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留一时不解,只见萧闲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
“诸位,楚国屡犯我宁国疆土,十年前青州之败,我们宁国死了数万将士,我萧家一门六将皆葬身青州,十年后的今天,我们终于赢了一回!眼前正是我们乘胜追击的好时候!楚国亡我之心不死,只要不把他们打趴下,他们下次又会卷土重来!”
“诸位可愿与我攻破怀安,打到楚人老家江宁去,立下不世之功,封土授爵,光宗耀祖?!”
萧闲这番话掷地有声,慷慨激昂,瞬间点起了将士们的激情。
今天能坐在这儿的人,莫不是从数万将士中脱颖而出的血性汉子,他们杀到今天并不会感到害怕,反而越杀越勇!
若他们真能打下楚国的疆土,待战事了结的那一天定能赢得高官厚禄,封妻荫子。
改变家族命运的时刻就在眼前,又有谁不想赌一把呢?
另一位副将骆漳振臂一呼,大喊道:
“打!打他娘的!为我们死去的弟兄报仇!”
苏元意抬眸一瞧,这位副将正是那日她来时见过的那位粗眉圆脸的汉子。
众将士连声附和着,宴会又一次推到了顶点。
苏元意默默看着呼喊的将士们,数百数千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炸得地动山摇,就连苏元意心中都跟着生出了几分血性,想要跟着他们一起喊。
宴会结束后,另一位副将岑留找上萧闲。
“萧将军,攻打楚国的事,是不是还是和四皇子商量一声更为妥当啊?”
萧闲笑眯眯地拍了拍岑留的肩膀,“岑副将放心,攻打楚国的事我会给四皇子上折子启奏。”
“我想,四皇子也会很支持我。”
“你我都是四皇子的人,若我们真能把楚国打下来,也是给四皇子脸上添金不是?”
岑留听了这番话,眼中的怀疑褪去,连连点头,道:“还是萧将军想得周全,难怪能得四皇子重用,末将就听从您的指挥了。”
“好说好说。”
岑留略一抱腕拱手退下,他走后,苏元意低声问,“他是四皇子留在你身边的人?”
“嗯。”
“那他日后怕是会成为你的阻碍。”
“现在留着他还有用,若有一日真拦了我的路,天高皇帝远,一刀杀了就是。”
萧闲说完将苏元意揽入怀中,炙热的指腹从脸颊滑到她的下巴,指尖稍一用力,苏元意就借着这股力量抬起头看他,两人目光交错时,都感到彼此的心在胸腔里剧烈的跳跃。
两人自误会解开后,正是情浓时,恨不能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事,你不怕吗?”
“我要是怕,就不会来徐州了。”
苏元意从一开始就知道萧闲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成则开国圣祖,输则乱臣贼子。
而她……
早在他们拜堂成亲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就紧紧连在一起了,后来她试图斩断,可那根红线却越来越粗。
那她就陪着他一起走,她也想看看她能走到哪一步。
如果输了,也不算白来人间一趟吧?
苏元意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她轻声说,
“萧闲,你改变了我。”
萧闲微微挑了挑眉,似是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在我原本的计划里,我的后半生应该是安稳无波的。”
萧闲笑了,他的手轻抚着她散在脑后的乌发,柔顺微凉的手感宛若上等的丝绸,让她爱不释手。
“可惜你被我盯上了,就注定和安稳这两个字无缘了。”
“大闹一场吗?或许也不错。”
萧闲抱着她良久没有说话,帐内很静,耳边是大风吹过的呼啸声。
她安稳地窝在他的怀里,像是动物回到了它最放心的巢穴。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彼此都以为对方睡着的时候,萧闲忽而轻声说:
“最多十年,你想要的安稳我会还给你。”
萧闲收服青徐二州的消息,一路八百里加急地传到了朝堂,与之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份萧闲单独给四皇子上的密折。
折子上萧闲请准四皇子让他攻打楚国,平定天下,还说此战若不胜愿提头来见。
四皇子原意是想着收复青徐二州后就可结束战争,可当一个征讨天下的好机会摆在他面前时,他又不可避免的心动了。
若萧闲真能替他攻下楚国,他的功绩足可载入史册,让宁国后人永无楚患之忧。
四皇子连夜召了陶行正以及几位幕僚来共同商议此事,如今老皇帝虽然还在皇位上坐着,但他早已病重,朝中大事一应都由四皇子处理。
萧闲的这份奏折很快得到了回应。
这天,萧闲正与苏元意一起吃饭,京师的使者来了。
“萧大将军可在?”
