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瑚嗤了一声:“你这一千年果然不是白活的,奇奇怪怪的咒具还真多。”
花御缜密地问:“听起来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两个问题,你要怎么把我的咒种藏进去她贴身的手链里?”
羂索像一个真正的天真少女那般咯咯咯地笑起来:“当然是用这具身体了。无论外形还是名字,都是我特意为她挑选的,相信她看见我的时候一定会有故人重逢的感动。只要稍微卸下一点防备,我就能找到机会把咒种放进去。”
“至于另一个问题,我猜你要问我,到时候怎么对付五条悟?”
“正是如此。”
“用咒灵引开就行,但是不能太突然,提前几个月陆续制造骚乱吧,”羂索抬起两条湿淋淋的雪白手臂,欣赏着久违的女躯,神情畅快愉悦,“不过我倒是觉得,或许那时候根本用不着对付五条悟了。”
花御和漏瑚对视一眼,非人的面部都显出疑惑的神情:“为什么?”
“她不是一直派人监视加茂家吗?真是个记仇的疯女人,连我也要夸她一句敏锐。可惜她绝对想不到加茂宪伦那蠢货竟会蠢到与虎谋皮。”
“加茂宪伦?”花御不解,“之前你不是说他没有利用价值了,准备彻底杀了他吗?”
“那也要选对时候才行,看来就是最近了。新年宴会这么大好的机会,她必然不会放过。御三家家主之一在她登门之后暴毙,如此挑战御三家的底线,五条悟会怎么想呢?”
漏瑚听得云里雾里:“这跟五条悟有什么关系?你到底在说什么!”
“啊,不用在意,你们等着瞧好了。”
羂索轻描淡写地说着,心中轻蔑地想,人类的感情和人心的幽深难测,你们这些低贱的咒灵怎么会懂。
***
经过几年创新(但好评并不多)的尝试,今年咒术界的新年宴会回到了久违的京都。虽然总监部的总部在东京,但在京都也有分部办公点,就位于京都最繁华的四条河源町一带。
新年第一天下午五点,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两个小时。
会客室里,两名来自加茂家的家臣正坐在你面前,姿态看似恭敬,但仔细一听,语气里已经有了火药味。
其中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很不客气道:“家主大人重病多年,咒术界人尽皆知,近年来各大宴请都未出席,恕本次也无法前往。”
你笑眯眯地说:“这一点总监部非常理解,可是从个人感情上说,这么久我还没见过加茂家主,实在可惜。正好此番来到京都,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上门拜访才是。如何?”
寸头男人虎目怒张,眼看就要拍案而起,被另一个小胡子男人及时按住了。
二者之中显然他地位更高,说话也相对圆滑,却是绵里藏针:“总监大人说笑了,数年前的盂兰盆节,总监大人和家主大人是见过面的。那时鄙人也在,对您的印象十分深刻。没记错的话,当时您跟在直哉少爷身边。”
空气陷入寂静。你看了他一会,微微一笑:“你记性真好。”
他们起身告辞,你未作阻拦。
那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会客室,又无言地穿过长长的走廊,那寸头男人蓦然重重跪倒在地,嘴上破口大骂:“这是被说中痛处恼羞成怒了吧!这女人实在太嚣张,欺人太甚!她做过禅院直哉的女人这难道不是事实?攀上五条家算她厉害,谁不知道她是怎么坐稳总监之位的!”
小胡子男人在术师级别上更高,但面对悬殊的咒力压制也好不到哪里去,额头冷汗涔涔。眼看前方熟悉的身影逼近,他低喝道:“闭嘴。”
寸头男人艰难地抬头一看,来人正是刚才话里另一位当事人,禅院直哉。
他撑着膝盖,咬牙站了起来,和小胡子男人一起退到一旁。
禅院直哉来到他们跟前时,随意扫了一眼,嗤笑道:“很狼狈嘛,看来加茂家是狠狠拒绝了总监大人登门造访的要求啊。”
小胡子男人强硬道:“想必直哉少爷是代表禅院家送上新年贺礼的,加茂家的刚刚已经送到,就不打扰了。告辞。”
走出大楼,寸头男人恨恨骂道:“禅院家那么多人是死光了吗?偏偏让禅院直哉来,根本就是故意的!她竟也不避嫌,这不是完全不把五条悟放在眼里么!如果不是知道五条悟现在……”
小胡子男人脸色一变,厉声喝止了他:“好了!快走吧,家主大人还等着。”
禅院直哉推开会客室的门,你正在吃东西。
到目前为止,怀孕对你来说没有任何负担,除了肚子变大略有不便,唯一的苦恼就是进入五个月之后,你总是会在这个时间点感到饥饿。
你坐在沙发上,认真地吃着京都特产八桥饼,并不理会走进来的人。
禅院直哉将禅院家的贺礼随意一搁:“刚才碰见加茂家的人怒气冲冲地出去。我早跟你说过,你想以这个身份走进加茂家是异想天开,果不其然失败了。”
你默默吞下点心,平淡地说:“谁说失败了。”
禅院直哉皱眉:“你真的要硬闯?”
