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厥之前的记忆晏明已经全部失去了。
恍惚间林雁珊好像冲出了咖啡店,但是他始终没有闻到那个熟悉的香味,依旧离他好远好远。
那一瞬他只觉得好累,如果可以永远不醒过来就好了。
第79章 男高篇
如果可以选择,晏明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北宁,没有认识林家一家。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晏明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的,深色的窗帘将阳光隔绝在外,一丝缝隙都透不过来,只是与他现在住的房间不同,躺在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他没有关于阳光的选择。
床头上挂着一瓶葡萄糖,冰凉的点滴正缓慢注入他的身体中。
一切都很陌生,唯独她。
“你醒了?”
林雁珊穿了一条深绿色的长裙,流畅的天鹅颈线条完全暴露,脖子上挂着一条简约的项链,耳垂上是空的,手腕上也是。
她墨色的头发松松挽起来,脸上化着淡妆,抬手间,晏明被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晃了一下眼。
他呆呆地望着她,觉得眼前的女人熟悉又陌生。
“你是低血糖晕倒了,已经给你输液了。”她坐在床边,靠的他很近,语调慢慢地,只是他没有反应。
“晏明。”她轻轻唤他的名字,亲切的语调让他的喉咙发涩,“晏明…还记得我吗?”
她笑着,似乎比之前更温柔了些,身上萦绕着晏明从未感受过的感觉。
甜蜜的,幸福的,温柔的感觉。
晏明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应,只是淡淡吐出两个字:“姐姐...”
好陌生的两个字,晏明喊出来时连带着心脏都是阵痛。
没见的那段日子,晏明将相机的照片打印了出来贴在床头,每每身上伤痕累累回到出租屋时,也能聊以慰籍,只是她真的出现的时候,晏明却觉得一切像一场骗局。
“他是不是醒了?”晏明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回稳,一个陌生男人推开卧室门走了进来。
“看着是好点了。”
林雁珊扭头冲他说着,男人顺势环上她的腰肢,两人亲密地对视笑了一下。
“医院那边不是还催你去值班么,先去吧,我在这儿陪他一会儿。”林雁珊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可以先走。
“我让赵阿姨过来吧,你自己能行么?自己都照顾不好。”男人挂了一下林雁珊的鼻子,笑的宠溺。
“沉珂!我可是姐姐!”林雁珊拍开他的手,佯装生气。
“好好好,姐姐好。”沉珂笑笑,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电话再次响起来。
他哭丧着脸,说道,“那我真走了?”
“走吧,医院那边不等人。”林雁珊推了推他。
“那....小弟弟好好休息?”沉珂冲着床上半眯着眼的晏明笑了笑,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对着晏明打了声招呼。
“好了走吧走吧。”林雁珊推着他,“别耽误时间了。”
沉珂是林雁珊亲自送出去的,房间的门一关,晏明的视野再次陷入黑暗,只有脚边的小夜灯还泛着微光。
晏明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样子也装够了,不过是不想多说话罢了,尤其是和别人。
他喉咙干痒,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温水,眼神低沉沉的,没拿,只是又吞了一下口水。
挂在一旁的葡萄糖还有三分之一,他抬起手,摁在针头上,当下的想法只是要拔下来。
“你做什么!”
端着蹄花汤进来的林雁珊惊了一下,却也只见针头正往一旁的桌面垃圾桶里汩汩流着剩余的液体。
点滴已经被晏明关停,唯有针头剩余的那一点点,流尽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针还没打完,你拔掉做什么?”林雁珊声调拔上来,又成了晏明熟悉的面孔。
房间的门大敞着,大片的阳光倾洒进来。
林雁珊站在阳光下,额发被染成金色,那束阳光的影子很短,堪堪到晏明的脚边,却没能攀上他的脚面。
晏明抬头望着怒目圆睁的林雁珊,恍惚着失声笑了笑。
如果现在是寒假的某天午后醒来就好了。
外边的蝉鸣不停响,晏明的思绪也只徘徊到此。
“我没事。”他吐出几个字,声音轻的像是呢喃。
“没事?”林雁珊把碗往旁边的小桌上一放,动静大的桌面跟着震了震,“你照过镜子没有?嘴巴有一点点血色吗?”
