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昔玄愣愣地看着这个界碑,心情轻松了不少,但紧接着,他不免忐忑。师父消失这么久,怎么会在此处隐居多年也不回去看看自己?
方灯灯自从搬来与闻筝当邻居,对于岛上的阵法监视,向来亲力亲为。感知到有人毫发无损地通过后,她先是意外,再然后才是警惕。
正常情况下,想要从头到尾走出阵法,少说也得三天三夜,这人居然如此好的性子,放弃了破坏阵眼的冲动,一步一步走来。他总不能是在顾虑这座岛的安危吧?
唯一的被闻筝接受的外人明相识来去自如,并不会被阵法所困。而这个新来的人,不知是何来头。竟能不破坏阵眼走到这里,倒是浪费了方灯灯藏在暗处的多个必杀机关。
她身揣无数法器,又带上了五光宗里几个天资不错的弟子,齐齐列阵埋伏在谢昔玄去往镜月山庄大殿的必经之路上。
若是不认识的人误入进来,她或许还能给他留个全尸!若是离虚城里的老熟人,就休怪她不客气!
毛球隔着老远,就闻到了它最喜欢的零食的味道。它原本在被闻筝梳毛,突然福至心灵地叼起了闻筝的腰带,将她一同带着飞向谢昔玄来的方向。
它身后蓬松的大尾巴已经摇成了螺旋桨。
闻筝很少见毛球这么兴奋,心中也生出了一丝好奇。
毛球那浑圆的身姿从方灯灯眼前略过,方灯灯突然心下了然。
能让这小家伙如此热情激动,还搭上了一个闻筝陪同,来者是谁,已经不需多言了。
“走吧,回去修炼去。”她挥了挥手,遣散了弟子。
至于她自己,很想去搞破坏,但现在她已经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宗主了,不能给弟子们做一个不好的表率。
谢昔玄看到闻筝和毛球的第一眼,举起了问心剑。
下一刻,他放弃般地垂下了手臂。他的眼中突然浮现出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有悲伤有委屈,还有显而易见的思念。
问心剑规规矩矩地入鞘,双手清空的谢昔玄拉住了闻筝纤细地胳膊,将她拥入怀中。
他沉默着,一句话没说。
只是贪恋那温暖的触感,他将头埋在闻筝的颈窝里,放弃似的闭上双眼。
哪怕这一切都是幻境,他也无法控制自己。
他想拥抱她,想告诉她,自己当时不该抛下她,还有,他好像喜欢上她了。
闻筝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一棵树,树上的树叶随风颤动。风渐起,树叶摇曳的幅度更大了,一如她的心脏,从见到谢昔玄的那一刻起,开始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
她不明白谢昔玄为什么会来。也不明白为什么久别重逢后,他会选择过来抱住自己。
不过她似乎并不反感他的触碰。
闻筝整理好情绪后,轻轻推开谢昔玄,她脸上才挂起一个礼貌又克制的微笑,就看到谢昔玄的眼角微红,茫然无措地看向自己。
他似乎在无声地询问自己,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闻筝心下一软,准备宣之于口的调侃全都噎在了喉咙管。
她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情感外露的谢昔玄,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委屈不安的模样。
在闻筝心中,谢昔玄应该永远冷静平淡,对一切事情都能泰然处之面不改色。
这般脆弱的模样,实在是、实在是……太惹人怜爱、让人移不开视线了。
“你来找我,有事吗?”闻筝压抑下自己心中那复杂的情感,她听到自己故作轻松地问了这么一句。
对面的谢昔玄显然怔住了。他张了张口,眼神变得清明。
随后,闻筝看到他的脸涨得通红,耳尖也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
他飞速后退两步,朝闻筝单膝跪地赔罪,“我、我刚刚唐突了!”
“……”闻筝疑惑道,“那你把我当成了谁?”
她都能听出自己话中的酸意,如果不是对自己,谢昔玄想亲近的人又是谁?
似乎是一种奇怪的胜负欲,逼着她一探究竟。
“没别人……只是、我不该……不该对你动手动脚。”谢昔玄垂头,说话的语气都很小心翼翼。
闻筝扯了扯嘴角,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小人得志,“起来吧,不然被人看到,还以为是我欺负你呢。”
谢昔玄起身,想了想,犹豫地说道,“你、你可以欺负。”
闻筝彻底呆住了,这还是她认识的谢昔玄么?!
