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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我们这么大摇大摆地回去，纪策不会直接把我俩这胆大包天的冒牌货挂城门头风干吗？”闻筝见着快要出了无忧城，试图劝说宁光。
宁光定定地看着闻筝，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他一边笑一边问道，“你怎么连对死的妄想里都要拉上我？是希望我跟你殉情？”
“……”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宁光的脑子是不是被纪策打坏了，就算是仿制品，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吧。这是人的智商问题。
“纪策其实……人还行，我们回去不会有事的。”宁光一厢情愿地回答道。
充沛的灵力朝宁光袭来，宁光本想将闻筝护到身后，却被从地底钻出的数只木偶手臂钳制住全身。
不论他如何使出攻击手段，总有源源不断的手臂从地底冒出，填补他才打开的缺口。越来越密集的手臂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尤其是他的眼睛，让他无法辨别闻筝的方向，从而没办法救她。
他被强行驱逐出了无忧城，等一切平复下来之后，他发觉自己站在无忧城的大门口。
此刻，城门紧闭。城内的阵法兀自启动了。而他周围，并没有看到闻筝的身影。
她似乎被滞留在了无忧城内，但禁咒珠所制成的护城法阵并不会轻易打开，也就是说，她也不可能跑出去。
宁光思量再三，本身闻筝的存在与否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可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着，他似乎会觉得放心一些。
日后的正魔两道冲突，势必天下大乱，闻筝留在这里也不容易丢了小命。
何况他要是想找她吵架，可以顶着宁光的身份出现，若是想看她不耐烦的样子，用纪策的身份也是可以。
偌大的离虚城，养一个小小女子又何足为惧！令开霁那老家伙爱发牢骚就发牢骚吧，实在嫌烦就将他儿子抓来揍一顿让他住嘴！
宁光决心原谅无忧城内擅自作主的活傀儡此次的独断专行，但他绝不会让活傀儡有第二次自作主张的机会！
*
闻筝原以为自己会与宁光一样，被数不清的手臂抓住。
她等了又等。
那些手臂在抓走宁光后不久，都乖乖地回到了刚刚破土而出的地底下，它们还很讲规矩地一个个地给自己埋上。闻筝看着它们笨拙又努力的样子，竟觉得有些可爱。
只剩最后一只手臂还没归位，它焦急地捞着地面上被它毁坏的土块，硬是没摸着。闻筝看着觉得心疼，便主动上前帮忙给它盖好，还拍了拍土压实。
毛球也有样学样，将地上略微凸起的地方都蹦蹦跳跳地压下去。
“姐姐，你那烦人的朋友被我赶走了。这下你高兴了吗？”小宁光从一条小巷子中走出，扑到闻筝的腿上撒娇般地问道。
第 42 章
“你怎么……”闻筝怔怔开口，她想问些什么，可问什么似乎都解答不了她的疑惑。
这座城本身就足够怪异了。
小宁光看闻筝神情紧绷，便拉着她的手带她四处逛逛，“姐姐，你今天能在天黑之前陪我玩玩吗？无忧城这么久以来，只有你一个人愿意搭理我。”
小宁光说得卑微，表情却十分开朗，全然不像是难过的模样。
闻筝眼下也没有更好的脱困手段，只在这里耗费半天，她还能接受。
小宁光带着闻筝从城门处往里走，介绍了城南的一些外来谋生居民的种族和他们的特殊功法。又在城东介绍了无忧城十分有名的店铺和他们阵法大家开办的各个学堂。走到城北，是无忧城长老和等级高的弟子的住处和修炼场所，一般人不让进入。
不过因为城内都是木偶，他们混入其中倒也没有被责难，只是让他们参观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破坏了别人的屋子和屋子里的东西。
闻筝以为小宁光会带着她去往城西，那里有一条河，小宁光在夜里会在河边与他娘亲走失。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件。
闻筝灵光一闪，若是帮助他提前与母亲约好见面地点，是否就意味着今夜小宁光就不会再因为走丢而害怕？
“我们去西城河边看看吧？现在天色还早着。你晚上不是还要过花灯节？”闻筝主动提议道。
小宁光笑容一顿，沉默片刻后，最终还是同意。
闻筝以为是小孩子耐心告罄，不愿再多走路。可是看小宁光一路上也没抱怨什么，又实在不像是不想继续逛。
闻筝打量着周围，一片荒漠映入眼帘，只有远处从黄沙中透出的青褐色的高耸入云的城墙出现在边界。
