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徐嘉豪唯一的依靠,他似乎铜墙铁壁,对一切都游刃有余。
他不该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不该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可今天又犯了戒。
就当今天是个玩笑吧,过了今天如果她又会与他形同陌路,就当今天是为这些年的怨发泄一次。
但假如....
晏明坐在书房撑着额头,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他的影子落在桌面上,被木质相框压住,相框中间还展着林雁珊的笑脸。
书房的设计基本是红木家具,处处带着木质沉沉的氛围,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亮屏的界面。
一条好友申请的消息。
验证消息为——你的条件我会考虑。
‘啪。’
手机被晏明倒扣在桌面上。
灭掉的蜡烛又重新燃起来。
书房与阳台连接的窗没关,风从缝隙溜进来,将那薄薄的遮阳纱帘吹起又吹落,外边寂静的树也晃动着叶子。
他还是接受了那条申请,美其名曰‘工作需要’。
手机还没从手里放下,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
【嘉林要过生日了,我恐怕没法尽快履行,就当我先预支了。】
晏明看着这条消息还没作反应,屏幕中又滑出一条消息。
【欢迎你加入‘有萤溪度假村’的项目组。】
他忘了,他没有跟她签署合同,她便可以肆意修改空头支票,并且知道他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哪怕他的处境岌岌可危。
晏明甚至可以想象出来她是如何笑眯眯地被莫嘉林喂着水果输入这条消息的。
大概率明天中午的员工餐厅流传的话题应该就是晏总站队的新消息,接着就是边域对他当初清高不爱钱人设的疯狂吐槽。
他脑子已经熄灭的苗头刚刚重新升起来,又再次不上不下的卡在中间。
晏明转动着手里的钢笔,眉头微蹙。
【我只给你一周的时间。】
他潦草一句话发过去,便将手机甩到了桌面上,他撑着额头,青筋暴起,汹涌的冲动快将理智击退。
哪怕与她在床上□□时,他都没有过这样猛烈想要占有她的冲动。
林雁珊最讨厌他这样,讨厌他自作聪明妄图将她绑在自己身边的样子,他说爱本就是忠贞,就像婚书也同样是契约。
晏明只记得那天她冷冰冰的说,如果有一天她拿到结婚证,它也不是什么爱情契约,只会是有利可图。
“结婚对象可以是任何人,但爱只会给一个人。”
她大言不惭说出这句话,晏明当时为此生气了许久,她总拿那些他珍贵无比的感情当做儿戏,现在想起来他依旧是胸闷愤恨的。
这问题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解决,因为晏明只会得到一句话——如果不高兴,可以分手。
晏明越想越头痛。
他起身丢下钢笔,拉开书柜旁边的木窗,从里面挑了一瓶度数大抵可以让他今晚不再失眠的烈酒。
他独身坐在桌边,盯着窗外摇摇晃晃的树,手里的酒下的很慢,他还想再清醒一会儿。
冷不丁的,他又接到徐嘉豪的来电。
“喂?”
晏明的嗓音明显是被酒精麻痹后的浑浊。
“哥,你周末生日咱们去露营怎么样?你之前不是说想吃我弄的烧鸽....”
“不用,你周末轮休就好好休息....我不过生日。”
杯中最后一点酒被饮下肚,喉咙里滚着刺痛和紧锁的快感。
“嘉豪,我最近工作会很忙,可能有段时间都见不到我了。”
“好,那你注意身体,我这边一切都好,不用担心我。”
“嗯。”
--
东尼温泉酒店。
林雁珊烂泥一般在温泉里瘫着,水波荡成看不清的波纹,她整个人与月光水色搅合在一起,如同一颗湛蓝的宝石。
周围雾气氤氲,她颤抖着手从夹起一只女士香烟,齿轮滑了几次没能起火星,细烟从指尖滑落,她无力地靠在池边,恍惚记得自己已经戒烟了。
莫嘉林的电话连续几次拨过来,林雁珊只扫了一眼那闪动的屏幕,摁通了客房电话。
“让他走吧。”林雁珊声音哑哑的,并不清凉。
“莫先生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了。”
“跟他说我睡了。”
林雁珊挂断了电话。
她没有勇气让莫嘉林看到这样颓唐的自己,她需要光鲜亮丽站在所有人面前,骄傲的扬起脖颈。
而不是伪装了一天之后,被周琦娘家人明里暗里嘲讽私生女,再被林经年劝诫说不要惹阿姨生气。
林家在南锡是多体面的一家,大家都说她是周琦拼死生下的女儿,却没见她参加钢琴比赛之后被周琦的耳光扇到耳鸣。
她不需要任何人知道,只要配合好一家人演出和睦一家人的样子,那就皆大欢喜。
林雁珊将自己埋进水里,直到感知到窒息和痛苦,她才从水里挣扎着浮上来。
她是渴望好好活着的。
她不止一次确认过。
在她哥哥为情所困全家人为他出主意的时候,她还在床上躺在晏明怀里,颤巍巍地从抽屉里抽出那盒烟。
打火机会倒影着他的睡颜,微弱的火光里,晏明拆了一颗薄荷糖放进她口中。
“抱着我吧。”他说。
那天她却歇斯底里的推开他,演戏演了太多年,斟茶要转几圈,钢琴谱要背几遍,这一天被人戳破的时候,她疯狂地拿最毒的话刺向他。
重新将自己包扎好之后,她说,两个不幸的人之间不会创造幸福。
林雁珊这些年一直在各种透支自己身体的事情上找欢愉,之后就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那天林雁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是他们是普通单元楼里的两小无猜,他们会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路边的野摊,从饭盒里夹出讨厌的葱花丢在他盘中,他笑着,阳光照在他泛着棕的发丝上。
他们牵手在梧桐大道,就像所有故事的结局。
林雁珊睡得很沉,沉到被清晨的铃声吵醒时,她脱口而出,“我不吃早饭了,嘉林。”
对面没回音,听筒里她只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她睁了下眼睛,把屏幕怼到面前。
“晏明?”