“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昔玄解释道,“准确的说,我应当已经走火入魔了。”
在他见到闻筝后,渐渐清醒过来。眼下他不会担心自己出手误伤闻筝,毕竟她就是他的心结所在。
“啊?因为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你就尽管开口。”
“因为你。”
“……”
谢昔玄的坦诚是一如往常的,但是他能不能不要接二连三地挑战自己的承受能力!
自己又是何德何能!
“闻筝,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少年略显低沉的嗓音传来。
闻筝抬眸,看到了对面那人神情十分严肃,他似乎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眼底流露出了微不可察的慌乱。
第 48 章
闻筝按捺住心中的雀跃,只是强作淡定地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她心中百转千回,想了许多。自己的命运如飘摇不定的浮萍,没有人知道她的明天在哪里。禁咒珠的诅咒何时会要了她的性命、纪策又会对她做出什么事,一切都还是未知数。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
谢昔玄见她如此平静,起先热切的情绪,也平静了下来。
“抱歉,本就是我的事情,让你困扰了。”
闻筝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你来我这里,是有何事?”
“我听闻我师父在此处出现过,想来碰碰运气。”
闻筝沉吟,“这消息是谁透露给你的?”
“消息来自无相坊。”
“不,我们这里没有外人。定是有人特地引你过来的,坊主他是个性情中人,也会为了朋友两肋插刀。”闻筝回忆起自己来此处的契机,感慨道。
谢昔玄将信将疑,“可是我来这里,对谁都没好处。”
“你不是说你走火入魔了?你来我这里,我定是不会伤你,其他人可未必。也就是说,有人想救你的命,对那人而言,这不就是天大的好处?”
“是我师兄。”谢昔玄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懊悔。
闻筝皱眉,问道,“你是说君当见?”
“正是。不过你怎么认识他的?”
“……阴差阳错见过一面。”闻筝不愿多提。上一次与他见面,牵扯的事情太多太杂,她要真想说明白,可不是一会儿的功夫,索性就不提了。
谢昔玄倒是急切地追问,“他有没有怎么你?师兄他相好的女子甚多,但都只是玩玩而已,你千万不要对他动心。他配不上你。”
闻筝想起那个把算计写在脸上的男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喜欢他?怎么可能!”她矢口否认,紧接着,看到暗自松了口气的谢昔玄,她缓缓补充道,“他又没你好看。”
谢昔玄沉默地红了脸,“……”
*
离虚城中,盛千桐早在闻筝离开的当日,就在纪策跟前露了面。
纪策一见到她,满脸的不乐意、不高兴、不欢迎。
“你这是什么眼神?”盛千桐双手抱于胸前,昂起头审视纪策。
纪策冷哼一声,准备关上清风苑的房门。谁知被盛千桐一脚将门给踹开。“损坏东西照价赔偿,一扇门,我收你一个灵石。”
“这么多年不见,看到姑姑的第一句话就是要钱?”盛千桐撩起袖子,作势准备修理纪策。
“谁是你侄子?你是不是活太久,上了年纪脑子出了毛病,我娘早跟你们那些人划清界限了。别乱攀关系。”纪策也不躲,与盛千桐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下风。
纪策的娘亲过去与凌虚宫的宫主有些亲戚关系在,盛千桐与她年纪相仿,也能说得到一起去,二人的关系便亲如姐妹。
不过,在纪策娘亲入世后,逐渐也与她断了联系。那时的盛千桐带着仅剩的族人自身难保,所以也没有刻意保持联络。
唯独有一次,是纪策会喊娘亲时,她给盛千桐写了封信,信里满是作为母亲的幸福,盛千桐也为她感到高兴。
无忧城破后,她再也不知纪策娘亲的近况,不过她偶尔会偷偷入世,来到无忧城看看她最好的朋友的儿子。
过去的纪策从来不搭理盛千桐,他的眼中只有壮大离虚城这一个目标,除此之外的一切,他都不在乎。
甚至这次略带有玩笑意味在的对话,在盛千桐眼中也十分反常。
盛千桐心中也是感慨万分,便顺着他的话头接下去,“实不相瞒,我身上并没有灵石。”
纪策用像是打量什么没见过的妖兽的眼神,不可置信地看向盛千桐,幽深的黑眸中还有毫不遮掩的嫌弃,“没钱是吧?没事,你去‘老闻火锅店’总店刷盘子,一个月还能挣三个灵石。”
“你让我堂堂凌虚宫宫主刷盘子?!反了你了!”盛千桐拍案而起,一张木质绝佳的桌子也被拍得四分五裂。
纪策不悦地盯着她看。
这张桌子还是闻筝在的时候,花大价钱置办回来的家具。当时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活着,仅仅是出于对被她冒名顶替的魔尊的尊敬,在他住处的家具都是按照最高的规格购买的。
这下被一个不是很熟的老女人毁了,纪策心里很是不痛快。
“很好。这下你得刷一年的盘子了。来人,带她下去!若是反抗,全城弟子出动,散播凌虚宫宫主盛千桐在离虚城耍威风的事迹!”