“我们这是迷路了？西城不是往这边走吗？”闻筝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到身后的建筑还在，略微放松一点。
小宁光彻底笑不出来，“姐姐，我们脚下就是西城的河流理应存在的地方啊。夜里的花灯节也会在此处举行。”
闻筝彻底傻了。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小宁光居然知道自己夜里会与娘亲走失？而且知道这个无忧城其实并没有西城河？不对。哪里都不对！
见她脸上一时白一时青，小宁光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没有发现。那便让我解释给你听吧。
“姐姐，我的字是宁光，但是全名是纪策。你遇到的纪策与宁光一直是一个人扮演的，我是纪策制作出的活傀儡，奉命看守这座无忧城。”
“怎么会……你明明有人的体温！一点也不像傀儡的样子啊？”
“我的娘亲是傀儡道的正统继承人，她的绝活便是制作活傀儡。我不笨，一学即会，但我更想继承父亲的阵法之道，所以不屑于对外声张。除非破开肉身，找到我藏在傀儡之中的核心，否则没有人能发现傀儡的异常。”
闻筝只觉得背后一阵寒意袭来，如果纪策就是宁光，那么岂不是代表着，她的一举一动一直在纪策的眼中？什么情势所迫假扮魔尊，不过是为了让他逃避正道围剿的茍延残喘之策！自己是一枚棋子没错，但自始至终都是纪策的棋子！
亏得她没能识破纪策精湛的演技，也只有他才能如此完美地驾驭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物的生活习惯。
当真藏得够深。
闻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么会装，但凡在她的世界，给纪策一个影帝奖绝对是实至名归！
“那你和刚刚的宁光有何不同？”闻筝强忍心中的愤怒，异常平静地追问。
小宁光畏惧地瞄了眼她的表情，乖乖回答，“在纪策觉得不需要时，我就是他记忆中的自己。如果他希望借用我的身份，那他便是‘我’。那个宁光从诞生起，便不曾有过自己的自主意识。”
“……他能一个人扮演两个人是吗？”
“没错。操控活傀儡对他来说并不复杂。”
闻筝不自觉地疏远了小宁光一小段距离。小宁光发觉了，他的神情黯淡了下来，却也没有勉强。
二人都低着头，看着黄土上一大一小并列而来的一串脚印。
须臾，闻筝问道，“你告诉我这些，不是相当于背叛了纪策？”
“是也不是。他不会跟我计较这些细节，但他的确应该不希望你发现‘宁光’这个秘密。”
似乎话再次说尽了。
“你会让我走吗？”闻筝问道。
小宁光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那这可算是彻底得罪了纪策？你之后该怎么办？”
“我的存在与否只取决于纪策的喜恶之间。一个活傀儡，没有选择生死的权利。所以也不禁想在有生之年放肆地做些什么。”小宁光想得开，毫不在意地回答。
闻筝觉得自己的心一下揪痛。人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就连眼前的小孩都独自承受了许多。
“姐姐，不说这个了。你可知如何离开这无忧城和离虚城？”
闻筝也很快收拾好了情绪，“不知。但是先前无忧城似乎布下了阵法结界，这个应该难不倒你就是了。”
小宁光摸了摸自己胸口里的口袋，从中掏出一枚金色的令牌，正面刻了一个写法复杂的“纪”字。
“这是无忧城的通行令牌，仅此一枚，有了它便可以号令整个无忧城以及催动其中的各个阵法。”
他为作演示，用手指在令牌的背面上画了几笔。
一个巨大的传送阵出现在二人的脚下。
“现在，我送你出城吧。”小宁光朝闻筝招了招手。
“使用它，纪策会知道吗？”
闻筝一向谨慎，她没有爽快地同意小宁光的邀请。
小宁光抱歉地笑了一下，“当然会。”
“他会杀了你的，对吗？”
“没关系，我求之不得。”小宁光小跑过来，拉起了闻筝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带至传送阵中心站好。
“无忧城太寂寞了，我生于此处，也将一辈子囚于此处。倘若一辈子不与外人接触也就罢了，可是我已经见过了你，心中不自觉地期待着与他人有更多的接触。我已经不能独自活在这个城里了，所以放了姐姐你，只是我们的互相成就。你不必有负担。”
闻筝蹲下身，搂住了小宁光，“那我们一起出城吧，以后的事情，我们以后再想。”
毛球也飞到了闻筝身边，它叼住了小宁光的衣领，一副誓死不肯松口的凛然模样。
小宁光无奈地转过身，抚摸它的头。
传送阵启动，闻筝也已经坐在了毛球背上，小宁光意外地配合，这让闻筝省了不少心。带上他，也许会引起纪策的警觉，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将这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人丢在这个无趣至极的地方。
