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天奇上下瞧了瞧情绪稳定的杜同舟,冷哼了一声,重新坐回椅子里。
胡噜了几下越来越长却没时间去剪的头发,蒋天奇问赵辰:“提取到什么检材吗?”
“能提取的都提取了,上午已经送去鉴定中心并请他们加急了。”赵辰回答道。
“最好能验出点儿什么来。”蒋天奇又瞪了她一眼,开始给队里布置工作,“不值班儿的,这几天好好和兄弟单位沟通,把这几个死者的老底儿查清楚,一定找到共通点。张威、林奈,你们找近十五年的强奸案、故意伤害案的卷宗,尤其是作案手法不走寻常路的,说不定能找着根儿。”
众人应了声是。
“一会儿你找我一下,我给杜教授开个权限,让他也能调取卷宗。”又想了想,蒋天奇朝张威说到。
“得嘞。”张威见蒋天奇起身要往外走,又疑惑地问道,“你干嘛去啊?”
“我特么还能干嘛,找领导认罪认罚去啊。”跨出办公室门的一瞬,蒋天奇又停下了脚步,看向赵辰沉声道,“这事儿就到这儿,以后长记性。”
一个小时后,蒋天奇回来了,一句话没说,就把自己锁进了办公室。
林奈找了消息最灵通的李主任打听,才知道蒋天奇被局长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但他以下调去派出所为要挟,总算没让局长处分赵辰。
“蒋天奇立了军令状,年后得破案,不然真给他调派出所去。”李主任拍了拍林奈胳膊道。
林奈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回头她就跟原来派出所的领导打个招呼,让他一定好好照顾蒋队。
李主任气得翻了个白眼,说你们就跟蒋天奇学吧,天天没正形。
林奈笑笑,和李主任道了别,转身要下楼。
才转过墙角,她看到了垂着头站着的赵辰。
“赵法医……”林奈看着赵辰手中握着的眼镜,有些不敢去看她的脸。
赵辰抹掉眼泪,重新戴上眼镜道:“我现在没脸见蒋队,麻烦你替我跟他说声谢谢。”
“好。”林奈揽着赵辰的肩膀慢慢往楼梯下走,“蒋队这人护犊子,跟谁都这样,你比我在队里待的时候久,你更清楚,所以别有负担,照常工作就是了。”
赵辰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忽然问林奈:“蒋队和孟律师……好上了吗?”
林奈眨了眨眼睛,看向赵辰:“你别想一出是一出啊,这年头可不兴以身相许的事儿,报恩和报仇可就在一念之间。”
“我就问问……万一孟律师看上的是杜教授呢。”
“别的我也不好多说,但咱蒋队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他对谁有意思,一定嚎叫着就冲过去了,哪儿是能忍着好几年只当同事的?赵法医,这事儿你再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别想偏了。”林奈想给赵辰留下点空间自己好好想想,说完就走了。
赵辰叹了口气,擦了擦眼镜,又带回了鼻梁上。
第22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你还喜欢杜同舟吗?”姜昂摆弄着餐桌上放着的一枝腊梅,趁孟了了不备,问了她这个问题。
孟了了看了眼这个矫揉造作又心狠手辣的女人,皱着眉问道:“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还喜欢他?”
“还有谁这么觉得?”姜昂来了些兴趣,笑着问道。
“你怎么不继续问我还喜不喜欢他?”
“这个问题你等下会说的,但和我一样对你的感情生活有疑问的人,你可不见得会和我分享。”姜昂继续朝孟了了笑,笑容里像是藏了一团蜜。
孟了了心说你这招对我可不好使。
她吃了一口姜昂赞不绝口的淮扬狮子头,说你们南方人吃得太甜了,我血糖都上来了。
姜昂乐不可支,把一朵腊梅别在孟了了耳边道:“不是这狮子头甜,是你心里甜。看来杜同舟这个问题我可以不用问了,你快和我说说,那人是谁,你们什么进展?”
孟了了还是皱眉,别扭地把这一盅狮子头推给姜昂:“你是怎么个推理过程?我说什么了你就不用问了。”
“你少扯开话题。”姜昂托着下巴看她,“我的逻辑肯定比不上你大律师,但是我比你懂看人,知道你们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什么意思。”
“你也去刑警队上班儿得了。”
“哦?那个人是警察?刑警?”
“你这又是怎么分析出来的……”
“是你上次去培训的分局?”
“……”
“刑警队的……”姜昂拿出手机,在网上搜了一下分局刑警队的新闻。
过了一会儿,她轻呼一声“有了”,将手机拿给孟了了看:“蒋天奇,对不对?”
