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是林雁珊真的和他置气,晏明还是有些雀跃的,至少她和自己是平等的,是可以互相有情感交换的,她没把自己当外人。
没有把他当做一个不需要置气的小孩子。
那天躺在床上,晏明被自己想法吓到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不知道到底是把自己的位置搞错了,还是把林雁珊的定位看错了。
他们明明不是一路人,唯一的交集就是——他应该感恩她。
晏明扯了扯嘴角,笑的又酸又涩。
他们之间还是太远了,远到假期短短的相处不过是她无聊日子里的乐趣罢了。
他却当真了。
第二天早上林惜南又是照常去上班,他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关注家里两个小孩是不是闹矛盾了,又或者他根本没关注到家里的两个小孩早就是成年人了。
晏明一如既往地做了早饭,林雁珊却没起来。
他早早期待回家的那一天,就像以前一样做了她爱吃的鸡丝面,可是林雁珊早忘了假期的约定,根本没有放在心里。
那天早晨是个阴天,看不见一点阳光,乌云遮住了全部的太阳,整个城市都灰蒙蒙的。
明明是立春了,外面却比冬天又冷了几分,春寒料峭,让人浑身发冷。
晏明看着料理台上的那碗面,又扭头看看外边的天空,安静地站在厨房许久,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比昨天的落汤鸡还不成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边突然响起了林雁珊的声音。
他猛地扭头,她正抱胸站在厨房,盛气凌人地看着他。
林雁珊年龄比他大,气质却很显幼态,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每每看向她,晏明总觉得自己身上散发着和她完全相反的那种老气横秋的味道。
后来的很多年,晏明才发现,无论他到如何的地位,有多少成就,在她面前时那种无所遁形的卑劣的感觉永远无法消失。
“那碗是给我的么?”林雁珊瞟了一眼他面前那只她的专属琉璃碗。
晏明的眼神渐渐聚焦,慌乱地站直,捧起那只碗。
“是...”他说。
林雁珊盯着他,目光灼灼,晏明几乎能听到安静的厨房里传出他焦躁不安的心跳声。
“我给你端到餐桌上。”
他避开她的视线,从她身边擦过。
他明明比她要高出很多,可他却一直都在仰视她,他的身高补不上他们之间的差距。
“昨天为什么不来吃饭?”
林雁珊和他那别扭的性格不一样,有什么事她从拐弯抹角或者暗戳戳做些什么,她从来都是坦坦荡荡,是什么就说什么。
“如果是讨厌我大可以直说,我不会勉强你。”
林雁珊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也不缺他这一个来喜欢她。
“你也不需要在林惜南不在家的时候装样子了。”
昨天是碰巧了,正好碰上林惜南回来,她便误以为晏明是因为林惜南在才敢跟她唱反调。
“不是...”
晏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有些东西,他现在还说不出口。
“我没有讨厌你。”
苍白的解释,无力的反驳,配上他的手足无措,晏明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我不想你男朋友误会。”
他找了一个看起来没有那么荒唐的借口。
“误会什么?”林雁珊瞥了他一眼。
“误会我们...之前你喝醉了,来送你的那个男孩好像就误会了。”晏明抿了抿唇,坐在她对面,“不过我当时就解释清楚了。”
林雁珊对他的这个解释存疑,但是有了台阶也不能不下,她还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你倒是比我还在意我男朋友呢?”
她微微勾着笑,晏明点头附和,嘴里嚼着面条,心里酸的不成样子。
“不过我跟他也谈不了几天,你还是留着心疼下一个吧。”她笑着,像只狡黠的狐狸。
窗外突然打了一声响雷,林雁珊噘嘴往窗外瞧了一眼,嘴里嫌着坏天气。
晏明依旧是保持着原先的动作,安静地嚼着凉面。
两个人面对面在阴天没开灯的房间里吃着饭,林雁珊疏解了昨日的矛盾现在心情舒畅,晏明却没好到哪里去,味同嚼蜡。
半晌,他突然问。
“恋爱好吗?”
林雁珊愣了一下,窗外的雷声没有他的话惊人,她偏头看着他,笑道,“你这不是还有几个月就要读大学了,到时试试咯。”
“我是问,你的恋爱好吗?”