林雁珊意识回笼,窗外几只惊鸟冲破天,她在等他的回声。
呼吸声重了一下又轻缓,静了几秒,她才听见对面的人开口说话。
“今天可以请假么?”他声音沙哑。
按照晏明的职位层次,他当属时间自由,项目组里面晏明的位置与她平行,更没必要向她这个刚刚空降来的小林总请假。
林雁珊顿了一下,猫眼美甲碰了碰床头已经冷了的水,喉咙发痒,她还是端起来喝了几口。
隔着朦胧的听筒,冰水从她喉间穿过的吞咽被放大,在并不太清醒的早晨,林雁珊想起昨晚她发的那条短信。
项目总署应该是姜蜀,任凭多少理由,她今早不该接到这通电话。
“理由呢?”林雁珊似乎清醒了些。
“休息。”
他更肆无忌惮地说出两个字,大抵这场请示只是一个通知。
“那批一上午。”林雁珊停了一下,“下午准时来上班。”
她倒没有想将分公司占山为王的意思。
她没有给他再说话的机会,挂断了电话。
那天清晨她没有在酒店吃早餐,开车出门去公司的路上,那条经干线刚好经过晏明住的那片老城区。
她从出口绕出来,在上次那个便利店门口停下了车,保安如同那晚一样再次开窗探出了头。
林雁珊也落窗笑了一下,那长满皱纹的大叔带着些许错愕冲她招了招手。
林雁珊从便利店拿了瓶酸奶出来,大叔突然落窗对她说了句话。
“小姐,你来晚了呀。”他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带着浓重的南方沿海的口音。
林雁珊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后边的层层交叠的高楼。
今天是阴天,灰沉沉的云遮住大多阳光,只有点点落在谁家的阳台上,林雁珊挑了下眉,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七点钟咯。”
“他每周都去做义工的啦,小姐不知吗?”
“现在知道了。”
第11章
天气终于开始热了,清晨还吹着微凉的风。
早晨的例会,蓝宁在变热的天气里反倒把外衣又套在了身上,开会时坐在周逸清背后的椅子上,刻意避开林雁珊的视线。
周逸清那天的领带系的是林晚吟送他的两周年结婚纪念日礼物,林雁珊本没有注意,只是周逸清时不时抬手松了松领口,一副被不舒服的样子实在难以遮掩。
林晚吟不知道,价值不菲的高级定制,在会议结束之后被蓝宁当做锁链一般迅速解了下来。
会议中周逸清被人送了一杯咖啡,他只抿了一口,又放下,表情遮不住的难看。
林雁珊兀自坐在位置上冷哼了一下,想着下次家族宴会一定要提醒林晚吟钱要花在刀刃上。
买这么贵的东西不如买个狗链。
会议进行到尾声,会议室的气氛越来越沉,周逸清捏在手里的准备翻身的大项目逐渐偏移到林雁珊手里。
两人又针锋相对的,会议室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听姜蜀说原先供应商私下找过了周逸清,两人不知道如何闹得,最后不欢而散。
林雁珊为了铺路,把所有人都放在火上烤,‘有萤溪’一旦开工,参与项目的有一个算一个,如同是参战。
尤其晏明,无疑是周逸清的眼中钉。
他可以选择不跳这火坑,不帮她,任凭林雁珊这般自掘坟墓,最后狼狈收场。
不过林雁珊当做游戏一场罢了,他却需要赌上所有前途陪她玩这一场冒险。
但他没拒绝。
她一向如此对他,他知道的。
午饭后,晏明果然从玄关走了进来,围着灰色薄绒围巾,净白的脸露出半截,细长的手指握着咖啡杯,进了最近的茶水间。
刚刚站在咖啡机前,晏明就听见了与清晨那通电话里格外不同的声调。
“好啦~我知道啦。”
“我一定会去的。”
“祝你演出顺利。”
清脆带着些跳跃的声音,晏明几个字就能听出来主人。
茶水间的小门连接健身房的休息室,玄关的门是磨砂的,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坐着在与人讲电话的背影。
还有从门边轻轻扬起来的发尾。
晏明下意识收回了视线。
他无意识地听着她的通话,用镊子夹起的那块方糖在空中不知停了多久,听到她挂断电话的动静,那块方糖也从镊子里滑了下去,被架子弹了一下落入了垃圾桶。
