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看他担忧。但其实我自己觉着,我才十六岁,并不急着嫁人,也不清楚,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不会继续过儿时那样孤寂无助的日子。”
秦萱没再继续问什么,只说:“或许,你应当与你祖父好好谈一谈,说说你心中真实的感受,以防你们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
“人生路漫漫,还是指望自己的时候,更多一些。”
她将秦萱的话听进了心里,下定决心,决定与祖父好好谈谈。
儿时的她,幼小无助,对很多事无能为力。
但她现在长大了,她都能保护别人,为何不能保护自己?
可回家后,见祖父迫不及待与她谈论婚事的相关事宜,眉开眼笑的样子,仆人也在一旁,说祖父为她操劳婚事的辛劳,她想说的话,似被无形的力量堵在的喉间,如何都说不出了。
最后她只能安慰自己,或许她当齐王妃也有好处,至少能庇护育孤院的孩子们。
金玉回神,依旧盯着脚下的路。
方伯母的那句,“人生路漫漫,还是指望自己的时候,更多一些”,不停在她脑中回荡。
她神思突然清明,霎时抬头,看着开阔而泛着日光的雪白。
祖父是个英勇的大将军,守护国土,保护了很多人,却保护不了她。
她若再把自己托付给一个男子,指望他垂怜保护,盼他永不见异思迁,岂不是更加不可能。
等祖父没了,对方突然变了脸,她当真再也无路可选。
金玉放在袖中的手瞬间攥紧,已经做好了决定。
方悦安找到母亲她们时,正巧有宫人来传,说太后、皇后与太子妃已经到了设宴的大殿。
她立刻被带着,前去问安。
大殿内,已经十分热闹,几乎都是夫人、小姐们,有的聚在贵人的席位下面,热络聊天,有的则规规矩矩坐在席位上,适时配合笑着。
躲清净的庆华,在无人落座的男席上随便找了个位置,脑袋仰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出着神。
这时,殿门打开,秦萱带着女儿们,走入殿中。
她们都没发现庆华,唯独队伍后的方悦安。
庆华见她看过来,瞬间笑着朝她招招手。
方悦安缩着身子,偷摸快跑几步,到了庆华跟前。
不等庆华与她逗笑,方悦安就与她低声说:“公主姨母,我方才见到我们那日在东宫门口遇到的婆婆了,但我看她偷偷摸摸的,像是不安好心。我们一会叫着太子妃娘娘,去看看小皇孙吧。”
庆华并不觉得,方悦安之言是小孩子胡说。
她立刻坐直身子,面容严肃,还未等她说些什么,便察觉到殿内的人都看了过来。
方悦安自然也察觉到了,回过头去,发现母亲和太后都在笑着朝她招手。
“原来是被庆华叫去了。”太后一手将尔尔揽在膝侧,和蔼道,“安安啊,你也到哀家跟前来。”
方悦安乖巧行礼问安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过去。
走入众人让出的通道内,她看到了临时坐在太后右侧的太子妃,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露出柔善笑意,一如那日。
方悦安走到太后跟前,配合太后说了几句话后,在太后揽着她的手松开的片刻,用了几个假动作,退到太子妃身旁。
太子妃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嗓音柔美:“不知为何,孙媳一见这两个孩子,就莫名喜爱,想要亲近。”
太后轻抚着身侧的尔尔,笑道:“那我们祖孙今日,就与秦娘子借上半日孩子,好好亲近亲近。还好这一模一样的孩子有两个,不然皇祖母怕是不能让你了。”
众夫人跟着笑了起来,一阵热闹。
方悦安看向对面的皇后。
她面容平静,好似不在这片热闹之中。
方悦安收回视线,低声在太子妃耳边道:“那日的樱桃煎很好吃,谢谢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没想到,这孩子还记得自己,欢喜道:“你喜欢就好,我的宫中还有许多好吃的东西,一会让人给你拿上些。”她想了想,又道,“待他国进贡来罕见之食,分到东宫时,我便让人叫你一同来吃,可好?”