“...小孩少打听大人的事。”她夹了一颗花生放进他碗里。
晏明抬头看了她一眼,眸色沉沉,他的黑眼珠总是比别人的颜色更深一些。
“好好好...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林雁珊笑嘻嘻的,算是哄他。
“恋爱么....就那样喽,找个人说说话而已啦。”
林雁珊放下碗,喝了一口晏明早晨鲜榨的果汁,天气冷,他没放冰块,她也接受了。
“你不爱他么?”
“你这小孩怎么总是问这么重的命题?”她嗤笑着,“什么爱不爱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真爱?”
“跟谁恋爱又能有多大的区别?你以为那些男人能爱我一辈子啊?”
林雁珊毫不掩饰自己,带着些嘲笑,“能爱我这一阵子都要烧高香了好吧。”
“你不珍重感情,他也是。”晏明简单了断地总结了她这数不胜数的各类情人之间的所谓爱情。
林雁珊突然有种被戳穿的感觉,她不甘示弱。
“那好啊,你以后给我看看你珍重的感情喽。”
她吊儿郎当的,似乎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晏明把筷子落下来,并不算玩笑地问她。
“要赌吗?”
第78章 男高篇
林雁珊走之前给晏明买了一个新的相机,那是她去到他寝室时在楼下的心愿墙上看到的。
学校搞百日誓师活动,五花八门的便利贴,每个人都写了心愿,只是大部分人都写的目标院校或者未来的志愿之类,唯独晏明,写了个无关紧要的心愿。
在一种壮志昂扬里显得格格不入。
林雁珊是托林惜南把相机给晏明的,说是要提前完成他的心愿,让他领先别的同学一大步。
林雁珊当然知道他是胡乱写的,毕竟别人贴纸上的字都是那样郑重落笔,只有他,龙飞凤舞,随便写了几个字。
当时林雁珊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以后再也见不到晏明了,买个相机当送别礼给他,甚至送他之前还拿着相机在外边买了一下午的照片,玩够了才给他。
她对朋友一向不错,这个相机怕是她送出去的礼物里最廉价的那一个,她不怎么在乎,只是她随手的事情罢了,或许是习惯送给朋友礼物而已。
递到他手里的时候还特地说明了自己早就玩过了那相机,随手送他的罢了。
她仰着脑袋,永远是那样的神情。
可在晏明的印象里,他没有收到过什么礼物,相机拿到手里的时候觉得过于贵重说了几次让林惜南还回去的话。
只是最后听得他说,“不值钱,拿着玩吧。”
这个不值钱的东西,晏明夜夜放在枕边。
林雁珊走的那天,她谁也没让送自己,说用不着,也不想搞那副煽情的场面。
林惜南嘴上答应的好,第二天还是跟到了机场,还有她几个朋友,唯独没有晏明。
林雁珊问林惜南是不是晏明在上课才不来的,林惜南却告诉她说,晏明那天休息,是她不让来才没来的。
林雁珊撇撇嘴,阴阳怪气的说晏明这时候倒是听她的话了。
她不高兴,林惜南说让她收收自己的大小姐脾气,不是所有人都围着她转的。
林雁珊冷哼一声,意外的没有怼回去。
大家都不是闲人,忙的团团转,陪林雁珊吃了顿饭也都散了,可那天的航班却延误了——因为雷暴导致电子通讯遭遇雷击。
一个非常离谱的新闻,偏偏在那天落到了她头上。
她远在英国的男友发了视频问她什么时候到,林雁珊本就因为航班延误心情不好,那边又跟个催命鬼一样没个完。
劈头盖脸的骂了对面一顿之后刚刚解气,喝了口茶水还没舒缓,手机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是晏明保送东城大学的通知。
消息是晏明的班主任发来的,还有一通非常遗憾的短暂通讯。
“晏明要放弃东城大学的保送名额参加高考。”
林雁珊最后只记得这一句话。
东城是晏明的家,他不愿意回去,林雁珊一直知道这件事。
林雁珊对他的家庭情况也了解一二,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林惜南没有细说,她才能猜到,就凭晏明每次只跟弟弟联系没有跟父母有过通讯这一点,她就能断定他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凭他的实力,想考到别的地方,不算个难事。