孟了了惊讶于姜昂这神鬼莫测的灵感,还是免不了探头去看。
屏幕上,一则半年前警队侦破重大电信诈骗案的新闻赫然在目,几段介绍案情的文字下头是一段采访视频,封面正是穿着警服的蒋天奇。
孟了了不由伸出手,点开了视频。
一开始记者和蒋天奇还你来我往,一人一句。
到后来,蒋天奇明显聊高兴了,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把分局警队的光荣传统和继往开来的精神给着重宣传了一遍。
记者几次想插话,愣是没找到气口,后来索性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蒋天奇说完一段单口,才匆匆说了结束语。
熄掉屏幕,孟了了只觉得脑袋疼,耳朵里全是蒋天奇最后那一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第一时间找警察,假如生活又欺骗了你,第一时间找警察,假如生活老欺骗你……”
视频在此处被截掉了。
“这个人好有趣。”姜昂又看了一遍采访视频,觉得这个叫蒋天奇的刑警先生绝对是上天送给孟了了的一份大礼。
孟了了活得太理智,太紧绷,太怀疑主义了,她需要一记天雷,一场地火,让她的冰雪大世界瓦解,再重构。
蒋天奇或许就是那道雷,恰巧劈在了孟了了的天灵盖上。
“他本人比新闻里更不靠谱。”孟了了摇了摇头,又看看大冬天仍是一身吊带长裙的姜昂,补充道,“比你还不靠谱。”
姜昂并不在意孟了了对她的评价,只是笑逐颜开地继续吃东西。
她和孟了了说过,她这一辈子,万事皆随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什么时候你把蒋警官带出来一起吃饭啊,我知道个很不错的餐厅。”姜昂又说到。
“你推荐的餐厅不是太贵就是太难订。”孟了了斜了她一眼,“是你请得起,还是警察那点工资请得起?”
“所以你请。”姜昂又给孟了了夹了一筷子响油鳝丝,低头看时忽然呀了一声,指了指筷子道,“菜里有根头发。”
孟了了推了推眼镜,仔细一看,鳝丝上确实沾着一根头发。
“孟大律师,免单的机会来了。”姜昂笑盈盈地看着孟了了。
“得了吧你。”孟了了伸手拿走了那根头发,随手拿纸巾擦了,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啊?”姜昂既有些吃惊,又不那么吃惊,放下筷子问道,“电视里不是这么演的啊。这个时候律师不应该立刻起身开始背民法典,然后义正言辞地要求餐厅赔偿损失或者免单吗?”
孟了了翻了个白眼:“律师又不是超雄,为什么老得跟人呛呛呛。我小时费率很贵的,一根头发而已,犯不着请出祖师爷来跟人硬刚。况且,谁没事儿拿法条当贯口背啊,都是现用现查,能背民法典的都是演员,绝对不是律师。再说了,吃到头发归消法管。”
姜昂看着孟了了巴巴说了半天,笑意逐渐浮上眼底。
“除了开庭,你上次这么长篇大论是在什么时候?”她笑问道,“孟了了,你不觉得你和刚才那个蒋警官的说话方式越来越像了吗?”
孟了了被她的话吓得一愣,嘴张了半天愣是没合上。
她也发现了自己的变化,话多了,爱笑了,激素水平也上去了。
这都和蒋天奇有关。
姜昂看她这样子,只是笑,也不再说话,留给她自己思考的时间。
可姜昂的好意并没有得到好的回相,孟了了变了脸色,有些不自然地朝她身后看去。
姜昂不明所以,也回头看去,眼角的泪痣轻轻跳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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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你,了了,我还当自己看错了。”杜同舟微笑着朝她们走来,眼睛像在春水里泡过一般的多情。
他看见孟了了对面坐着的姜昂,礼貌地点了点头,问她们是否介意他在这里坐一下。
孟了了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姜昂看了孟了了一眼,又看了已经坐下了的杜同舟一眼,说好巧,今天人都到齐了。
杜同舟疑惑地扬了扬眉毛,似是对她这句话的回应。
姜昂摇了摇头,伸出手道:“杜教授,久仰了。”
杜同舟更有些疑惑。
他是从未见过姜昂的,可姜昂似乎一眼就认出了他来,还说久仰,那只有一个可能,孟了了和她提过自己。
杜同舟有些高兴地笑了,和姜昂握了手:“初次见面。”
和姜昂寒暄了几句,杜同舟又看向孟了了,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和主任在这儿见个客户,看到你也在,过来打个招呼。”
孟了了顺着他的手看向餐厅角落的一个包间,随意点了点头。
“过去一块儿聊聊吗?刑事案件,涉案金额不小,律师费也高,主任会在所里组团队,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
“我不做刑事。”孟了了言简意赅,看着又和以前并无二致了。
杜同舟轻叹一口气,显然对孟了了的冷脸以对感到很受伤。
但他随即又调整了情绪,笑着说:“也好,做刑事辩护总跑看守所警局的,压力不小。”
孟了了此时倒是一直盯着杜同舟不错眼了。
她忽然生出个疑问来,杜同舟是从什么时候起学会调整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如此温和无害的?