方悦安赶忙点头。
众人又说笑一阵子,方悦安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对太子妃低语:“太子妃娘娘,安安能再去看看小皇孙吗?”
听闻此言,太子妃也想起来,时辰差不多了,孩子该醒了,便起身道:“皇祖母,母后,梦儿去看看孩子,将他抱来。”
太子妃牵着方悦安向外走去时,方悦安偷偷朝庆华招了招手。
走出大殿,庆华跟了上来。
太子妃了解庆华行动无拘的性子,也知晓她常来东宫看孩子,对她一同前往的举动,并不觉得奇怪,与她闲聊着,朝东侧不远处,小皇孙临时休息的敬春殿走去。
此刻的敬春殿内,六个被迷晕的嬷嬷,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摇篮旁的暗处,裴老夫人停住脚步。
她冷漠阴沉的眼神瞥进摇篮时,瞬间皱起了眉。
摇篮内的婴儿,竟没被迷晕,还在天真无知地笑着。
这笑在裴老夫人看来,格外刺眼。
“连你这小东西也要笑我?”她压着声音,恶狠狠斥道。
孩子听不懂她的话,依旧在笑,看得裴老夫人愈发怒不可遏。
她缓缓伸出双手,倾身向前,眼中涌动着疯狂。
窗子透进来的光,打在她阴鸷的面容上,照不进她心底。
裴老夫人的双手错开孩子颈上的金项圈,左右握在他的颈侧,一点点向内收紧。
第197章 疯狂
“乖,别哭,很快就不疼了。”阴恻恻的声音未落,裴老夫人便猛地用尽全力,咬牙切齿去掐小皇孙幼嫩的颈子。
因用力过猛,她不自觉闭息,直到面目扭曲,涨得通红。
渐渐她发现,她的力气不知用到了何处,孩子好像根本不被影响,还在笑着。
她看不到,小皇孙身上散发着浅淡的光芒,正庇护着孩子,只觉眼前之事格外邪门。
她收回手,四处张望了下,没找到可用的工具,便将系着的腰带解开抽出,套到小皇孙颈上。
外面,在众人还有一段距离走到敬春殿时,方悦安突然停住脚步,伸出手指竖在唇边,嫩声嫩气说道:“小皇孙一定在睡觉,从现在开始,我们谁都不能说话,要悄悄的,不然就给他吵醒了。”
太子妃只当这是童言童语,笑着低声配合:“好。”
庆华则回头,低声对宫人道:“你们都放轻脚步,别发出声音。”
快到敬春殿门口时,方悦安展臂拦住了太子妃和庆华,自己则放慢脚步,先一步,悄悄向前走去,将殿门轻轻推开一线缝隙。
下一刻,她瞪大了眼睛,一把推开两扇门。
殿内,裴老夫人站在摇篮旁,手缠腰带,使尽全身力气,勒着摇篮中婴孩的景象,霎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太子妃尖叫一声,最先反应过来冲了上去。
庆华的反应,慢太子妃一瞬,却先太子妃一步跑到裴老夫人身边。
眨眼间,庆华扭断了裴老夫人的双臂,一手捏住她的喉咙,猛地将人按倒在地,撞翻了一旁的长案。
庆华的箭术,在整个景国都难寻对手,因常年练习射箭,臂力惊人。
被掐住喉咙的裴老夫人,已经翻起了白眼,口中发出受到阻滞的气声。
太子妃白着脸,抱起摇篮中的孩子,从上到下检查一遍,确定孩子无事后,看着他的笑脸,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跟过来的宫人们,都亲眼看到裴老夫人做了什么,反应过来后,手忙脚乱处理着眼前的乱局。
“公主姨母,您再用力,她就要死了。”
眼中燃着怒恨的庆华,手上刚要再用一层力,就听到方悦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猛地侧头,见方悦安正蹲在她旁边,看着她掐人。
她顿时收力,起身抱起方悦安向外走去,边走边吩咐接替她按着人的青竹:“将她给本宫绑上,送到延庆殿,让前来参宴的人都知道知道,她做了什么!”