但林惜南不会同意。
不是怀疑晏明的能力,而是参加竞赛保送大学是林惜南给他选的路。
他说,保送大学之后有能力了,晏明会和家里人和好的,父母也会珍视他了,一家人之间总要团圆的。
教育的闭环就在这,人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所谓的下一辈,明明当年林惜南也是那样反抗家里逃出来的,现在却要苦口婆心的劝他回到家里去。
有些时候这些话向来十分可笑,可他偏偏就是这样荒唐的发生了,说出口的时候是理直气壮的。
似乎成为一个大人,就拥有了支配家里没有经济能力的人所有权利。
不过人生的奇妙就在于,那场家长会是林雁珊去的,百日誓师也是在她在,留下的最新联系方式也是她的,恰好就是这个节点,林惜南出差到了巴黎。
只能称作所谓命格。
但是林惜南早晚有一天会知道这件事的。
登机前,林雁珊收到了晏明的消息。
【你会回来北宁吗?】
【会。】
-
备考的那段是日子,晏明一直住在学校,林惜南也没有回来过。
相安无事过了最紧张的那段日子,一直到高考结束。
那会林雁珊正在巴厘岛度假,殊不知晏明那里早已经东窗事发。
林惜南不会像林雁珊那样是个暴怒的脾气,在阳台抽完了一盒烟之后,语气轻飘飘的对他说。
“你是想要自由吗?”
晏明在阳台门前站在,额头的刘海有些长了,遮住眉眼,明明已经是夏至,他却依旧穿着长袖长裤,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什么是自由?”他问。
林惜南扯了扯嘴角,呵笑一声,摁灭了手里的烟蒂,最后一丝烟缕死在了玻璃缸里。
明明那天燥热,房间里却阴凉沉寂,阿姨那天也没来做饭。
林惜南接了一通电话就出门了,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敲晏明的房门通知他,只有外边的大门被甩上的声音。
晏明饿了一整天肚子,呆呆盯着天花板,开始计划自己离开的时间。
但他又无处可去,身上连一百块都掏不出来。
但那天晚上他还是走了,拖着全部的行李家当不过一个行李箱,一个人在车站从天黑坐到了天亮。
手机上没有一个来电,也没人关心他。
他没想过自己流离失所会来的这么快,其实在此之前他模拟过很多次被赶出去的场景,尤其是林雁珊来了之后,他以为她一定容不下他。
晏明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个场面,原本演练过的所有紧急避险在此刻全部失效。
找一个包食宿的暑假工不算太难,尤其在北宁这样的大都市,但条件当然不会好。
逼仄的房间,被买断的时间,这就是他拥有的一切。
这样的日子勉强能熬过去,如果那天没有在街上碰到林雁珊的话。
那天晏明家教回来准备去下一个兼职地点,他背着一个旧的双肩包,还是林雁珊在的那段时间买给他的。
那段日子他过的很差,和所有人失去了联系,偶然碰到几个同学的升学宴他也只是远远的躲开,明明他才是最值得庆祝的那一位。
那天早上他没有吃早饭,剥了一颗柠檬糖顶着烈日靠在树下缓解低血糖。
他撑着树干神情恍惚,隔着几十米远的路边,林雁珊正坐在一家咖啡厅的窗边。
她看着比以前更漂亮了一些,戴着夸张的耳环,身上穿着纯白的一套休闲套装,她似乎比以前看着更温柔了一些。
或许跟她身边坐着的那两个男人有关。
有人给她的咖啡加糖,有人给她披上毯子,她笑靥如花。
晏明的低血糖常犯,但这绝不是头晕出现的幻觉。
是她,就是几个月之前送他相机的林雁珊。
在晏明的计划里,他应该会拿着包里的通知书找到她和她一起庆祝,他会和她更靠近一些。
可现在看来,她好像已经把他给忘了。
晏明自嘲的笑笑,接着对面门店的反光镜看到狼狈的自己,那时他觉得自己也许就只配站在阴影里罢了,或许是离她最近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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