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窈不解。
【系统:譬如,言霁的命运。】
*
时思思再次来到金平岛上时,是在一个上午。
言霁没有去上课,也没有去海边写生,而是一个人在洗手间安装新镜柜。
崭新的镜面光洁如冰,纤尘不染。
言霁在不断地调试着镜面的角度,以及镜子距离地面的高度,神情格外认真,像是在完成一副伟大的作品。
直到镜柜停在一个与他的身高相比较低的位子时,他才终于停下调试的动作,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唇角像是勾起了一个极细微的弧度,却又很快地垂落,拿起工具将其固定住。
“言霁。”时思思做声。
言霁仍只忙碌着手边的工作,没有理会。
时思思此时才发现,言霁并没有佩戴助听器,她走上前,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而后,她看见言霁的后背明显僵硬了一瞬,飞快地转过身,眼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光亮。
可是,在看清身后人的瞬间,他的神情很快便平淡了下来,沉默了几秒钟后,他哑声说了句“抱歉”,而后回到客厅,将助听器佩戴好。
时思思将他的变化收入眼中,鼻子不由酸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下雪那晚的言霁。
他一个人站在雪中,也像现在这样,眼睛里没有半点情绪,好像……被抽去灵魂的艺术品,整个人茫然又无措。
“有事吗?”言霁平静的话语打断时思思的思绪。
她看着他,许久才道:“我要出国了,这周六的飞机,准备继续进修,”
言霁点了点头:“这很好,一路顺风。”
时思思安静下来,眼圈渐渐泛红:“如果你不想我出国,我可以留……”
“抱歉。”言霁打断了她接下去的话,说“抱歉”时,他的眼中便真的升起淡淡的歉意。
时思思眼中的泪水到底还是流了出来:“是因为时窈姐,是吗?”
早在那天晚上,就已经看出来了。
当初面对她的放弃时,他虽然会失落,却仍会应下一声声“嗯”,绝不挽留。
可面对时窈那晚的话,他始终不肯应声。
言霁的目光里浮现出几缕迷茫,好一会儿他才诚实道:“我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只是好像在某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化作一潭死水,任谁都难以激起半点波澜。
时思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半晌突然笑了一声。
言霁不解地看向她。
“言霁,你真可怜。”时思思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出大门的瞬间,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开始奔跑起来,直到跑到码头,才终于肆无忌惮地哭出声来。
言霁仍旧站在并不宽敞的客厅,脑海中回荡着那句“他真可怜”的话。
可怜吗?
可他是真的不知道。
时窈说她的确骗了他,那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也不用对她负责。
她说的,都是他曾经的真实想法。
她恢复了记忆,对她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他唯一觉得遗憾与后悔的是,如果早知道,时窈生日那天的清晨,是他们最后一次相处,那么那之前的几天,他不该对她那么冷漠的。
即便她真的欺骗了他。
门外响起敲门声,言霁推开门朝外看去。
“言先生,您定制的床和顶灯给您送来了,”家居公司的经理站在门口笑着说,“我们安排的安装人员很快就到。”
“放进来就好。”言霁让开身侧的位子。
“没关系的言先生,安装人员已经在路上……”
“不用了。”言霁打断了他。
经理为难了几秒钟,见他仍然坚持,只好吩咐工作人员将东西搬进去后离开。
言霁看着顷刻间挤占了大半个客厅的床,静默片刻后,开始认真地安装起来,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他的神情逐渐平静。
这晚,言霁仍旧是在楼下休息的,朦朦胧胧间,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时窈生日那天,他准时赴约了。
于是,时窈没有碰见季岫白,也没有撞到时思思来找他。
他们一起去过了生日,晚上他做了全海鲜宴,她吃了很多,满足地坐在他的沙发床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然后,言霁醒了过来。
对于昨晚的梦,他只觉得很荒诞。
现在的时窈,才是真正完整的、拥有过去记忆的时窈,他不该将那个失忆的她困在这个小岛上。
言霁收拾好心情,去厨房做早餐,原本一切很平淡的,只是当发现餐桌上摆放着两碗海鲜粥时,他迷茫地在站在原处好一会儿,最终没有吃便去了画室。
一早上有几十通电话打来,都是想要拍下他作品的人。
言霁烦不胜烦,将手机关了机。
中午回到家时,简陋的二层小楼前,站着七八名保镖模样的男人,见到他后纷纷散开在两边。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撑着拐杖从车里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他面前。
言霁看着那张只存在在他记忆里的脸,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在新闻上看见了你的消息,”中年男人扫视了他一眼,满意地点头,“不愧是我的儿子。”
言霁只淡淡看着眼前的男人。
二十年没有出现过的他的亲生父亲,在他被媒体评为所谓“最有价值的画家之一”的虚假名头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言霁没有父子相认的感触,只觉得厌烦:“你哪位?”