盛千桐没想到多年不见,纪策现在居然如此沉得住性子。
若是在过去,二人早就一言不合打起来了。最后当然是盛千桐仗着自己神族的血脉大获全胜,然后与纪策谈条件。
失算了。
他的一举一动,简直就像是闻筝的翻版——惹到我你会发现,我很好惹。
“你怎么不动手杀了我?”盛千桐纳闷道。
纪策漂亮的脸皱了一下,下意识回道,“杀女人也太不象话了。”
这话是他还在扮演宁光时,闻筝逮着机会就给他洗脑的话语之一。
虽说当时的他心知肚明,闻筝是怕自己对她痛下杀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只是没想到,重复得多了,自己居然真的当真了。
纪策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今天心情好,算你捡回了一条命。”
“之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魔尊居然如此有人情味?”
“那是你眼瞎。”
纪策没空与盛千桐吵架,自从在无忧城与闻筝分开后,他总是在挂念那边的动静。
无忧城毕竟是一座死城,一个大活人在里面一定会很无聊。他有考虑过借着宁光的身份把闻筝带回离虚城,可是又担心她看到自己,满心想着怎么活命。
见她看向自己的眼中只有防备,纪策深感无力。
早知道过去就不总是恐吓她,说纪策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了。
其实他可以和闻筝好好说话,但是现在她一定不会听。她的心始终向着谢昔玄等正派之流。
等他将这些人都杀得一干二净,让她没了指望后,闻筝就是再不情愿,也会耐心听自己说话。他在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在此之前,闻筝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无忧城更合适。
他全然不知,方灯灯上一次修复关口的阵法时,连带着改了离虚城的所有阵法,闻筝进出并不会引起护阵之人的注意,哪怕是纪策。没有人亲眼看到她离开,大家都还认为闻筝正乖乖留在无忧城中。
盛千桐得知人没能出逃后,本想给她争取逃跑的机会。可她看得出纪策现在对闻筝还是十分感兴趣,还远远不到玩腻了的程度。
这次试探未果,她只好耐心等待下次机会。
其间,飞麟崖崖主来了无数次,次次进言要求纪策将闻筝的头颅悬于离虚城门口,让大家知道冒充魔尊的下场。
每次他都是带着失望离开的,再后来,他来的次数更少了,每次爆发的矛盾也更甚于从前。
纪策原本觉得闻筝可杀可不杀,但听了令开霁的手段后,坚定了决心,绝对不杀。
二人现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管怎样,攻打逍遥宗势在必行,飞麟崖的协助也不可或缺。二人各退一步,由令寻由接了老爹的差,不辞辛苦两头递话。
令开霁明知闻筝跑了,但他偏不告诉纪策,他还特地叮嘱令寻由也不要声张出去。他见不得纪策那没出息的样子。少了个累赘,纪策的剑能砍得更快更准更狠。
又是一日,令寻由按照惯例过来禀报飞麟崖近期为决战做的准备,纪策见他来,特地以宁光的皮囊留他吃饭。
“闻筝最近似乎一直没有什么食欲,你既然来了,不妨做些她爱吃的菜,我代为送去。”宁光语气淡淡的。
“这……没问题啊,她喜欢吃什么?”令寻由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答应了。
“她喜欢吃麻辣……”宁光顺嘴一说,反应过来后,他用力一拍筷子,“她喜欢吃什么我怎么知道?我每日事情这么多,哪能记住每一个人的喜好。而且她本来也不是挑食的人,什么菜不能吃?我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去问小木偶吧。”
令寻由神情古怪地打量着宁光,他爹早跟他交了底,宁光就是纪策,纪策就是宁光。
想关心闻筝还藏着掖着,大老爷们可真不敞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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