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组确认韩弋的手机信号接入的一直是翠田水库的基站,如果孖蛇离开翠田水库,一定有同伙帮他留守“基地”,发出了那一条八字短信,否则孖蛇一定还在翠田水库附近。
除了天眼排查,专案组调集警力连夜对澳云村及码头展开地毯式搜索,并没发现可疑车辆或人物。
如果孖蛇压根没来澳云村,为什么上演这一场“烽火戏诸侯”?
海城冬天平均温度15度左右,最低温度一般出现在春节后一周。今年寒潮反常地提前,跟八年前1·26案时一样。相关部门已经推送短信预警,海城寒冷预警信号升级为橙色,最低气温5度左右持续一周。
绑匪携带人质移动的困难程度增大,保暖不当有可能出现失温的风险。
市局领导下了死命令,72小时内必须破案。
韩弋父母也坐不住,崩溃之后各种状况频发,除了哭闹要求警方还他们儿子,还偷偷联系自媒体爆料,把矛头都引向马霜痕。痛斥马霜痕道德低下,和韩弋谈恋爱期间劈腿男领导。如果不是因为这一个前女友,他们儿子怎么可能被绑匪盯上?
幸好网警即使拦截处理,事情没在网上发酵,但马霜痕也让系统内熟人吃了好大一口瓜。
看到网帖被删、限流,韩弋父母又开启新版本,说马霜痕借男领导之手滥用职权,压下消息。如果韩弋能平安回来,他们一定会写信检举马霜痕和男领导有不正当关系。
“适可而止吧,为你们儿子积点口德,好吧?”毛郁宁只能再请他们来翠田所喝口茶冷静一下。前线情况不容乐观,后方可不能先失火。
温赛飞将马霜痕手机卡换到另一部安卓机,方便后续监控和追踪定位。
马霜痕看穿他的良苦用心,怕她私删孖蛇短信,“你也不相信孖蛇会放人质一条生路,对吗?”
同为绑匪,孖蛇跟庞东洋的行为逻辑大相径庭。庞东洋为财,只是想顺利拿到钱,没想到不小心把朱子白掐死了。孖蛇已是赫赫有名的通缉犯,被抓到是死,多杀一个人也是死,横竖都是死,亡命之徒不会顾及人质安危。
温赛飞说:“如果他还想跟警方交易,会留人质一个活口。”
但不保证不受伤。
这显然没安慰到马霜痕。
她轻轻一叹,低头摇着杯里的冰糖雪梨,糖水的安慰效果寥寥无几。
“小飞哥,你以前我说狗屎运超级旺盛,有时我在想,是不是吸光了周围人的运气得来的?”
温赛飞:“坎坷是人生常态,一帆风顺是幻想,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马霜痕:“因为我家案发当晚,如果我没有外出,或者没有忘记带钥匙而折返,是不是就能阻止血案发生?”
温赛飞将马霜痕双肩扳正,直视她的双眼,“大头虾,你当年才16岁,两个成年人没能阻止金世耐,多你一个未成年人,你猜更可能发生什么情况?”
马霜痕瘪了瘪嘴,有时她倒宁愿和父母一起离开。
温赛飞:“我不允许你想死的事。”
马霜痕给温赛飞的读心术吓一跳,小声辩解:“哪有……”
温赛飞说:“你应该这么想,如果你没离开家或者晚回去一刻钟,谁来及时报警阻止火情?正是你的出现,才没让大火烧掉关键证据。”
案发近八年,马霜痕从来没敢侥幸往这方面假设。
若不是茶水间偶有人经过,温赛飞还想揽人入怀。
“这次绑架案万一出现意外,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是警方集体失职。明白吗?”
韩弋失踪后第40小时,以他名字登记的号码再度来电。
整个负责监听的小组凝神以待。
马霜痕按尚涛示意接起电话,“孖蛇。”
孖蛇轻蔑哼声。
马霜痕:“昨晚我按约定去了澳云村码头,你们没出现。”
孖蛇:“我说过,多来一个人,我就多捅这小子一刀。可惜啊可惜……”
马霜痕心脏紧了紧,“我一个人开车去,没带其他人。你可以不见我,但可以让我看一下他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
孖蛇不知道故意晾着她还是在斟酌。
温赛飞扣着一个白板在马霜痕对面写字,给尚涛示意得到点头后,举到马霜痕眼前。
马霜痕皱了皱眉,用眼神确定是否真的要问这个问题。
温赛飞扬了下下巴,让她快点问。
马霜痕对着手机:“我需要确认我的弟弟安全无恙,我们才能推进交易,对不对?你可以不让我看他,或者同他讲话。我们各退一步,我问一个问题,你告诉我他的回答,让我知道他现在确实还在你手上,好吗?”
