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闻屿的电话始终打不通,护工不得已将电话打到她的手机上。
闻母的心脏突然异常闷痛,医院方让人紧急联系家属。
时窈挂断电话,拨通闻屿的号码,长久的响铃过后,只剩下一声声的忙音。
时窈蹙了蹙眉,沉思片刻,转身径自朝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
闻屿今天和朋友一同去见了一个对企划案感兴趣的客户,交谈期间,手机提前静了音。
等到结束,发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时,已经晚上七点了。
闻屿一路急匆匆地打了车,朝着医院的方向赶去,攥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发冷。
一路上,他忍不住在想,如果母亲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一生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二十分钟后,的士停在医院门口,少年踉跄着朝病房大楼的方向跑去,直到来到病房门口,闻屿慌乱地推开病房门:“妈……”
他的声音,在看清病房内的情形时,戛然而止。
过去几十天,这个病房始终是死寂而惨白的,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挤压着人的呼吸,恨不得令人窒息。
而此刻,亮白的灯光安静地照着病房,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苍白虚弱,甚至带着一丝久违的轻松与笑意。
护工站在病床尾,正整理着点滴的软管,听见门口的声音转过头来,松了一口气:“小屿来了。”
而病床旁,女孩正安静地坐在软椅上,眉眼笑盈盈的,手里还拿着半个苹果,听见护工的声音,她也弯下眉眼,学着护工的样子说:“小屿来了。”
闻屿怔怔看着她唇角的笑,良久走上前去,嗓音沙哑:“妈,你怎么样了?”
闻母轻轻地摇了下头:“没什么大事,心脏突然疼了会儿,多亏窈窈来帮忙定了主意。”
“是阿姨您自己吉人天相,”时窈笑着道,而后晃了晃手中的苹果,“阿姨还给我吃苹果呢。”
闻母似被她逗乐了,牵起唇角慈爱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闻屿:“小屿,这段时间很忙吗?”
闻屿的唇动了动,拉投资这种还没有半点苗头的事,到底没有说出口。
反而一旁的时窈突然出声:“今晚学校有个演出,闻屿他啊,”她似有若无地扫了他一眼,“说不定看入迷了呢。”
闻屿微微蹙眉,走上前:“学校有点事需要忙,没有看手机,妈,你感觉还有哪里不舒服?”
闻母轻阖了下双眼:“妈感觉好多了。”
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放下,闻屿走上前来,刚想如常在一旁的病历本上签字。
护工忙道:“时小姐已经签好了。”
闻屿微愣,看了眼病历本上的签名,“时窈”二字分外隽秀。
他又要检查闻母的双手,疼到不能忍时,闻母总是忍不住会伤害自己。
护工笑着说:“放心,时小姐也注意到了。”
闻屿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沙发上的时窈,她也在看着他,迎上他的视线,甚至还眨了下眼睛。
狡黠且得意。
闻屿手指一顿,竟无端想到梦里的那抹笑来,可很快他回过神来,将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挥散,为闻母整理了下被子。
“好了,妈真没事了,”闻母的身体到底还是病弱,清醒了一会儿便昏昏欲睡,“你的脸色不好,吓坏了吧,也好好休息一下。”
闻屿轻轻点头。
不知多久,护工悄然走出门去,闻母也陷入沉睡之中,心电图上的动静均匀而稳定。
闻屿的心仿佛也随之平和,他转过头看着沙发上的女孩,正要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她手背上掐出的红痕。
时窈的皮肤很白,那红痕便格外明显。
闻屿愣了片刻,想到刚刚护工的话。
很多时候,为了避免母亲伤害自己,他会将自己的手掌塞到母亲的手中,可是今天……
闻屿走到桌前,拿出抽屉的喷剂,缓缓递到时窈面前。
时窈抬头看着他,并没有接,只慢条斯理地问:“今晚演出怎么样?”
闻屿微顿,没有回答:“你手背不处理,之后会留下淤青。”他道。
时窈眨了下眼:“舞蹈学院的节目,美不美?”
