人和我说了一些话，让我忽然觉得，哪怕就算是我，也可以获得幸福。”
-
等到江静水把车开到围猎场附近，再也没有可供车开下去的道路时，他才把车停下。
李干婵刚解开安全带，就发现洛嘉书也发来了消息。
内容和弥瑞欧之前发过来的差不多，问她工作上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怎么这么久都还没过来，表演就快要开始了。
李干婵：【这个工作有点小复杂，你们先看表演吧，不用等我了。 】
洛嘉书他们三人应该已经在大礼堂汇合了吧。
李干婵想。
只是这一次，她大概是要失约了。
李干婵吐出一口浊气，抬手就要打开车门下车。
然而，车门锁住了。
“干婵，”清越的声音在她身后悠悠响起，“你还没有回答我。”
江静水像是在慢慢地贴上来。
温热的体温，似乎已经近在咫尺。
“你说，我喜欢的，究竟是一个笨学生，还是一个坏学生？嗯？”
说着，江静水的手伸出，暧昧地拂过李干婵的发丝，最终抵在车门上。
一只精致得恍若艺术品的手，此刻却是成为了最好的铁手铐，把少女紧紧困在这小小的空间之中。
宛若囚笼中的小鸟。
李干婵却仿佛浑然不觉此刻的氛围究竟有多么微妙，有几分出神地看着远处的围猎场。
微风吹过，带动孕育出青翠新叶的枝桠轻轻摇曳。
簌簌之声，仿佛近在耳畔。
这像是她最最开始见到江静水的那一次，她对对方的第一印象，就是吹过树叶间的微风，清隽疏朗。
——当然，事实证明，这可真是大错特错。
不说他曾经把自己囚禁的事情，就说他那些傲慢、恶劣的时刻，就已经实在是大相径庭。
只是，不论是她曾错以为的他，还是真实的他，她都没有想过，对方会喜欢自己。
一声轻笑在她头顶炸开，拉回了李干婵飘得有几分远的注意力。
“我在想，你是不是对我什么误解，才会觉得一直沉默，我就会拿你没有办法？”
李干婵勉强转过身，对上江静水的眼睛。
“江学长，我不是刻意逃避，我只是没有想到，或者说，不明白你会喜欢我——更恰当地来说，不明白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虽然我大概是一个不懂得喜欢的人，但现在的我至少很清楚，我不能回应你的心意。”
“抱歉。”
李干婵转过身，就要去打开车门的开关。
而江静水比她动作更快，直接盖在了开关上。
李干婵一伸手，只碰到了对方的手背。
很凉。
李干婵一时间有些摸不准江静水的想法，也迟迟没有转身。
江静水又低低地笑了一声：“干婵，我刚刚的话还没有说完。也许你对我还有一个误解，就是觉得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不然，你怎么就这么放心地坐上了我的车？”
“聪明如你，难道就没想过，一个男人能对一个女人做出来点什么么？”
-
“酷，”郁嘉木吹起一声口哨，“我如果现在没有和江慕星闹掰，绝对按着他，就按照你刚刚那个想法做一款游戏，绝对吸引人眼球。”
江慕星骂骂咧咧：“你要说话就说话，别把我拉上。”
艾兰轻哼：“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郁嘉木摊手：“我也没说你是在开玩笑。其实，在曾经的某个瞬间，我也产生过类似的想法。这就和我和唐会长这几天的交流结果有关了。”
“我们对比了几个我们记得的时间线，发现其实有关于所谓时间线的记忆，并非完全有所出入，至少前面有很长一段是完全重合的，”郁嘉木的手指在空中画出一条直线，接着由那一点，由画出许多根朝向不同的线，“但是在某个节点之后，就各自走向了不同的岔路。”
“用慕星的游戏周t目论来说，这个节点就是所谓的读档点，读档点之后就是不同的故事线。这个读档点或许与我们无关，只和一个人有关。”
这个人，不用说，四人便心知肚明。
郁嘉木：“没错，就是小橘子。我和会长反复核对，发现所有的周目不同之处，都开始于小橘子来到萨洛斯的那一天。那是一切故事的起点。”
艾兰：“哇哦，所以姐姐就是我们这个游戏中的主角？那她玩的是什么游戏，恋爱攻略游戏，我是需要她攻略的攻略对象？”
“——那她可玩得真好。”