孖蛇思考三秒,“你讲。”
马霜痕:“你问一下我的弟弟,她现任姐夫叫什么名字?”
耻辱会激起一个男人的求生欲望。
孖蛇禁用麦克风十几秒,声音再度出现:“他说是你的男领导,叫小飞哥。满意了吗?”
马霜痕悄悄松一口气,韩弋起码活着。
被迫正面公开恋情已经变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马霜痕:“谢谢你的诚意,我想接我的弟弟回家,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下一次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孖蛇似乎没斟酌清楚,再度先收线。
专案组又是一顿忙活,分析现有数据和预测孖蛇下一步行动。
马霜痕抽空的洗手间扑了把冷水脸冷静,跟着专案组的人连轴转,已经几天没回家,她的妆早脱完了,只涂了一点基础面霜防干燥。
刚出到茶水间,只听有人喊:“午安啊,小飞嫂。”
马霜痕:“师父,你还有心情打趣我!”
花雨剑:“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么,振作起来啊,你可是小飞嫂。”
马霜痕:“师父!”
花雨剑:“我也没说错,小飞哥盖章了。破案记得请吃拍拖饭,我和忠钰姐等这一天好久了。”
马霜痕努了努嘴,实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花雨剑刚想拍拍她的肩膀鼓励一下,触电般收回,小马不止是他的徒弟,更是大家的小飞嫂。
“我们办案就是要做最坏的打算,持最好的心态,尽最大的努力,抱最大的希望。”
马霜痕忽然明白花雨剑为什么能和温赛飞搭档好些年,花雨剑的躺平心态,恰恰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中庸之道。温赛飞有时会剑走偏锋,恰恰需要花雨剑的中庸来平衡甚至偶尔制衡一下,才能走得稳定长远。
她跟师父臭味相投,性格相近,恰好在他俩单飞之后,在温赛飞身旁无形充当了类似花雨剑的角色。
花雨剑留意一下周围,没人经过,低声恳切道:“小马,有些话小飞哥不方便说,我这个当师父的多啰嗦两句。”
马霜痕稍正经,“师父,你说,我听着。”
花雨剑:“你不用把那个人当前男友,更不用当弟弟,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人质。案子要破、会破,你在案件里面的身份是警察。懂我意思吗?”
马霜痕愣了愣,点头,理解与实践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要走。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不必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看开一点。”
花雨剑的拍肩升级成兀自点头,接了水先走了。
马霜痕的iPhone换了工作卡,温赛飞在呼她,她紧忙挂了小跑回办公室。
私人卡在安卓机,上面显示青松苑物业来电。
她比划一下水果机,“要不我用这部打回去吧?”
私人卡除了“韩弋”联系,还会经常有垃圾电话,类似口碑商家回访、房产中介等等,物业电话还是头一回接,她甚至忘记哪一回存了号码,老破小的物业存在感一直不强。
尚涛默许了。
马霜痕出走廊回拨,“喂,请问是青松苑物业吗,刚刚你打了我另外一个号码。”
物业跟她确认了户号,急切道:“你家有没有人在,忘记关水龙头了吗?屋里淹了,水漫出门口,楼梯全是水了。”
马霜痕吓一跳,有大头虾前科,不敢确定:“我两天没回家,印象中出门前关水龙头了呀。我先帮我关了总水闸。”
物业:“行,我先关总水闸。你最好尽快回家看看,要是下水道问题,还得及时疏通,不然水停不了。”
马霜痕应过物业,挂了电话便打给言佑嘉,无法接通,她才想起快期末了,好像今天有一门考试,估计开了飞行模式。
她只能去跟温赛飞请示一下,哪知人在会议室还没出来。
马霜痕发短信:“我家淹了,要回去看一下,能不能请假2小时?”
温赛飞:“钥匙给捞剑,让他去。”
案情分析会开了足足一个半小时,温赛飞走出会议室,他的老搭档端着保温杯迎面走来。
温赛飞难掩惊讶,惊慌甚至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捞剑,你怎么还在这里?”
花雨剑愣了愣,“我也很想回家啊。”
温赛飞:“大头虾家淹了,我让她给钥匙你去看,她没告诉你?”
