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路上,风雪糊了她们两人一脸,沈清欢就戴着口罩,她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再也没有后话了。
徐嘉嘉听见她说的话时,眼角也湿湿的。她都明白,他们都明白。
她的青春,又何尝不是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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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两人回家,徐嘉嘉也没听到卧室里有什么动静。
沈清欢似乎就真的只是伤怀了一句,她能够明白那样的结局,那是一份多少人见证下的遗憾。
如果连旁观者都觉得遗憾的话,那么当事人呢?
那晚,沈清欢回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屋子里,一晚上没有开过门,连晚饭都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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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欢第二天起得很早,徐嘉嘉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已经穿好衣服要出门了。
“嘉嘉,我出去一趟啊。”她对着次卧里睡得有些半梦半醒的徐嘉嘉喊了一声。
徐嘉嘉听得一愣,脑袋里一片空白,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她晃了晃脑袋,猛地坐起身来才意识道:“去哪儿啊?要不要我陪你去啊?”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她笑了笑眼前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好友,摇了摇头,她想一个人去。
“我想回苏一中看看。”
“现在?”徐嘉嘉匆匆忙忙的穿好衣服,从床上起来,看着客厅已经穿戴好了衣服的沈清欢,倏然愣住了几秒。
她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色的棉服,里边搭着一件白色毛衣,平日里常常披着的头发,今早被扎了起来,她还特地扎了一个高马尾,简单黑色的发圈装饰在上边。
徐嘉嘉就这么盯着她,自己本来就睡得迷迷糊糊,眼神朦胧,看着沈清欢的样子都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这身棉服的颜色和一中的校服颜色几乎一模一样,没有半点色差,那个时候的沈清欢,也是这样的,扎着高高的马尾,乌黑色的头发上套着一个纯黑的发圈,露出白皙细长的脖颈,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校服,里边是打底的白色衬衫。
她现在的样子,除了五官精致了些许,几乎没什么差别。
“干嘛看着我,看我太美看呆了?”沈清欢看着眼前突然眼神空洞走神的好友,无奈地上前冲她挥挥手。
徐嘉嘉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说话玩笑的她,却一点也不想开玩笑:“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她突然无厘头的一句话,可在场的两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徐嘉嘉终于明白这次苏市之旅,除了拍摄以外的原因,明白沈清欢的意思,她不再要求自己跟着:“去吧,带上口罩和手机啊,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徐嘉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掉下了眼泪,眼眶红了又红,不停地给自己擦着眼泪,看着沈清欢的背影走远。
眼前走远的人转过身,随意抹了一把脸,挺直了背,步伐坚定地朝着目的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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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欢出门的时候,外头的雪早就停了,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什么人,也许是她起的太早,此刻还有层层薄雾弥漫在空中,路上没有人,只有她一个人。
下了一晚上的大雪,屋檐上和路上堆积了很多积雪,一眼望去白得晃眼。
下了雪的苏市,像是一座雪城,白雪装饰着城市,天地之间浑然一色,沈清欢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苏市的这样的一幕了。
十多年了,苏市一中早就返修了很多次,沈清欢凭着年少时的记忆,曾经上学路上必经过的小路,如今已经变成了条条大马路,她努力找着那些痕迹,却发现再难寻找到。
只有周围的梧桐树还是庞大地被种在路的两边,可惜现在是冬天,树上光秃秃的,看不到那一棵棵大树枝繁叶茂的葱绿了。
入了深冬后,每棵树上早被抹了一层白胶似的东西,裹在树木的半腰间,说是给树木保暖放冷的。
虽然沈清欢到现在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是她仍漫步走到树下,抬头仰视着已经掉光树叶的梧桐树。每棵树的周围,也遍满了积雪,只是混着泥土,积雪的眼神灰白灰白的。
她想,还是秋天的时候,这条路最好看。
从前每到一年深秋的时候,梧桐树翠绿的叶子会通通变成金黄色,有的叶子还是渐变的颜色,沈清欢每次上学都会路过这里,沿着这条小路,以前的路还很窄,也没有被铺上柏油路,是石板水泥路,坑坑洼洼的还不怎么好走。
可是过去她从不那么觉得,秋天的时候放眼望去,这里一整片的梧桐树都会变成秋天的颜色,就像是被披上了一层黄昏的晚霞,印在了一整棵树上。晨早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冒尖,总有一缕柔暖的阳光,会落在金黄色的树叶上。
于是她就追着那道阳光上学,身边也总会有一个声影,耳畔也总有一个声音。
“你们南方的景色真的好美啊。”每到那个时候,陆征年就会常常发出感叹,很多时候沈清欢会在同一条路上遇到陆征年很多次。
每年秋天,他都会这么说。
沈清欢有的时候也会问他:“你们北方没有这样的景色吗?”