是一直如此,还是在那一年解锁的新技能?
杜同舟意识到孟了了正在审视自己,轻抚桌面的手有些不自然起来。
他也看向孟了了,看到她耳边别着的腊梅,笑着将身子凑近了些,伸手要替她将花拿下来。
孟了了下意识躲开,腊梅在她动的一瞬间落了地。
杜同舟的手扑了个空,手指有些尴尬地动了动。
他知道孟了了执拗,也并不往心里去,仍旧好脾气地问道:“这几天学校里和局里事儿多,我也好久没去律所了。明天我过去,中午一起吃饭,好好聊聊?”
姜昂托着腮,笑着看向孟了了,想听听她的回答。
“明天起我休年假。”
姜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说也难怪他们都误会孟了了对杜同舟还余情未了,这过分躲避的样子,像极了在和男朋友置气。
杜同舟有些尴尬地朝姜昂摊了摊手,像是在和姜昂解释,他家这个小朋友就是脾气大。
姜昂朝杜同舟笑笑,什么也没说。
杜同舟想了想,又道:“那过年的时候……”
“客户是冲着杜教授来的,别怠慢了人家。”孟了了打断了他,自顾自吃起了东西。
杜同舟半句话僵在嘴边,可当着姜昂的面,他也实在不好太过紧逼,只能认命地点了点头,起身要走。
“杜教授。”姜昂忽然叫住他,“听说你是纽约回来的?我最近也要去,正好问问你,纽约的冬天冷不冷?”
孟了了闻言,手中筷子一顿,抬眸扫了姜昂一眼。
杜同舟也被她这句话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点点头道:“冷,你要去的话,穿这身肯定不行。”
“好,听杜教授的。”姜昂看了看自己单薄的衣着,笑得眉眼弯弯。
杜同舟走后,孟了了也没了胃口,她等着姜昂把一桌子好菜挑精华的吃了,起身去结账。
服务员却说,她们这桌的帐已经结了。
姜昂笑盈盈地把自己那份转给孟了了,说杜同舟和我无亲无故,我不欠他这个人情。
孟了了也正在给杜同舟转钱,她看了眼姜昂,说要不咱俩能成朋友呢,想一块儿去了。
姜昂勾了勾嘴角,拉着孟了了出了餐厅。
餐厅外,北风已经停了,北京忽然变得很安静,像是在酝酿一个秘密。
然后,一片雪花从天而降,飘落在孟了了脚面。
“下雪了。”姜昂高兴地拉着孟了了跑到人行道上,看了会儿像是凭空出现的雪花,忽然问她,“你还记得吗?我们认识的那一天,上海也难得下了雪。”
孟了了脸色黯淡下来,点了点头。
她又怎么会忘记,那一天,她的父亲在上海的瑞金医院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也是那一天,她在病房外遇见了个穿着单薄、一直愣愣瞧着她和母亲抱头痛哭的姑娘,姑娘说是来看爷爷的,瑞金医院德高望重的老院长,也是她父亲的血液科主治医生。
还是那一天,那个姑娘递给她一杯热咖啡,说这个豆子苦得很,你把它喝了,以后再也不会觉得苦了。
“我那时候年少无知,信了你的话,真以为苦都喝完了。”孟了了苦笑了起来。
她在那一年失去了父亲,一贯乐观的母亲也沉郁了起来。她头一次觉得恍然无措,急需一个温暖的怀抱。
于是,她勇敢了一回,冲动了一回。
然后,她又一次喝到了一杯豆子很苦的咖啡,还是姜昂递给她的。
“人生总是这么苦,不止童年。”姜昂也笑。
孟了了叹了口气,和姜昂一起往停车场走:“你会比我幸福,起码你不拧巴。”
姜昂只看着她笑,不说话。
孟了了意识到,提到幸福,姜昂总是一笑而过。
她正想继续问问,却被姜昂抢了白。
“了了,杜同舟知道你为什么和他分手吗?”
孟了了摇了摇头。
姜昂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叹道:“了了,你这人啊,自己聪明、感知力强,就觉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能自己分析出结论。可男人呢,或是迟钝,或是掩饰,或是根本就觉得自己没有错,他们会选择性地忘记自己做过的事,只对结果感到一头雾水。杜同舟就是这样,他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只觉得你们无非是因为一些小事分开,所以再见到你时他会穷追不舍。一来是他不清醒,二来是你给了他错误的信号,没有让他看到真正的原因。”
孟了了沉默地盯着地面,不知对姜昂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那个蒋警官也是一样,你喜不喜欢人家,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吧?”
孟了了别扭地咬咬嘴唇,出于害羞,她没有把差点和蒋天奇春宵一度的事儿说出来。
她不明白,他们已经又亲又抱的了,还不能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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