“叮——”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小宁光用手指弹了一下令牌的背面。
黑夜降临，小宁光挣脱了毛球的牙齿，稳稳地降落在了地上。
他仰头，看着距他越来越远的闻筝，红了眼睛。但他仍旧举起了手，面带微笑郑重地向她道别。
他该在夜间，继续寻找那并不存在的母亲，在花灯节的人潮中惊慌无措地四处求救。
从一开始，就是出不去的。
但是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希望奇迹的降临。
高处的闻筝茫然地看着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她来不及反应分毫，只能看着小宁光背对着自己道别后走远。
她拿出了一颗禁咒珠，拼命求它让其带上小宁光一起走。
可是这无忧城的阵法能量本就是来源于禁咒珠。小宁光的身上，大概也落下了同样不可违背这座城的阵法的禁制。她唯一的挣扎也成了徒劳。
听说被禁咒珠侵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有修为的人有可能会走火入魔，普通人会怎样，没有人知道。
闻筝看着那个小小的、孤独的背影，下定了决心。
心中的念想不过剎那，禁咒珠闪烁着淡淡的紫色光芒，与先前的蓝色不同，或许这就是被私心所浸染的能量吧。
“只有十来岁的纪宁光，你回头！”闻筝大声朝小宁光喊道。
小宁光听到那近乎虚无的声音，疑惑地转过身。
记忆中的西城河波光粼粼，皎洁的月光成了一条条银色的波浪，上面载着一朵朵红色的花灯，缓缓淌过横跨河对岸的石头拱桥。
上面的貌美妇人与一旁的中年清瘦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在焦急地寻觅着他们走失的孩儿，他们不停拦下路过他们的木偶人，询问他们是否知道自己的儿子去了哪里。
小宁光一怔，他自觉自己应当跑过去，与父母重逢。
事实上，他在作出决定之前，就已经先这么去做了。
“爹！娘！我在这里！”他带着哭腔，扑到了他们怀中。
“你这臭小子！又乱跑！看我等会儿不打你的屁股左右各一百下！你知道你让你娘多着急吗！”无忧城城主拧眉高声喝道。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孩子回来了就好了。”一旁的妇人拉住了作势挥下来的巴掌。
小宁光看着眼前这稀奇的光景，嘿嘿直笑。
“你被吓傻了吗？我打你你还笑得出！”男子郁闷道。
三人在西城河边又说了些什么，小宁光也有样学样，在河边放了一盏花灯祈求平安顺遂。花灯顺着水流而下，与其他花灯摩擦碰撞，互相纠缠，不一会儿就辨别不出哪一朵是他所放下的了。
*
离虚城内。
新建成的清风苑里的纪策，此刻正不堪疲惫，沉沉睡着。
日出醒来，恍惚间，他觉得脸上潮湿，像是屋子漏了雨，脸上有冰凉的水渍。他随手一擦，果真摸到了脸颊两旁的水珠。
头顶是崭新且散发木头香味的房梁。
窗外，却也是晴空万里。
昨日夜里，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回到了小时候，在无忧城被攻破之前的那天夜里，他终于寻到了还未被外城叛徒掳走的父母，他们三人一起悠哉悠哉地过了一个无甚新奇的花灯节。
经年的遗憾，似是在梦里求得了圆满。
第 43 章
远处的天雾蒙蒙的，黑灰色的阴霾中还有密密麻麻的小白点。寒风呼啸，尚未落地的雪花斜斜降落。
俯瞰地面，已经结了厚厚一层的积雪了。
飞荒银狐不管不顾地使用了全身的灵力，一面向离虚城结界的边界飞奔，一面张起了一个能笼罩它和主人的球形真气护罩来留住二者的体温。
它的主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少女正无力地趴在它的背上，两只纤细的手臂也自然地垂在飞荒银狐的胸腔两侧。
它不敢有片刻耽搁，生怕因为慢一点，而导致主人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机。
它原本想好了，若是城中结界有丝毫阻拦，它便将闻筝藏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中，独自寻求谢昔玄的帮助。
但是出城的过程却出奇地顺利，仿佛闻筝被结界辨识出来了身份，就连最基本的真气抵消都不曾有过。仿佛离虚城那引以为傲数百年的阵法从始至终都不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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