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第二年,跟他同一个导师的低年级女生示好,问方不方便一起吃饭顺便请教一些临床上的问题。
因为她某些神情酷似纪鱼藻,方成悦竟鬼使神差的同意了。
女生对他的大名早就有所耳闻,见了真人更是激起了胜负欲。因为有意要拿下男神,饭后便十分主动地问方成悦能不能送她回家。
她那张脸,远看有六七分像纪鱼藻。可接触起来,却又完全不是那个人懒散自如的样子。
方成悦突然觉得自己可耻。
“不方便。”
他抛下女生,落荒而逃。
谁知那女生却对他上了心,只要是他出现的场合,她都会如约而至。就这么无比执着地追了三个月。
有一次喝醉了,她坐在方成悦小区楼下绿化带的长椅上等他。
电话接通了,女孩又哭又喊,一遍遍的控诉他:“我到底还要怎么做,你才能接受我?明明我这么喜欢你,为什么你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方成悦好言劝了几句,却换来更执着的纠缠。
他所居住的小区是一年前全款买下来的市中心学区房,住在里面的人财力雄厚,尤其看重安保措施。
物业经理怕被投诉,不得已请方成悦下楼亲自解决。
女孩不听劝,紧跟着他坐另一部电梯上了楼。
下了电梯,女孩肆无忌惮地抱住了他,热情的双手探入衣衫,她胡乱的亲着他的下巴和脖子,像一壶热水似的,恨不得全部浇进他身体。
方成悦将她从自己身上揭下来,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知道的呀,”女孩被酒精烧灼的熔岩一般炽热,大胆的目光接近赤|裸。“我想当你女朋友。”
“怎么当?”方成悦一双淬了冰的眼睛像审判一般严厉,“先从睡觉开始吗?”
她都已经抛弃自尊投怀送抱了,可他却如此冷淡。女孩咬牙切齿道:“我不在乎,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我有喜欢的人。”
女孩觉得讶异,认识他一年,从来没见过他身边出现过别的女性身影,她总觉得他是在敷衍自己。
“是谁?”
“你不用知道。”
“你不说,那我会认为你是在敷衍我。我不会死心的。”
方成悦的眼睛鸿毛似的落在她脸上,女孩总觉得他看的人不是自己。“她是个喜欢研究犯罪心理学的人。”
“??你在说什么??”
方成悦轻轻笑了,声音里的怅惘无穷无尽:“犯罪的人是她,服刑的人却是我。”
女孩觉得绝望,你有没有在强烈爱着一个人的同时,却又在深切的恨着一个人?如果你不明白那是一种多么恳切的感情,那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女孩走了。
那天晚上,方成悦做了个梦。
两年不见,他已经快要记不清纪鱼藻的脸。
只是她那个人却被清晰的困在自己身下,露出来的皮肤像细白脆薄的瓷,他的手重重揉在上面,不一会就红了。他按住了她因为一直训练而有薄茧的手掌,低头郑重亲在她春山含雾似的眼睛上。
纪鱼藻蹙眉,一声喟叹从她口中溢出。
方成悦再也忍不住,身体先于思想做出了反应。她像冬日阳光下晒过的被子,温热有度的包裹住了他。
极致的颤抖中,一切支离破碎。
方成悦满头大汗地从梦中醒来。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里面空空如也。
午夜梦回,这样的分开,实在是让人无法释怀。
“鱼藻……”
“怎么了?”
方成悦迷蒙的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人,像是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的又叫了一声,“鱼藻。”
纪鱼藻奇怪的看向他,后面有车等不及开始鸣笛,她赶紧催促道:“绿灯了,赶紧走啊。”
车子缓缓移动,窗外的色彩又被扯成一条七彩的光,癫痫似的晃动。
纪鱼藻心中其实是有点忐忑,过了一会,她才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方成悦刚才走神得厉害,不明所以的问:“什么问题。”
纪鱼藻以为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关于未来,确实有太多不确定性。他的慎重,大概也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吧。
“要不要送我回家去取衣服啊?”她嗔怪地说:“总是住在你那里,衣服脏了都没得换,你想看我光着吗?”
说完看他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连狗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啊!你就是个蠢货!纪鱼藻骂完了自己,却又要凶他:“看什么看!好好开你的车。”
他们从繁华的闹市开往寂寥的城乡结合部,外面的灯火逐渐熄灭。
方成悦将车停下,因为一连出了几桩命案,破败的小区更显凋零。
“等我一会,马上就下来。”
纪鱼藻转身时却又被他一把拉回来,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把身份证户口本都拿下来。”
“干嘛?”
“领证。”
纪鱼藻愣怔了一会,再次确认:“你想先斩后奏啊?”