萧闲连忙起身相迎,苏元意则躲到屏风之后静静听着。
“萧闲收复青徐二州有不世之功,加封尔为一品大将军,赐金腰带一条,命尔即刻伐楚,以报世仇,”
“末将领命!”
萧闲接过旨意起身后,来送行的使者笑眯眯地对萧闲说,
“萧将军,您可千万别让四皇子失望啊。”
萧闲拱手道:“请您转达四皇子,末将定为四皇子拿下楚国!”
“好,咱们就等着喝萧将军的庆功酒。”
使者走后,苏元意从屏风后走出来,轻声问:“四皇子同意了?”
“能一统天下,谁又想和他人共治?”
萧闲放下圣旨,道:“四皇子是个野心极大的人,他不会不同意。”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苏元意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刻来临时,她还是不舍。
自萧闲收复青州后,方询的军队也一直陈兵在宜安一带,隔江而望。
两国似是达成了短暂的和平,可这和平比细丝还要脆弱,稍有不慎就会断开。
“明日。”萧闲扬眸笑道,随即又捏了捏苏元意的脸颊,“粮草的事就交给你了。”
为了日后的行动,萧闲一直在暗中屯粮,除了朝廷给的粮食外,还有云淮世族的粮草在源源不断的供来。
但云淮的粮食,萧闲怕四皇子会有所察觉,一直分批而藏,如今那个粮仓也快满了,苏元意就提出不如把粮草安置在淮州,一是淮州距离前线较近,二是淮州富庶,粮草放在那儿也不起眼。
萧闲同意了,并让苏元意主要负责云淮的粮草。
按照苏元意的统计,他们贮存起来的粮食足够大军吃三年了。
入夜,两人早早上了床安置。
苏元意的手放在萧闲的胸口上,掌心下是他炙热的肌肤以及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她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臂弯上,掌心下的心跳蓦然快了几分,以及是他陡然加重的呼吸。
苏元意脸一红,小声说:“你今夜早点睡。”
萧闲抓住苏元意的手,黑暗中,仿佛有一个黏腻柔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手指,像是小猫儿的轻舔。
他语气沙哑又黏腻:“娘子在怀,我如何能睡?”
手指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苏元意甩开手,作势要起,
“那我去外面睡。”
萧闲连忙把人又拉了回来,她跌入他的怀中,他的双腿趁机夹了上来,胳膊也紧紧搂着她,整个人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她的身上。
“别走,你走了我更睡不着。”
萧闲嗅闻着她身上淡雅的香味,强压下心中的躁动与欲念,抱着她缓缓睡去。
在天将明时,苏元意睁开眼就对上萧闲沉睡的面庞,连日的征战让他瓷白的面容暗沉了几分,可这并没有损坏他的容颜,反而给他轻佻风流的长相添了几分稳重与可靠。
苏元意忍不住凑近他,在他殷红的唇角落下轻轻飘飘的一个吻,正要撤退,却被萧闲按住了脖颈不得动弹。
他压着她亲了个够,方恋恋不舍地放过了她。
“你等我,最多三天,我会回来。”
“我相信你,也等着你。”
萧闲再一次出发了,他不在的日子里,苏元意控制着自己尽力不去想萧闲,而是投身在忙碌的后勤事务中,似乎这样做就能让她心中的担忧与思念少一点。
这一仗,比萧闲原本预想中的还要难。
三天过后,前线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第73章 将军都死了,将军夫人又算什么东西?
伤兵一日一日的从前线送下来, 帐篷里没日没夜的都是他们的哀嚎声。
苏元意瞧着他们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和断手断脚的残缺,心难受得仿佛揪在了一起,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派人去多买些草药。
这些人伤好后, 能用的继续上战场, 不能的就会从军中掏出一笔银子遣送回原籍了却残生。
苏元意走出弥散着血腥味的大帐, 她走了好远,可鼻尖那股血腥味总是散不了。
她想到刚刚账内的那些伤患, 惊恐不安地抓着菊芳问:
“菊芳, 夫君不会也和他们一样吧?他一定不会有事吧?”苏元意红了眼睛,“他明明说过三天后会回来,可为何现在还不回?”
