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少主都把自己关起来这么多天了,我们当真不用管他?”鹰苍天焦急地站在宗祠之外来回踱步。
除潜龙族外,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踏入该处禁地。
它看向一旁眉头紧皱的令开霁,对方却一言不发。
“崖主,少主这是拒绝以飞麟崖的身份出面与逍遥宗为敌。到时候纪策会做如何感想?您好歹先把少主劝出来,其他的我们再从长计议。”鹰苍天继续劝说。
令开霁一听这话,反倒笑了起来,“谁说我要他与我们一同帮助离虚城了?只要他不被其他人抓去当人质就够了。不说谢昔玄,就是纪策,他也打不过。他肯在这里安心待着我就满足了。”
鹰苍天伸出翅膀拦住打算离开的令开霁,“但是纪策必定不会善罢罢休!我们原本承诺他会倾力相助,而少主的能力他心里清楚。若后续他来找茬怎么办?”
“放心。等真打起来了,他未必顾得到我们头上来。再说了,他不也不听我的劝告一意孤行么?”
令开霁老神在在地回答。他心里还在介怀纪策的妇人之仁,那个假魔尊不除,纪策这个名正言顺的魔尊重新立威便总是欠了点意思在。
可是纪策却三番四次地岔开话题,这让令开霁心中已有不满。成大事者,应当分得清孰轻孰重。闻筝就是再重要,也不过一个女子。得到一切后的纪策,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现在对她如此念念不舍?
可这些话他从不挑破,因为他知道,纪策并不喜欢身边人窥探他的内心。
“报——”
一身夜行衣的青年男子由远及近,迅速来到令开霁与鹰苍天面前,抱拳下跪。
“何事?你不是被派往逍遥宗暗中盯梢的弟子么?”鹰苍天心下掠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回鹰长老,正是弟子。弟子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禀告。”青年的头埋得更低了。
“说吧。”令开霁开口。
“据弟子们近日打探,逍遥宗内发生了变故。谢寒青被他的唯一亲传弟子君当见药倒后囚禁于水牢之中。整个逍遥宗不知具体内幕,总之现在是君当见在当家。另外,他曾于日前,散播消息称,要与离虚城的魔尊结交良好关系……”青年越说越没底气,他斗胆抬头打量二位大人物的神色。
鹰长老的表情淡淡的,似乎它自始至终就未将逍遥宗放在眼里。
而令开霁,则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逐渐变得疑惑……
“可是这与我们有何关系?”
“因为……君当见说,他要结交的魔尊,是闻筝。说纪策早就被逍遥宗处死,现在是飞麟崖在借着纪策的名号浑水摸鱼,鸠占鹊巢!”
青年见令开霁的脸越来越黑,似乎还在压抑着情绪等他尚未说尽的话,他硬着头皮继续道,“不少归顺我们的魔道宗门,听信了君当见的鬼话,竟自愿站在君当见那边,说要帮助闻筝重回离虚城……现在我们秘密安置的东线、南线魔道阵营,已经走了大半。”
“……”令开霁咬紧了后槽牙。须臾,他冷声道,“你,随我去一趟离虚城,将刚才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纪策!你的亲眷我自会给你安排妥善。”
青年如遭雷击,原地愣了一会儿,颤抖着身体应了下来。
*
令寻由隔着石壁,将屋外的话听得一字不差。他仍旧事不关己一般,独自躺在屋内的三块蒲团之上,翘着二郎腿,有规律地抖动着。
他心情并没有他的动作那般轻松随意。
自从回了飞麟崖,他就在此处未出门半步。
他早已辟谷,只是当时在离虚城吃惯了一日三餐,开始不吃不喝还有些不习惯。时间长了,不久前养成的习惯也就改掉了。
对于闻筝的欺骗,时间一久,他也忘得七七八八了。
在离虚城的开心是真的,跟闻筝的友情也是真的。只是与他的常识不相一致而已,也算不得什么不可原谅的大错。他其实已经不怪闻筝了。
而且也没有理由怪。从一开始,就是自己上赶着去烦人家的,人家还好心收留自己。
真正让令寻由自己跟自己闹别扭的,还是他在地下室的禁书中看到的古籍。
也是他下意识逃避,却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潜龙族的诞生就是侍奉凌虚宫的,他们是凌虚宫中的人天生的伙伴、下属。五百年前,令寻由的爷爷却带头叛乱,勾结当时凌虚宫中失了势的继承人,对正统继承人及拥护她的族人进行肃清。理由竟是,正统继承人的手段温和委婉,不像是神族的人该有的优柔寡断。而失了势的那位大人,渴望力量与权力,与潜龙族的理念不谋而合。
凌虚宫因这场自相残杀的变乱,几乎消失。斗争的双方两败俱伤,潜龙族侍奉的那位,携带了大量并非当世应有的“禁咒珠”入了世,渴望成为当世的霸主,但因逍遥宗的横插一脚,他便不知所踪。
难怪他在见到盛千桐的第一眼就心生亲近的心思。
难怪她会如此厌恶自己,以至于从来不给自己好眼色。
拥有灭族之仇的凶手后代成日在眼前晃悠,换做是谁能心平气和地对待呢?
