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窈用力地按着自己的额头,脸色愈发苍白:“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谁也不认识,只有你……”
言霁平静地看着她。
时窈?
很耳熟的名字。
好一会儿,他想起,这正是时思思那位继姐的名字。
言霁不禁蹙眉,看向眼前满眼空洞的女人。
她真的是时家收养的那个人?
可时思思说,她回海市就是因为那位继姐生了重病……
心蓦地一沉,言霁心中那股不安再次涌现,总觉得,这一次,时思思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你叫什么?”时窈小心的声音响起,“你知道我吗?”
言霁回过神,那些到底只是猜测,他没有应声,只又飞快在手中的便签纸上写了一句什么,推到时窈面前。
“今晚你可以暂时留下。”
说着,他起身上了楼,再下楼,手中抱着一床白色薄被,很快将一层角落的折叠沙发铺展开来,人安静地坐在上面,再没有做声。
时窈看着他精致的线条,满身傲骨似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折断,看着他禁欲的表情添上其他意味。
时窈默了默,将那些暴露本性的念头压了下去,站起身小声道了声:“谢谢。”而后起身走上楼去。
楼上的空间比一层更狭窄,只容下一张大床、几个纸箱和一个衣柜,处处却收拾得格外整洁,透着一股干净的皂香。
时窈走到床边,刚才坐下,脚似乎踢到了什么。
她俯身看去,一个纸箱从床下露出一脚。
她顺势抽出来,纸箱并不大,里面空荡荡的,只放着一个玩具汽车,一个古老的助听器和无数油画纸碎片。
时窈拧了拧眉,随即想到,那玩具汽车,是言霁的父亲离开金平岛前,给他买的唯一一个玩具。
助听器,是他的母亲车祸前紧紧握在手中的那个。
而那些碎片,是他最尊敬的老师,剽窃他的那一幅名为《声音的形状》的作品。
三样东西,他分别失去了三个亲人。
时窈虽然已经知道这些事,却也没有挖人伤心事的爱好,正要将纸箱推回去,一阵匆忙的上楼声响起。
时窈只觉自己的手腕一紧,被一只大手用力握住。
她抬头,一眼望进言霁满是碎冰的眼眸中,他正冷冷地看着她,手上的力气大得惊人。
直到时窈挣了挣手腕,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抿紧了唇将她的手松开,弯腰将纸箱合上,抱起来朝楼梯走。
走到楼梯口时,他没有回头,声音缓慢而冷冽:“明早,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下了楼,简陋的折叠床上,手机屏幕仍亮着,是他先前给时思思发的消息:回去看望你的姐姐?
那边过了十五分钟才回复了一句:是啊。
而五分钟前,他回:时窈在这儿。
*
另一边,季家。
时父时母忐忑地坐在沙发上,时思思坐在他们的对面,俏丽的脸上满是失望。
主座,季岫白从容地坐在那里,没有开口的打算。
不知多久,时父咳嗽一声,看了眼季岫白,又看向时思思:“思思,不要再和季先生闹脾气了,两家联姻的事,就这么定了。”
时思思震惊地看着时父,最终将求助的目光落到时母身上:“妈,你怎么说?”
时母为难地看了眼时父,良久只轻叹一声:“思思听话,不要再任性了,就算是……为了时家。”
时父又道:“这么多年,我和你母亲将你抚养长大,时家给了你优渥的条件,你也该为家族做些什么了。”
“所以你让我牺牲自己的幸福?”时思思激动道。
“和季先生结婚,怎么是牺牲幸福?”时父皱着眉看着她,“季先生喜欢你,才会选择和时家联姻。”
“否则时窈那么喜欢季先生,季先生怎么只认定你一个人?”
主座上,季岫白原本平静无波的表情,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僵滞住了。
随意轻敲着沙发侧的手指也突兀地停了下来。
时窈那么喜欢……他?
怎么可能?
那个女人从来只是为了成为季太太,所以才会讨好他,故意做些令人误会的事。
她一次次欺骗他,也不过是为了巩固她在季家的位子,为了荣华富贵而已。
可为什么听见时父不假思索的这句话,他心中会生出几丝欣喜来?
“时伯父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了,”季岫白的手紧攥,声音刻意地冷淡,“免得坏了时窈小姐的名声。”
“怎么是乱说,”时父挺直了背,“之前宴会上,时窈眼里除了季先生再没别人了,我们要她与季先生联姻时,她还害羞呢……”
季岫白的呼吸不觉一紧。
宴会上,时窈曾经见过他吗?