而陆征年却回答说:“也许有吧,但是我很少停下来仔细的看过。”
他是个粗大条的人,遇到这些自然生态的景色,也只是轻轻瞟一眼的居多,可是沈清欢不是,她喜欢这些大自然留下的故事和痕迹,她喜欢停下脚步来,仔仔细细的把每一刻独特的美,都记在心里。
那一年是二〇〇八年,手机拍摄功能还不高清,于是沈清欢选择用自己的眼睛记录下大自然的美。
每当陆征年说这种煞风景的话时,沈清欢就会笑他,笑他不解风情,过去很多年一定错过了很多最美的景色。
对此,他是一直否认的。少年只说,他觉得自己还没错过最美的风景,那就够了。
后来每次和她见过的梧桐树,春天的、几阵春雨过后、去年冬天的,光秃秃的梧桐树会慢慢冒出一些点点青绿色的叶子,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但是沈清欢能注意到,她总喜欢咋咋呼呼的惊呼一声,然后喊着他的名字:“陆征年,快来看!梧桐树冒新芽了!”
少年也从不会不耐烦,跟在一边也一起瞪大眼睛仔细看着。
又或是夏天路边的梧桐树,树上的蝉鸣闹耳,会吵得人心烦意乱,到夏天后,沈清欢就很少在停下脚步观察了,因为实在是太热,烈日炎炎。
陆征年就会调侃她好几句:“怎么沈老师这次不观察树木了啊?”他迎着烈日阳光笑着,眉宇舒畅,笑得肆无忌惮。
他喜欢称沈清欢为沈老师,因为她有时观察梧桐树的样子,特别像他初中的生物老师。
不过这么说总是有代价的,沈清欢一定会不顾烈日照在皮肤上的灼热,特地跑很长的一段路,追着陆征年打。
“陆征年,你给我滚!”气急败坏,少女脸上染上一层绯红,嘴边的笑却没有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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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欢想到那一幕,她此时就站在那个路口,眼前像是能看见十八岁的他们站在一起打闹,一起看各个季节的梧桐树。
陆征年说过,他最喜欢秋天的梧桐树。
因为是真的很美,深秋和冷风一起袭来时,不少黄色的梧桐叶会被吹的满地都是,在不远处看就像是光铺满了地面。
他们一起走在那条满是落叶的路上,时不时踩到几片叶子,发出“吱吱”的声音,这时光总会透过树叶,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那是最好的青春。
沈清欢低下头继续往前走,站在路口停住了脚步,她看着眼前空旷的柏油路,眼前浮现的不是面前的空寂,而是他们曾经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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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漂亮。我妈她说法国秋天的梧桐树更漂亮,那边的树比这儿的更多更密,走到那条路上,抬头就能看见高大的梧桐树,满地的落叶能遮蔽整条小路。”
那还是沈母有一年秋天正巧出差的时候看见的,沈清欢听到后就很想去看看,看看比这条路上还要好看的景色,得是多么的漂亮。
“那等我们高考完了,我们就去法国看梧桐树吧,秋天的时候去,一定是更美的。”
陆征年是在高二那年秋天许下的这个话语,他抬起眼看着穿着一身普通校服,却合身好看的女孩,蹲在一大片的落叶里挑着最好看的那片树叶,想要拿回去当做书签。
微风轻轻漾动,吹落了几片树梢上的叶子,擦过她的发丝,掉落在地上。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已经能在脑海里脑补沈清欢看见法国梧桐树的模样,她一定会高兴的欢欣雀跃,整个人像是冒着粉红色泡泡,满眼的星星眼。
所以少年总说,他没有错过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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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顾时,沈清欢已经成为了一个旁观者一般,靠在一边目睹着一场青春的过程,可她曾经就是那段回忆的主角。
她想着那种种细节,旧地重游,果然能涌起记忆最深处的回忆。
沈清欢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再看那条充满了回忆的小路。
后来她的确去了法国,也看到了秋天法国的梧桐树,只是和陆征年没有关系了。
他失言了太多,那份回忆里,也慢慢覆上了苦涩的味道,就像是吃糖时不小心咬到了舌头,于是原本甜蜜的心,被一层酸苦覆盖。
第6章 最好的青春
沈清欢是在沿着那条路走到苏一中的校门口时,接到了陆征年的电话的。
“喂?”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通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陆征年的声音,“是我陆征年,你现在有时间吗?”
“现在?”她在电话这头一愣,没料到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有,怎么你现在不忙了吗?”