艾兰低着头，勾起一个弧度夸张到近乎诡异的笑容。
何止是真好，简直是天才。
连他这样几乎能算是没有心的人，都心甘情愿做了她的裙下之臣。
甚至在他现在完全没有任何被欺骗、被利用的不甘，反而是浓浓的愉悦。
姐姐要攻略他，就说明他对她有用。
攻略难道不需要花心思，不需要花时间的吗？
那这和姐姐爱他，心里有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姐姐不爱他，那也没什么关系。
他爱姐姐就好。
两个人份额的爱，都可以让他一个人来填满。
唐秋却摇头：“我觉得不像。我总觉得小婵身上背负着一个很沉重、很困难的任务。”
郁嘉木抿唇：“另外，我还觉得小橘子绝对不是什么游戏里的主角。”
从始至终，自想起那段回忆起，郁嘉木一闭上，都是李干婵在他眼前，慢慢失去体温的样子。
怎么可能会有人做主角能被逼到那种份上。
就算是主角，也是不被这个设计者偏爱的主角。
但是没关系，他来偏爱她就好。
他答应过她的，若有来生，绝对不会再让她在自己面前死去。
就在几人陷入沉思的时候，江慕星又不知第几次转头看向上方的观众席。
江慕星的语气有几分焦虑：“干婵为什么还不回来？她最想看的《知更鸟与魔镜》好像都快要开始了。”
话音一落，四人心里陡然一惊。
依照李干婵对朋友的在乎和重诺，她绝对不可能到这个时候还不出现。
除非，她现在无法出现。
-
幽闭的车厢里。
静僻的荒野中。
头顶的声音犹如空灵的风铃，轻轻撞击出靡靡之音。
“干婵，回答我？”
江静水敛着眸，眼睛里带着幽深不已的光。
第137章
李干婵：“江学长,你以后可以考虑去从事装神弄鬼的职业，想来应该非常适合你。”
江静水轻轻一怔，缓缓笑出声。
李干婵继续道：“至于学长刚刚的那些话,我也只当作是玩笑话。如果学长不介意的话,我还想把它分享给我的下属们，或者我可以现在一通电话就把他们叫过来，毕竟我的手机装了一个小程序，会精准记录我坐标以及移动轨迹，而我的心腹拥有着查看权限。她做事很机灵,肯定能很快就把所有人都带过来，与我们汇合。”
“干婵,你在威胁我？”
“这怎么能是威胁？”李干婵语气冷静, “要是威胁,应该这么说：我在坐上学长的车之前，就已经给我的心腹发了一条消息——如果我出现什么意外,请记住，一定要找江氏大少爷，是他带走了我,他一定知道内幕。”
江静水又笑，笑得更大声, 同时，收回了抵在门上的手。
“干婵,你刚刚说的那个装神弄鬼的提议,我觉得不错。”江静水目送李干婵打开车门，又利落地下车,在李干婵准备关上车门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抓住车门框的边缘。
李干婵：“你不要命了？如果被夹到手该怎么办。”
“这不重要。干婵,就方才那个提议，有没有兴趣再和我合作一次？”
李干婵轻叹一口气：“……我会考虑的。”
江静水：“是么？我还有些好奇你刚才的用户体验。”
李干婵：“我的感觉并不客观，因为我知道我不会出事的。”
江静水轻笑：“果然是聪明人，留了后手就是自信。”
“不，”李干婵摇头，“是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刚才你说的那些话，都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说完，没再看江静水，李干婵转身向着围猎场的方向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想。
很奇怪。
明明在一周目断断续续地想起的记忆里，江静水都对她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可在最开始的惊讶和慌乱之后，等她冷静下来，她却还是对于对方有这么几分不知缘由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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