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家拉回衣摆,后退一步,严声拒绝,“不可能!姑爷上门求娶大小姐时,说家中并无妻妾,发誓会全心全意对大小姐好。”
声音不大不小,却能穿透夜色,清晰传入围看的人耳中。
他指着桃娘,“你定是谁派来的,要陷害姑爷!这种手段,我见多了!来人,将她打走!”
桃娘急声,“我与他青梅竹马,双方父母,都是相识的!不信,你可叫出他或他的家中人,出来对峙!”
这时,方知意从门口的人群后走出。
香蕊提着灯笼,先下了石阶,走到桃娘跟前,要将她的面容照得更清楚些。
桃娘不想让更多人看清她的脸,灯笼举过来时,向一侧扭头躲避。
她选在此时前来,除了想借女儿生病一事,给蒋士诚她今日所为一个解释外,还希望自己说出外室身份后,能借着夜色,不那样难堪。
可她没能得逞,被香蕊捏着下巴,强行掰回头。
紧接着,香蕊手中的灯笼杆滑落在地。
她满面不可思议,惊声:“小姐,她、她是姑爷上官的外室!”
香蕊急切走回方知意身边,似怕主子记不起来般,帮着回忆。
“就是姑爷为讨好上官,发动全家以休弃做威胁,硬逼您在此女生产前后,亲力亲为照顾两个多月的,姑爷上官的外室!”
她狠狠指着桃娘。
霎时,议论声四起:
“我明白了!此女实际是方家姑爷的外室,为诓骗方大姑娘,才被说成是方姑爷上官的外室。”
“这是给外室胡编一个身份,全家都知,唯独瞒着正室一人!”
“哎呦,什么人家啊这是,为让正妻去给外室伺候月子,竟以休弃做威胁。”
“此等龌龊人家,当真让人恶心!”
“我看方家姑爷一家和这外室,没一个好东西!”
……
桃娘已经愣住,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按常理说,疑似外室的女子找上门,不应先将人请到无人之处,再行询问吗?
以防上门之人说出什么丑事,坏全家声誉。
虽说她不会答应去无人之处,目的就是将事情闹开,得众人一个见证。
可难道,事情不应往这样的方向发展吗?
那个老管家为了核实她的身份,多问几句确定,倒也说得过去。
可香蕊,上来就将主家秘事,抖落出来,很怕外人听不到一样。
她以为,方知意得知她身份后,定会将侍候月子和在京中与她相遇,诉说心中苦闷之事,当做人生耻辱,不会轻易吐露,同时警告下人,别说出去半个字。
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第119章 人怎能龌龊到如此地步!
议论声持续了一会,才渐渐变小。
赵管家已走到方知意身侧,讲完刚刚发生的事后,退到了一旁。
方知意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
她盯着桃娘,声音颤抖,“所以,你才是蒋士诚的外室,之前那番说辞,不过是在骗我!”
桃娘来不及继续疑惑思索,从思绪中抽回神,咬唇轻轻点头,一副欲要落泪的委屈模样。
方知意陡然上前,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嘶声怒道:“人怎能龌龊到如此地步!”
泪水当即滑落。
桃娘膝盖重重挪动了两下,才稳住身子。
面颊瞬间袭来的胀痛,膝盖被石子硌出的钻心痛意,让她忍不住闭了闭眼。
今日她来,已做好与蒋家鱼死网破的准备。
这最后一搏,好了,蒋士诚会迫于压力,念及旧情,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最坏,惹怒蒋士诚,被其厌弃,却能让众人知晓她和女儿的存在,让蒋士诚碍于名声,也不会轻易将她们母女丢弃。
只要得到她希望的结果,无论今日受何屈辱,她都是赚的。
方知意嘲讽轻笑,随即嘶声诘问:
“他从未向我提过你,不存在我不同意他要纳你为妾一事。所以到底为何,让你们如此羞辱我?!”
桃娘微垂着头。
当然不能告诉众人,她是故意要折辱方知意的。
谁都不知,那时她使唤丫鬟一样使唤方知意时,有多痛快。
四周含有愤慨的议论声,陡然变大,猜测纷纷,不少人都怀疑是桃娘这个外室撺掇的,不留情面地辱骂起来。
桃娘听此,面色微变,为转移话头,她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用力捏了一把孩子。
孩子顿时大哭起来。
桃娘连忙哭求,“夫人,先找郎中来,好不好?我求求您了。我们的恩怨,与孩子无关啊!”
她颤声乞求,做出一副好母亲的模样,试图博取在场做母亲之人的同情。
同时也在借此掩饰真正来意,想让所有人以为,她是因孩子突然发病,被逼无奈,才上门来找蒋士诚的,而不是选在人家大喜之日,故意为之,以此让众人对她的恶意少些。
方知意知晓很多内情,猜测孩子恰巧今日生病,与桃娘这个母亲脱不了关系,那么孩子母亲定有分寸,不会让孩子有危险。
可哭声扰人,有些干扰在场众人。
方知意回头,给了身后嬷嬷一个眼神。
嬷嬷走到桃娘身前,伸手示意桃娘,“府中有府医,可为她诊看。”
桃娘却不撒手,大叫着躲开,“你们要做什么?别伤害她,别抢我的孩子!”