男人皱眉,却很快又笑开:“不要太快推开我,以后说不定,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呢?当然,我也是。”
说着,他递给他一张名片。
言霁只扫了眼,一家灰色企业的董事长。
他没有接。
男人也不在意,将名片压在门口的台阶上:“我现在就在对岸酒店的总统套房,改变主意随时找我。”而后坐上车离开了。
言霁看也没看,走进房中。
明明屋子不大,却莫名空荡荡的。
言霁的目光在房中转了一圈,落到角落精致的箱子上。
他此时才想起来,台灯还没有放到楼上。
将包装拆开,言霁拿着台灯走上二层,将台灯放在桌上,线路接好,灯光亮起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那晚时窈坐在这里,一点点拼他的那幅画的画面。
言霁有些慌乱地站起身,环视一眼空无一人的小房间,只觉得有些窒息。
他快步走了出去,却又不知道该去哪儿,最终乘上轮渡,到了海市。
很莫名其妙的,他去了一家奢侈品店,买了衣服、首饰。
店员将他选好的东西包装好,对他开着玩笑:“买这么多,先生是惹女朋友生气了吗?”
言霁起初不解,后来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对方看着他的笑,一时失神。
他有一张太过精致的脸。
直到他走出门去,店员才反应过来,暗忖着怎么会有老天这么偏爱的男人。
言霁提着许多东西,重新回到了码头。
等待轮渡的时间,一旁摩天大楼的屏幕上,突然放起求婚广告来。
一幅巨型照片映在上面,女人与男人面对面亲昵地对视着,女人笑弯了眼睛,双手轻轻抵着男人的唇角,似乎想让不苟言笑的男人笑一下。
像素并不清晰,画面却格外美好。
“有无人机表演!”远处的人群有人惊呼。
言霁抬头,数百台无人机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绘制出许许多多梦幻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两枚交缠的戒指以及那一对并列的名字上。
时窈,季岫白。
好像就在这一瞬间,言霁觉得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艰难,心脏迟钝地痛了起来,原本挺直的背在这一秒好似也弯了下来。
时窈和季岫白,要结婚了。
这个念头开始逐渐在脑海中清晰。
言霁的面色渐渐再无任何表情,冷漠地望着夜空中的画面。
第21章 变故。
言霁的好感度在某个瞬间从七十涨到了八十。
时窈得到系统通知时,正在用早餐。
早餐是季岫白做的,自从她默认与他重新开始后,季岫白便迫不及待地公开了婚讯,甚至这之后的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中,连公司都少去了。
平时他会在书房看文件,开线上会议,时窈会如常地待在书房,季岫白总时不时地抬头看她一眼。
偶尔时窈不小心沉睡过去,再醒来总会发觉季岫白拥着她,挤在并不宽敞的沙发上,一同睡着。
季岫白对她不设限,她也就不客气地在书房随意翻看着一些文件。
平时的一日三餐也几乎全部由季岫白承担,偶尔时窈兴致起来,会给他打打下手,每当这时,季岫白的动作总会刻意地放慢,像是要将这一刻无限拉长一样。
只有一次,时窈闲来无事去了庄园后方的花园,还没待上半小时,便撞见了满眼慌乱赶来的季岫白。
看见她的一瞬间,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牵起她的手,哑着嗓子说陪她一起赏花。
而今天的早餐,同样出自季岫白的手。
“今天是冬至。”餐桌上,季岫白说得随意,拿着餐具的手却收紧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嗯。”时窈淡淡地应。
季岫白的眼眸暗了暗,又道:“家里的冰箱也空了。”
时窈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良久才抬头看向他:“……是吗?”
