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逾的视线随着桑渡的动作缓缓动着,手背上传来温温的热意——桑渡将手掌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玉雕一般的指头轻轻摩挲着盛逾的手背,这让他的瞳孔微微发紧。
“阿逾,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我在你身边呢。”
盛逾有一瞬失神。
他放在桌上的手指不自觉轻轻动了动,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了桑渡那双温和含笑的眼睛里。
过了一会儿,盛逾才反手握住了桑渡的手掌,“我……”他顿了顿,“我知晓。”
“昨日,是……”盛逾微微垂眼,在桑渡说起自己若是有不开心不痛快的事情也要同她讲时,盛逾便猜到了为何今日桑渡会突然与他谈心。
昨日自己,有些失态了。
那样的自己与平日差得太多,难免惹得桑渡心中疑惑。
盛逾顿了顿,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桑渡的手背,“是我母亲的忌日。”
桑渡看着盛逾,她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盛逾捉着自己的手,轻轻摩挲。
只是盛逾说完刚刚那句,眸光微沉,没有继续说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了握着桑渡的手,微微坐直了身子,看起来,与平日里已然没有区别。“昨天喝了两杯,有些失态,桑桑,你莫要往心里去。”
看起来,盛逾似乎不打算同自己说起过去的事情。
桑渡并不失落,她看着面前的人,笑了起来,“没关系,明年这个日子,我同你一起,不仅是明年,之后的每一年,我都与你一起。”
“我虽酒量不好,可陪你喝上两杯,总是可以的。”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桑渡站起身,走到门边,“松雪——”
候在外面的松雪走了过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去温一壶酒来。”桑渡眨了眨眼,“梨子酒。”
松雪很快就将梨子酒温好送了过来。
温过一道的酒,酒香浓郁,桑渡抬手,先是给盛逾满上了一杯,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梨子酒口感并不辛辣,反倒有淡淡的甜味。
桑渡看着盛逾,“这梨子酒是从前在呈莱宗时,阿昭姐姐同我一同酿的,你尝尝,若是好喝,日后我空了,再酿些备着。”
盛逾闻言举起面前的酒杯,而后一饮而尽。
温暖的液体顺着他的口腔咽喉滚入腹中,没什么酒味,微微发甘。
盛逾喉结轻轻动了动,他并不擅品酒,平日也很少喝酒,但他想,这世上,大抵是没有比这杯酒更好喝的了。
他看向桑渡,声音低沉,“好喝。”
桑渡笑了起来,烛光下,她的笑更明艳几分。
许是梨子酒没什么酒味,不知不觉里,便多喝了几杯。
等到盛逾抬手想要将桑渡面前的酒杯拿走时,才发现坐在对面一直痴痴笑着的人,竟是不知不觉间,已经醉得深了。
坐在那儿的人忽地抬手抓住了盛逾的手腕,轻轻眨着那双好看灵动的眼睛,“阿逾,你怎么不说话?”