什么时候?哪一场宴会?为什么他根本不记得她的存在。
还有,她得知与他联姻时,会害羞吗?
莫名的,季岫白想到她每次对上他的目光,耳朵总会慢慢羞红的画面。
所以,是……喜欢吗?
然而下秒,季岫白反应过来,现在的时窈在言霁家中,甚至极有可能……已经没有了近期的记忆。
“你到底做了什么?”时思思的声音突然响起。
季岫白回过神来。
时思思拿着手机,屏幕正对着他:“季岫白,时窈怎么会在阿霁那里,她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了?”
季岫白听着时思思的质问声,半晌扯起唇角:“她怕雷雨天气,我不过就是让她接受手术,忘记那些不好的过去……”
“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吗?”时思思愤怒地打断他。
时父皱眉:“思思,怎么和季先生说话?季先生是为了帮助时窈……”
时思思看向时父时母,他们也知道这件事?
这一刻,她悲哀地想到,也许自己和时窈都只是用来家族联姻的工具而已。
或许自己比时窈幸运点,不是被牺牲的第一选择。
可一旦波及到家族利益,她也注定是被舍弃的那个。
而自己,根本无力抗争。
“我可以答应你们。”时思思的声音沮丧极了。
时父时母的神情明显变得欣慰。
季岫白仍坐在主座,神情有些怔愣。
这是他等了许久的答案,得到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欣喜。
可是……
季岫白抬手,轻轻扣向心口。
太淡了。
“我有一个条件,”时思思继续道,“我要去金平岛和阿霁告个别。”
说着她看向季岫白:“你如果不放心,大可以继续派人跟着我。”
季岫白身形一顿。
去金平岛?
时窈做完手术后,他心里便莫名的慌乱,甚至没有等她醒来,便直接让人将她送到了金平岛。
如今听见时思思要去那里,他竟然多了丝说不上来的……期待。
也许,他只是因为心中那点对时窈不想承认的愧疚。
还有,既然她喜欢他,那当初她的讨好,便不算完全的欺骗。
但他是万万不会喜欢她的。
至多,如果……如果她并不是真的想留在金平岛,他可以将她送回时家;甚至可以给她一笔钱,让她往后衣食无忧,再给时家一些便宜。
除此之外,她不能再奢求其他。
想到这里,季岫白的心竟然因为兴奋颤栗了下。
“好。”他应道。
*
季岫白的好感度涨到65了。
时窈一早醒来,便听见了系统播报的好消息。
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走下楼去。
言霁早已经醒了,折叠床也收拾得利落,此时正安静地做着早餐,动作很熟练,只是神色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时窈走到他身边,他才清醒过来,凝眉看着她:“你该走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门外响起女人熟悉的声音:“阿霁。”
言霁的身形一僵,直到时窈不解地唤他:“有人叫你吗?”
言霁的目光动了动,转身朝外走去,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脚步却比平时快了些。
时窈望着他的背影,而后轻轻地走上前,跟在他的身后。
“阿霁,”时思思站在院子里,勉强扯着笑,“我有话……”
说话间,她的余光看见正从客厅走出来的时窈,声音顿住,好一会儿才道:“时窈姐。”
时窈看向时思思,又看向门外的男人。
二层小楼的门外,季岫白一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袭笔挺的休闲西装,随着她从屋里走出,他的目光便不受克制地落在她身上。
时窈在心中扬了扬眉。
原剧情中,原主只是忘记了一些近期记忆,关于时思思和时家,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后来接触到相关的人物时,忘记的记忆也会涌现,惹得她头痛欲裂。
但在这一秒,她想玩票大的。
时窈抬头,眼神里只有戒备与迷茫,她后退两步,躲在言霁身后:“你们是谁?”
第13章 两枚戒指。
随着时窈这句话落下,现场一片死寂。
时思思即便早已经知道电疗手术的事情,可此时看见时窈满眼空茫的神态,仍难掩心中的震惊:“时窈姐,你不记得我了?”
时窈疑惑地看着她:“我该记得你吗?”