缺心眼的令寻由,得知这冰冷的真相后,选择躲在此处逃避现实。
他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他的感性让他离家出走,遵从本心,继续侍奉凌虚宫的后人盛千桐。他的理性却制止他,让他报了养育之恩,继续追寻真正的强者。
*
“我的耐心有限,把你们崖主和少主全部交出来。”谢昔玄双眼赤红,举剑直指飞麟崖守门弟子的脖子。
他的问心剑透露出一股不详的气息,被他揪住衣领的弟子汗毛倒竖。
鹰长老一日之内听到两次急讯,觉得自己都要折寿了。才送走崖主,又招来了谢昔玄。
飞麟崖正是多事之秋。
“谢公子,有话好说!”它急忙上前,试图平复谢昔玄的情绪。
它目光如炬,因此一眼便看出,此时的谢昔玄,已然走火入魔,即将陷入癫狂的状态。
此后不论是否清醒过来,都会大大折损他的修为了。
鹰长老不明发生了何事,它也没功夫妄自揣测。
“令开霁和令寻由何在?”谢昔玄单手捂住自己胀痛的额头,努力压制他那试图破坏的本性,若是此人不肯合作,他绝不手下留情!
鹰长老置若罔闻。
谢昔玄是攻陷逍遥宗的最大阻碍,如果在此刻将他除掉,之后的离虚城与飞麟崖连手,一定无往不利。
只需让他顺势大闹,哪怕在此折了大半个飞麟崖,谢昔玄的经脉在运功时一定会受到重创。之后再收拾他,便会容易得多!
令寻由无端出现在对峙着的二人之间。
“谢昔玄,好久不见。听说你找我。”令寻由艰难地挂起一个笑容,看向对面的少年。
谢昔玄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很久,思考片刻后,努力组织语言,“你是人质,我需要去离虚城救回她。”
“她?闻筝么?”令寻由问道。
“对。哪怕她被纪策挫骨扬灰了,我也要见她最后一面。”谢昔玄似乎冷静了下来,他这句话说得格外顺畅。
走火入魔的修炼者多半有自己的心结,原来谢昔玄的心结是闻筝。
令寻由如释重负,“闻筝没事也没死,她应当不在离虚城了。”
鹰长老在警戒谢昔玄之余,愤怒地给了令寻由一记眼刀。
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可真是令开霁的好儿子!
“没、没死?”谢昔玄的桃花眼中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
可接下来,更为浓重的红色爬满了他的双眸,“我凭什么信你?你不可信,纪策更不可信!你们都想利用她,连她死了这件事都要做些文章。都、该、杀。”最后三个字,谢昔玄说得格外清晰,他的问心剑,不知何时,又被他紧握手中了。
“少主快走!他要动手了!我替你挡着,你回去!”鹰长老展开翅膀,刮出一道又一道凌厉的风刃。
看着谢昔玄,令寻由忽然想通了。
连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循规蹈矩的人,为情所困时,也不会被宗门规定所束缚,他选的道路对不对另说,这份一往无前的勇气,引起了令寻由的共鸣。
连谢昔玄都敢背负骂名离家出走,他令寻由还怕个屁啊!
“兄弟,谢谢啊。”令寻由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谢昔玄的肩膀。
“实话跟你说了吧。闻筝的确早就从离虚城逃走了,我爹亲口说的,他趁纪策不注意时翻遍了离虚城,早就没有她的踪影了。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不过她应该过得很好。你就不要太心急了。”
谢昔玄茫然地与令寻由对视,“你为何能肯定她没事?”