他靠过来,小心翼翼亲在她额头,眉眼堆积的阴郁一扫而光,眼底却闪过灼烧的炙热。
“嗯。一秒都等不了。”
第54章
◎被囚禁的女孩◎
纪鱼藻下车,见楼道单元门旁边的空地上停了几辆电动车和自行车。也不知道是谁的自行车没停好,连带着好几辆车子摧枯拉朽似的倒了一片。
她驻足,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扶起来。
突然,她又抬头,仔细看了看其中并未见过的一辆车子,心事重重地走了进去。
这年久失修的老旧宿舍楼,每一层的楼梯与楼梯之间是半高的小平台,平台是开放式的,没有任何安保措施,难免会让靠近的人提心吊胆,害怕一不小心就会坠下去。
墙面被鞋印、球印、手印晕染成乌糟糟一片,仔细看,楼道里的水泥地上还有清不掉的陈年老痰的痕迹。
纪鱼藻刚才因为心动情热而差点飞上天的心情骤然就被扑了下来,应该说是身为一名刑警的直觉吗?此刻总是感到隐隐的威胁。
她走上三楼,看见自己家直上直下的绿色铁皮门,钥匙怼进锁孔,她转了三圈。
推门进去,屋里的场景扑面而来,饶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她,却也忍不住颤了一下。
从客厅墙面到沙发,从地砖到天花板都被泼满了红色的油漆,张扬的红色充斥着小小一个空间,看起来膨胀到刺眼。
“鱼藻,”紧随其后的方成悦叫了她一声,一进门却也呆住了……
好在卧室还是完好无损的,纪鱼藻收拾了几件衣服,将重要证件从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来,两人便结伴下了楼。
路上,方成悦的脸色如乌云聚集,眉头没有一刻松开过。
纪鱼藻怕他担心,主动聊天解闷。
“两年前,我接手的第一个案子是被浇在混凝土里的十五岁少年。因为智力有点问题,他没法读书只能去工地打工。我们一开始接到报案都以为是他杀,后来经过法医解剖,才知道就是失足掉进去的。”
“孩子丢了五年,父母却不管不问。我师傅问家长为什么不关心孩子的死活?他们说,因为家里没钱,孩子这种情况还不如死在外面。”
方成悦问:“后来呢?”
“当时的施工方赔了五千块钱,父母心满意足,案子就结了。”纪鱼藻说:“那孩子的命只值五千块。”
方成悦不作声,车子从城中村开上绕城高速,两侧的路灯突然明亮耀眼。
“所以,世上有的是比我更惨的人,你别担心。”
方成悦张了张嘴巴,甫一开口,沙哑的声音却像被沤坏了的琴弦,发出的每个音节都不在调上。
“你为什么要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要从事这样的职业?为什么……总让我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内疚个不停?”
纪鱼藻望着他,无比认真地问:“跟我的这段关系,对你来说很沉重吗?”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们要走进婚姻,还是对彼此坦诚一点更好。”
纪鱼藻说:“你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跟我不太一样。因为我爸爸有两个家庭,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活在夹缝里的人,所以并不清楚像你这样体面的家庭里教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我想你大概是专注于修炼自己,做好眼前的事,对别人不抱太大期待。正因为没有过多要求,所以也不太爱跟别人说自己心中的想法。是这个样子吧?”
手机被她握在手里,翻过来又被扣过去,纪鱼藻低头,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喜欢你的时候,还不知道从世俗意义上来看,我们之间其实并不合适。现在倒是知道了,却又分不开了。所以,你能不能耐心一点,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方成悦对她期待中的“坦诚”抱持怀疑态度,人跟人之间怎么可能通过直白袒露内心的语言去捕捉评测每一个转瞬即逝的心情呢?
那么复杂幽微的情绪,如果语言可以安抚,那也不必专心做事,只需要形而上的清谈就可以了。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他也很难一时改变长久以来建立起来的行为习惯和认知体系,但为了纪鱼藻,他愿意尝试。
“怎么做?”
“比如……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能告诉我吗?”
方成悦转头,她清白无辜的一张脸看起来无比真诚。
他心里一软,实话实说道:“我这个人天生没耐心。读高中的时候,有些同学特别努力,体育课从来不上,节省下来的时间只为了搞明白一道数学题。有关系好的同学也会让我帮忙讲解,但讲过几次之后,我就发现他们在学习上有很大的问题。”
“从小学到初中,什么时候偷了懒,长年累月,不会的知识点越积越多,不是说只靠努力一个课间就能补回来的。我给他们讲题,最崩溃的结果不是因为他们反应迟缓而浪费了我宝贵的时间和精力,而是我对他们思维方式无能为力。”
“你以为丢掉的每一分只是粗心大意的不小心,其实背后真正反应的是整个知识体系的巨大漏洞。或许你会觉得我傲慢,但我想努力诚然重要,却不如认清现实,找到最优性价比。”
纪鱼藻想他是那样的,因为过于理智,所以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
她推己及人,心想整个大学阶段追求他的女人如过江之鲫,不论从哪个方面看,自己都不是那个最优性价比。
“你不一样。”
纪鱼藻惊了一下,纳闷问:“哪里不一样?”