入宫参宴的裴家人,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与几名官员在花园中缓步走着,闲聊赏景,享受身边人的吹捧,得意至极。
就在这时,陆驰带着一队龙影卫,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将裴家人全部带走!”
为首的裴老爷,瞬间大惊,急忙低声下气问:“陆大人,我裴家这是犯了什么错,要劳您亲自出马?”
龙影卫抓人,都是大罪。裴老爷实在心慌。
陆驰冷眼睨他:“什么事,你不知道?”
裴老爷的后背,瞬间浮上一层冷汗,将自己做过的所有坏事想了一遍。
皇帝一直知晓皇后照拂裴家一事,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找过他,说他们仅是贪些权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做些欺男霸女的恶事,便会让他整个裴家,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这么些年,他严格要求子孙,不能行大恶之事,大家也只是做官不上进,借职务之便捞些好处,根本不至于惊动龙影卫。
他要求裴老夫人做的事,向来只听结果,从未问过对方是如何让皇后答应请求的,根本不知裴老夫人做过什么。
他所知道的大事,也就一件。
想到此,裴老爷瞬间手脚发软。
“立刻带走,严审!”陆驰的声音,再次砸在裴家众人心中。
此种情形,享受安逸生活已久的裴家子孙,不曾见过,有几人直接吓坐在了地上。
裴老爷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想旁敲侧击再问上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就在这时,他听最小的孙子抢着大喊:“你们别抓我,我什么都说,什么都告诉你们!”
陆驰轻笑一声,那声音仿佛化作锋利的刀刃,擦过裴家众人的脸颊。
“好啊,那就多照顾下这位裴小公子。”
裴老爷不知那个不孝的孙子要说什么,顿时面色惨白。
冷风不时刮过,他的额角却渗出汗水。
此刻的延庆殿上,一片冷肃,毫无喜悦庆贺的氛围。
圣驾已至,皇帝坐在首位,看不出喜怒,但周身却透着压抑气息。
官员及其家眷们,已经落座于大殿两侧,老老实实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大殿前方,靠近皇帝宴桌的地方,方悦安正狠龇着牙,双手虚抓在空中,做出用力勒动的姿势,给皇帝夸张模仿裴老夫人勒人的场面。
“那婆婆就是这样,勒小皇孙的。”她收起表情,放下手,“臣女见情况不妙,一把推开了门,身旁的庆华长公主和太子妃娘娘,就看到了。”
立于方悦安左后方的庆华,继续讲了下去……
最后道:“臣妹与太子妃的侍女,全都看见殿中发生了什么。”
她向右侧头,锐利的视线落在裴老夫人身上。
裴老夫人被太监堵上了嘴,按跪在地上,双臂的疼痛早已让她面色苍白,冷汗涔涔。
狼狈老弱的样子,让她看起来仅像个可怜的无辜老人。
皇帝示意太监拿掉裴老夫人口中的布团,冷声问:“你为何要杀朕的皇孙?”
裴老夫人静默片刻,开始装疯卖傻:“什么皇孙?那是我儿,他被房梁压在了火场中,我要将他救出来,找郎中好好看看!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疯疯癫癫说着,眼角流下了泪水。
在座的很多人都知道,裴峥在茶楼被砸伤,不治而亡的事情,以为这老婆子困在心魔中日久,已经疯了。
皇帝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些,并不相信裴老夫人已经疯了,厉声呵斥:“休要在朕面前装疯卖傻!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说,朕便用其他法子让你说!”