盛逾喉结上下轻颤,他感觉自己的咽喉有些发干,伸手按住桑渡的肩膀,盛逾轻吐一口气道,“桑桑,你喝多了。”
桑渡看起来,有些茫然,似是并没有能理解盛逾的话一样。
她觉得脸颊微微有些烫,这让她不自觉地想要靠得离盛逾更近些。
脸颊埋进了身边人的胸膛,鼻翼前全是药香。
仿若有烟火在盛逾心口的位置炸开了。
他愈发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放在桑渡肩膀上的手,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因为火苗,正从他与桑渡肩头相接手掌燃起,星星点点的火,仿佛在一呼一吸间,变成了足以燎原的大火。
盛逾看向靠在自己身边的人,瞳孔轻颤。
桑渡仰头看向了盛逾,“阿逾,你该多笑笑。”
没什么能够近盛逾的身。
可是桑渡突然抬起的手,却让盛逾有些慌神。
倘若那是敌人袭来的暗器,自己现在,应当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下一刻,盛逾只能感受到桑渡的指头正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捏着。
“笑起来的时候——”面前的人睁大了眼睛,卷翘的睫毛扑闪着,像是扇动着翅膀的蝴蝶,“好看,不像平日那样,高高在上,让人触摸不到。”
脸颊上的力道松了松。
方才还仰头看向自己的人忽地垂下头,脑袋抵在了盛逾的心口。
不知为何,盛逾自己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咚咚。
咚咚。
吵得他有些无法集中精神。
“阿逾,你是个很好的人。”桑渡声音低了不少,像是低声喃喃,“是很好的剑修,很好的宗主,也是很好的……夫君。”
“可是,那样的你,却让我觉得难以触摸。仿佛是神祇一般。”桑渡轻轻蹭了蹭脑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动作也越来越慢。直到最后,脑袋靠在盛逾的身上,再没有动作。
盛逾站在桑渡身前,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许久。
久到桑渡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已经睡熟至深处。
“桑桑……”盛逾的唇轻轻动了动,他的视线落在了桑渡身上,声音很低,除了他自己,几乎谁也听不到。
“这样的我,你才不怕。你才……”
“……喜欢。”
******
岑山月留给桑渡休整的三天转瞬即逝。
到了约定的日子,桑渡早早地起来了,盛逾已经不在屋子里了,桑渡心里松了一口气,虽说先前她假模假样地同盛逾讨来了一块空地,说是要种些自己喜欢的瓜果。
——若是有人奇怪她白日去了哪里,便也有了搪塞的借口。
只是若是早早起来,盛逾难免要问上几句,桑渡怕自己说多了露馅。
盛逾不在,省了不少事情。
松雪给桑渡送来了洗漱的温水,她也有些奇怪,“夫人,怎么起得这般早?”
“我去瞧瞧菜地。”桑渡笑了笑。
她抬手握着眉笔,给自己上妆。
眉尾微挑,眼下点上了一颗若有若无的痣,寥寥几笔,光是看眼睛,与平日近是有四五分不同。
见松雪立在一旁,桑渡放下了眉笔道,“院子里的事情,还要你仔细看着,我一个人过去转转就是,左右是在须弥宗上,别担心我。”
松雪应了下来,她转身给桑渡取来斗篷,“山上这两日渐渐凉
了下来,夫人莫要吃风。”
桑渡点了点头,她穿上斗篷,又戴好面纱,这才出了屋子。
岑山月与她约好的地方不算远,桑渡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人,等到了院门外,天色才渐渐亮堂了起来。
院子里,传来声响。
桑渡站在院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响了门。
岑山月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进来。”
桑渡抬脚进了院子。
岑山月穿着短打,坐在一个草篮子面前,抬头见识桑渡,抬了抬下巴,“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
桑渡循着岑山月的视线看了过去,那是一个背篓,走近看,背篓里头装着一本泛黄的书,一包用方巾包着的东西。
“听说宗主给你寻了一块地,正好。”岑山月看着桑渡,“将背篓里头的东西种下去,这段时间,你每天的任务就是照料那包种子。”
桑渡抬手拿起了方巾,揭开,里头是一大把种子,黑色的小圆粒挤在一起。
“这是……”
“灵兰草的种子。”岑山月道,她已经走到了桑渡面前,“你灵脉损毁,灵兰草最适合你种。”
灵兰草正如其名,纤弱的草枝,能够汲取附近的灵气。
“你照料灵兰草的同时,灵兰草汲取的灵气也会反哺给你。”岑山月看向桑渡,“况且,身为药修,种药是最基础的学问。”