她将孩子死死抱在怀中,躲离嬷嬷伸手的方向。
孩子是她的护身符,她怎敢松手。
万一方知意再打她怎么办?
打她?
桃娘反应过来些什么,晃着孩子轻哄的同时,不安地想着。
说起来,今日的方知意,让她有些陌生。
无论是之前在蒋士诚口中得知的,还是她生产前后,亲身相处所得,都认为,方知意是个性子柔和,极能忍耐屈辱的人。
前几日与方知意的相处,也让她看到,方知意遇大事时,只知哭泣,没个主意,就算背靠侯府,依旧唯唯诺诺,顾虑颇多,连个爬床丫鬟都不敢处置。
可现在,方知意通身的气场凌厉,毫不露怯,还动手打她。
桃娘陷入不安的思考中,完全没注意四周不利她的低语声:
“人家嬷嬷的手,离得老远,都没碰到孩子,她叫唤什么?好像谁要害她似的。”
“我看她根本不着急。”
“是啊,一声声说着急给孩子瞧病,人家说要给孩子瞧,她又不松手。”
……
在场之人的眼睛雪亮,也并未被这哭声扰散。
方知意便示意嬷嬷回来,又侧头吩咐一声:“去将姑爷叫出来。”
还在房间与蒋莲争吵的蒋士诚,听到有丫鬟来找,一把拉开门,欲将怒火发作在丫鬟身上,却听丫鬟道:
“门外有个抱着孩子的女子,说是姑爷的外室,小姐请姑爷出门辨认。”
此言如五雷轰顶,蒋士诚软着腿,向外跑去。
来到门口,他拨开人群,只见外面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围圈中心是抱着孩子跪在地上的桃娘,以及她两步之外,冷脸回头看着自己的方知意。
桃娘一直死死盯着门口,一见蒋士诚的身影,便开口大喊:“诚哥,孩子病了,我没寻到开门的医馆,又人生地不熟,只能过来找你。”
话落,她又偷偷掐了把孩子。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顿时传开。
蒋士诚听着哭声,心中没有疼惜,反而有些烦乱。
蒋母的事刚发生,接下来又是这么一场生死局,他如何能平静。
再者,他与桃娘从小一块长大,隐隐能猜出,桃娘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可他想不通,桃娘怎就这样着急要那个身份,哪怕暴露不光彩的外室身份,也要逼他一把。
难道,是他纳春棠的事情传开,给桃娘知道了?
蒋士诚感受着四周的压迫,扫了眼围在门口的众人,觉得有些眩晕。
他步子缓慢,带着乞求般,艰难出声:“知意,有什么事,我们回府说吧。孩子病了,当赶紧找郎中看看。”
方知意声音冷淡,“今日是大哥的喜事,此等肮脏事,怎可带回府中?”
“再者,这是蒋家的事,而非方家的,带回方家是何道理?”
蒋士诚一时哑口无言。
他下意识扫向四周,看着众人鄙夷的神色,心慌神乱。
他知道阻止不了方知意,硬着头皮对看热闹的人扬声:“已经晚了,各位宾客请回吧。”
话落,谁也没动,根本无人理他。
方知意平静开口:“蒋士诚,我们都是他人恶毒之计的受害者,但我方家没有逼你娶我,是你上门赌咒发誓求娶的。之后我嫁过去,侍奉婆母,贴补嫁妆,尽心尽力处理家中大小事务。”
“可我不明白,你为何这样恨我,蒋家其他人为何这样恨我,以致你们联合起来,逼我骗我,让我去照顾一个外室将近两月!”
声音压过了婴孩的低声啼哭。
方知意艰难吞咽了下,哽咽着,“这样做,可让你们肮脏卑劣的内心,得到片刻畅快满足?”
眼泪潸然掉落,“你既已有外室,又为何住进我家仅几日,就要了中院一个丫鬟,纳为妾室?!究竟为何,要一次次用低劣的方式,折辱我?”
在场之人,鸦雀无声,还有些夫人小姐,已听得眼眶泛红。
围圈之外,已上了马车的贺川,正扭动着手上扳指,低垂的睫羽下面,是一片烛火透不过的幽暗。
第120章 和离
方知意突地轻笑,声音坚定异常,“我方知意,并非懦弱之人,因毁了名节,就要靠隐匿在这段婚事中苟且偷生,以致让你觉得可任意羞辱!”
她深呼一口气,淡淡出声:“我们和离吧。”
蒋士诚仅是惊讶一瞬,并未将此话当真,“知意,今日是大哥大喜之日,怎能说此晦气之言?”
方知意:“喜上加喜罢了,何来晦气之说?”
