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到什么,她看向一旁候着的雷嬷嬷。
“珣礼成婚之时,必定多派些人手,好好检看府中各处,决不能再出我当年之事。”
当年,她嫁给方湛时,新房失火。
那时,方湛在前院待客,雷嬷嬷带人在为她点查嫁妆,另一个心腹丫鬟去为她取吃食,外面守着的丫鬟也不知去了何处。
因着规矩礼制,她起初发现异样,没敢轻举妄动,可见情况不妙时,已经有些晚了。
若是日常衣饰也还好,可那日她身着华服,钗饰繁多,跑到门口时,已经出不去了。
最后,是前来探看,给她送点心的老孟氏,拼命冲进火中,将快要昏倒的她,背了出去。
此事还成了京中一段佳话。
她对老孟氏的信任,便是从那日彻底建立的。
方湛因此对老孟氏万般感激,待老孟氏像亲娘一样孝顺。
可现在,秦萱已不再相信,那是巧合。
一旁玩闹的方悦安耳朵微动:
【当年是那老东西让人放的火哦。】
【还是张嬷嬷动的手。】
秦萱拿笔的手一顿。
果然!
老孟氏火场舍命救儿媳,不仅获得了自己的信任,还博得美名。
日后,无论她们发生什么摩擦,只因她救过自己,她就永远是有理的一方,受舆论拥护。
怀泽忍不住道:【张嬷嬷这人,也是可恨又可怜。】
方悦安来了兴致:【怎么说?】
怀泽叹口气:【她还不知,她的夫君与儿子沾染赌博,皆因老孟氏收买了赌坊的人,让人将他们父子套进去的。】
【兴隆赌坊的老板,只要见到钱,什么都做,类似的生意,接过不少。】
【张嬷嬷为老孟氏做脏事后,会多得赏赐,填补丈夫与儿子欠下的赌债窟窿,保他们性命无忧。】
【老孟氏私下,脾气很差,对下人极为苛刻,鲜有人对其忠心。她便用类似的手段,控制着身边心腹,让他们保持忠诚。】
方悦安不禁震惊:【竟还有这种事?】
【那老东西过几日就会彻底康复,能按时参加陈老夫人寿宴了。】
【若在这之前,张嬷嬷知晓真相,可就更有好戏看了。】
【兴隆赌坊,这几日我要找机会去看看。】
秦萱听此,结合得来的消息,恍然大悟。
傍晚时,雷嬷嬷将最近查得的关于张嬷嬷的消息,告诉了她。
张嬷嬷是被双亲卖去做奴仆的。
后来去了孟家,本是老孟氏院中的洒扫丫鬟。
因其聪明伶俐,逐渐被提升为一等丫鬟。
常给府上送菜的一个男子是张嬷嬷的同乡,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两人有些情意。
老孟氏知晓此事,便成全了他们。
据说两人成婚两年左右,张嬷嬷便发现夫君沾染上了赌博,还欠下些赌债。
那时,她已经快生了,只能拿出所有积蓄,为夫君还债。
从那开始,到之后的十几年,她皆是在还债中度过的。
直到夫君病亡。
可她还没能松口气,就发现儿子曲大勇也是如此。
因此,曲大勇连媳妇也没讨到。
张嬷嬷的儿子好赌,秦萱嫁过来后,也有所耳闻。
没想到这一切的背后,都是老孟氏设计的。
此人之恶毒,实在让人心惊。
秦萱将两个孩子送回明月居,看着两人睡下后,一路沉思,回到云香院,对雷嬷嬷低声吩咐:
“我听闻,张嬷嬷歇息时,总要出府亲自为儿子还债。你让人盯着她,看她何时还会出府,安排几个人……”
声音越来越小。
过了两日,张嬷嬷依旧能听到婴儿啼哭,搅得她心神不宁。
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她便拿着府中令牌,出去瞧病。
张嬷嬷从医馆出来,并未开药,因那老郎中说她并无大碍,只是思虑过重,有些休息不足。
她便没浪费那钱。
往回走的途中,她心中想着,若是不行,就向府中熟悉的婆子打听打听,寻个大仙,给她看看,是不是那个被她淹死的孩子,回来找她了。
毕竟她当时亲眼看着,那孩子沉入水中,她又在旁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离开。
张嬷嬷想得出神之际,被人重重踩了一脚。
她刚要发作,见对方是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将要呼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壮汉斜了她一眼,与另一个气质相同之人,扭扯着一身形瘦弱的中年男子,往巷子里走。
张嬷嬷还未走远,便听到一声声惨叫,紧接着是那人口齿不清的求饶声:
“请二位爷再宽限我两日,我回去将祖宅卖了,定能还上欠下的赌债!”
一粗犷的声音道:“前两日你还说什么都没有了,今日倒是吐出个祖宅,若是打你个半死,卸你条胳膊,你是不是立刻就能还上了?”
“让你看看耍老子的下场!”