时思思迎上她不解的目光,张了张嘴,却哑然无声。
她和时窈一直以来并不亲近,甚至最初还担心过时窈抢走父母的爱,后来察觉到父母仍然爱她,对时窈始终礼貌以待时,才慢慢接受她留在时家。
可是这一次,时窈变成现在这样,却是和她的逃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是她间接将她害成了这副模样。
这一次,她更不能再自私了。
时思思死死咬着唇,好久才终于看向言霁:“我有话对你说。”
言霁沉默了两秒钟,平静地点了点头,走向不远处的海岸。
躲在言霁身后的时窈,像是失去了保护一样看着他的背影:“你别走。”声音不安。
只是言霁脚步沉静,停也没停。
时思思眼神复杂地看了眼似乎对言霁分外依赖的时窈,最终走上前去。
门外。
季岫白颀长的身影仍静静站在那里,一向从容优雅的神情,此时竟带着些惊怔惶恐。
他的目光自从刚才,就再也没有从对面那道穿着白色长裙的倩影上离开。
甚至有一瞬间,他好像感觉到全世界都变得寂静,周围的一切变得扭曲,在自己的眼前盘旋。
一阵阵刺耳的耳鸣声响起。
在游艇驶来金平岛的这半个小时,他想了很多。
也许时窈并不习惯海岛上贫困的生活;也许时窈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早就惶恐不安了;
……更也许,那场电疗手术有了失误,她会怨他,恨他,想要找他问个清楚明白。到时,他会告诉她真相,顺势提出弥补,却永远不可能给她想要的同等感情。
可是,现实却让他彻底清醒,以至于觉得分外荒谬。
那个曾经每次见到他,双眼总会亮晶晶的时窈,却视言霁为唯一的依赖。
甚至还在那里,问他是谁。
就在前几天,还会笑盈盈地看着他、每晚给他一个晚安吻的女人,现在看着自己时,只剩下满眼的陌生。
季岫白不觉上前走了两步:“你……”
没等他将话说出口,时窈便如惊弓之鸟一样,飞快地后退几步,戒备地看着他。
“你不要过来!”
季岫白的脚步不觉停下,她望着他的眼神,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疏离而惊惧。
这一瞬间,季岫白只觉一股森寒沿着自己的脊柱慢慢往上蔓延,呼出的气息都像是要结成冰雾,心脏也像是被人用力地捏着,一阵阵闷痛。
大概,他只是不习惯以往对自己小心翼翼、言听计从的女人,对自己变得冷淡。
季岫白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还有,他只是觉得将那个总是温温柔柔的时窈,变成现在这样,自己心里有些愧疚。
季岫白咽下翻涌的情绪,牵强地扯了扯唇,近乎落荒而逃般转身离去。
只是当走到遥远的游艇,站在甲板上时,他的目光难以克制地朝二层小楼的方向望来。
时窈仍站在门口,看着他。
察觉到他的注视,她似乎顿了顿,飞快转身,回了院子。
*
海岸边,两道人影迎着朝阳站在那里,都没有做声。
不知多久,太阳终于跳出海面。
时思思故作轻快地松了一口气:“言霁,你自由了。”
“我决定放弃你了。”
言霁的手指顿了一顿,没有应声。
时思思抿紧了唇,突然笑了起来:“季岫白才是最适合我的人,两家门当户对,最重要的是,我爸妈都很支持我们在一起。”
言霁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他垂下眼帘,嗓音淡淡的:“嗯。”
“我和季岫白很快就要定下来了,以后也不用和父母作对,不用承受身边人的压力和周围的异样目光了。”
“嗯。”
时思思转过头:“现在想想,我挺对不起时窈姐的,时窈姐如今的情况,我爸妈大概也不会对她好。”
“刚刚看她很信任你,你可以帮我照顾她吗?”
言霁终于看向她,久久没有开口。
时思思却似乎笃定了他不会拒绝,侧过头摆了摆手:“我先走了。”
言霁仍站在原地,没有挽留,一动不动。
半分钟后,身后再次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声。
时思思一路快步跑到言霁面前,红着眼睛气喘吁吁地看着他:“言霁,这么多天,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言霁长睫动了动,迎视着她的视线,却终究没有回答!
“言霁,我讨厌你!”扔下这句话,时思思用力推了他一把,这一次径自跑向远处的私人游艇,再没回头。
言霁垂着眼帘,在海岸边站了很久,白衬衫被海风吹动着,整个人孤零零的。
喜欢过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想过不那么孤独地走完自己贫瘠的一生。
也许过了十分钟,也许有半小时,言霁平淡地转身,没有回家,直接去了画室,一如往常地给学生们上完了课,而后摘下助听器,前往海边继续自己没完成的画作。
不少海岛上的年轻女孩偷偷看着这位模样精致漂亮的年轻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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