闻屿一滞,今天白天,他的确收到了宋蓁的消息,询问他今晚会不会去看演出。
他并没有回应,现在的自己,也失去了回应的资格。
“今晚我去见了一个客户,”闻屿坐在一旁,安静地解释,“在合约期间,我不会和宋蓁有来往的。”
“合约过后呢?”时窈慢条斯理地追问。
这一次,闻屿沉默下来。
时窈低低笑了一声:“放心,合约过后,我也不会再棒打鸳鸯。”
说着,她伸出手,理所应当道:“帮我。”
闻屿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好一会儿才走上前,虚虚托着她的手,喷了两下喷剂,迟疑片刻,才将手指按在那一片红痕上,平静地揉捏着。
从医院出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回校的出租车上,二人格外安静,大概今晚周五的缘故,学校所在的路上堵车格外严重。
不得已之下,时窈和闻屿二人只好在校门口不远处的小路下了车,安静地朝学校的方向走。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声低低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响起。
时窈蹙了蹙眉,循着声音看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可那低低的、可怜巴巴的呜咽声仍时不时响起,低弱又细微。
时窈寻找了一番,才终于在路口的垃圾桶旁,一个黑色垃圾袋中发现了动静。
解开袋子,一只脏兮兮的白色小狗正瑟缩在角落,身子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时窈歪了下头,打量着小狗黑漆漆的眼珠,好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眼闻屿。
闻屿不解地看着她。
半晌,时窈轻轻拍了下手:“闻屿,你看,”说着,她将小狗抱了起来,“这只小狗像不像你?”
简直和当初在医院里孤立无援的他一模一样。
闻屿蹙了蹙眉,脑海中闪现出奇怪的画面。
梦中的女孩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容貌和眼前的时窈竟然有短暂的重叠。
闻屿像受了惊吓似的后退半步,手杖在地上摩擦着,发出轻微的响声。
时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学校旁边有家宠物诊所,先抱去洗个澡做个检查吧。”
说着,她径自朝不远处的校门口走去,却在走出小路的瞬间,脚步微微一顿。
时窈眯了眯眼睛,看着不远处熟悉的黑色轿车,沉思几秒钟,转过身将小狗塞到闻屿的怀中。
闻屿看了眼小狗,又看向她。
时窈理直气壮道:“我累了,麻烦闻同学把这个和你同病相怜的小可怜送去诊所吧。”
“什么同病相怜……”闻屿眉头微皱,下秒迎上时窈揶揄的目光,最终垂下眼帘,独自朝宠物诊所的方向走去。
在时窈心里,自己和这只流浪狗怕是一样的。
这一瞬,闻屿只觉得自己刚刚的错觉分外好笑。
梦里的女孩爱笑且美好,时窈这种……不知羞耻的人怎么可能是她?
至于刚刚那一瞬间的错觉,不过是她演技好罢了。
就像前不久她在顾珩面前游刃有余地扮演宋蓁一样。
*
宋祁越看完宋蓁的演出时,刚好九点二十。
宋蓁仍要去后台换衣服,宋祁越不喜人多,索性直接去校园门口的轿车里等人。
轿车停在没有路灯的黑暗角落,窗外偶尔有学生时不时三五成群地笑闹走过,宋祁越却忍不住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很奇怪。
北城大学的礼堂很大,能容纳数千人,可当他走进去环视一圈的第一时间,他便确定了:时窈不在其中。
就像是海里的鲨鱼总能嗅到方圆数公里外的血腥味一样,他就是莫名的确认。
而事实也果真如此。
现在,在同样的位子、同样的后座,甚至连过往学生投来的赞叹目光都一模一样。
这样的情形,令宋祁越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宋蓁没有回国,他仍然停留在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
“宋先生,那是不是……”司机迟疑的声音响起。
宋祁越揉着眉心的手放下,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而后瞳仁微微放大了些。
女孩穿着米色的大衣,安静地站在冬季的夜色里,微卷的长发被夜风轻轻吹过,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拂到莹白的面颊上。
在安静地等待着。
就像过去几个月,她曾等待的那样。
唯一的不同,眼前的女孩,是她原原本本的样子。
宋祁越迟疑片刻,打开车门,走下车去。
听见动静的女孩也朝这边看了过来,而后唇角绽放出一抹粲然的笑,语气抱怨却难掩笑意:“怎么这么慢?”
宋祁越的喉咙莫名一紧,正要迈开脚步。
斜后方的路灯下,一道颀长的身影身披灯光朝女孩走了过去。
女孩也笑着走向他,二人在距离极近的地方停下脚步,少年说了什么,女孩点点头,凑到少年的身边,轻轻地耳语着,随后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沉默片刻,最终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宋祁越的脚步停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对男女。
直到一声震惊地、不敢置信的女声在夜色里响起:“阿屿?”
时窈明显感觉闻屿牵着自己的手一僵,下意识就要松开她的手,却很快意识到什么,松手的动作僵住。
时窈看了他一眼,极其自然地将牵手的动作改为十指紧扣。
闻屿的手指顿了下,这一次再没有松开。
时窈落落大方地走向不远处的宋蓁:“姐姐,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怎么在这儿?”