第63章 “她努力想要站在我身侧……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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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逾给桑渡寻摸出来的地,离他们住着的地方近,平日里几乎无人靠近。
桑渡又另外吩咐了松雪,叫她吩咐人远远守着,莫要让人走错路,进了这片地。松雪虽不知桑渡为何这般在意那片空地,却是依言照做。
这块地相当好。
就算是桑渡这种,从前只用花盆,用沈元白寻来的最好的土壤种过些灵草的人,也能感受到这片土地的肥沃。
种子被桑渡间隔着种了下去,她蹲在田埂边,裙摆已经满是尘土,看着显得有些狼狈。
种下种子后,得将种下去的灵兰草用水浇透。
只是,最近的水源也在。
桑渡力气小,得来来回回好几趟,才能勉强将种下去的灵兰草种子全部浇透。
种灵兰草,最大的问题在于种子相当难发芽,倘若发芽,灵兰草对日光,对干湿的要求并不高,可以说是只要能长出来,那便能好好地长下去。
只是发芽这一步,却是相当艰难。
可你若是要说让灵兰草发芽有没有什么诀窍,那也是没有的。
这世上,总有人无论种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地种出来,也总有人耗尽心力,依旧是照料什么,什么便会枯萎。
通常来讲,灵脉亲木的,更容易种好这些灵草灵药,至于灵脉亲火的,于种植一事上,则是多有忐忑。
桑渡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她脱下了斗篷,风迎面吹来,不觉得冷,反倒觉得正舒服。
桑渡微微喘了一口气,她倒是不曾在这样的天气里,有过这样的感受,而且,方才走来走去,她现在反倒觉得身体里的骨头都舒展开来了,整个人畅快极了。
抬头看天,忙活了这一通,日头已经西行。
桑渡提着岑山月给她准备的背篓,进了一旁的矮草屋,屋子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条板凳。
桑渡坐了下来,她拿出了背篓里面的那本有些破旧的书册。
那书册里,记录的是各种各样稀有罕见的灵草。
桑渡一页一页翻着看,入神极了,直到觉得有些冷,抬眼去看,才恍然发现,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桑渡忙将书册背篓在屋子里放好,她套上斗篷,有些急匆匆地往回走。
这两日,盛逾都是早早就回来了,看天色,盛逾就快回来了,桑渡得赶在盛逾回院子前,赶回去。
桑渡几乎是一路小跑回的院子。
松雪正在打扫院子,见夫人小跑着冲了进来,吓了一跳,“夫人,您怎么了?”
桑渡急匆匆地往屋子里走,听到松雪的声音,她摆了摆手道,“厨房里可有热水?给我送过来些,我要沐浴。”
松雪应了一声,她抬脚跟上了桑渡,“夫人往常这个时候总要沐浴,已经都准备好了,我这就给夫人将水兑好。”
等到身体被温热的水包裹,桑渡这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气。
花瓣漂在水面上,有好些粘在桑渡的身上,仿佛要将自己最后一丝味道也传到桑渡身上一般。
桑渡微微仰头,靠在木桶上,她吐出一口气,眸光轻闪,眼底满是狡黠。
第一天,就这样平安无事度过了,在地里头走来走去,倒是不曾觉得时间过得缓慢。桑渡向下滑了滑,将整个人埋进了水里,而后又猛地抬起头来——
水花溅起,只是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可桑渡却是有些乐此不疲。
她很高兴,已经许久不曾这样高兴过了,好像直到这一刻,先前随时会死的阴影,才被水花击散。
******
松雪正整理着桑渡换下来的衣服。
她看着衣角的脏污有些奇怪,夫人平日也会出去,只是身上从不会像今日这般,像是从泥潭里爬上来的一样,而且,今日夫人出去了整整一天,早早地就出去了,刚刚才回来。
松雪面上有些迟疑,看着手里的衣服,也略有些出神。
“夫人呢?”
直到盛逾的声音响起,松雪才恍然回神,她下意识将手里的脏衣服收好,抬眼看向了盛逾,“宗主。”
盛逾微微挑眉,他站在几步外,手里还提着给桑渡买来的吃食。
“夫人正在沐浴,”松雪缓声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等夫人沐浴好,便送过来。”
盛逾微微抬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松雪又行一礼,而后便准备拿着面前的脏衣服去后院去浆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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