晏明的脸色惨白,本就有些贫血,现在样子更是孱弱。
宽肩薄背,整个人瘦的萧条。
林雁珊甚至没忍心继续说些什么狠话,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
“我哥他虐待你了?”林雁珊抱着手臂,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和他对峙。
“......”晏明的眼睑动了动,不知如何开口。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
林雁珊冷静了一会儿,又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前段时间问林惜南你的情况,他说你不在家,你去哪了?”
“你...”晏明抬起头来,阳光已经移动到他的侧脸上,“问过我?”
“是啊。”林雁珊冷哼一声,“听说你考上了北宁大学,我给你准备了一行李箱的礼物,你人不见了,你干嘛去了?”
“去旅行了?”林雁珊摇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晏明不会多花一分额外的钱。
“我哥让你回家了?”她又问。
“去做暑假工了。”他说出实话,瞳孔渐渐收缩,最后聚焦在她身上,又重新和林雁珊对上视线。
他本来可以有一万个理由解释他的近况,就像他面对老师同学那样,随口而出的借口。
但是面向她,他却没勇气撒谎。
“做暑假工?”林雁珊皱了皱眉,似乎意识到什么,“你跟林惜南吵架了?是不是他把你赶出来了?”
说着,林雁珊气上心头,她其实很清楚,他们林家一家人,其实都算不上什么好人。
面上过得去,已经是难得。
“是我自己走的。”晏明解释着,“高考已经结束了,我也成年了,不该赖在家里。”
他低着头,短短的对话时间,阳光已经移动了几个位置。
“你现在住在哪儿?”
林雁珊叹了口气,想想北宁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他又能住在什么地方。
“你先搬到我这里住,暑假工辞了,学费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倘若晏明只是作为一个普通贫困学生,只是作为一个家庭不幸的少年,他或许会接受她的帮助。
可那一瞬间,他突然不想。
躺在出租屋的那些夜里,他有时会想,日子其实也没那么难过,其实也能熬过去。
在那种时候,他心里的天平会稍稍回稳一些。
林雁珊对他很好,他知道。
如果这是来自资助人的好,他或许也可以不接受,或许再坚持一些能熬过这些日子,或许这样跟她的距离...没有那么大。
“不用了。”晏明张了张嘴巴,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怎么不用,你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要把自己熬死吗?”林雁珊几乎不会说什么软话,通常有什么都直说,更不会关照到他敏感的心。
良久,晏明却问了句无关的话题。
“刚才那个,是你的新男朋友吗?”
第80章 男高篇
最后的妥协是晏明在林雁珊家里吃了顿饭。
准确一点来说是——在他们的家里。
离开时晏明的脸色也没有变得多好,可偏偏十八年来,就在那天他的自尊心被践踏到最低。
无关于林雁珊,也无关于他的出身和命运波折,仅仅只是,他又一次和自己内心的欲望背道而驰。
小时候他渴望橱窗里精致的点心,渴望别人依偎在父母的怀中...这些东西似乎都能尽量隐藏下去,或许是因为年幼,又或者小孩子注意力没有那么集中,他不会想要一件东西想到夜不能寐。
那晚蜷缩在小床的时候,晏明顶着天花板上吱呀响动着的风扇,第一次,心底的那些自卑快要将自己割喉窒息。
那个暑假很长,晏明打了好几份工,白天没有休息的时间,紧张忙碌让他没空闲思考除了果腹之外的事情。
他辞去了市中心西餐厅的工作,虽说林雁珊倒也不会去到这家普通餐厅用餐,只是他尽量避开和她能够产生任何交往的机会。
实在是太狼狈,他不想把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尽管是掩耳盗铃,也能让自己好受一点,不至于是遥望不可及的彼岸。