花雨剑隐隐感到事态严重,“她没说啊……”
温赛飞暗骂自己一句,都怪太信任马霜痕,以为她像以往一样言听计从,没想到她挺有“主见”。
不然他会多跟花雨剑确认一句。
自从韩弋绑架案发生以来,马霜痕在青松苑的小家没重兵把守,但暂时闲置。楼道全是水,冲掉许多可疑的痕迹。
大门锁还是以前开过的那一把,没有撬动的痕迹。温赛飞敲了两声,无人答应,“大头虾?”
刚要退开两步,忽闻嗙啷一声,什么瓷器摔碎了。
声音突兀,温赛飞险些以为幻听,或者声源在其他地方,可声音就在屋里,花雨剑的眼神也肯定了这一发现。
“大头虾!”
声响窸窸窣窣,没有刚刚的响亮,好像碎片划动。
温赛飞退开两步,飞脚猛踹门锁,门框剧震,墙灰簌簌抖落。
三角之后,门锁变形。花雨剑侧身撞开了老旧的大门,温赛飞立刻端枪瞄准屋里。
小小的二居室悄无人声。
茶几旁碎了一只瓷花瓶,旁边倒地的一个人被反绑成弓,手脚相连,胶带缠得五官只剩两只鼻孔和眼睛缝,正费劲蠕动,后来的窸窣声就是蹬瓷瓶碎片发出来的。
温赛飞检查完所以房间,确定只剩这个人,才过来和花雨剑一起给韩弋松绑。温赛飞一把撕开他的封口胶。
扎实的粘性疼得韩弋哇哇叫,胡须被薅掉一片。
温赛飞却只觉聒噪,问:“彭佩珊在哪里?”
韩弋第一次跟这个男人对话,竟然是在被救的情况,劫后余生的喜悦全化成了挫败感。
“跟他们走了。”
刑警的敏锐感嗅出异常,温赛飞说:“什么叫跟他们走?”
韩弋还保持缚手缚脚的怪异姿势,别扭地说:“就是被他们拿枪顶着走出去。”
温赛飞:“他们都有谁?”
韩弋:“我没看清,只听到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好像叫孖蛇,一个叫什么鸡。”
温赛飞:“走了多久?”
“走了有一会,我失去时间概念了……他们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韩弋明显开始吞吐,在温赛飞凌厉的眼神压迫下泄气道:“他们说,金爷喜欢珊珊,会给珊珊留活口,到金爷行刑那天给他陪葬。”
第51章
韩弋被绑架案告破,从报案到解救历时22小时,全分局上下头一次不敢庆祝,充斥着一股压抑的氛围。该反思的反思,该检讨的检讨,该分析案情的继续分析案情。
耗时一夜,毫无进展。
孖蛇和五花鸡带着一名女警,像人间蒸发一样从一个居民小区消失。
温赛飞一语成谶,这是警方集体失职,更是男朋友的失职。
第二日。
温赛飞碰见的同事无一不对他抱着同情的目光,甚至有点欲言又止的惊讶。
温赛飞无心介怀,直到陈忠钰也是类似反应。
他自嘲:“我有这么可怜么?”
陈法医一向雷厉风行,罕见吞吐:“不是,你今天没有照镜子?”
“我是该撒泡尿照照自己。”
不然温赛飞怎么还没认清马霜痕。
恰逢花雨剑也跑来技术中队找人,今天第一次撞见温赛飞,同样吓一跳,“小飞哥?”
花雨剑的眼神越过温赛飞的脸庞,停在他的头顶,“你怎么……”
陈忠钰一个犀利的眼色制止了花雨剑,他讪讪补了一句“没什么”。
温赛飞切回正题,“韩弋的伤情鉴定报告,出来了吗?”
花雨剑说:“我也正好来问问。”
陈忠钰:“躯干有部分淤青,没有伤及内脏,没有开放性伤口,结合医生反馈,只是饿了两天有点脱水和失温。正式报告还要等等。”
温赛飞:“便宜这小子了。”
花雨剑和陈忠钰默默交换一个眼神,谁也没劝阻。
除了法医的结论,现勘在马霜痕泡水的家发现她的水果机,里面有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最后一次交易,你一个人来,否则撕票。
短信只能来自孖蛇,水泡小家也只能是他的手笔。
温赛飞和花雨剑准备出发市一医院找韩弋,给他缓一个晚上,也该薅起来干活了。
坐上白色丰田,温赛飞习惯性看一眼倒车镜,倏然僵住。
窄窄的方镜映出一副陌生的影像,眉眼轮廓仍是自己的,填色却格外生疏。双眼熬出血丝,已经不足为奇,头发竟然多了许多“反光”,白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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