“她,挺坚强的,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对吧?”令寻由没头没脑地说道。
谢昔玄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纪策为何如此看重她,甚至愿意与令开霁反目?”未完全恢复神志的谢昔玄语气不悦。
令寻由抓了抓头发,想了半天,“不知道,也许是想留着,慢慢折磨她玩儿?”
“我一定会赶在他们之前找到闻筝。另外,纪策必须死。”谢昔玄笃定道。
令寻由瞪大了双眼,“我、我就随口一说。”
第 47 章
“想得出以魔尊的名义来师出有名,你倒是狡猾。”落云峰峰主嗤笑一声,随后又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来。
君当见也陪笑,“哪里。在峰主面前还是见笑了。”
“那么,你把魔尊送往哪里去了呢?”
“自然是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君当见答道。
落云峰峰主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君当见神色如常。
“虽说此招能一并对付离虚城与飞麟崖,但你可不要忘了,你上次答应我的事!我能让你掌握逍遥宗,也同样能让你被扫地出门!”
“峰主的教诲,君某一刻不敢忘。”君当见低头垂眸,一副温顺的模样。
“那便加紧动手吧,等了这么久,我也等得不耐烦了。”
君当见道了声“是”,随后告退。
*
淡青色的身影如一阵风,掠入无相坊的内殿。
明相识的午睡被人叨扰,醒来时,精神萎靡不振。他伸手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眼睛看向眼前这不讲礼数的老熟人。
“这么急着见我?又带了什么麻烦?”
君当见也不客套,随即落座在床榻对角处的凳子上,“我愁啊。”
“忘忧水十五灵石一瓶,给你的是最低价,可以赊账。”明相识挑了挑眉。
君当见没搭腔,见明相识没兴趣陪他拐弯抹角推进话题,只好直白说明自己的来意。“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觉得我马上全占了。”
“谢宗主是个明白人,之后跟他好好解释,他会懂你的。你师弟,那就是个木头疙瘩,但也算讲理。看在往日情分上,也不会计较。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要不你幻形成我的模样,把闻筝给杀了吧?”
明相识嘴里缓缓吐出四个字——“你有病吧。”
君当见没反驳,只一个劲地叹气。
“她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碍着你们的事了?这可是我的摇钱树啊,让我动手,我舍不得。”明相识索性将自己的态度表明,省得君当见还打算费劲游说自己。
“若非这女子,我逍遥宗还有一个师弟可以独当一面,现在只能靠我这个半吊子扛着,我怎能不埋怨她。”
明相识心不在焉地听着,敷衍地附和了两声。一只纸折的小鸟飞到他的手中,他一握,便化为了一缕轻烟。
“你师弟马上要杀到离虚城了,这是新鲜的消息。”
君当见立刻从凳子上起身,表情变得凝重。
“消息的钱记我账上,另外,烦请坊主告知谢昔玄,就说……他师父的踪迹出现在了镜月山庄!”
明相识微微一笑,“拿你师弟最牵挂的师父作饵勾他回来,你是真不怕他事后砍死你啊。”
“哎。”君当见重重叹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找死吧。虽说他见到闻筝对我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我觉得你其他地方都挺好的,唯独这不痛快的个性,真是让人欣赏不起来。”明相识嫌弃道。
“天下男子有几个能与坊主相比的呢?能有长处被坊主欣赏,我已经很满足了。对了,你快把消息放出去啊。”
明相识才觉得马屁听着顺耳,紧接着就是不加掩饰的催促。他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放出了一只带有灵力的纸鸟。
“下次请你喝我五十年前自制的佳酿!”君当见拍了拍明相识的肩膀,快速客套完后,又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无相坊。
“……”明相识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
*
海雾浓郁,白茫茫的视野里近乎无法分辨出东南西北。
隐隐的昏黄灯光似乎从雾中显现,岸边的阴影逐渐深重,勾勒出建筑群的轮廓。
谢昔玄略看了一眼,并未朝该方向走去。
海岛的护法大阵设置得很巧妙,如果不能谨慎辨别阵法灵力的流动方向,则无法发现其中的陷阱。仅是因为在分不清方向的情况下,向着有亮光的岸边跑去,定会在阵法之中迷失很久。
他没有受到灯光的蛊惑,径直地朝雾中一处不慎显眼但灵力最为稀薄的地方试探。
出口就在那里。
映入眼前的岛屿上空的天湛蓝无比,一片云彩都不曾在空中驻足。
镜月山庄的地界碑孤零零地立在入口处,石碑上,还有一张新粘上去不久的白纸,上面写着“五光宗”三个黑色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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