你抽出一张纸巾,仔仔细细擦干净手,站了起来:“我说了,是登门拜访。”
禅院直哉直勾勾地盯着你。今天你穿的是一件没有修身效果的西服裙装,因为体型变化而专门定制的,作为赴宴的正装也没有问题。
“宴会上你就穿这个?”
“有什么问题?”
“作为总监大人没问题,作为五条夫人恐怕不行。五条家不会有意见?”禅院直哉直截了当地说,“还有五条悟去哪了。”
你默然不语。那天之后悟真的搬去了另一间卧室,因为工作行程和作息不同,你们基本上没见过面。小惠现在完全是悟在管了。家里冷清而压抑,出于逃避的心态,你借着筹备宴会的理由,三天前就来了京都。
可以说这一周多的时间,你根本不知道悟在做什么。
好在面对禅院直哉,你多的是办法戳他的痛脚。
“这种时候御三家家主自然有很多事要忙。你又不是家主,当然不知道了。”
“……你这女人!”禅院直哉果然气得跳脚。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是下属进来告诉你车准备好了。
你点点头,略作整理便往外走。
经过禅院直哉时,他忽地咧开嘴角:“我知道了。”
你没打算理他。
“因为你使唤不动五条悟,对吧。”他却不打算放过你,附在你耳边恶劣地低语。
你站住了。
“说不定当初和我结婚好处更多,毕竟我早就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了,有的事情不是不可以帮你,”禅院直哉伸出手,想要碰你的头发,“告诉我,你后悔了吗?”
“啊!”下一刻他痛得大叫,妄图触碰你的那只手指险些被“世界”拧断。
脸上却浮现出狰狞的快意:“这是被我说中了?反应这么大。”
你缓缓转身:“原本想说你怎么会有如此不自量力的想法,但一想到是你,倒也不足为奇。”
“哈!还在嘴硬。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我承认五条悟是最强,但对你来说用不上就没有意义,我没说错吧?”
你沉默了一下:“不,和那些没关系。五条悟有一样东西,是你绝对没有的。”
禅院直哉沉下脸:“是什么?”
你冷冷道:“这你就不必知道了,总之是你永远不会有的东西。不过有一件事你说得对,好用的东西为什么不用。你也一起去。”
禅院直哉冷笑:“想让禅院家作为你的马前卒,给加茂家来个下马威,让他们明白自己如今孤立无援的处境?”
你面露惊奇:“咦,你变聪明了啊。”
“……”
二十分钟车程后,你站在加茂家的宅邸大门前。
你这边加上禅院直哉只有四个人,加茂家却兴师动众站开一排家臣,气氛剑拔弩张。
先前两名下属持着礼物上前说明来意,被加茂家狠狠斥退后,便听从你的命令等候在一旁。
禅院直哉抱着双臂作壁上观。
但加茂家和禅院家的新仇旧恨已然再添一笔。禅院直哉跟着你来到这里,本身已经说明了态度。
领头的家臣神色阴沉:“刚才族里已经派人回绝了拜访,不知总监大人这是何意?”
你微笑道:“思来想去或许是诚意不够。贺礼是我特意准备的,想要亲自交给加茂家主。”
“诚意?”对方勃然大怒,“总监大人强行上门,不顾廉耻动用昔日禅院家的关系威逼恐吓,还穿成这样,哪来的诚意!”