谋害皇家子嗣这等大罪,裴老夫人说什么都不会认,垂头低泣之际,眼睛滴溜溜转着,为自己想脱身之法。
她心中并无几分惧意,反正有皇后保她。
就在这时,已去看过小皇孙的皇后,走入殿中。
第198章 另有隐情
裴老夫人的眼角瞥见那个身影,立刻抬头唤道:“皇后娘娘救救民妇,她们都诬陷民妇,要置民妇这个无儿依靠的老婆子于死地啊!”
皇后从殿中穿行而过,直至方悦安身侧,皇帝宴桌的正前方。
她没有一瞬犹豫,提裙跪地。
裴老夫人见此,缓缓垂下头,嘴角勾出笑意。
皇后欠她一条人命,怎会不想尽办法保她?
得意之际,却听皇后说:“皇上,裴老夫人是臣妾干亲,是臣妾疏忽,不知她丧子后,已病得这样严重,还不曾约束她,让她入宫伤了皇孙。”
“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愿交还凤印,落发入静心庵修行,为皇孙为皇上为景国祈福,直至寿终。只求皇上体谅臣妾孝心,饶她一命。”
裴老夫人没想到,皇后会这样说,猛地抬头,见她早已摘下凤冠,伏在地上叩头。
殿中落针可闻,皇帝注视皇后良久,才低低一声:“准。”
“臣妾多谢皇上。”皇后行了个正式的叩拜大礼。
她的额头抵着地面,眼角漫出一丝泪光。
坐在皇帝右下首的梁贵妃,眼中划过一抹欣喜。
就在这时,陆驰走入殿中,抱拳道:“皇上,属下审出了重要的东西。”
皇帝凝眸,招手示意他上前。
陆驰快步走至皇帝身侧,耳语道:“裴家人招供,裴峥伤后,并非伤重不治而亡,而是裴老夫人……”
皇帝瞳孔颤动着,听完陆驰的话。
他用力抓住龙椅扶手,极力控制情绪,才不至失态。
皇帝暗暗调整呼吸,暂压胸腔中的怒意,对众人道:“今日是皇孙满月宴,虽有意外,却好在虚惊一场。如此,更该热闹庆贺,为他添福添彩。”
皇帝招来王德福,对其吩咐几句后,起身低声:“皇后,你与朕过来。”
皇后心有疑惑,却并未多问,跟着皇帝离去。
不多时,延庆殿内,响起了舞乐声。
两人一路无言,直走入文华殿的偏殿中。
皇帝负手而立,静默片刻,才道:“有件事,朕觉得应当让你知道。”
皇后抬眸,想到方才的陆驰,猜测事情一定与裴家有关。
这么些年,她如何察觉不到,裴老夫人给裴家讨的好处,有很多都不是裴老夫人自发的。
可裴家众人是裴峥的亲人,她便选择了不拆穿。
她曾明确告诉裴老夫人,不能用她的庇护行恶事,否则她什么恩情也不会顾念。
话这样说,时间久了,她也不确定,裴家人暗地里究竟做过什么,是否害过人,又在今日被查了出来。
想到此,她心中对裴峥的亏欠,被另一种愧疚替代。
她纵容了裴老夫人近二十年,以致现在自己的孙儿都险些被害。
她不敢想,是不是还有人,因她对裴家的纵容,深受其害。
作为长辈,她愧对儿孙;作为皇后,她愧对百姓。
无论裴家人还做了什么,她都没脸再为他们求情。
她已尽全力,在不连累自己亲人的情况下,保裴老夫人一命,算彻底还了裴峥的救命之恩,其他的,她再无能为力。
皇帝不知皇后心中所想,在心中斟酌片刻后,才道:“裴峥的死,另有隐情。”
皇后猛地抬眸看他。
皇帝移开视线,轻声道:“他伤重不至死,裴老夫人当时信奉邪教,坚信不找郎中仅念教义,裴峥就会好,便瞒着家中人,耽搁了几日,以致裴峥病情恶化,不治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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