晏明看了眼落在垃圾桶里的糖块,手指微动,却将镊子重新放回去,不再试图夹第二颗。
咖啡机漏完最后一滴,他靠在依旧旁边垂眸盯着地上的砖缝。
林雁珊从推开小门进来,阴天唯一一束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他扭头眼睛被晃了一下,微微往下落了眼睑,见她进来,他又起身去端那杯咖啡。
滚烫的热气往上冒着,往下滚了一滴多余的咖啡液,他拿了块纸巾拭了一下杯身。
林雁珊也只淡淡扫了他一眼,转过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包八宝茶,慢吞吞地拆着包装。
两人背着身,既没有像普通同事那样打招呼,也没有像熟人一样寒暄,各自摆弄着手里速溶饮品。
茶水室静的似乎都能听到阳光移动地脚步。
晏明清理完溢在料理台上的水渍,端起杯子,推开了茶水室的正门。
转身间,杯中被放了一块方糖。
那块方糖很快陷进去,淹没在深色液体中,表面很快平寂了下来,他偏头,她已经走回了原来的位置,继续着原先捻茶叶的样子。
无言地热浪在空气中流动着,晏明回想起她刚刚雀跃的声音,他盯着那盒又被打开的方糖盒子,手指用力攥紧了咖啡杯身。
哪怕她现在转身与他说一句‘你好’,他现在都可以转身离开。
可她没有,晏明看了看杯子里已经消失不见的方糖,重新把目光投向她,脸沉似水。
“违约需要交罚金。”
他不轻不重地威胁着,在暖烘烘的茶水室,在被加入了一块方糖之后,声音冷冷地说出一句话,再次提醒了一遍他们之间的约定。
林雁珊转过身,看向他,她当时或许带着一丝愧疚,“如果你...”
她的意思是想毁约。
晏明眼睛眯了眯。
“5月13。”他说了一遍具体的日期,那天就是莫嘉林的生日。
晏明手机上明晃晃摆着一份代言人的详细资料表,扫了一眼报出几个数字。
他在某些事上,过分偏执。
“如果莫嘉林谎报了年龄,那就是对上次‘20岁那天’代言违约。”
他撂下一句话,像个判官一样走出去,林雁珊到底是后悔刚才那一点点的怜悯之心。
他就是欠她的,林雁珊把夹子丢回去,拉开门扫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
他既然愿意赌上身家性命陪她玩,她有什么不满的,林雁珊收回视线,头也不回的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当时说爱上他。
不是假话。
现在这样针锋相对也无法阻挡,谁都无法把控人生的走向。譬如她幼年当真以为周琦是她新生母亲,一切都是幸福家庭的模样,却在某一个平常的下午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突然扯破了脸皮。
巨大的噩耗汹涌而至,从此便是一法不可收拾。
‘一只南美洲亚马孙河流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能在两周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的一场龙卷风。’
她与晏明如胶似漆的那段日子里,某一天她随意的冲他发泄,大概会出现在今天他与她对峙时的回忆里,成为他们之间争执的导火索。
他拿话甩向她时,或许会想起那天暴雨。
在闷热的车内,坏掉的空调,潮湿的嗓音,她说,“玩玩而已,你还真当真呢?”
林雁珊思绪飘飘,缓过神来,发觉已经夹了两颗方糖在杯中。
这不是配八宝茶的糖块。
她想夹出来,那木镊子却是公用的,林雁珊最终还是端着那杯过分甜腻的茶水出了门。
上午她已经调整了办公室,为了‘有萤溪’重点项目的顺利进行,一组二组合并,她坐进了晏明对面的那个办公室。
与她间隔几步路的距离,那间办公室的百叶窗一直紧闭着,明明就是单面玻璃,那帘却紧紧扣着。
7/62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