前面的也就罢了,穿成这样是什么意思?你微微蹙眉。
“我们家主大人可还没死!”对方气得都破了音。
你这才明白过来。加茂家主宣称重病,你却一身黑色如同出席葬礼。虽然上门的动机不纯,但衣服这一点确实只是你的疏忽。深色便于掩盖体型,你近来定制的衣服都是如此。
你刚想解释一句,目光扫过眼前黑压压的人头,只见每张脸上都是一触即发的敌对。
不必再浪费时间了。你瞬间下定了决心。
这一次决不能再放弃。你今天一定要搞清楚加茂宪伦是不是就是羂索那家伙。如果是,加茂家恐怕早已成了他的老巢。
不再有丝毫犹豫,你径直踏上台阶,在对方攻向你时倏地消失,身影转眼便出现在大门里。你特意等了一等,他们才齐刷刷地转身回防。兴师动众的防卫如同一场笑话。
你叹了口气:“我说过我很有诚意,你们真应该相信我,否则——”
“否则怎么样?”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你身后响起,如同直接在你的大脑里炸开,激起你深深的战栗。
你看见在你面前的加茂家臣们,一个个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甚至大快人心的表情。
身后的脚步声一点一点接近,像是踏在你的心瓣上。
无法再欺骗自己,你僵硬地转过半身。
只见你多日未见的丈夫站在你的面前,身上穿着代表五条家主的纹付羽织袴。
他瞥了一眼正走进来的禅院直哉,视线再度落回你的脸上,听不出语气:“原来五条夫人这个身份,对你确实还有用。”
你如坠冰窖。
第57章
新年宴会前三小时,加茂家。
冬日的庭院,池水干枯,花木凋谢,一片萧条之相。底蕴深厚的豪门望族本不该如此,分明是疏于打理之故,于是更透出一股由内而外的衰败感。
门窗紧闭的幽暗房间,空气里布满病气与药味,一种行将腐烂的死气。这是将死之人的味道,从床榻上浓重地散发出来。
那床榻上躺着的,是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此刻他浑浊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一处,喉咙里发出吃力的嗬、嗬声,似在乞求着什么。
他目光所至的方向,站着一个高大的白发男人,羽织上,五条家的家纹清晰夺目。
正是五条悟。
“所以,这算什么?叫五条家来发丧?”五条悟问房间里的第三个人。
“如您所见,这是真正的家主大人。”答话的人是加茂家主——真正的加茂宪伦的心腹。
五条悟只看了一眼,毫无情绪:“没救了。怎么搞成这样的。”
加茂家既请来五条悟,当然是早已做好全盘托出的打算。心腹按照家主之前的叮嘱,一五一十地道出原委。
十几年前,加茂家主不敌想要夺取自己肉身的羂索,被杀之前竟提出愿意与羂索合作,无论羂索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加茂家都愿意提供助力,只希望他能在动荡和混乱中重振几百年萎靡不振的加茂家,让御三家的格局重新洗牌。从此羂索代替他成为人前的加茂家主,而他则一直用家族秘术维持着换脑之后的肉身。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听完,只评价了一句:“把怕死说得这么好听,不惜置全族于险境,既蠢又坏,真是烂透了。看来总监部想架空御三家不是没道理的。”
心腹噎住。习惯揣摩上意的他忍不住开始头脑风暴。这是什么意思?挺总监部还是……挺自己老婆?不管是哪一种,若真是如此,此番求助岂不是适得其反?
不,不可能。这毕竟是五条悟,五条家的家主,御三家之首。
五条悟讥笑:“人不人鬼不鬼活了这么多年,现在才意识到对方早就当你是个死人,你这猪脑子确实是不要也罢。”
男人的脸色愈发灰败。
眼看主人已气若游丝,心腹连忙说出今日请来五条悟最重要的一事:“家主大人自知罪责,深感悔恨,无意再执着保全性命,只恳求五条家看在同为御三家的份上,在加茂家公布家主死讯后施以援手,帮助加茂家渡过难关。”
示弱之后是摆出利害关系:“至少,有加茂家在,京都不会变成禅院家的后花园。”
五条悟却像是根本不以为意,不知在想什么,忽道:“十几年前,有一个觉醒了时间术式的术师,拒绝了加茂家的婚约,有印象么。”
能做心腹,记忆力是最基本的技能,没怎么费力思考便回答道:“是有这么一个人,后来听说在一次任务中死了。可惜了。”
许久,五条悟低哂一声:“算你们走运。”
心腹揣摩不出这句话的深意,焦灼地等待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至门前,变成砰砰砰的敲门声。
心腹顿时大为光火。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今天这时候决不能打扰,怎么会有人敢来敲门!
门外传来下属急促的粗声:“是总监部的人!他们,不是,她说今天一定要亲自拜访家主大人,已经进来了,护卫根本拦不住。”
心腹一愣。她?
……难道是!
不等他变色,五条悟的气息已经变了。
他不再理会屋子里的濒死之人,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站在门口的加茂家下属膝盖一软,跌坐在地。
心腹紧跟着出来,低声追问:“是她?”
下属结结巴巴地说:“是……哦不,不是……”
心腹气急:“到底是不是!”
“是!是五条夫人!”吓懵了的下属这才被吼得回了魂。
心腹若有所思。似乎,不完全是坏事。
………
“原来五条夫人这个身份,确实对你还有用。”
悟的出现令你如坠冰窖,听见这句话,更是一阵恍惚的晕眩。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被悟看见你最不想让他看见的那一面。
但你知道你不能在这里露怯。那样就全完了。你的,你多年努力的成果,都将荡然无存。
还有唾手可得的真相。
“所以,是加茂家请悟来的吗?作为五条家主。”连你自己都意外,你竟然还能发出如此冷静的声音。
“总监大人有什么指教。”五条悟双手揣在羽织里,显得意兴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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