季岫白的心却因为她没有否认那句“家里”而生出几分欢喜,他点点头:“我们去商场吧。”
时窈垂下眼帘:“你不是不喜欢去那种地方。”
季岫白的心一皱:“那是以前,现在,喜欢的。”
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紧盯着她,仿佛说的不只是商场,还有人。
时窈睫毛颤了下,再没有开口,也没有回绝。
季岫白的动作很快,没有要司机,而是自己开车载着时窈前去的。
商场仍旧是之前的那家商场,不同的是,这一次季岫白穿着简单的黑色休闲大衣,推着购物车,安静地和身边穿着白色大衣的时窈并肩走着,就像是这里面无数寻常的小情侣。
这个发现令季岫白心中愉悦起来。
他们一同在商场内闲逛着,什么都会看上一眼。
季岫白要买的不只是蔬果食材,他也会像之前的时窈一样,停留在专柜前,看着成双成对的家居用品,而后转身对时窈说:“结婚后我们用这个好不好?”
每当此时,总有店员笑着说:“二位要结婚了吗?恭喜恭喜。”
季岫白也总会因为店员的话,将那些东西全部买下。
直到他不知订购了多少结婚用品,时窈拉住了他的袖口,制止了他的行为。
人群里,季岫白的脚步突然便顿住,低头看向她的手。
良久,他翻手,若无其事地将时窈的手牵在手心,安静地朝前走着。
季岫白的心中却已经波涛汹涌。
这是这段时间,时窈为数不多地主动接近他。
他能感觉到,事情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来到糖果专柜前,店员仍旧是之前的那个,季岫白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
二人出色的容貌早已引来店员的注意,等到走近了,店员眼睛一亮:“你们是那对小情侣吧,当初还帮一个孩子找父母呢……”
时窈的眼眸动了动,神情看起来有些许动容。
季岫白不觉牵紧她的手,上次,她就是在这里,对他说:只要他是他,她就愿意将一切给他。
想到过往,他的眼眶微热,温柔地笑开,看向店员,语气竟有几分自豪:“我们已经定好婚期,准备结婚了。”
“恭喜你们啊!”店员惊喜,“你们看起来真的很般配。”
“谢谢。”季岫白不厌其烦的对每一个说这话的人道着谢。
这一天的他,比前半生加起来的笑,似乎都要多。
俊美的男人一手推着购物车,小臂上随意地搭着女人的大衣,一手牵着身侧女人的手,安静地朝出口走着。
看起来如此幸福而美好。
隔着一层落地窗的室外,一身单薄黑衣的少年站在那里,目光阴鸷地看着里面的二人,面色煞白。
季尧从推进手术室开始,便一直在想着,和时窈去了一个全新的城市后,该买怎样的房子,找个怎样的工作,怎样布置那个小家,怎样让时窈开心……
可是这一切,在他清醒后,全都化为乌有。
时窈不见了。
病房里关于她的一切都消失了。
特护说,时窈出院了。
他不信,因为时窈亲口答应的他,要和他一起离开。
所以他一个人在医院等着。
等了很久很久,久到腿骨渐渐愈合,季岫白来了。
他给了他季氏百分之七的股份,还有一笔钱,条件很简单:要他离开海市。
季尧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可紧接着,季岫白拿出了另一样东西。
结婚请柬。
主角是他和时窈。
那是季尧第一次那么慌乱,甚至连对季岫白的怨恨都不在意了,也是第一次对季岫白服软。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股份,不要时家的身份,不要钱。
他只要时窈。
季岫白的神情依旧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他说:时窈只会是他的妻子,季家的女主人,独一无二的季太太。
他说过的话,逐渐与眼前这美好的一幕融合。
而他,却只能在那二人相伴着走出商场时,狼狈地躲藏到阴暗的角落,目睹着他们的幸福。
可明明……这幸福原本该是属于他的。
季尧本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觉紧攥成拳,手指泛白,轻轻颤抖着。
要他怎么忍?
*
冬至过后不久,季岫白突然变得忙碌起来。
大概是季氏内部和外部都出了一些问题。
先是内部资料泄露,一些骨干员工纷纷离职的离职,跳槽的跳槽,股东中也有不少人突然抛售手上的股票。
再是港湾地区的许多老客户不知道为什么,委婉地表示以往的合作很愉快,但因为一些私人原因,要结束合作。
往日里季氏纷至沓来的订单,一时之间变得清静许多。
而季岫白,忙着稳定股价,忙着查出泄露机密的内贼,数月如一日地早出晚归。
可他似乎不论多忙,总会在当天回家,哪怕已经凌晨两三点。
与他相反的是,时窈每天都很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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