沈清欢笑着调侃了一声,从那段尘封的记忆里暂时走出来。
“嗯,我这一上午都有空,昨天抱歉啊,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
陆征年的话说的有些小心翼翼,明明昨天见面已经说过抱歉了,可他还是不停的再说。
她听得心里有点发酸,原来曾经关系那么亲密的好朋友,也有一天会走到这样的一天。
“我现在在一中的门口,你来找我吧。”
“你......怎么去一中了?”陆征年听到她的话沉默了几秒,也有些懵住。他的反应和徐嘉嘉几乎一模一样,沈清欢也不解释反笑道:“怀念青春来了,你快点来吧,我等你。”
两人没说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她就像是很多年前一样,在陆征年有时闹钟坏了起晚的时候,她就会在出门的时候,接到那时家里的座机电话,听着电话里男生匆匆忙忙刚醒来的声音,还有些哑。
他会说:“我闹钟坏了,可能要晚点了,你先去学校吧。”
陆征年高中的时候,老家在东北,他父母本来都是在北京工作,现如今转到苏市来,是因为陆征年爸爸的工作变动。
大清早,他父母都会很早就出去上班,喊了他起床,做好早饭也就出门了。
所以很多时候,他都得靠闹钟,当然闹钟也有不灵光的时候,每到那个时候,陆征年就会打来一通电话给正要出门的沈清欢。
“我也刚起呢,没事你慢慢来,我等你。”她很多时候接到电话,其实早餐都已经吃好了,背上书包就要出门,但她向来不说。
就和现在一样,她永远会对陆征年说,“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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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欢挂了电话,才意识到那句我等你说出口是多么的顺口,她低头笑了笑,这次也不用再骗他了,她是真的不着急了。
而在那一头,刚从家里出门,特地加了一晚上的晚班,腾出了一上午时间出来的陆征年,也已经脚步匆匆的,开始往一中的方向跑过去。
只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不会再经过那曾经一起走过无数遍的路,不再能见到枝叶已经掉光了的梧桐树,他们不再顺路了。
陆征年是从另一头跑过来的,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一中校门口时,眼前的人就站在那里,穿着一身和当年校服颜色很像的衣服,扎着高马尾,背对着他留下一个无比熟悉的背影。
“清欢。”于是他停住步子,站在原地喊着她的名字,有些不确定,声音也有些颤。
眼前的人闻声转过身,摘下口罩,笑靥如花般对他说:“你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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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征年想,如果换做十几年前,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一定会放出专属的BGM,就像是在拍电视剧一样,眼前人明艳地发光,是天生活在摄像机下的人。
如果内心有声音,上帝一定会播放遇见真爱的音调。
实际上,上天也的确播放了。原本已经停下的大雪,如今突然像是打开了开关似的,不给人半点反应,就这样洋洋洒洒地落下。
下了一夜雪的一中,屋檐上布满了雪花堆积,为这个早就翻修,外表被抹上了新的一层暖白色的油漆,增添了不一样的美。
“又下雪了。”她笑了笑,伸出手想接住一小片雪花,“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苏市下小雪的时候,你还总是说这雪太小了,头皮屑都比这雪大。”
苏市很少下这么大的雪,沈清欢无论在其他城市生活多少年,看见家乡下雪,还是会开心。
其实除了她和陆征年认识的第一年,下了那么一场大雪以外,高中三年里,他们再也没见到那么大的雪了。
但冬天很冷的时候也会有雨夹雪,雪花很小很小,几乎看不见的程度,但沈清欢还是会称这是初雪。
陆征年就会吐槽这小雪,“这雪下的还没头皮屑大呢,还是第一次在南方看见这么小的雪。”
“你们老家那里每年的雪都很大吗?”她不了解北方,当然北方男孩也体会不到南方孩子看见大雪的激动,沈清欢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了句。
“很大,特别大,下一晚上雪都能堆积好厚一层,大家就会出门打雪仗,堆雪人。”
“那一定很好玩很浪漫!。”
当然,陆征年没说,北方的打雪仗不是浪漫,是借着下雪的名义干架,他都不知道多少次被朋友摔在雪地里,当然他也不赖,捧个一大坨雪,能直接把身边人砸懵的一个程度。
“那有空请你去北方那里打个雪仗啊。”他低下头憋着笑,不忍拆穿女孩向往期待的样子。
沈清欢那个时候点头如捣蒜,现在想起才觉得都是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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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也许是为了打我的脸,你看我们又见面了竟然飘了那么大的雪。”
陆征年应了声,也顺着她的话开玩笑。
沈清欢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记着,一时有些诧异,“你还记得啊,那个时候你还说要带我去北方打雪仗的。”
她目光直视着陆征年的眼睛,停顿了一会儿:“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们北方的雪打的那么狠。”
“你去北方了吗?”他问着。
“是啊,前年拍戏的时候去过东北,有幸体会了一把被雪球砸脸的感受。”沈清欢想起那个时候就有些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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