菊芳连忙安慰道:“世子是大将军, 自有神明护佑,不会有事的。”
苏元意稳了稳心神,吩咐人去多请些大夫来军中。
伤员太多了, 军中的军医根本不够用。
她还得再去看看止血的草药是否还够, 若是青州的不够用,得从淮州买。
她正往库房走,耳边又传来雷霆般的鼓声, 苏元意一脸惊喜地转过头朝大营门口的方向去看, 是将士们收兵回来的鼓声。
她顾不得许多,拎起裙摆就往大营门口去,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萧闲是不是平安无事。
路上, 苏元意又一次看见了欢欣庆祝的将士们,这一次又是大胜, 他们一个个都红光满面, 甚为激动, 彼此讨论着这次得到了什么战利品和军功。
苏元意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骑在马上的萧闲,他亦在人群中一眼就捕捉到了她。
他想要立刻下马把他心心念念的人儿拥入怀中,可兴奋的将士却将他团团围住庆贺,拦住了他的路。
苏元意将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确认萧闲一点事都没有后,苏元意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太好了,他没事。
放松下来的她也被周围人的情绪所感染露出一抹灿烂的笑,看见这抹笑的萧闲也顾不上围着他的将士们,抬脚就跃过他们走到她的面前,笑眯眯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在战场的狠决与冷漠,反而像是等待夸奖的乖孩子,饶是周围将士们早就看过萧闲苏前苏后的两张脸,但还是感觉这场面割裂得没眼看。
“我赢了。”萧闲说,“我们打下了楚国的三座城。”
开战即大捷,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场堪比春药的兴奋剂,所有人都将萧闲视为了不可战胜的战神。
苏元意也高兴,但生性谨慎的她本能的感觉这有点不对劲。
大宁一直以来的强敌楚国怎会突然变得这么弱?身经百战的方询对上萧闲却连还手之机都没有?
可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萧闲就不满地拉了拉她的手,
“我在你面前,你还在走神,是在想谁?”
苏元意正想说话,萧闲却忽而凑近她,在她耳边问:
“我赢了这一战,有奖励吗?”
苏元意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心中的担忧在一瞬间烟消云散,转为了让她心狂跳的羞涩。
无论过去多久,她还是不能接受萧闲在人前和他的亲昵。
萧闲瞧着她的红扑扑的小脸,恨不能现在就抱进怀里亲一口,可是不行,还有人再看,还有事要忙。
他忍下欲望,捏了捏苏元意的手,在她耳边留下一句,晚上等我,就跟着其余将士们去了主帐。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最重要的是,他想趁着这次机会一举歼灭方询的队伍。
方询,是自青州之败后,他一直渴望击败的对手,后来在楚国看见方询和苏元意的亲密后,他要杀他的心越发强烈,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不可能不动心,不冒进。
他以为胜券在握,可危险却在步步紧逼了。
晚上,苏元意得知萧闲明日要带军深入楚地一举歼灭敌军,若这仗能胜,楚国的高墙就被他们砸掉了一半。
可苏元意听着却总觉得实在太冒险了……
她想了想,劝道:“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怕其中有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萧闲明亮若星的眼睛微眯着,向上的眉尾与眼角彰显了此时此刻的意气。
他没有办法不骄傲,原本已经步步溃败的宁军,因他的到来局势逆转,方询又被他打得节节后退。
他从军的一开始就为他写了一个光明璀璨的前程,他是文官眼中的天才将领,是下属眼中的战神,他无比自然地相信他可以做到一切,也能赢得胜利。
多年的隐忍,今朝终能得逞所愿。
苏元意却明白骄兵必败的道理,她劝萧闲出发前定要做好侦查,千万不要冒进,不要轻敌。
萧闲用唇堵上了她的嘴,唇齿相贴间,他声音沙哑地轻声说:
“放心,这些我都记得。”
“良宵苦短,我们的嘴应该做点别的。”
萧闲爱她,可他的骨子里是骄傲的。
他不在意苏元意的劝诫,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傲慢。
女人能管好后方已算难得,战争,她们那颗柔软慈悲又胆怯的心怎么会懂?
萧闲再次出发时,苏元意不顾劝阻,又一次当着众将士的面把昨晚她劝他的话又说了一遍。
这话一出,萧闲身边的将士们都先变了脸。
这在他们看来不是劝阻,是晦气,是不吉,他们的铁骑百战百胜,难道还怕一个苟延残喘的方询吗?
若苏元意不是萧闲的妻子,她早就以扰乱军心的名义抓起来了,可碍着这重身份,他们也只能是恶狠狠的瞪着她。
苏元意今日的行为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萧闲和大军的情绪太骄傲,太自信了,这在战场上是大忌,可身处其中的他们感受不到。
连日以来的胜利麻痹了他们的神经,敌人的弱小让他们觉得只差最后一刀了,还能出什么岔子?
她的这番话如果能让他们在阵前保持一份的冷静与警醒,他们再埋怨她不懂事,她也无悔。
萧闲对上苏元意坚定的眼神,随即笑了下,为她打着圆场。
“我夫人的话也没错,骄兵必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轻敌,不可冒进。”
然而他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却不这么想。
他是一个进攻性很强的人,尤其是看中的猎物只剩最后一口气,他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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