她想起商量此事时,母亲和大哥都建议她,若桃娘中计,在今日上门,就一鼓作气,提出和离,免得夜长梦多。
她起初并未同意,觉得大哥的大喜之日,说这些实在不好。
在旁玩耍的方悦安默默听了,却在心里说:【哎呀,大姐姐,有我在,就百无禁忌,放你的心吧。】
【摆脱烂人烂事,可使家宅兴旺,是日子顺遂,要发大财的征兆,同样是喜事,怎会不好。】
方知意侧头唤着香蕊,“去拿笔墨来!”模样决绝,看向众人,“蒋家无族人,我方家在京族人,仅二房而已,不请也罢,所以还望各位贵客,为知意做个见证。”
至此,蒋士诚终于相信,方知意是认真的,赶忙劝说:
“知意,你别如此任性,只顾你自己。我们若是和离,日后你妹妹们的婚事就艰难了!”
他一副为方知意考虑的样子。
他走了大运才攀上的富贵,怎能轻易放手?
方知意唇角挂着冷笑,睨着蒋士诚,“我若不这样做,有你们这样的人家,如毒蛇般暗盘于四周,不时行龌龊之事,别说妹妹们的婚事,最后我们一家的日子,都会艰难。”
人群中,立刻有人喊出赞同之声。
蒋士诚慌乱朝发出声音的各处看去,突然扫到凌年知府任松。
他站在门口的大红灯笼下,一脸严肃,颇为显眼。
任松嘴型动了动:速战速决,否则……
他摇了摇头。
蒋士诚窒住的呼吸,瞬间通畅,还好,上官没有放弃他。
对,速战速决,让方知意拿着和离书,赶紧走,就不至于大家对他印象更差。
不然,方知意说出的事越多,他就越无法收场。
反正,现在的方家对他来说,如同鸡肋,占不到什么便宜,还被方家母女苛待,丢掉也好。
只要他努力讨好任松,实在的好处,定比从侯府得来的要多。
没准,等此事风头一过,任松还能将女儿嫁给他。
方才敬酒之时,任松曾低声对他说:“若你还没娶妻就好了。”
想到此,蒋士诚没再拒绝。
可等方知意写好和离书,见上面写着带回全部嫁妆时,蒋士诚瞬间恼了。
不等发作,他听到任松的一声轻咳,看过去,见其冲他摇头。
蒋士诚用力微微攥皱了纸张,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写上名字,按上手印。
不远处的桃娘见此,精神振奋。
她垂下头,将上扬的嘴角隐在黑暗之中。
公布两人正式和离后,方知意带人回府,看热闹的众人才恍然回神,想起自己是要回家的,低声谈论着,向各家马车走去,先后离开。
蒋士诚也赶紧拉起桃娘,夺过孩子,拽着她怒气冲冲离去。
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任松背着手,走到路边依旧没有离去的马车旁,轻叩窗边两下,轻“嘶”一声,笑道:
“我好像猜出来,王爷要做什么了。可此等惊世骇俗之事,若陛下知晓,怕是要阻拦。你当给我些封口费才是。”
前两日,他又收到贺川让人送来的新命令,说蒋士诚若有与其夫人和离的势头,在不暴露用意的情况下,尽力促成此事,让其离开侯府。
他本还满脑袋疑惑,但看到方家大姑娘时,想起贺川回京途中,救了对方一事,突然有了答案。
贺川却未搭腔,只道:“你还当继续赏识他。”
任松忍不住吐槽:“他人不行,才学也让人怀疑是怎么考上的,你非让我赏识他,有时我都觉得自己做得是不是太假了。”
贺川神色稍变,“你说你怀疑他的学问?”
任松仔细想了想,“总之,不像一个进士该有的水平。”
贺川静默片刻,“那你促使他张狂的同时,也尽可能让他多在人前展示学问。”
任松笑呵呵的,“没问题呀。”
他正想着,再继续最初的话题,近在咫尺的马车却突然一动,冲了出去,险些将他带倒在地。
“什么人呐!”任松瞪了眼奔入夜色的马车屁股,扇着身前的尘土。
另一边,蒋士诚拉着人,一路阴沉不语。
桃娘多次试图解释,都被蒋士诚的眼神吓了回去。
中途去了家夜间开门的医馆,蒋士诚让郎中给孩子诊病拿药后,回了租住的宅子。
桃娘将孩子交给嬷嬷,让丫鬟去煎药后,走入主屋,关上了门。
她垂着头,小心走近蒋士诚,“对不起,诚哥。我真不知,会变成这样。”
“丫丫生病,我与两个下人,在这附近寻了良久,也未找到开门的医馆,实在心急。”
“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谁都认不全路,怕找不回来,不敢随意远走。”
蒋士诚猛地回身,怒喝一声:“不敢远走,你却抱着孩子,去了永定侯府!!!”
一日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
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得桃娘身子一抖。
外室身份暴露后,受人议论的耻辱感袭上心头,加上近日累积的怨恨,让她失控。
“我还要问你!方知意方才说,你纳个丫鬟做妾,是怎么回事?!”
“为何没有告诉我?”她一步步逼近蒋士诚,“是不敢吗?蒋士诚,我都给你生了孩子,却连做妾都是奢求!”
说到最后,神情愤恨,声音都有些发哑。
“你明明说,我是你此生最爱!”她轻呼一口气,抬头向上看着,眼泪簌簌滴落,喉间滑动,“只因你母亲不愿,我就一直在做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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