话落,又传来一阵闷声捶打之音,夹杂着男人隐忍的惨叫。
张嬷嬷听得心惊,想到儿子还欠有赌债,忍不住返回巷子口,偷偷探头看了一眼。
“求求你们,我说的是真的!”
那人被打得头破血流,缩着身子侧躺在地,凄惨求饶,看得张嬷嬷的心狠狠一跳。
壮汉打累了,缓缓停脚后,蹲下身,狠揪着男子衣领。
“再给你两日,下次再还不上,就砍断你的狗腿,让你知道知道糊弄我们兴隆赌坊的下场!”
见两壮汉要出来,张嬷嬷立刻闪开,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瓷器摊旁,假做看瓷器。
两人低声交谈着,从她身后路过。
“这也是个倒霉鬼。仇家花了重金,让东家做局,将人套进来。本也是富庶之家,现在就要倾家荡产了。”
另一人颇为感兴趣,“听说还有很多类似的事。兄弟,我来得晚,给咱讲讲……”
因着兴隆赌坊的名字,张嬷嬷鬼使神差地,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听着他们的谈话。
壮汉:“害!没什么好讲的,就是谁与谁有仇,谁想害谁,就花钱来找咱东家做局,让人沾上赌博,保其倾家荡产,再也摆脱不掉。”
“我也是听说,有一家更狠,为了控制个下人,让东家把父子两代都套进来了。老的早死了。儿子叫什么来着?对,曲大勇!”
第33章 参加寿宴
张嬷嬷耳中的嗡鸣声,盖过了婴孩的哭声和街上的喧嚣,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不得不停住步子。
她摸索着,走到路边,扶墙缓缓坐到地上。
若两人所言为真,她不用想也知道,那背后之人是谁。
她脑中一阵空白,额角流下汗珠,面上渐渐失去血色。
两盏茶的时间后,张嬷嬷才找回神思,艰难站起身,去买了身麻布衣裳加一顶帷帽,去了兴隆赌坊。
之前,她并未来过这里,还钱时也是去催债之人上次约好的地点。
张嬷嬷压着嗓音,与门口伙计说明情况后,青年伙计带她去见了管事。
赌坊内,乌烟瘴气,吵闹叫喊声不绝于耳。
上楼后,她随伙计进入厅中,见到了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管事。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待伙计离开,依旧压着嗓音问:
“我家主子最近要办件大事,让我来确定一下,曲大勇最近的情况。”
管事捋着胡子,好笑地瞥她一眼,“我们合作多少年了,你家主子怎还如此不放心?从曲河那人她也能看出我们的本事,再说那曲大勇都赌多少年了,赌瘾早已深入骨髓。”
一瞬间,张嬷嬷整个人都有些眩晕。
若不是帷帽的遮掩,她惨白的面色必会引起对方猜疑。
她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异样,先是缓缓点头,紧咬着牙关,强压下喉间腥气,才道:“那就好。”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
从兴隆赌坊离开,张嬷嬷魂不守舍地在街上游荡。
耳中的婴孩哭声,彻底将她压制的怒意破开一个口子。
她跑进无人的小巷,痛哭着疯狂捶砸墙面,发出一阵阵呜咽。
老孟氏怎能那么狠?
不仅害了他们一家三口的一生,还让她整日在被人催债的心惊胆战中度过。
她也不想做那么多恶的,可为了夫君和儿子,她没办法。
夫君向她保证,一定会改,若不是因其早亡,她一定会等到那一日的。
耳边不断的哭声又让她冷静下来。
老孟氏不仅毁了她的一切,还让她为那些恶事,受了冤魂的纠缠。
她怎能让其好过?
方悦安本想去兴隆赌坊看看,奈何过了好几日,也没能从府中逃出。
这几日,她娘亲无论去哪里,做些什么,都要带着她们姐妹两人。
她娘亲似乎格外粘着她。
她只能再等等或是想个其他法子。
真是没办法,谁让那是自己的香香娘亲呢,只能宠着了。
可这一等,直到寿宴当日,方悦安也没寻到好机会出府。
只能在寿宴之后,再想办法让张嬷嬷知道了,依旧能让她咬老孟氏一口。
一早,各院主子纷纷换上华服美饰,收拾妥当后,准备出府。
秦萱早早收拾好,带着儿子及四个女儿,在二门旁的长廊中等候。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今日也是众监生休沐的日子。
去参宴之人,应当也会比往常多些。
方妙宜离众人老远,一脸不高兴地站在院中阳光下。
秦萱叫了她多次,她仍拒绝进到长廊中,不时用眼睛斜着方悦安。
秦萱在心中叹气。
也罢,反正今日之后,她们的缘分就彻底断了,她想如何便如何吧。
片刻后,周华锦微扬着头,带着两子两女,缓缓走来。
时隔近一月的时间,这是继方旭泽的事后,周华锦首次带儿女出门。
事发后,方旭泽与方昊辰都在家躲了几日,可学业不能一直荒废,在宋家的事后,他们顺势去上了学。
顶着几日议论,一切也就如常了。
林家的事后,众人更是将方旭泽的事忘去。
周华锦摇着扇子,顺着长廊走来,老远就笑道:
“天儿如此热。嫂嫂怎这般早?”