宋蓁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勉强扯了扯唇角:“我今晚有演出,不是一个人,是哥哥陪我来的。”说着,她朝身后昏暗的角落看了一眼。
时窈神情微顿。
站在车边的男人目光极快地扫了她一眼,缓步朝这边走来,最终站定在宋蓁身旁。
寂静在几人之间蔓延,许久时窈打破沉默,她抬头飞快地看了眼宋祁越,低下头打着招呼:“祁越哥。”
宋祁越的目光一紧,看着眼前女孩越发清晰的脸,再没有像之前一样,欢喜地跳到他的怀中,抱着他的后颈问他有没有想她。
更不会动情地靠在他的怀中,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而只是……一声近乎陌生而尴尬的“祁越哥”。
宋祁越的喉咙动了动,语气冷漠却沙哑:“……嗯,”说着,他看向闻屿,“这是?”
时窈看了眼宋蓁,片刻后弯起唇角笑了下:“姐姐,祁越哥,一直没来得及带给你们认识。”
她抬起与闻屿十指紧扣的手,笑道:“这是我男朋友,闻屿。”
宋蓁的脸色骤然苍白,她转而看向闻屿,尾音微颤:“是吗?”
闻屿垂着眼睑,没有看对面的女孩,良久轻应一声:“嗯。”
宋祁越的目光落在时窈与闻屿十指勾缠的手上,看了很久,才终于收回视线,嗓音没有情绪,没有起伏:“有空回宋家看看。”
说完,宋祁越便独自转过身去,大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轿车。
宋蓁怔了下,看了眼将自己扔在这里的高大背影,又苍白着脸看了眼闻屿,最终转身离去。
时窈看着宋祁越头顶已经接近90的好感度,转头看向神情冷淡的闻屿,弯起一抹笑:“我们也回吧。”
说完,不等闻屿回应,她牵着他的手一同离去。
黑色轿车呼啸着从马路疾驰而过,俊美的男人坐在车内,影影绰绰的路灯照在他的面颊上。
他目光无波无澜地看着窗外。
十指紧扣的男孩女孩,没有走进校园,而是一同朝着那处公寓的方向走去。
*
时窈与闻屿回到公寓时,快十点了。
一路上时窈格外沉默,一言不发,闻屿更加不可能主动开口。
直到走进公寓,屋内温热馨香的空气侵袭而来,时窈松开了闻屿的手,脱去大衣挂在玄关处,转过身时,身形不由自主地趔趄了下。
身后的闻屿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却没想到反被女孩扑倒在地。
手杖“啪”的一声摔到一旁。
温暖而坚硬的地面惹得闻屿后背一阵闷痛,他蹙了蹙眉,正要起身,倒在他身上的时窈却压了下来。
“时窈!”闻屿哑声低斥。
时窈坐在他身上,唇停在他头上两公分的位子,几缕长发垂落在他的颈间,带来阵阵难耐的痒意。
闻屿蹙了蹙眉,想要避开那股挠痒,可时窈却捧住了他的脸:“我很不高兴,闻屿。”
闻屿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孩,语气无奈而自嘲:“我已经照你说的,扮演你的男朋友,你还想怎样?”
“扪心自问,你的演技真的很烂,”时窈直白地戳穿了他,“而且,在宋蓁面前,你居然试图松开我的手,想向她自证清白。”
闻屿沉默下来,许久才垂下眼帘:“可我没有松开,不是吗?”
“那我也很不高兴。”时窈重复道。
闻屿的语气渐渐冷静下来:“想要做什么,你直说就好。”
时窈眨了下眼:“真的?”
闻屿看向她。
时窈正要开口,只是身子长时间微微前倾着,有些难受,她不觉朝后退了退,调整了下姿势。
闻屿的身躯陡然一僵,腰身细微地挺动了下。
幅度很小,小到如果不是在闻屿身上,根本看不出来的程度。
时窈明显地愣住,很快反应过来,刚刚紧绷的语气渐渐舒缓,短促地笑了一声:“看来你真的很容易有反应。”
闻屿的睫毛颤了下,下秒猛地坐起身,托起她的腰身,竟然真的将她抱到了一旁。
时窈也没想到,他看起来清瘦,力气居然不小。
闻屿已经站起身,拿过一旁的手杖,语气急促:“你到底想做什么?”
时窈认真地想了想,也站起身,坦然道:“我饿了。”
闻屿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简单的要求,很快他反应过来,只是做饭的话,比起穿那些千奇百怪的衣服好太多了。
“想吃什么?”他问。
“随便。”时窈说。
闻屿看了她一眼,就要走进厨房,下秒时窈却拦住了他,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熟悉的纸袋。
“厨房油烟大,换上围裙吧。”
闻屿看着满眼真挚的女孩,半晌才将那个纸袋接了过来:“谢谢。”
围裙是纯白的,底部是褶皱的花边样式,看起来花哨了些,但也算是一件像样的围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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