在此之前,晏明从不觉得自己是个野心多么大的人,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没有和野巷子里的人一起沉沦已属不易,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安静平凡的生活是他当时最向往的事情。
可是人是会变的。
从他第一次在北宁第一中学拿到全市第一的时候,从他被挂在荣誉榜最高位的时候,从受到北宁电视台的采访的时候,他开始想要彻底摆脱从前的家。
拿到北宁大学通知书的时候,是离她最近的一刻,那一天他想见她的心达到顶峰。
但也仅此而已,兼职工作赚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都让他们之前的距离越来越远。
林雁珊也有过很多普通家庭的男友,甚至资助过某一个谈了半年的男友远赴纽约学艺术,这些晏明都知道,也知道他们不过是她闲来无事的乐子。
他不想,也不愿接受她的资助,更不想让她踏入自己的悲惨人生里。
所以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因为她的出现,他破烂不堪的人生有了一丝亮光,又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
暑假过了将近一半,从上次离开之后林雁珊没有找过他。
她从来也不是会哄男人的女孩,不是不能,而是不想,是他们不配。
林雁珊很喜欢穿高跟鞋,从来不会因为给谁的面子降低鞋跟高度,倘若真的有需要,那那个人,她也不必见了。
她从来是那样骄傲的人。
暑假的最后一个月,晏明换了工作,在学校附近一家清吧工作,这家是晚上上班,和他白天的家教工作不冲突。
其实零工的薪酬并没有做家教赚的多,他顶着名校头衔,家教工作并不难找,尤其是富人区的小孩,只是在那样的地方总会有遇到林雁珊的机会。
她在北宁认识了许多新朋友,晏明有几次在高档小区的电梯遇到她。
盛夏三十多度的天气,他甘愿爬楼上去,躲开他朝思暮想了近半年的人。
清吧的工作还算好做,一个富二代开来找情怀的,客人不多,店里仅有晏明和云星两个员工依旧总有大部分时间是闲着的,一天零星的进账不够发晏明一个人的工资。
云星是北宁大学大二的学生,和晏明同专业,他们的境遇相似,先前两个人是在家教群里认识的,互相介绍过几次工作,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只是和晏明不同的是,云星是孤儿院的小孩,被人领养了七八年的时间,养父母也相继去世,他总自嘲说自己命里就是没家,没人疼。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两个相同命运的人合租了一套老小区的小房子,在入校之前相依度过艰难时光。
晏明沉默寡言,云星和他相比起来性格外放的多,但也并不是多么活泼的人,骨子里总是带着些淡淡的孤僻。
云星是南方人,总会做些肉燕鱼丸之类的吃食,从前在林家时林惜南总要让阿姨做来吃,林雁珊也喜欢,起先晏明吃不惯,但他没讲过,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人总是这样被同化的,只是离开之后晏明再也没吃过。
和云星合租的那段日子,为了节省燃气,两人没有分开吃饭,一人做一顿,还算和谐。
晏明以为生活也就是这么毫无波澜的过去了,哪怕死水一般,也好过先前担惊受怕的日子,也不会夜夜因为家里暴戾惊醒。
只是他偶尔会怀念在林惜南那里的日子,怀念他人生中短暂的,有持续晴天的日子。
离开学还有两个星期的时候,云星开始在晚饭时间缺席,偶尔会偷偷从清吧提前溜走,老板向来是个不怎么管事的甩手掌柜,晏明也会替他打掩护,变成了每天凌晨一个人关店锁门。
别人的隐私晏明不好过问,只是这样的次数多了,晏明又总会因为夜间动静被惊醒,最后还是在某天云星要溜走之前问了一句。
他只说交了女朋友,晏明点点头,没说什么。
独身的生活他不是没过过,无论怎样对晏明来说都没有很大的差别。
开学前的最后一星期,云星突然说要提前搬走,开学报道那天可能没法可他一起去了,云星抱歉的说要请他吃顿饭,晏明无所谓的耸耸肩,问他什么时候搬家,他可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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