“放弃你,沉没成本太高。我前期付出的所有成本、精力、感情,都像在打水漂。因为没有耐心,所以无法忍受再经历一次这样的损失。”
方成悦想,纪鱼藻对他来说确实是沉重的,只不过那种沉重不是她自以为是的负担,而是男女之间无法抗拒的情爱吸引,他再也找不到像纪鱼藻这样一个人,能够如此契合他理想中的婚姻关系。
她从苦难中走来,落落大方,认知清晰,从没贬低过自己。
因为爱她,所以想把世间一切圆满都给她。
可源源不断的危险一桩又一件,方成悦是因为没有办法护她周全而闷闷不乐。
“我想把你关在家里,永远都不出门就好了。”
“不要!那多无聊啊。”
她故作埋怨的话语也不能让他的心情轻松一分一毫。
—
第二日,纪鱼藻去医院探望马陆。
他看起来精神头好多了。见了她,还跟自己老婆开玩笑:“哟,我的救命恩人来了。”
纪鱼藻嫌弃道:“看看,才刚捡回条命就得意忘形了。”
“啧,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马陆的妻子见她来了,赶忙说:“小纪,你来得正好。帮我照看一会你师傅,我得回家看看去。你说这一个多星期光顾着住院了,我家里养的那些花都快旱死了。”
等他妻子走了,马陆看她一筹莫展的样子,道:“有话就说,别在我眼皮子底下装深沉。”
纪鱼藻把昨晚的事描述了一下,马陆听完琢磨了一会,问:“除了你妹妹和那个帮凶,你近期还跟谁有接触?”
“没有啊,”纪鱼藻无辜的说:“剩下的都是自己人了。”
“发生了这种事,对谁最有利?你再好好想想。”
纪鱼藻沉思了一会,突然又问:“师傅,你怎么知道绑架莲池的人是李大海?”
“从锁定嫌疑人是纪莲池的时候,关队就向局里申请,重新启动了三年前的失踪案调查。”
马陆从床上坐起来,说:“那时的监控录像基本都被破坏,说明犯人在实施绑架前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实施绑架后,犯人一直蒙面对受害人进行拘禁并强制发生关系,这说明什么?他不贪财,也不是激情作案,这是否可以合理怀疑实施绑架的是熟人?”
“最关键的,我们找到拘禁现场时物证基本都被毁灭了,只有最后一个受害者,指甲里有残留的皮肤组织,应该是他们实施犯罪时,小姑娘反抗时抓下来的。”
马陆感慨道:“你就想,一个从小接受正规教育长大的正常人,谁肯轻易去犯罪?我们都知道这背后需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李大海这么义无反顾,总得图点什么吧?”
纪鱼藻想起上大学那时的事,莲池刚跟林烨谈恋爱的时候,大海很是消沉了一阵子。后来得知他们准备结婚,他的情绪就接近于崩溃了。
随后莲池失踪,自己收到了匿名信,里里外外的事情,大海开始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那时他表现积极,家人都觉得欣慰,从未将怀疑的目光搁在他身上。
只是现在想想,那时候种种端倪都透着不寻常,人性之恶,令人猝不及防。
只听她师傅还在那儿感慨,“就这么害死了无辜的三个人,真是不该。”
两人正聊着,赵春阳和小米走了进来。
小米进门就乐,“师傅,我给你送礼来了。”
“你确定送的是礼,不是钟?”马陆开起自己的玩笑没下限,“快别卖关子了,说,到底怎么了?”
小米故作深沉,“不好说。您老人家还没好呢,按说不该来扰您清修。”
“师傅暂时不想成仙,也没打算闭关疗伤。”看赵春阳忍俊不禁的模样,马陆伸手点了点他:“小赵你说。”
“您还记得城中村那一起因为盗窃杀人的案子吗?”
马陆想怎么不记得,那时纪鱼藻脖子受了伤,跟她那小医生刚久别重逢呢。“怎么?”
“他们的孩子找到了,就是那个失踪的七岁小女孩。”赵春阳紧皱着眉头,不安极了,“她是逃出来的,说里面还关着两三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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