她心情又明媚了些,微抬扇子,掩唇讽笑。
上次秦萱去陈家做客,不知见没见到孟氏。
今日,她能亲眼看到孟氏与秦萱见面的场景了。
若秦萱知晓自己白白给人养了孩子,还不得当场气死。
得亏上次认亲宴上,秦萱与陈氏关系近了些,两家多了些走动,不然她还不一定能看到这等好戏呢。
想到认亲宴,周华锦的笑意收敛几分。
秦萱看着来人,微一打量对方的浅青色衣裙。
周华锦已不似认亲宴前那般,整日穿着些鲜亮颜色,看来这次出府,她心中也不安着,怕别人议论,说些不好听的。
秦萱淡笑着:“收拾好,便出来了,也不差那一时半刻。”
周华锦走到近前,才看到院中给矮树挡住的方妙宜。
她惊声:“哎呦,妙宜呀,那又没有阴凉,你站那做什么?”
周华锦走到日头下,将方妙宜拉进长廊,摸了摸她有些泛红的小脸。
“瞧你晒的,一会你祖母看到,该心疼了。”
她紧摇着扇子,给方妙宜扇风。
方妙宜瘪着嘴不说话。
秦萱接道:“还是你这婶婶得她心,刚刚我怎么劝,她都不过来。”
周华锦将秦萱往一旁拉了拉,用团扇遮唇低语:
“萱娘,你们母女最近到底在较什么劲啊?”
她的手轻推了秦萱两下,“她年龄小,不懂事,你可别犯糊涂。她才是你的女儿呀。”
周华锦的视线落在方悦安身上。
她本还想试探试探这孩子,是不是有几分邪门,但那日从张嬷嬷口中得知,这孩子连人有气没气都分不出来,觉得这孩子定是曾经要饭时,给人打坏了脑袋,是个头脑不灵光的蠢货。
她就此打消怀疑。
秦萱唇角微扯,“我知道。”
周华锦见其没有与自己多吐露心中所想,便住了嘴。
“祖母!”方妙宜喊了一声,向长廊一端冲去。
众人纷纷抬头,朝着老孟氏行礼问安。
隔着老远,老孟氏就蹲下了身子,张开双臂,等着方妙宜扑到自己怀里。
她出声笑着,心情十分开阔。
遭了这么些日子的罪,这两日终于好彻底了。
没了病痛,觉得这世间一切,都是那样美好,更是难掩对方妙宜的喜爱。
秦萱看此两人和乐的画面,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
第34章 假千金生父
陈家门口,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
陈老爷与女婿潘斌站在府门左右,笑容满面,迎着前来参宴的宾客。
陈老爷儿子死后,无论是升官还是寿辰,都不曾邀人大办,一直很低调。
因而,这次陈老夫人的寿宴,来了不少人。
见到方家的几辆马车缓缓停下,潘斌眼睛一亮。
那日,女儿来府上,他没有机会见一面,听湘儿说,女儿长得有些像他,漂亮可人。
今日,他终于有机会能见上一面。
想到此,他几步迎过去,热络地与方家男子寒暄。
“各位,快快请进,府中已备好解暑的茶点。”潘斌笑容大开,做着请的手势。
方家男子先行入内后,众女眷跟在老孟氏身后,陆续向府中行去。
潘斌微微侧头,先是看到一对模样相同的孩子,接着几个下人走过,一个与他模样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终于出现在视线中。
这个应当就是他的女儿,是湘儿冒着生命危险给他生下的孩子。
仅是匆匆几眼,孩子的身影就被下人挡住。
潘斌有些不舍,目光追随入门。
一股喜意在心头炸开,坚定了他除掉陈素素的决心。
潘斌朝门内出神地看着,没注意到,他的岳父陈老爷正观察着他。
【刚才那热络的男子,就是方妙宜的亲生父亲潘斌。】怀泽落在方悦安肩头,与她讲说着。
方悦安跟在母亲身后,正想着府上会备些什么菜色。
听到怀泽的声音,她回了回神:【猜到了。说点我不知道的。】
怀泽沉默片刻:【按原定命运,潘斌会害死陈素素,包括害陈大一事,都被他瞒的极好,陈家二老始终没有发现端倪。】
【陈素素死后,潘斌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似恨不能随亡妻而去,亦没有续娶,装出孝顺的模样,侍奉二老。】
【陈家二老接连遭受打击,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与孟湘两人衣不解带地在床前侍奉。二老被两人感动,觉得两个孩子不容易,主动询问两人意愿后,将两人撮合在了一起。】
【后来,陈家二老先后离世,孟湘与潘斌继承了府中财物,又生了两个孩子,一家日子美满。】
方悦安皱眉:【行了行了,别说了。】
这些人间不平,她真是听一次,生一次气。
怀泽啧了一声,有些无语:【你看,是你要听的!】
方悦安气哄哄的:【你们就知道罚我,这些害人性命的凡人,才是罪不可恕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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